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和北洋时期天津的铜元危机和银色风潮,均是金属货币危机。铜元危机的直接责任,在于政府;而银色风潮的直接责任,则在民间。无论政府还是民间,都想通过发行货币,获得铸币收益。这种铸币收益又称铸币税。铸币税和铸币名义价值之间的关系,可用以下等式表示[16]:
其中M为铸币名义价值,P为铸币所用金属的价格,Q为铸币所含金属的重量,C为铸币费用,S为铸币税。清末天津发生银色风潮,是因庚子拳乱之后,民间炉房贪图铸币税,所铸银两的白银成色不足。九九二成色化宝银入炉熔化之后,只有九六五成色。如公式所示,在铸币名义价值M、铸币所用金属的价格P、铸币费用C不变之时,铸币所含金属的重量Q越低,铸币税S越大。近代天津的铜元危机,缘于政府铸造铜元。铜元与制钱相比,名义价值与实际价值严重分离,故而可获更多铸币税。如公式所示,在铸币所用金属价格P、铸币费用C、铸币所含金属的重量Q不变之时,铸币名义价值M越高,铸币税S越大。在此利益驱动下,各地政府不断鼓铸,同时民间也在私铸。铜元数量愈来愈多,导致名义价值M无法维持,最后酿成铜元危机。
银色风潮之中,首先获得铸币税者是民间炉房。也有部分商家兑换宝银之时,炉房未按名义价值出售,而是给予部分折扣。商家再持这种低潮宝银,按照名义价值缴税或者交易,故而也能获得部分铸币税。倘若商家是按名义价值从炉房或其他商家接受宝银,则该商家就未获得丝毫铸币税。商家以低潮宝银纳税之后,官府若无重铸,而是按其名义价值继续使用,最终也无损失。官府如果重铸,自然发现宝银低潮,税收受损。清末津海关道蔡绍基要求按照新章程纳税,就是有感于此。
税收损失应由铸币税获得者弥补,其理甚明。但是问题在于:低潮宝银铸好之后,流经多个环节。每个环节使用宝银之人,只要未按名义价值使用,收受宝银时其价低于名义价值较多,支出宝银时其价低于名义价值较少,就能获得部分铸币税。使用宝银之人中,哪些未获铸币税?哪些已获铸币税?获得多少?天津官府根本无从知晓。低潮宝银由天津炉房铸造,炉房自然负有责任。然而很多炉房在庚子拳乱前后,已经倒闭。新开炉房是否应该承担责任?若要承担责任,应该承担多少?这些问题都难解决。天津官府一纸令下,要求各商缴税,必须交纳九九二成色化宝或足色白宝。各商声称接受低潮宝银之时,是按名义价值使用,并未获得铸币税。现在官府要求商家补足低潮损失,毫不合理。并且此事涉及外商银行的利益,问题更为复杂。
银色风潮缘于炉房贪图铸币税。如无相应措施,成色不同的宝银全按名义价值使用,劣币就会驱逐良币。长此以往,白银成色只会愈来愈低。银色风潮说明:发行劣币可获更多铸币税。为了铸币税,任何发行主体都有可能不断发行劣币。自由货币制度如不完备,同样难免出现问题。银色风潮正可视为自由货币制度下的问题。不过天津炉房属于民间力量,与其他市场主体地位平等,故对货币发行没有垄断能力。获利一方若无垄断能力,民间就可自发找到解决之道。天津公估局就是民间自发的解决之道。公估局最早产生于上海,属于自发秩序演化的产物。银色风潮爆发之后,天津官民起而模仿,开办公估。因此天津公估局也可视为一种自发秩序。哈耶克反对货币国家化,支持自由铸币。然而银色风潮却由自由熔铸而起,这该如何解释?道理非常简单!哈耶克所论的自由铸币,乃是不同货币各有标记,民众可以明确区分。在此条件下,货币自由竞争,劣币会被良币驱逐。清末天津各炉房熔铸低潮宝银,这些宝银没有明确标记,民间无法作出区分。不同成色的宝银,遂难自由竞争。设立公估局就是为了弥补上述不足,彻底激活货币竞争机制。北洋时期,天津未再发生银色风潮,宝银成色问题得到解决。这说明公估局行之有效。
