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 The birth,childhood, and adolescence of typhus
①
如前所述,生物界中存在着截然不同的两种类型的斑疹伤寒病毒。两种病毒在人类身上引发的疾病是一样的,而且传播方式都是通过体虱或者头虱,从一个人身上传播到另一个人身上。这两种病毒关系紧密,亲如手足。因此,不管是对于人类还是其他动物来说,如果患过其中一种类型的斑疹伤寒,那么康复后会对另一种斑疹伤寒产生免疫力。病毒之间的差异只有通过给豚鼠、大鼠和小鼠接种两种病毒后,观察它们相对轻微但明显的行为差异以及不同的免疫反应来区分。这其中所涉及的免疫学知识过于专业,不在我们的涉猎范围之内。在此之前,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认为这两种病毒是一样的,都是通过人类―虱子―人类的传播途径得以繁衍不息。澳大利亚的流行病学观察和美国的案例研究,促进了人们对除人类之外的其他斑疹伤寒病毒宿主的密集搜索。结果人们发现,原来大鼠也是斑疹伤寒的宿主,其传播途径是大鼠―跳蚤。
根据病毒的来源与接种豚鼠的行为方式之间的联系,我们很快发现所有的病毒要么直接从老鼠身上获得,要么直接从鼠蚤身上获得。将从美国和墨西哥(在这两个地方,人们发现了患有斑疹伤寒的老鼠。根据流行病的情况,人们猜测老鼠是疾病起源)的人类感染者身上提取的病毒接种到豚鼠身上,豚鼠的表现是一种方式;将从欧洲东南部和东部(斑疹伤寒在这些地区肆虐了几个世纪)的人类感染者身上提取的病毒接种到豚鼠身上,豚鼠的表现则是另外一种情况。因此,当今学者将两种类型的病毒分别对应两种类型的斑疹伤寒:一种是鼠型斑疹伤寒(老鼠―跳蚤循环先于人类感染);另一种是经典类型或是“人类”类型斑疹伤寒(至今还没有确定老鼠的起源)。这两种病毒之间的准确关系成了当前研究的重点,因为这有利于解释欧洲古典流行病的病因,也对防御斑疹伤寒具有理论指导意义。从1928年开始,人类争分夺秒地探索斑疹伤寒的世界,由此积累了大量的研究成果。很多研究成果被印刷成图书,有些成果还没有被印刷成图书,是因为它们正在被书写。在已经取得的成就中,法国、瑞士、美国、英国、德国、墨西哥和波兰的研究学者激烈地竞争、完美地合作、友好地分享,这给我们的职业带来了一种少有的热情和魅力,并使我们感受到摆脱狭隘的民族主义之后的自由。
首先有必要确定,这两种病毒的差异特征是固定不变的,还是代表暂时的变异或者“离解”——从同一种病毒中“离解”出来,由它们通过的不同宿主决定。无论是深入的讨论,还是浮于表面的涉猎,都会涉及这一问题。在我们看来,这一问题已经有了答案。我们不得不承认,结论中仍然有猜测的成分,而且意见尚未完全一致。为了解决这一问题,研究人员将两种病毒通过各种昆虫,豚鼠、大鼠和小鼠进行传播,并从大鼠和人类感染者身上收集所有病毒进行研究。经过长达五年的研究,根据搜集到的资料,学者们就目前的情况推测出,两种病毒的差异特征是固定不变的。它们有如此多的重叠特征——甚至在动物实验中也是如此——以至于研究人员很容易通过特殊的研究方法,将其中一个改造成另一个的临时模拟。不过,一旦实验操作放松,每一种类型都会迅速恢复到原来的状态。在美国和其他国家的实验室里,一些鼠型斑疹伤寒病毒和欧洲型斑疹伤寒病毒被观察了三年、四年、五年,其类型仍然保持不变。
