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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金融风潮:应对铜元危机和思路

时间:2023-08-05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清末天津爆发铜元危机,根源在于国家货币制度的混乱。根本解决铜元危机,需要整体改革货币制度。应对铜元淤积,除了减少铜元来源,还应增加铜元销路。此时津市铜元尚未过剩。将铜元销入外省,只是增加铜元去向的一种思路。铜元不断贬值,天津普通民众形成贬值预期,不愿持有铜元,并且危机之下,谣言迭出,纷纷传说官府将要禁用铜元。如此恶性循环,铜元贬值更加严重。

天津金融风潮:应对铜元危机和思路

清末天津爆发铜元危机,根源在于国家货币制度的混乱。根本解决铜元危机,需要整体改革货币制度。以天津一隅之力,自然无法寻根探本。所以只能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表面观之,铜元急剧贬值,缘于铜元大量淤积一地。减轻这种淤积,需要减少铜元来源,增加铜元销路。天津官府正是遵循这种思路,使用行政命令,对于铜元的流动或堵或疏。

减少铜元来源,主要包括两项内容:第一,严禁外地与外洋铜元入津,打击民间私铸私贩,停铸本地铜元。第二,整顿华洋地界钱摊。前项内容主要针对铜元源头,后项内容主要针对铜元流通。1904年,天津商务公所明确主张抵制外省铜元,为此上书天津知府[66]

现在津市所用铜元,间有从外路运来者,分量成色与北洋银元局所铸不同,易致鱼目混珠之弊。而且大小参差,每滋争论。窃思北洋银元局所铸铜元成样系由户部颁发,铜色既高,工作亦细。前奉宫保明示,以银元局所铸铜元一枚当制钱十文,商民自应遵守。此外,如有别样铜元,未奉宫保明示者,即不能一律准值。拟请仁宪立案,嗣后除北洋银元局所铸铜元应遵宫保示谕以一当十通流行使,如有别样铜元运入津地,其铜元一枚不作为制钱十文使用。

商务公所提出上述建议之时,天津铸造铜元才有两年时间,铜元危机还不明显。商务公所建议限制外地铜元,主要是为争取更多铸币利益。当时并未明确提出禁止外地铜元入津,而是建议变相抵制,令其不准当十使用,以此推广天津所铸铜元。但是外地铜元依然不断涌入,北洋银元局所铸铜元反而日益滞销。1904年,银元局每日积存铜元十万枚,铜本周转受到影响[67]。1905年,浙江大力鼓铸铜元,曾有商人准备贩运外省。浙江巡抚聂缉槼发给护照,并且知会直隶总督袁世凯,希望关卡放行。袁氏复电拒绝[68]

北洋铜元迭经遵旨,扩充鼓铸,推广行用,直隶风气未开,尚苦未能畅行,现正饬令各州、县广筹销路,甫有端倪。倘有外省铜元侵入,则本省所铸必至滞销,舍己从人,殊多窒碍。

袁氏所述确系实情。当时北洋银元局积存铜元越来越多,总额约有白银四十余万两[69]。北洋铜元之所以出现滞销,是因各省铜元与白银比价不同,外省铜元更为便宜。外省铜元滚滚而来,不仅导致北洋铜元不能畅行,而且引起津市铜元币值下跌。在直隶省,每两白银本来可换当十铜元一百一十枚左右。而外省铜元入境之后,每两白银竟可兑换铜元一百三四十枚。当十铜元无法按照面值兑换足额制钱,民间使用多是当九当八[70]。袁世凯至此明确下令,要求各府州县出示晓谕,禁止私运外省铜元,同时要求津海关道、厘捐局、天津巡警局一体查拏,以绝来源[71]。当时规定乡民往来城市,所带铜元以两千枚为限。如果超过限额,需有官方护照才能放行,否则一律扣留。1907年,天津商号德厚兴、福顺合贩运外省铜元来津,分拨德元兴等七家商号存用,被罚认销本埠铜元,共计白银四十万两[72]。1908年,静海独流镇商人刘树芬用酒坛装运铜元,总计九万八千六百九十枚。在过独流天津分关卡时,被查获扣留。刘氏解释铜元乃卖货所积,运津用以还账[73]。又经全顺号等三十二家商号共同禀告,陈明事情本末[74],天津商会才最终出面,请求官府归还铜元。由此两事可知,当时天津查禁铜元,令行禁止,非常严格。但是这种查禁也为商民带来很多不便。