清代国内市场逐渐扩大。区域之间的贸易,日益增多。各地白银重量、成色差别很大,贸易扩展大受阻碍。公估局虽能解决不同白银之间的兑换问题,但是白银流通不同区域,需要经过多次公估,毕竟增加交易成本。而银元重量、成色整齐划一,使用之时,只需计数即可,不用称量和鉴定成色。故而银元制度远比银两制度先进。既然如此,那么通过市场自发演化,银两制度能否过渡到银元制度呢?经济学家卡尔·门格尔解释货币的起源,认为货币是在经济人追求私利的过程中自发产生,不需国家法律强制。少数聪明人最初为了追求经济利益,长期接受便于销售的商品,用其交换其他商品。他们获得成功之后,其他人为了追求自身利益,纷纷起而效仿。久而久之,接受这种商品的网络,越来越大。最后这种商品就被称为“货币”[17]。清代各地银两千差万别,民间也在探索改进方法。外国银元传入之后,商民乐于使用。中国民间也曾自铸银元。在这种自发秩序演化下,某种货币的使用网络,确实如门格尔所论,慢慢扩大。然而门格尔又称[18]:
货币的自由发展通常导致极端有害的货币金属的类型、成色、重量单位和组成部分的多样化。一旦货币金属的铸造制度建立起来,同样有害的铸币多样化就会出现。国家完成其一项重要任务,即以一种与人们的需要一致的方式监管货币体系的一致性,而不是将自己束缚在验证重量的任务中。
在所有领域,特别是铸币领域,通过确定一国通用的货币,创造一个权重和测度一致的体系,满足贸易的需要,这样,政府创造了一个简单而又安全的计价和支付体系,该体系相对于自动产生的多样化货币是一个伟大的进步。
门格尔既称货币乃是习惯产生,随着市场深化,具有自发的统一趋势;又对政府统一货币大力肯定。从理论上看,这不无矛盾。不过就清末中国的国情而论,政府统一铸币理所应当。因为自发演化太过缓慢,并且最终能否趋于统一,我们并不肯定。清末中国面临内忧外患,亟须尽快统一金属货币。而要尽快统一金属货币,必须依靠中央政府之力。清末天津的银色风潮,说明银两制度已经落后。政府学习西方,统一铸造银元,正如门格尔所论,是一伟大进步。
与银色风潮不同,清末和北洋时期天津的铜元危机,全由政府直接造成。19世纪70年代之后,铜价上涨,铸造制钱无利可图,甚至还会亏损。如上文公式所示,制钱名义价值M、铸币费用C、铸币所含金属的重量Q不变,铸币所用金属的价格P越高,铸币税S越低。铸币所用金属的价格P高到一定程度时,铸币税S成为负值,此时人们就会销毁制钱。清末政府铸造铜元,就是将其名义价值M大幅提高,以使铸币税S重新成为正数。北洋银元局铸造铜元之初,袁世凯明确要求铸造当二十、当十、当五铜元,一律同于制钱计算,不准互有参差。而铸造一枚当十铜元,所用铜量外加铸币成本,大约相当于七枚制钱。当时政府的铸币利润率,约有20%—30%[19]。此外,北洋时期,天津造币厂还曾铸造轻质铜元,通过降低铸币所含金属的重量Q,获取更多铸币税。总之,只要存在铸币税,各地政府就会纷起鼓铸。铜元由此愈铸愈多,市面商品的铜元价格,也随之愈涨愈高。民初铜元升值为时很短,并且有其特殊原因。整体而言,从清末到北洋时期,铜元主要还是贬值。各地政府对此负有直接责任。哈耶克指出:政府滥发货币,必然扰乱价格。他所讨论的扰乱价格,是指整个市场只有一种货币。政府垄断这种货币之后,为了追求铸币税,不断滥发。最后通货膨胀,市场价格无法向供求双方传达正确信号。清末中国所实行的货币制度,乃是一种平行本位制。在这种制度下,铜元危机不仅扰乱商品的铜元价格,还会扰乱银元与铜元的比价。这比哈耶克所论者更为复杂。在天津铜元危机中,这种情况非常明显。
均衡状态之下的平行本位,可以图示如下[20]:
图5.1 均衡状态下的平行本位