因此,我们可以胸有成竹地推论,这两种病毒虽然关系密切,但仍保持着各自的特色,然而,通过实验操作,研究人员能够很容易地将一种病毒暂时改造成另一种病毒。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说,这表明两种病毒的分化是在相对晚近的时期出现的。关于这一阶段的一些线索,来自研究人员对墨西哥病毒的偶然观察。研究人员会不时地从墨西哥典型的鼠型斑疹伤寒病毒中发现一些异常的类型,它们的表现与欧洲(人类)型斑疹伤寒类似。其中一些病毒可能通过豚鼠传播,保留了它们的人类型病毒的特征。然而,最终所有这些,尤其是在大鼠传播的影响下,都恢复了鼠型病毒的属性。
因为墨西哥疫区和欧洲大陆疫区的斑疹伤寒的传播途径是一样的,都是通过人虱,从一个人身上传播到另一个人身上,所以上述研究人员对墨西哥疫区病毒的观察表明,人类和虱子的传播往往会改变鼠型病毒的特性,使其更接近欧洲(人类)型病毒的特性。
多年来,实验室的研究人员尝试将欧洲(人类)型斑疹伤寒病毒转化成鼠型斑疹伤寒病毒,但最终都以失败而告终。鼠型斑疹伤寒病毒却“拼命”地向欧洲(人类)型斑疹伤寒病毒的方向转变,尽管目前为止只是暂时的。我们有足够的理由猜测,欧洲(人类)型斑疹伤寒病毒可能是鼠型斑疹伤寒病毒的分支,而鼠型斑疹伤寒病毒是欧洲(人类)型斑疹伤寒病毒的起源。只不过,经过大量的人类―人虱―人类的传播,欧洲(人类)型斑疹伤寒病毒作为与鼠型斑疹伤寒病毒略微有些不同的种类稳定下来,并成为固定类型。基于这种情况,我们不禁要发问,经典的欧洲型斑疹伤寒病毒是否会不时地从老鼠那里得到更新,从而得以延续?或者它是否已经彻底并永久地在人类身上扎下了根基,并在流行病间歇期间,通过少量的人―虱子―人传染病例或所谓的人类携带者继续传播?就像我们在其他地方描述的隐性动物感染的情况一样,这些携带者会长期保有该病毒,虽然携带者表面上看起来已经痊愈了。
这个问题的部分答案——尽管在我们看来是全部的答案——来自欧洲型病毒输入美洲的案例研究。美国东北部城市拥挤的移民群体中暴发了一种叫作布里尔氏病的急性发热病,实际上是斑疹伤寒,这场疫情是由一种典型的欧洲(人类)型斑疹伤寒病毒造成的。1898年,当布里尔第一次在纽约的犹太患者身上发现这种疾病时,因为对斑疹伤寒并不熟悉,所以他认为这是一种新的疾病。我们说这些,无意贬低这位睿智的医生,而是说,如果在当今的医学时代人们很容易犯这类错误的话,那么我们在评估与传染病有关的古代历史证据时必须加倍小心。布里尔能将这么温和的病例与其他相似的发热疾病区别开来,并呼吁人们关注它们,理应得到我们的赞赏,而他犯的错误,是医学史上的常见错误。正如默奇森所说的那样,“1828年以后,从英国传来的回归热(relapsing fever)就彻底消失了。潜藏了十四年之后,它在843年卷土重来,引发了一场大规模的流行病。当时这个行业资历较浅的研究人员没能成功地将其诊断出来,以为这是一种新的疾病”。我们可以举出许多类似的例子。
让我们把话题回到布里尔氏病。正如我们上面所提到的,欧洲型斑疹伤寒是被欧洲东南部斑疹伤寒疫区的移民带到美国的。虽然这种情况并不常见,但还是有足够的病例来支撑我们的研究。根据记载,自1910年以来,在波士顿和纽约有五百多人感染上布里尔氏病。流行病学分析显示,其中百分之九十的病人都是外来移民,尽管他们和当地亲友的关系十分密切,而且和他们有着共同的传统习俗。这些病例暴发的时间和地点并不集中,这表明人虱传染或者接触传染的可能性可以被排除。通过对五百多名患者的外部环境进行细心调查,结果表明整个人群没有任何共同之处,例如老鼠、跳蚤、昆虫或者是其他任何动物媒介都没有参与其中。长话短说,调查表明,这些病例几乎全部是复发感染,患者都曾在幼年时期患过经典欧洲斑疹伤寒,多年以后又复发了。也就是说,即使没有传病媒介外来动物的干预,经典的欧洲斑疹伤寒可以在人类宿主身上存活多年。[1]
