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利民：课改守夜人-立场：20位课改人物访谈录

2010年11月21日，贾利民在网络上开通了自已的工作博客。

这位原本就保持着记录工作反思习惯的校长，从2005年开始已累计写下了二十多万字的工作反思。而从这一天开始，他把反思从纸上搬到了网上。他说，课改正在改变学校的行走方式，而他想通过博客改变自已的成长方式。每每有新的感悟和思考，他都会第一时间写下来，博客里的每一个文字都是他课改心路历程的真实记录，也寄予着他对理想课堂和学校未来的期待与追求。

熟悉他的人都说，贾利民是一位外柔内刚的人。也许“柔”表现在他言谈总是那么谦和朴实，“刚”则表现在他内心热烈而奔放，而这种热烈与奔放更集中地体现在推动学校改革上。

他的这一性格在过去一年表现得尤为鲜明。他常常纠结于课堂存在的种种问题，但同时又时刻保持着革除课堂之弊的勇气和信心；他曾在全体教师会议上痛斥课堂的种种“乱象”，为了推进课改，他主动立下了“课改不成功就引咎辞职”的军令状。

“最艰难的时候已经度过了，我愿意像守夜人一样，为投身课改的教师守一方属于自已的领地。”贾利民常说，课改是一个不断“爬坡”的过程。爬坡固然很难，也很累，但我们应该研究我们能做什么，而不是求证我们不能做什么。在过去的半年时间里，为了改革课堂，贾利民和他所带领的团队先后到达安徽铜陵、河北围场、北京昌平等地学习考察。为了节省一个晚上的住宿费用，他们凌晨三点出发赶往两百多公里之外的河北围场天卉中学，白天学习，晚上再赶回学校；去安徽铜陵，因为没有买到座位，又要赶时间，数千公里的路程，他们一路站到了目的地。也正是这一路走来的执着精神，使六道河中学这所与杜郎口中学有着诸多共同点的农村中学正在演绎一条不断上升的路线图。

如今，改革已经成为共识，每一位教师都在努力探索新路。“怕的是，我们在忙碌中迷失前行的方向。”贾利民说。这样的忧患意识流露出的是对理想教育的期待和改变教育现状的诉求。

作为校长，贾利民对自已的要求是：掌握规律、辨识方向、深谋远虑、高瞻远瞩。“校长工作的最终落脚点，就是如何调动全体教师的工作积极性和创造性，如何让教师克服职业倦怠，增强他们对学校的认同感和归属感，使学校真正成为教师的精神家园和心灵居所。”贾利民说，“一个校长只要将公共的权力和人格的力量结合起来，就一定能团结和带领一大批优秀人才，在事业上无往而不胜。”

谈到改革的初衷，他说：“我就是土生土长的家乡人，不把老百姓的孩子培养好就觉得对不起他们。我希望通过这样的课堂改革让农村孩子与城市孩子的差距缩小到最小。”贾利民道出了自已最朴素的情感。

不做“唯它”型校长

褚清源：校长是学校课改的第一责任人。在你看来，推进课改，校长的责任该如何担当？

贾利民：校长不能仅仅按上级指令办学，不能做行政命令的接收者和执行者，校长要有自己独特的办学理念。校长同时要有自己工作上“轻重缓急”的取舍标准，不能“朝令夕改”“朝种玉米晚种豆”。有了理念与标准就有了自己独立的教育立场。校长不能沦为一个完成任务的“工头”，要做一个有明确办学思想的校长。沿着别人走过的路前进固然简便省力，可那毕竟不是通过自己努力获得的成果，一个唯上、唯传统、唯他人的“唯它”型校长是不可能办出学校特色的。

褚清源：课改是一项系统工程，但推进课改必然需要一步一步来。你认为，课改过程中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有哪些？

贾利民：课改的确需要作为一项系统工程来抓，要进行系统规划，从宏观到微观、从近期到长远、从局部到整体等各方面要规划好，规划到位才能执行到位。在推进课改过程中，我首先思考的是，学校应该追求什么样的教学质量？有什么样的观念就有什么样的教育。靠增加作业量和延长学生的学习时间来提高教学成绩，是急功近利的，甚至可以说是对学生和社会不负责任的。这种方式不仅损害了学生的身心健康，而且滋长了学校与学校之间的“不正当竞争”：你补一天我就补两天，你一天上六节课我就上八节！你占了美术那我就体音美全占！很多时候，补课成了让自己心理平衡、心里踏实的一种举措！因此，推进课改首要的还是改变教师的观念，观念变则课堂兴。

