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节，指农历七月十五日，或称“七月半”“盂兰盆节”“月半节”“鬼节”等，是我国民间传统的祭奠祖先的节日。其起源年代难以追溯，或曰源于道教，或曰源于佛教，或曰来自中国上古秋祭习俗。[37]中元节祭祀祖先，多数地区、民族是作为一种家庭性的祭祀活动，以家户为单位自主祭祀。
在宋代，中元节的民俗祭祀活动有了新的发展。南宋人周密在《武林旧事》一书中介绍道：“七月十五，道家谓之‘中元节’，各有斋醮等会。僧寺则于此日作盂兰盆斋，而人家亦以此日祠先，例用新米、新酱、冥衣、时果、彩段、面棋（以面粉制作的棋子状食品）。而茹素者几十八九，屠门为之罢市焉。”[38]也就是说，这一天聚集了三重祭祀活动，儒（“祠先”）、释（“盂兰盆斋”）、道（“斋醮”）三家各显其能，其仪式亦各有不同。事实上，中元节的活动经常是提前几日就开始了。孟元老《东京梦华录》卷之八对北宋时期河南开封（时称汴梁、汴京）的中元节民俗有详细介绍：
七月十五，中元节。先数日，市井卖冥器靴鞋、懊头、帽子、金犀假带、五彩衣服，以纸糊架子盘游出卖。潘楼并州东西瓦子，亦如七夕。耍闹处亦卖果实、种生、花果之类，及印卖《尊胜目连经》。又以竹竿斫成三脚，高三五尺，上织灯窝之状，谓之盂兰盆，挂搭衣服、冥钱在上焚之。构肆乐人，自过七夕，便般《目连经救母》杂剧，直至十五日止，观者增倍。中元前一日，即卖楝叶，享祀时铺衬桌面。又卖麻谷窠儿，亦是系在桌子脚上，乃告祖先秋成之意。又卖鸡冠花，谓之“洗手花”。十五日供养祖先素食，才明即卖穄米饭，巡门叫卖，亦告成意也。又卖转明菜、花油饼、馂豏、沙豏之类。城外有新坟者，即往拜扫。禁中亦出车马诣道者院谒坟。本院官给祠部十道，设大会，焚钱山，祭军阵亡殁，设孤魂道场。[39]
从上面引的文字来看，宋代的中元节祭祀祖先之礼俗颇为繁复，其中有些传承到了今天，比如中元节演戏之俗，在湖南各地仍较普遍。
七月半祭祀祖先，在湖南各世居少数民族都存在。这一点在明清时期修撰的一些地方志中均有详略不一的记录。如前引的光绪四年（1878年）《龙山县志》载该地“祭礼”时说，“中元日，封纸钱见为包，焚而祭之。有宗祠者，冬至日为大祭，宰羊豕，盛馔醴，大小宗男女皆集”。又如康熙三十三年（1694年）《永州府志》载七月习俗：“荐祖考，自十一日始，家家设供，亲戚馈遗，邻里邀饮，至十四日乃止，惟老妪嫠妇，哭声不绝。”道光八年（1828年）《永州府志》载江华祭礼：“七月十五日中元鬼节，士民咸荐祖先，自十一日起，十五日止。”[40]均可见民众对这一节日的重视，前后凡四天，除了社供外，亲邻还可借机相互联络。
江华瑶族在中元节时，以家户为单位自主祭祀，祭的祖先可上溯到曾祖父、太祖父辈等。道光八年（1828年）《永州府志》载江华祭礼曰：“凡族姓之繁衍者建有祠堂，清明合族公祭祖宗，无祠者祭于寝。又以酒肴祭墓，以楮钱挂墓木，而还为馂余之饮。其先忌日、诞辰，果核、鸡黍之奠，各荐于寝。七月十五曰中元鬼节，士民咸荐祖先，自十一日起，至十五日止。”但在平地瑶地区，中元节祭祖的习俗与《永州府志》所载，有一定的差异。平地瑶民众是从农历七月十三日开始过节，晚饭时在神龛上摆上鸡鸭、粽粑，烧香化纸，迎请祖先回来过节，十四日是正节，晚餐、祭品更丰盛，十五日吃完中饭放鞭炮，把回来过节的祖先送走赶桃园峒歌会去。[41]
湘西、湘北地区侗族民间也很重视中元节。清光绪二年（1876年）《会同县志》载：“七月‘中元’，自十一日始，各家具酒馔祀先祖，至十四、十五夜，设席饯送门外，焚楮财，望空礼拜。”但百余年后，其俗发生了些许变异。1994年修《会同县志》介绍说，会同侗族民间称农历七月半为“祖宗节”，也叫“亡人节”。其时早谷进仓，瓜果满园，人们恭请亡故的祖先回家过节。从七月十二日开始，历时三天。一日三餐，如同家里来了客人，摆桌设宴盛情款待。席间必有一道鱼肴供奉先祖，且劝菜敬酒，饭后要端茶送水。十四日晚，放鞭炮送祖先至荒郊，烧纸钱，送其平安归去。[42]通道侗族民间的中元节祭祖之礼俗和会同侗族相比，也有些差异。通道侗族称七月十五为“鬼节”，主要是烧纸钱祭祀祖先。将纸钱用印制的包封装好，分别写上历代祖先姓名，下款写寄烧纸钱的晚辈子孙的名字。备妥后，晚上带到户外溪河边焚烧。另制作纸船，里面点灯，放进河中，使先人魂魄能随纸船顺流而到“雁鹅村”这一人生极乐世界去。此外还要送“魔山”（即野鬼）。送“魔山”，是用稻草扎成人形，身披纸钱，用木棍支撑，每家扎三五个不等，但必须是单数，趁黄昏时插到郊外路旁，点火焚化，并洒些用水泡的冷饭送鬼。民间相传“七月半，鬼乱窜”，因此侗家人认为对这些孤魂野鬼，也应该给一点施舍，他们才不会到处作怪。[43](www.xing528.com)