总结一下,情况如下:两种密切相关但又截然不同的斑疹伤寒,在美洲大陆和欧洲大陆上始终并肩作战。从已经提到但还不完全的资料来看,人们倾向于假定这两种类型的斑疹伤寒可能存在于世界上的许多地区。其中一种类型,也就是我们所说的鼠型斑疹伤寒,其病毒在非疫情时期会寄生在大鼠或者是小鼠身上,通过我们之前所提到的昆虫,从一个动物身上传播到另一个动物身上。人类偶尔会被携带病毒的鼠蚤咬噬,之后不幸感染此病,然而,这只是单个病例,如果要发展成流行病,还需要人虱的介入,人虱会将病毒从一个人身上传播到另一个人身上。另一种类型,也就是欧洲(人类)型斑疹伤寒,已经在人类身上根深蒂固了。有些人得了斑疹伤寒后虽然痊愈了,但是在多年后又复发了。这些年来,是什么抑制了体内的病毒,我们不得而知。只要通过人虱的传染,这些复发的病例就会星火燎原,将人间摧毁成传染病疫区的模样。无论是鼠型斑疹伤寒还是欧洲(人类)型斑疹伤寒,此时正在世界其他地方兴风作浪。不过,对这种情况的全面调查,可能还需要多年的进一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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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现在不用担心跑题,可以尽情畅谈我们的传主斑疹伤寒的诞生了。就算迄今为止我们还像斯特恩(Sterne)博士的《项迪传》(Tristram Shandy)那样漫天离题,但我们坚称自己这样做不是像伟大杰作的不朽作者那样,是为了故作诙谐,而是为了更好地研究我们的主题。传染病的发生并不像婴儿出生那样简单。疾病的孕育并不是怀胎十月就可以了,而是经过了数千年复杂的生物之间相互适应、相互影响的过程。就我们要研究的主题而言,斑疹伤寒的诞生开始于其病毒第一次寄生在昆虫的身上。斑疹伤寒的孕育过程不得而知,但是毋庸置疑,肯定是经过了数个世纪之久的寄生过程,最终通过其他昆虫传到人类身上。
基于这种情况,我们推测在斑疹伤寒还未发展为流行病、不为人类所知之前,它就以单独的、地方性的、大鼠―人类或小鼠―人类的形式存在了数百年。几乎可以肯定的是,在这种寄生生物的自然史早期,世界上许多地方的野生大鼠和其他啮齿动物都受到了感染。在今天的马来半岛,油棕榈种植园附近大鼠为患,而这些地区的工人也长期被恙虫病所困扰。
虽然在试图假定15世纪以前斑疹伤寒是以一种前流行形态存在的时候,我们在某种程度上是在投机水域捕鱼,但是,基于今天斑疹伤寒在世界上广泛分散存在的情况,仍然有许多案例支持这一观点。在墨西哥和美国南部,不断出现的零星斑疹伤寒病例是由家鼠传染所致,这些病例长期未被诊断出来,而只有当虱子介入的时候,这些零星的病例才会演变成流行病。在马来半岛,斑疹伤寒会零零星星地出现在农村地区,不过始终没有演变成一场大规模的流行病。侵扰油棕榈种植园工人的恙虫病,对于那些清理白茅和树根杂草的劳动者来说是一种危险。野生老鼠和鼠蚤是传播疾病的媒介,当然传播疾病的媒介也可能是潜藏在灌木丛中的其他尚未被发现的生物。无论如何,斑疹伤寒病毒广泛分布在大自然界的每个角落,而且有可能已经存在了很长时间。它们进化得非常彻底,以待“入侵”人类,这与恙虫病的流行变化轨迹十分相似。据伊妮德·罗伯森(Enid Robertson)所说,斑疹伤寒在马来半岛没有大规模暴发的原因是,尽管马来半岛有头虱,体虱却很少见。在热带国家,人们或者赤身裸体,或者穿得很少。人群广泛分散在乡村聚落,这就给了斑疹伤寒大量的机会,它们会长期保持地方性疾病的态势,一旦生存环境发生变化,它们就会趁机发展成大规模的流行病。