褚清源：你所理解的好的教学质量的标准是什么？

贾利民：什么是好的教学质量？答案很简单，好的教学质量就是学生的全面发展，它的取得是符合教育规律的，是以不额外增加学生以及教师负担为前提的，是不以牺牲学生的学习兴趣为代价的。一句话，好的教学质量是以促进学生、教师以及学校的和谐发展为终极目的的。有人说，追求升学的世俗价值观，合情；讲求素质的理想价值观，合理。我认为，我们需要在两者之间寻找一种平衡。我们不能在时间上拼消耗，而应在效率上下功夫。我们所需要的是真正的教学质量和科学的教学方法，既要提高教学质量，又要减轻学生过重的课业负担，把学生从片面追求升学率的残酷而无序的竞争中解救出来，还孩子愉快而幸福的童年，让孩子的身心得到健康发展。其实，素质教育就是改变过去靠时间加汗水来提高教学质量的高效教育。实施素质教育必须进行教学改革，提高课堂效益，这是现代教育发展的必然诉求。

让教师恋爱般地拥抱工作

褚清源：你认为，阻碍农村中小学教育发展的最大瓶颈是什么？

贾利民：坦白说，农村教育依然缺钱，但比缺钱更迫切需要解决的是，点燃教师的职业追求。这些年来，农村教师进城热现象的蔓延，使不少教师的人生目标起点不高，许多教师以“进城”为工作动力，也在年复一年的等待中消耗着工作热情和发展欲望。值得关注的一点是，农村学校教师的专业素养参差不齐，一些教师思想观念陈旧，安于现状，不求上进。在这种现象下，如何使教师从“要我教”转化为“我要教”，从“要我学”转化为“我要学”，从而激发教师自我发展需求的内在动力，显得尤为迫切。

如果教师失去了对职业的追求，把教师职业当作一种养家糊口的手段，那么在工作中就难免会感到身心疲惫，整个人都会处于低迷状态，当然也就不可能做好工作。因此，作为校长要善于及时发现教师工作中的闪光点，点燃教师投身工作的激情和对教师这一职业的梦想。

褚清源：你所期待的教师工作状态是什么样的？

贾利民：我希望学校的每位教师都能以恋爱般的热情工作每一天。因为恋爱中的人心情愉悦、热情高涨、斗志昂扬，这是一种甘愿为恋爱中的对方用生命的激情演绎的献身精神。作为校长，更应该以恋爱般的热情拥抱每一天，带着激情与热情工作，成为激情的唤醒者。

褚清源：农村一线教师如何才能在专业发展上走得更远？

贾利民：于漪老师说过，不懂哲学的教师是盲目的教师。我的理解是，教师专业成长不仅需要研究教学技术方面的专业书，更要学习一些教育理论，因为教育理论是我们认识教学实践、分析教学经验的工具。当教学出现“短路”时，就需要向理论寻求帮助。没有理论指导的实践可能会陷入一种盲动。课堂教学改革必须有理论层面的指导，只有在先进教育教学理论指导下，我们的课堂操作模式、教师教的过程和学生学的过程才会更有方向感，教育教学质量的增长方式才会由经验型向科研型转化。

从学习模式到创造模式

褚清源：你曾对学校以往课堂上出现的种种乱象进行过深刻批判，我相信批判不是目的，意在寻求课堂的突围。那么，你所期待的理想课堂是什么样的？

贾利民：我同意这样的说法，传统课堂已经到了必须改革的时候了。改革传统课堂旨在破旧立新，追求理想的课堂。我想，理想的课堂首先应该是开放的课堂，不但要开放学习场所、开放学习时间，还要开放学习内容、开放学习方式。开放是为了解放，只有先开放才能解放。温家宝总理曾经说过：解放学生，不是让他们光去玩，而是给他们留下锻炼身体的时间、思考的时间、动手的时间、了解社会的时间。理想的课堂应该是倡导对话的课堂，倡导学生与教师对话，学生与学生对话，学生与教材对话，学生与自己对话。理想的课堂是把“教”作为途径，把“学”作为目的，一切的“教”都基于学生的“学”，都服务于学生的“学”。一旦离开了学生的“学”，离开了对学生学习能力的培养，教学就变成了灌输和死记硬背，学生便变成了“知识的奴仆”，教师则变成了“知识的贩卖者”和“二传手”。理想的课堂应该是学生思维放飞的课堂。学起于思，思源于疑。质疑是问题的开始。教师要着力引导学生学会发现问题、提出问题，提出问题远比解决问题更重要。