天津官府不但查禁外省铜元,而且严查外洋铜元。外洋铜元主要是指韩国铜元与日本紫铜饼。韩国曾铸当十红铜铜元。清末在韩国,每一银元可兑这种铜元二百数十枚。1903年前后,这种铜元被商人私运入境,主要进入烟台上海盐城东台一带。与中国新铸铜元掺杂混用,每百枚左右可兑银元一元。由于内外差价巨大,贩运这种铜元,获利十分丰厚。袁世凯为此要求津海关道知照税务司,查禁韩国铜元入口[75]。清末流通天津市面的韩国铜元,主要是五分铜元。1907年,直隶总督杨士骧下令查禁[76]。此外,外洋铜元还有日本紫铜饼,成色不一,价值无定。清末洋商将其带入内地,出售图利[77]。杨士骧同样下令津海关道与各个关卡严密防禁[78]

在最终兑换环节,清末铜元涨落不定。有人以贱价购买铜元,以口袋盛装,在各街巷任意涨落,随口而出,牟取利益[79]。同时华洋地面摆设钱摊,到处皆有,尤其容易勾结贩铸。天津官府对此一律驱散[80]。日本、奥匈帝国租界地当繁盛,钱摊较多。津海关道与两国领事反复筹商,说明禁止钱摊,稳定铜元,中外商民均会获利,希望两国租界予以支持。最后两国领事都允遵办。英、德等国领事也令本国租界认真查禁[81]。驱逐钱摊之后,银价陡落,一时之间颇有效果。然而物价并未随之回落,各种物品照常昂贵[82]。可见这种做法,效果终究有限。

天津官府减少铜元来源的种种对策,具如上述。应对铜元淤积,除了减少铜元来源,还应增加铜元销路。所谓增加铜元销路,首先就是允许铜元出境,销入外省。天津铸造北洋铜元,本为应对“钱荒”问题。上市之初,深受商民喜爱。1904年,曾有山东商人来津,购买铜元出境。此时津市铜元尚未过剩。不唯没有过剩,而且还感不足。故而天津南段巡警总局发布告示,严禁铜元出境[83]。孰料时间不长,津市铜元一改不足,转而泛滥成灾。此时限制铜元出境已经不合时宜,反而应该大力促进铜元出境。1908年初,吉林官钱局从保定购买运出大量铜元,保定铜元价格颇得其平。直隶探访局建议天津向其学习,如有外埠商人来津购买铜元,应该给予护照,准其出境[84]。津海关道建议如有商人由津报运铜元,进入内地办货;或由内地运货至津,售得铜元运回,均应准运[85]。总之,只要铜元能够流出,不再淤积一地,统统应予放行,并且取消稽核,以便商民。直隶总督杨士骧采纳了这些建议。

将铜元销入外省,只是增加铜元去向的一种思路。另外一种思路则是采取措施,使得普通民众更愿持有铜元。铜元不断贬值,天津普通民众形成贬值预期,不愿持有铜元,并且危机之下,谣言迭出,纷纷传说官府将要禁用铜元。民众听信谣言,形成恐慌,更是纷纷抛出铜元。如此恶性循环,铜元贬值更加严重。重建民众的信心,首先需要官民通用铜元。当时民众纳税,曾有官方拒收铜元之事。如果官方对铜元都无信心,普通民众又岂能恢复信心?1906年,清廷提出整顿铜元意见,要求公家收受钱粮时,铜元与制钱一律行用,不得挑剔[86]。1908年,天津商会也曾建议:在使用铜元之区,商民交纳丁粮厘税,仍应使用铜元,厘卡不应格外挑剔,以期商民称便。这些意见和建议虽然很好,但却难以落实。清末天津各行各业征税,大多以银计价,还有部分税种则以制钱计价。银涨铜跌,官府征税原以制钱计算者,现也转向以银计算。上文所述天津酒商纳税之事,后来即是改钱征银[87]。天津酒商交税,本望使用铜元抵用制钱,借机减轻税负。而官府则直接改变原有做法,要求酒税征收以银计价。商民完全难以讨价还价。清廷所谓的利害官民共分、一体承担,根本不能落实。铜元危机的各种成本,广大商民无疑承担更多。