七月半，湘西土家族人亦称其为“鬼节”，需请在外的“亡人”回家，与子孙们一起“吃新”，并烧很多香烛、纸钱送祖灵享用。湘西土家族七月半的祭祀虽受到汉族的影响，但其礼俗和汉族略有差异。土家族的七月半不是过七月十五，而是过七月十四日。[44]如同治八年（1869年）《保靖志稿辑要》卷四载七月：“十三、十四日，祀祖烧香楮，各家市脯畅饮，俗说‘过七月半’。”光绪四年（1878年）《龙山县志》卷十六载：“‘中元’前三日，具酒馔祭先祖。将祭，男妇序拜迎于门，如生归者，十四日焚楮钱，仍拜送之。”[45]又20世纪50年代《湖南龙山县土家族有关情况的调查报告》一文也称“七月十四那天，家家户户备办酒肉祭祀祖先，并烧钱纸包，烧完之后，就地设板凳一张，连续点灯三夜”[46]。
湖南苗族受汉族影响，也有七月半祭祖之俗。如清道光四年（1824年）《凤凰厅志》载今凤凰县七月“中元”之俗曰：“丧服未满之家，于初一日子时即戒兴，具酒馔于灵前哭奠，名曰‘接亡’。至十一日起，各家俱祀祖先，每日焚香奠茶，供酒醴，设肴馔。十五日设席，化纸钱以祭，曰‘送亡’。”从这段文字介绍来看，和汉族相差无几，但事实上有些苗族地区中元习俗和汉族比较起来，还是有一些差异。如花垣县苗族民间相传，苗历七月十五（与汉族阴历同）这一天，亡人要去赶“梦南大会”。故在七月十三日至十五这三天，民间流行给亡人和不满三年的新死鬼“烧包”、做道场，超度亡灵去极乐世间的习俗。届时，苗族人要举行上刀梯、踩铧口等活动，以帮助亡人升界。由于苗汉杂居，部分苗族人也有仿效汉人烧香烧纸祭奉先人，为亡人“烧包”的习俗。“烧包”，一般在太阳落山前进行，让亡灵趁早赶路而不误赶会时机。“烧包”之前，先将纸钱分发包好，写上亡人姓名和敬祭者名字，烧包地选在朝东北方向的三岔路口。纸钱摆放好后画成圈插上香，一路点燃，依次点、泼酒饭和供品，口中念念有词或默念亡者的名字。民间相传“过月半，鬼乱窜”，意思是说这天晚上，鬼会到人间来领受钱财或抢钱。因此，当晚人们不随意出门，唯恐出门碰着鬼。[47]
桑植县白族称“七月半”为“月半节”，认为这是逝去祖先们的喜期，民间对其颇为重视。清同治十一年（1872）《桑植县志》载：“中元，焚楮于家。”“‘中元’，先晚焚香，侯（候）祖考；是日具牲醴，化衣钱，家人聚饮。”[48]谷忠诚的《桑植白族简史》对其介绍更为详细。他说，当地民众相传从七月初一起到十五，阴司给亡灵放假，各亡灵都会不约而同地从阴曹地府返回到阳世，回到家中过“月半节”领受子孙的供奉。因此不论富贵贫贱，在月半期间，人们都要想方设法备办香米纸烛，三牲酒醴，虔诚地祭奠祖先。节日期间，每日三餐要致祭，但最主要的祭奠活动是“烧包”。对于新近亡人，他们只有七天假期，要提前去阴司“签到”，所以须在农历的七月七日前“烧包”，以免回到阴司没有钱花。对于早故亡人，一般在七月十四日前“烧包”，因七月十五日是“盂兰节”，亡灵都要转回阴间赶会过节、报到。[49]“烧包”一般在傍晚进行，于室外场地上置一火盆，家长带领子嗣依序跪伏于地，由家长焚香化帛、倒水饭，燃放鞭炮，一边“烧包”一边诵念先祖名号，烧到最后一封时就说“列祖列宗，个个有钱，人人有纸，各领其份”。“七月半”期间，迎接祖先神回家，与之相关的禁忌也较多：烧包期间禁止村民之间走动、互访，因这段时间祖先赶会，出门不吉；不能将桌椅板凳放置室外，不能在岩塔里摆床乘凉，不得扼杀任何进屋生灵，因它们是祖先的附身；不能吃豇豆、辣椒、茄子等，以免被祖先误认为是他们的肠子、指头和心脏；不能粉刷房屋，怕蒙住先祖眼睛；每餐祭饭后，饭菜要回锅，如吃了祖先的剩饭，记忆力会减弱。[50]
图8-5 民间中元节“烧包”时的封皮（摄影 朱泽国）
“烧包”时的“包”各地有一些差异，如在湖南永兴县一带，一般是将冥衣、冥币等打捆包装好，贴上封笺（图8-5）做成一个包，再焚化。桑植县白族的“包”，是类似纸钱、冥钞之类专门烧祭给先祖的一种祭品，即冥间的货币。先将一叠长约10厘米、宽约5厘米的“包”，用纸张包好，或以信封状的纸封好，俗称“包封”。“包”有素面的，也有染绘各种图案的。正面首书先祖名讳，如“祖考××领受”“祖妣××领受”，次写“孝男×××敬上”，尾款“焚于门外火中”，背面大书“封”字，最后封好。相较于桑植县白族的“包”，永兴民间的“包”内容复杂不少。“烧包”多以家庭单独进行，但也可委托附近寺庙集体焚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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