如上图所示,四个水槽分别代表银块、银币、铜币和铜块。其中银块与银币的水槽,下部相通;铜币与铜块的水槽,下部相通。水槽之中不同的溶液,代表两种不同的金属。从水槽平面到银币和铜币溶液的距离,代表两种货币的购买力。溶液平面愈低,距离水槽平面愈远,代表该种货币购买力愈高。在自由铸币环境下,假设银矿产量增加,银块水槽的水位,就会高于银币水槽。此时,银块价值低于银币,人们会将银块铸成银币。银块水槽的水位下降,银币水槽的水位上升。当两个水槽的水位相同时,均衡状态产生。银块与银币如此,铜块和铜币亦然。银币与铜币的比价,随着两种金属的供给状况不断变化[21]。
在清代,白银无需经过铸币程序,即可用作货币。而铜块则要铸为制钱,才能用作货币。并且制钱只能官府铸造,民间不得私铸。清末官府开始铸造银元,可与白银自由兑换。而制钱铸造仍由官府垄断。如不考虑民间私铸,清末中国的货币本位,可以图示如下:
图5.2 清代中国的货币本位
如上图所示,政府垄断制钱供应,就是控制制钱水槽和政府铸币水槽的通道A。在此条件下,制钱水槽的水位,可以低于铜块水槽的水位。此时,制钱价值高于所用铜块的价值。政府铸币可获铸币税。在制钱水位涨到铜块水位之前,政府可以根据需要,随意控制制钱水槽的水位。但当制钱水位和铜块水位持平之后,政府若想再向制钱水槽注水,也就不再可能。这说明政府供应制钱,受制于铜块成本。超过成本之后,政府再要增加供应,就会亏损。清末铜价上涨,制钱供应受限,就是此理。所以使用金属铸币时,即使政府垄断,也不能随意增加货币供应。政府若要增加供应,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减少单位货币的金属含量。清末政府停铸制钱,改铸铜元,就是采取此法。整个情况可以图示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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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5.3 铸造制钱时的货币状况
清代政府虽然垄断制钱铸造,但是只要存在铸币税,民间私铸就会接连不断。因此,政府对于制钱供应也难完全控制。如图5.3所示,只要制钱水槽的水位低于右面两个水槽,其间就有铸币收益。政府虽可控制A口,然而无法完全堵塞B口。民间铸币水槽之水,不断流向制钱水槽,直到两者相平。从长期来看,银钱比价最终决定于两种金属的供求状况。清代银钱平行本位制的实际状况,大体如此。
图5.4 铸造铜元时的货币状况
清末政府在津建立北洋银元局和造币厂,开铸铜元。其时铸造制钱已经无利可图,而铸造铜元则可获得铸币税。因为一文铜元所含之铜,低于一文制钱。通过降低单位货币的金属含量,同样金属所可铸造的货币数量陡增。如图5.4所示,天津政府铸币水槽、外地政府铸币水槽和民间铸币水槽的水位,全都大幅提升,远远高于市面铜元水槽的水位。两者差距越大,铸币税越高。三个水槽齐向市面铜元水槽注水,都可获得铸币税。短期之内,市面铜元水槽的水位由D升至E,铜元急剧贬值。银元与铜元比价大幅波动,市面物价为其扰乱。清末和北洋时期,三津众磨房屡次上书天津商会,哀哀求告,就是其中例证之一。天津官方和商民希望堵塞B口和C口,此即限制外省官方铸币和民间铸币。这种做法既可使官方独享铸币税,又可限制市面铜元水槽水位的上涨幅度,减缓铜元贬值。然而大利所存,各种民间铸币和外省官方铸币依然源源涌入,天津官方根本难以禁止。只要铜元面值没有降到铸币成本,市面铜元水槽的水位,就会不断上涨。直到四个水槽水位相平之时,铸币税消失,均衡状态才会产生。清末铜元不断贬值,天津官民想方设法,希望稳定铜元币值,迄无效果。当时度支部尚书陈璧提出任由铜元贬值,迨私铸者无利可图之时,市面自会平定,就是这种思路。如果外省铸币和民间铸币成色更低,还会促使本地铜元的贬幅更大。