说到斑疹伤寒的古老起源,几乎没有机会证明或否定任何假设。然而,我们相信我们投入了大量精力进行的生物学观测有力地证明了以下有关斑疹伤寒流行前史的初步理论。
从鼠蚤寄生在人类身上的那一刻起,斑疹伤寒就诞生了。这一古老的疾病很可能暴发于东方的某个地方,在其入侵中世纪欧洲的繁华街道和军队之前,就已经存在了数百年。那时,斑疹伤寒以地区性、温和的方式暴发,很少有大规模的暴发,没有引起古代医生和历史学家的足够重视,他们甚至根本就没有把它与其他的发热疾病区分开来。
鼠型斑疹伤寒就是最初的斑疹伤寒。在此之后,斑疹伤寒就一次又一次地“入侵”西方国家,其中大部分的病毒都是被军队带过来的,而且一开始,病毒还没有发生转化,大多数或者说全部都是以鼠型斑疹伤寒的形态在局部地区暴发。自此,携带病毒的大鼠就在地中海盆地扎下了根基。因此,早期局部的斑疹伤寒流行病可能像今天的墨西哥流行病一样,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保持着鼠型斑疹伤寒的形态。此外,在斑疹伤寒的流行病史早期,疫区与疫区之间相隔很远。在16世纪和17世纪,在马克西米利安二世进攻奥斯曼土耳其的早期以及整个“三十年战争”时期,斑疹伤寒持续折磨着军队,并且在理想条件下,如饥荒、贫穷、无家可归的流浪、持续的战争,在可怜之人中广泛传播。人虱一直以来就依附于人类,它大概是斑疹伤寒病毒最新的宿主。而且,与其说斑疹伤寒病毒是寄生在人虱身上,不如说它是在人虱身上进行掠夺,因为被寄生的人虱只有死路一条。
在人类受苦受难的几个世纪里,可以想象,通过人类―人虱―人类的传播路径,斑疹伤寒在欧洲的部分地区不断传播,并且伴随着鼠蚤来源的随时更新(尽管地方性大鼠传播病例可能同时发生)。因此,光彩夺目的18世纪,也变成斑疹伤寒的时代。在经过无数次人类与虱子的互相传播之后,鼠型斑疹伤寒病毒的某些菌株被改变——即使是以一种不那么持久的方式。我们可以在现代墨西哥流行病暴发时观察到这些变化。如此这般,鼠型斑疹伤寒年幼的弟弟——欧洲(人类)型斑疹伤寒就此诞生了。自此,这两种疾病并肩作战,蹂躏着欧洲的诸多国家。正如对布里尔氏病的调查所显示的那样,在我们美国人之中,鼠型斑疹伤寒兄长在大鼠和鼠蚤身上定居下来,而欧洲(人类)型斑疹伤寒幼弟也在人类身上安家落户了。
斑疹伤寒的流行病前史,其出生时和青春期的情况,在很大程度上人们需要依靠假设才能有所认知。根据已知病毒的自然史的事实,我们构建了一个可能性的框架。当斑疹伤寒具有流行性倾向时,我们可以说它进入了成年期。在这个时期,它成为影响人类历史的一个强有力的因素。自此之后,它被确认为一个独立的疾病,并被准确地描述。在接下来的章节里,我们又回到了可靠信息的领域,这一章是关于我们的传主充满活力的成年时期。
【注释】
[1]研究那些得过斑疹伤寒,但是在数年之后又复发了的人类或者动物案例,将会把我们带进一个全新的、复杂的章节。因而,我们在此竭尽全力克制自己,不再进行漫无边际的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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