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坂坡》这戏难度在哪呢?最难就是对赵云这人物的把握。我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就唱《长坂坡》。这个戏它是以武将赵云为主,这个人从来不越位,干什么全有度。见甘夫人我什么态度,见简雍我什么态度,见张飞我什么态度,见糜夫人我什么态度。这态度包括表演、念白、语气、动作、技巧。后头到大战,又是什么气氛,什么氛围。大战这段要不多打,这就不是《长坂坡》了。《长坂坡》是赵云最勇的时候,这时候你不开打,不打勇了,就不是赵云了。一直到《阳平关》,吓得曹操把令旗全扔了,不亚于当年长坂坡的时候啊。长坂坡要不打,这会儿那曹操能扔令旗吗?
简单举几个例子,《长坂坡》见甘夫人,就我个人的体会,这出场是巡视。哪去了?这家属全哪去了?找人。因为你负责保护啊,找着甘夫人了。就是每个动作我自己都有个想法,不管观众看得出来看不出来,同是一个动作,同是一个语气,你要有分别。你见简雍,“烦劳先生报一信”,这是你的下级。见着夫人就不行了,见甘夫人,可看见一个夫人了,赶快下马,问夫人,就是这样,“主母,可曾看见糜主母与小主人?”就这一动作怎么做全行,我自己认为我在角色当中的时候,“啊,主母,可曾看见糜主母与小主人?”为什么这样?你别强调糜主母,她们俩按现在来说,俩夫人在里头还吃着醋呢,你强调她不行,你是在强调这个小主人。
见那糜子仲、张飞的时候,就这场甘夫人靠边,“来了一哨人马,斩将夺马,您好乘骑”。救了糜子仲,“糜子仲,我来问你,可曾看见糜主母与小主人?”强调糜主母,那是他姐姐,他关心姐姐比关心这个幼主厉害。就这么俩动作,你设计上就是有分别。这个是“可曾看见糜主母与小主人?”那个就是,“啊,主母,可曾看见糜主母与小主人?”小主人是接班人,就从这两个地儿,就是这一个动作,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明确了。我认为这就是角色创作了,作为演员我就想不能一样,“可曾看见糜主母与小主人?”跟甘夫人强调小主人。
见张飞什么样?见张飞,一出场他就不要巡视了,因为我就是到长坂桥那儿去了,有目的性了,我还瞎寻觅什么。之前满世界找人你要巡视,到这点儿你就不要巡视,张飞在这了,直接把夫人交给他,让他团聚。到了这“掩井”的时候了,您就别主动了,可找着最后一拨,他惦记的是阿斗,这任务比那夫人要紧。刘备娶几个媳妇不行啊?就这么一个后代。但是当着糜主母还不能表现出来你就是为小主人来的,你对她不重视这不行,所以你要保持住,听她问。“何人保驾?那甘夫人呢?”“是臣在乱军之中寻着甘夫人,救了糜子仲!”告诉她您弟弟我给救了,强调一下。“去见主公去了”“当谢天地”,一看有说话的机会,“啊,主母,我家幼主贵体可安否?”还得有点收着问幼主怎么样了。不能让糜主母觉得“干嘛,你就为他来的?”还得下意识让她别感觉到,特别是在强调这小幼主,“贵体可安否?”“阿斗么?”怎么着?“幸还无恙。”一颗石头落地下了。这要死了,回去我怎么交差呀。
《长坂坡》中魏学雷饰演赵云
就这个“掩井”这小地儿,这出戏跟谁说什么,见张飞什么语气,见甘夫人什么语气,见糜夫人什么语气,他的表演上都有不同。那动作也是,“糜子仲,看定夫人上马去见主公要紧”,拉马刚一上,发现夫人还没上马,赶快推马,您快上,领导还没上车你就上车了,她这儿正要骑马,你赶快说“您先上”,走远了再赶上前去,不会她也上你也上。所以赵云他不是张飞,张飞就可以上马,那《古城会》他一上马,关羽“嗯”,张飞赶快“二哥请上马”,所以人物性格不同,这要马超就不管了。你看那个《截江夺斗》,张飞就抢孩子了,赵云就不能干这事,所以分清人物,马超是马超,赵云是赵云。(www.xing528.com)
还有一说,就是说演员稍微走一点脑子,你就应该知道怎么演戏。为什么这么说呢?你的造型全不一样。比如说《小商河》,红靠、扎巾、额子,你的动作拿枪杆,你看他形象是不是细线条的。漂亮小伙穿红衣裳,高宠扎那盔,大枪、蓝靠,你动作的劲头就不能一样。还有那陆文龙,拿着双枪,老师说你头杆啊,给武旦扔枪那个。一十六岁,殿下,小得意啊。所以说这个动作、身段也是塑造角色的一种。唱做念打,唱,老生是声腔艺术,通过唱表现人物,表现情绪。武戏你靠身段,什么不讲人物啊,戏曲它跟舞蹈不一样,舞蹈三十六个人把杆全一样,你京剧老生一个山膀,小生、花脸、小花脸、武丑,他山膀全不一样,他就有年龄有性格呀,怎么不讲人物啊?一出去根据你的年龄性格、你的身段,用形体、肢体语言来塑造人物。
现在他们讲课,刀、剑不分,云帚、马鞭不分,枪、棍不分,拿刀跟拿剑一样打。那剑是剑、刀是刀啊,刀是砍,剑是刺、点,它力度是在尖上,这腕子是死的,扎、刺是吧,扎封头啊,不是打;刀是砍,折腕子,现在全不讲究,而且没目的。我们小时候老先生说,老先生很简练的语汇,很有哲理,“一戳一站就知道你吃几碗干饭,上下场是最难的,熟把子按生把子打”。什么叫熟把子什么叫生把子啊,编排是很熟的了,准知道这下是哪下,这下你低头我砍你头,那下你劈腿,编排很熟。打起来,刀到了或者我枪到了,你人还没撤这腿就已经撤了,撤腿你还躲呀?老先生说“熟把子按生把子打就打出了真实性”,您看很朴素的语言,就两句话。现在就是熟把子越打越化,没打出真实性来,就是没按生把子打。生把子不是俩人商量好了,是俩人格斗。这几回开会,振兴武戏,我就提了,我说我们自己应该反思,你的戏不精彩,观众不欢迎,是吧,你真好,观众能不欢迎吗?
老艺术家有时候也有那种所谓叫“穷泡”,就是观众不太多或者情绪不太好,可以偷工减料,但是那基础不一样。有的老艺术家特别准,哪下是哪下,必须的。髯口、罗帽、大带,充分烘托这人物。所以现在我们武戏自己应该检查,要表演没表演,要念白没念白,要开打没开打,你就注意三百六、七百二。人家那个杂技里头比你这难度大多了,你耍两根鞭啊,人家耍七个火棒。你这耍鞭当中得带着戏料,我上去,扔锤、接住、亮相,代表你胜利的兴奋。也没有戏,就在那那么扔,这就是杂技了,观众看完不感动。你这杂技没人家那杂技难度大,没人家精彩,你在戏当中,情理当中,你有这一下,它就精彩了。
《汉津口》中杨少春饰演关羽
杨少春传授《伐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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