如图5.5所示,外地政府和民间铸造劣币,两个水槽的水位更高。如果任其注入市面铜元的水槽,则该水槽的水位将会更高,铜元贬值更加厉害。不仅如此,外地政府铸币和民间铸币水槽的水位更高,两个水槽不断向铜元水槽注水,还会导致天津政府铸币水槽的水位上涨,此即劣币驱逐良币。天津造币厂所铸铜元质量更优,如按面值与劣币等同使用,必被劣币驱逐。当时天津官方严厉打击民间私铸铜元,极力限制外省铜元入境,均有这种考虑。
图5.5 外地政府和民间铸造劣币时的情形
清末和北洋时期,天津官府多次发布行政命令,确定银元与铜元比价,要求市面严格执行。这种做法就是限制铜元水槽的水位上涨。只要其水位低于天津政府铸币水槽的水位,政府就可获得铸币税。但是外地政府和民间所铸劣币不断涌入天津,本地政府难以禁绝,同时天津造币厂也不断向市面投放铜元。想要市面铜元水槽的水位不再上涨,银元与铜元的比价保持稳定,必不可能。天津官民采取各种措施,均难缓解铜元急剧贬值。最后又追根溯源,从铜元的金属含量采取对策。清末曾有商民建议重铸制钱,代替铜元。北洋时期,天津商会曾有会董提议查验新旧铜元,按照重量使用。全国商联会建议各地商会一致行动,按照铜元的轻重优劣,确定价值等差[22]。这些建议都是从右面三个水槽着眼,希望降低其水位,减轻市面铜元水位的上升压力。
政府降低单位货币的金属含量,以此获得更多铸币税,此举并非始于清末,古代政府即已多次采用。道光时期,曾有大臣建议铸造当五、当十大钱。军机大臣穆彰阿上奏反对,指出[23]:
溯自汉元鼎二年,始铸赤仄钱,以一当五,行之未久而废。其后三国、五代以及唐之肃宗,宋之神宗,明之洪武、天启,凡铸当五当十大钱,并当千、当百、当五十者,亦屡见诸史册,大约旋用旋罢,旋铸旋废,从未有行之数年而物价能平,公私称便者。其故由于所值之数断不及所当之数,一经行使,私铸必多,以是钱日坏而用日滞。
铸造当五、当十、当百、当千大钱,本质就是降低单位货币的金属含量。当时王鎏对此主张尤力。王氏撰有《钱币刍言》,系统阐释相关见解,不过未获实施。咸丰时期,政府财政困难。铸造大钱之论,再次兴起。虽然反对者众,可是几经争论之后,还是开始实行。1853年,政府开铸当十大钱,每枚只重六钱。当时每枚制钱重为一钱,当十大钱减重40%。此后,政府陆续铸造当五、二十、五十、一百等多种大钱,全都减重[24],主要投向京师地区。结果导致民间盗铸、大钱贬值、物价飞涨、市场混乱、民不聊生,最后彻底失败。
清末与北洋时期天津的铜元危机,与咸丰时期北京的大钱危机非常相似。二者之所以发生,都因政府贪图铸币税,实施货币名目主义,降低单位货币的金属含量。在铸币税的驱使下,政府滥发、民间盗铸,最后货币贬值、物价大涨,带来种种社会问题。
尽管如此,清末和北洋时期,政府尚未完全垄断货币,天津市面存在多种货币。以金属货币而论,市面既有铜元,又有宝银、银元和制钱。每文铜元所含之铜,低于制钱。铜元属于劣币,制钱属于良币。铜元如按名义价值兑换制钱,就会出现劣币驱逐良币问题。清末天津铜元危机中,县民从当铺当取制钱,然而赎取当物时却用铜元。当铺拒绝接受,以致产生诉讼。此即劣币与良币之争。从天津知县的处理意见看,当时铜元未按名义价值兑换制钱。但是北洋银元局和天津造币厂铸造铜元之初,官方明令铜元按照名义价值兑换制钱。在民间交易过程中,持铜元者也常要求按照面值使用。时间一久,制钱必被铜元驱逐。果然一战结束之后,制钱已在天津市面绝迹。否则如无铜元,只是由于铜价上涨,制钱不会绝迹。铜价上涨,制钱实值超过名义价值,民众自会销毁制钱。不过制钱数量减少之后,其购买力会逐步上升。当其购买力等于所含之铜的价值时,民众就会停止销毁制钱。因此,制钱不会完全退出流通。
哈耶克探讨良币与劣币,指出“格雷欣法则”只在二者比率固定时方才有效,否则良币与劣币就会自由竞争。良币价值稳定,劣币不断贬值。民众必会抛出劣币,换取良币。以前使用劣币计价者,也会纷纷改用良币计价。只要二者比率可以自由浮动,良币就能驱逐劣币。为什么良币能够驱逐劣币?因为良币币值稳定。哈耶克指出货币具有四种用途:一是购买商品和服务,二是存储以备不时之需,三是延迟支付,四是记账。四种用途之中,哈耶克认为民众最为偏好币值稳定,交易便利尚属其次。因此在货币不断贬值时,民众就会选择其他币值稳定的货币。