为了增加铜元去向,当时北京官方还曾采取两项新的措施,希望通过官府和商铺吸纳铜元,借以稳定铜元币值。天津商会派员前往调查,以便参酌开办。这两项措施一是发帑平价,一是清查铜元票。所谓发帑平价,就是官方确定银两与铜元比价,按照比价卖出银两,买入铜元。迨银两价跌、铜元价涨之时,再卖出铜元、买入银两。或在买入铜元之后,将其运至价高之区,卖出换银,再回北京卖出银两,买入铜元。循环往复,不停周转,以此维持官定比价[88]。这种措施若要见效,需要官府白银储备非常充足,可以用其无限兑换铜元。否则官府按照确定比价兑换,北京铜元价格高于外地,外地铜元势将不断涌入。官府白银储备枯竭,发帑平价必然不能持续。当时度支部尚书陈璧即曾指出这种困境[89]:(www.xing528.com)

现在京师九门以外,离城十余里之村庄,每两尚在二百枚之谱。京师持价以百六十余枚为限。小民入城者日不下数万人,每人只带百余枚至数百枚,一日进城已有百余万枚之数,何论大宗私贩!何论奏定进口之二千枚!然则京师持价愈高,私贩得利愈厚,此理甚明。

由陈氏所述可知,即使不论非法私贩,只论合法情况,民众每人身带铜元百余枚或数百枚入京兑换,这种发帑平价也难持续。官府不能无限收购铜元,每日兑换必会限量。而铜元兑换限量,必将产生明暗两种价格。卖货之人预期平价不能持久,日后银价必涨,因而不会降低铜元所标的货物价格。买货之人按照平价进行交易,反会吃亏。天津商会对此观察极明,认为发帑平价无异扬汤止沸、抱薪救火,并不建议在津实施[90]

所谓清查铜元票,主要是指银号对外开具铜元票,发行准备必须充足。不足者在限定期限之内,需要赶紧准备铜元。之后由官府抽查,对于资本十足者奖以商标,九成者免议,七成者勒令补足资本,七成以下者资本短缺一枚,罚款十枚。如若资本全无,则按混骗律严惩。当时银号对外开具铜元票,发行准备多未达到要求。命令一出,银号需要大量购入铜元,以备官府检查。如此则可增大铜元需求,减少市面流通的铜元。这种做法在理论上不无道理。但在实际操作之中,官府随意抽查,迹近骚扰。抽查人员还有可能勾结银号,抽查并不可靠。银号对于所发纸票的数目,也不会如实申报。最后官府必将抽无可抽,查无可查[91]。不特如此,官府抽查铜元票,即使银价骤落,也是出票者一时急用铜元所致。短期行市并不反映铜元的真正价值。将来银价必会重新涨起。这和发帑平价一样,都难根治问题、获得长效[92]

总之,铜元危机之下,天津当局对于发帑平价、清查铜元票这两项措施,都曾加以考虑。只是权衡再三之后,认为效果不佳,并未采用。天津官民希望减少铜元来源,增加铜元销路。其基本思路是以行政命令稳定货币比价。清末还有另外一种思路,与之正好相反。这种思路就是放弃稳定比价,任其自由浮动。度支部尚书陈璧就持此见,认为如果听凭银价上升,迨每两可兑铜元二百余枚之时,私铸者无利可图,市面自然平定[93]。天津商会也曾提出这种思路。这种思路如获实施,将会产生两大问题:一是官府难以获得铸币余利;二是铜元币值不稳,阻碍商业交易。针对前者,天津商会认为鼓铸铜元,本是针对钱荒问题,并非为了筹款。铜元危机产生之后,官府虚耗大量人力物力,维持铜元币值,最后市面既不能平,饷源亦不能保,两败俱伤,殊属非计。故而应该另筹饷源。针对后者,天津商会建议将银作为本位。商民核算定价,全都用银。此时无论铜元如何浮动,对于商业交易均无影响。商会对此还曾举例说明[94]

