面向未来的马克思：哲学体系与内容改革问题认识

（1986年）

哲学史上有一种规律性的现象：每当哲学理论有一个大的发展的时候，都要经历一次对哲学自身的反思。哲学的发展，它的内容来源于现实，来源于实践的发展、科学的发展、时代的发展，但是问题必须表现于哲学理论本身的矛盾。哲学理论自身的矛盾，引起人们对它不满、要求改革，推动人们对已有理论进行反思，通过哲学自身的冲突、斗争，才能实现哲学的发展。尽管现实发展了，如果已有理论能够完全解释并反映现实的问题，那还有什么发展哲学的必要？不仅哲学的发展是这样，一切理论的发展可以说都是这样。这条规律从原则上说，也应该适用于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发展。

马克思主义哲学，按其本性来说，是已获得科学形态的哲学。这就像牛顿把力学变成科学理论、拉瓦锡和道尔顿把化学变成科学理论、达尔文把生物学变成科学理论一样，马克思和恩格斯也把哲学变成了科学性质的理论。作为一种科学形态的理论，它乃是最讲求实事求是、最富有生命活力、最为通情达理、最富于论证性，因而也是最富有说服力的理论。马克思和恩格斯当初创立他们的哲学理论的时候，不过是许多学派中的一个学派。他们就是靠真理、靠情理，使他们的哲学变成世界性的理论。这是就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本性来说，是这样的。

毋庸讳言，就马克思主义哲学在今天所处的状况来说，却远非如此。我们应当承认，今天哲学的声誉并不很高，不仅威力有所减弱，威信也有所下降。现在人们学习哲学不像过去那样热衷了。学的人是硬着头皮学，教的人是硬着头皮教，如果没有考试作为一种强制性的手段，恐怕自愿去阅读哲学书籍的人不会很多。大家都感到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原理内容陈旧、老化，引不起兴趣。有的人甚至这样来形容，说这种哲学不学倒好，脑子里少一点框框，还比较容易做到实事求是，学了反而束缚住思维，不容易做到从实际出发。这种现状不应隐讳，应当正视。

造成这种状况的原因显然是多方面的，有历史的原因，社会的原因，还有理论方面的原因。历史原因，大家都很清楚，过去全民学哲学，学的结果如何呢？不但没有防止住唯心论、形而上学，它们反而越来越猖獗。至于社会的原因也很清楚。80年代是实干的时代，当着人们热衷于讲求实效的时候，就很容易轻视理论。这些是属于客观方面的原因，除此而外，理论自身也存在着原因。我们现在讲的这一套哲学，是否那样引人入胜，那样有说服力？这是很值得考虑的问题。我们不能只是一味责备人家对哲学不够重视甚至不满，也应当回顾一下哲学理论自身的现状。现在所讲的哲学理论确实存在老化、僵化的问题。人们所关心的许多重大现实问题，在哲学理论中得不到说明；科学取得的许多最新成果，在哲学理论中没有系统地总结和反映。这样的理论，同现实对不上号，学了无法应用，人们当然不会热衷地学习它。(www.xing528.com)

说哲学内容陈旧、老化，是否意味着马克思主义哲学今天已经过时了、不中用了，应当用一种新的理论去取代它？在社会上确实有这样一种说法。但我不这样看。我认为这一情况主要是反映了，今天我们所理解和掌握的马克思主义哲学，也就是今天我们用来宣传和教育人们的那种哲学理论，并没有真正地和完全地表达和反映出马克思主义哲学固有的精神和实质。问题主要出在这里。就马克思主义哲学本身而言，它作为科学的理论，也具有一切科学理论共同具有的历史的局限性、认识的局限性和理论的局限性，因而并不是绝对完善的，也需要不断地发展。但是，不断发展正是这种哲学区别于一切旧哲学的科学本性，也是这种哲学具有无限生命活力的根源所在。而我们今天所把握的哲学理论恰恰失掉了这一点，因而才使它严重地脱离了现时代的发展，出现老化、陈旧的问题，造成人们对它的普遍不满。

在我看来，今天我们关于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概念、观念，与马克思主义哲学本身是有很大距离的，它并不能完全代表马克思主义哲学，更不能把它与马克思主义哲学划等号。从始源的意义说，虽然它的内容主要是依据马列的论述，来源于经典著作。但是，马克思主义哲学产生一百多年了，在一个多世纪中，历史发生了重大变化，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历经多次重大斗争。随着历史变化，在每一次重大的政治和思想斗争中，都要根据当时斗争的需要对哲学理论进行一番剪裁，作出新的解释。从这种观点去看，我们今天所了解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应当说是在百年来的历史斗争中形成的，是经过历史斗争的折光反射出来的哲学理论，是已经大大走样和变形了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理论。当然应当肯定，理论的走样是不可避免的。没有一种理论会像花岗石雕像一样永不走样，即使是宗教教条，在演变中也会走样。同时，走样也不都是坏事。发展也是一种走样，要发展就不能总是保持原地不动，而理论如不发展，那它就没有生命活力。问题在于，作为发展的那种走样，决不能失掉该理论所固有的基本精神和实质，如果失掉了这点，那就不是原来理论的发展，而是变成另一种理论了。我认为我们今天关于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观念中，就有许多内容已失去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精神，甚至不少内容是与它的思维逻辑直接相悖的。多年以来，我们主要是从哲学原理教科书中去了解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内容、观点的。教科书，在某种意义上被视为“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标准模式。这部教科书的体系、内容，在苏联形成于30年代到50年代期间；后来移植到我国，内容虽也有某些变化，但基本框架始终没有根本性的改变，一直沿袭至今。事情很自然，所谓哲学观念中的问题，当然首先和主要的也就表现在哲学原理教科书中。这就是我们为发展马克思主义哲学，为什么首先要提出改革现有教科书体系和内容的原因。

是什么因素促使这个理论走样了，失掉了固有的精神和本性？这样的因素很多。我认为起了主要作用的是下面三个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