清末天津铜元不断贬值,而银元则相对稳定。当时官民采取很多措施,希望稳定二者比价。如上文所论,二者比价受制于铸币成本。只要银铜金属价格变动,二者比价就会变动。政府实施货币名目主义,降低单位货币的金属含量,更使二者比价剧烈波动。当时天津商会曾经建议不再稳定比价,为了避免比价波动影响商业交易,各行各业全都改用白银货币计价。1908年,天津商会召集各行行董开会。颜料行、杂货行、药行等二十余行全都确定:以银两、银元与纸币代替铜元进行交易[25]。1909年,天津吴协兴等九家瓷商确定停用铜元,以银两、银元标价,明确收受现钱或铜元时,均按当日银盘核算,不许私自加数去数[26]。北洋时期,这种做法渐渐推广。1921年,天津商会会董边峻峰建议整顿铜元,提出天津各行各业一律改用银本位,尽量不用铜元[27]。1923年,天津鞋商研究所申明,铜元不断贬值,以后发放工价一律改为银元[28]。上述事例说明:铜元不断贬值,商家与工人难以用其定价核算,故而纷纷改用银元等更加稳定的货币。不过银元或白银价值较高,很难用于小额交易。清末和北洋时期,纸币愈来愈多,其中包括各种面额的银角小票。使用这些零角小票开展小额交易,完全可以取代铜元。铜元危机之中,很多商民都曾提此建议。如果铜元持续贬值,使用银元等货币者会愈来愈多,使用铜元者会愈来愈少。当时确实已有这种迹象,这是良币驱逐劣币,与哈耶克所论者若合符契。
清末和北洋时期天津的银色风潮和铜元危机,都是金属货币危机。银色风潮是在自由铸币状态下,由民间追求铸币税引起;铜元危机则是政府希望垄断铸币税,由其实施货币名目主义引起。哈耶克认为政府一旦垄断货币,为了追求铸币税,一定会滥发货币,进而带来种种弊端。从清末和北洋时期天津的铜元危机来看,哈耶克所论确系实情。不过,当时政府尚未完全垄断货币,各种货币存在竞争关系。故在铜元危机之下,民众尚能使用其他货币,以求减少损失,政府滥发因之受限。
当然,清末天津的铜元危机,在于地方政府滥发货币。若由中央统一铸币,按照经济发展之需,理性供应,滥发问题或不至于如此严重。在此问题上,支持政府发行货币者与支持民间发行货币者看法不同。前者相信中央政府的理性能力,认为只要将铸币权收归中央,就能遏制滥发。后者则怀疑中央政府的理性能力,认为铸币权集中之后,中央贪图铸币利益,同样可能滥发。哈耶克就持这种看法。
总而言之,在清末和北洋时期,中国传统银两制度问题丛生。政府推动铸造银元,顺应潮流,厥功甚伟。而在铸造铜元问题上,因为实施名目主义,铸币利益巨大,各地政府和民间铸造不止,造成严重问题。当时政府管理能力不足,只要实施名目主义,哪怕政府不会滥发,也难杜绝民间私铸。所以天津铜元危机日重之时,曾经有人提议停铸铜元,重铸制钱,不再实施名目主义。政府铸造铜元,本为解决钱荒问题。铸造制钱,一旦铜价上涨,钱荒问题必会再起。并且实值货币太重,用其交易,非常不便。因此重铸制钱,还要同时发行制钱票,以纸币调剂盈虚,缓解上述问题。从短期来看,这种思路不无可行之处。从长期来看,中国传统的银铜复本位制,本身就不稳定。只要银铜币材价格变动,货币比价就会随之变动,为市场交易带来风险。所以由政府统一银币,并用银纸币代替铜元和制钱作为辅币,或许弊端更少一些。然则问题又随之而起:发行纸币,应由政府完全垄断?还是民间也能享有发行权?政府与民间应该如何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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