所谓平者非银盘大小之谓,商民交易向以银为本位,如玉米每斤四十文,银元一枚可换两吊。一枚银元可买玉面五十斤;若银元一枚可换四吊,玉面一斤涨至八十文,一枚银元仍可买五十斤。专就玉面论其价不平,以玉面对银元论其价仍平。即食力穷民,岁无银款进项,似吃亏矣。然当日工价每日四百者今日涨至八百或一吊矣,比例参观又何不平之有。

在商会看来,只要将银作为本位,商民自会根据货币比价的变化,随时调整货物的铜元价格。这样不管铜元币值如何波动,商民均可安然无恙,不受损失。自长期观之,铜元币值变动之后,物价、工价都会缓慢调整,最终适应铜元币值。然而短期之内,物价、工价未必能够及时调整。即使能够调整,其变化幅度也与铜元波动不尽一致。持铜元者难免遭受损失,特别是在铜元剧烈贬值之时,这种损失尤其明显,令人难以忍受。因此任由铜元随意波动,只是铜元危机的一种应对思路,在津并未真正实施。

1911年前后,铜元停止贬值,转而开始逐步升值。为了稳定铜元币值,天津官民又将此前所做的种种工作,反而行之。铜元危机爆发之后,袁世凯曾经奏请停铸北洋铜元[95]。铜元价格开始上涨之后,直隶总督陈夔龙[96]又向度支部申请,希望增发铜元。度支部随即命令造币厂鼓铸铜元五百万枚[97],由天津商会负责换领。换领价格为银元一枚兑换铜元一百三十枚。每人兑换以银元五元为限[98]。兑换开始之后,来者连续不断,每日兑出铜元六十余万枚。照此速度,五百万枚铜元很快就将告罄。因此陈氏复商请度支部,希望造币厂继续鼓铸,每日六十万枚,以一月为限。迨限满时再看情形,决定是否继续鼓铸。此外,天津官方再次严禁铜元出境,由各车站关卡一律稽查[99]。同时,由警务公所与天津商会随时稽查钱铺、钱摊,对不按法定比价兑换铜元者,从严惩办,以儆效尤[100]

铜元币值涨落不定,天津官民被动应付,难以休止。1908年,铜元危机日重之时,天津商会曾经大胆设想,建议废止现行铜元,重新铸造制钱。其具体做法是[101]

一、国家设立银号,发行银纸币,照时价收买铜元。二、定收买日限,逾期以私钱论。三、铜元收尽,制钱必形支绌,应有银号开写制钱零纸币,以济民用。四、停铸铜元改铸制钱,仍用机器制造,加铸方孔以杜私造而便存储。五、找富绅筹款鼓铸制钱,照新政奖励,以资提倡而期充裕。

天津商会希望在市面各种货币之中,逐步增加银元的权重。买卖货物,尽量改用银元核算。原来小额交易以铜元作为媒介者,现在则以零角银纸票作为媒介。至于日用零费,则用制钱作为媒介。这种设想有其合理性。官府和民间之所以滥发铜元,是为追求铸币利益。重新铸造制钱,消除铸币利益,这对滥发问题犹如釜底抽薪。不过重新铸造制钱,官府因为铸造余利不大,或者根本没有余利甚至亏累,往往不愿过多铸造,这会导致货币供给不足。清末天津市廛之上,零星交易需要制钱一文到五文时,多用竹签、洋铁片、纸条代替[102],就是鲜明例证。对此问题,天津商会建议发行制钱纸币,以作补充。清末天津市场上,确有制钱票流通[103]。唯发行纸币,几乎没有成本。如果没有制度严格规范,一旦滥发起来,后果不堪设想。贴水风潮就是前车之鉴。北洋时期天津的多次金融风潮,也由滥发纸币而起。所以怎样善用纸币补充金属货币的不足,是一重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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