褚清源：你是怎样带领教师追求这种理想课堂的？

贾利民：我选择的路径是借智与借力。已经有改革的先锋学校探索出了先进的经验，没有必要再自己“摸着石头过河”，自我探索经验的过程是漫长的，而且成本和风险巨大。成功的样本经验完全可以拿过来为我所用，别人已经把通向理想课堂的桥架好了，我们只要找到这座桥，直接“上桥过河”即可，这就是借智与借力，就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摘星星”。我认为，只有追随前沿才能超越前沿。(www.xing528.com)

褚清源：你所说的这座桥就是学校正在学习推广的高效课堂吗？

贾利民：是的，高效课堂的实践原型就是山东杜郎口中学的“三三六”教学模式。杜郎口中学当年曾经是一所遭遇“四面楚歌”的农村学校，历经近十年的改革探索，走出了一条通过课堂教学改革打造农村品牌学校的成功道路，具有一定的普适性。我们目前正在积极临帖高效课堂模式，让所有教师能够熟练运用这一模式。

褚清源：强调模式意味着什么？

贾利民：改革初期临帖至关重要，当然，临帖的关键不在于照搬模式，而在于学习模式所体现的教育思想和操作方法。任何模式都有其存在的土壤，离开原有的环境就有可能“水土不服”。只有把握住模式的精髓，在分析教师和学生的实际的基础上才能实现真正的破模。

课改不是“方法”的改良，而是观念的革新。要想将观念转化为教学行为，落实在课堂教学上，需要把具体的教学流程或模式植入课堂。因此，对于一线教师而言，首先要学会认识模式、选择模式、学习模式，并在此基础上敢于突破模式、创造模式。在课堂教学改革初期，强调模式有着重要意义。因为模式诠释的是理念，承载的是课堂之规，教师的“教”和学生的“学”都需要遵循一个基本的规则，课堂教学一旦变成了自由发挥，则很容易陷于混乱和无序。

课堂从“小卖部”走向“超市”

褚清源：以往的课堂与学校正在实践的高效课堂的本质区别表现在哪里？

贾利民：以往的课堂主要关注的是教师的教，而忽视了学生的学，可以说是有教无学，有教无育，以学代教。学生是来学习的，教只是手段，学才是目的，而以往的课堂把手段直接当成了目的。教师为了完成教学任务，往往会有过多的预设，而预设过多就会形成控制型的课堂，就会缺少精彩的生成。过于注重教必然会削弱学生的学。

实际上，实施新课程以来，新的理念早已在引导我们的课堂从教师的教转向学生的学。新教材区别于老教材的显著特点就是大量设置学生自主探究的活动和问题，让学生在自主探究实践中获取知识。美国学者提出的“学习金字塔”的理论对我们很有启发。以语言学习为例，在初次学习两个星期后：通过阅读能够记住学习内容的10%；通过聆听能够记住学习内容的20%；通过看图能够记住30%；通过看影像、展览、演示，现场观摩能够记住50%；通过参与讨论、发言能够记住70%；通过做报告、给别人讲、亲身体验、动手做能够记住90%。由此可见，传统的教学方法多么的低效、耗时、费力。也不难理解部分学生为什么那么厌学，因为他们在课堂上很少享受到学习的乐趣，很少体验到成功的感觉。高效课堂应是知识的“超市”，学生可以自由获取所需，而不是过去的“小卖部”，教师充当售货员，把一件件商品推销给学生。

褚清源：高效课堂有具体的课堂评价标准吗？

贾利民：如何判断一堂课是不是高效课堂，标准体现在八个方面：一看学生的学习状态，是不是在积极参与学习；二看教学程序是不是实现了“先学后教”；三看课堂上是不是由“教教材”变成了“用教材”；四看教师的角色是不是由“主演”变成了“导演”；五看学生的角色是不是由“观众”真正变成了“主角”；六看教学过程是不是由封闭走向了开放；七看课堂教学效果是不是实现了“堂堂清”；八看教学目标是不是落实了“三维目标”（知识与能力、过程与方法、情感态度与价值观）要求。这“八看”的标准，从不同层面细化了高效课堂，对教与学的辩证关系作了清楚的阐释和要求。

高效课堂还要关注三个方面：一是每一个学生在每一个时间段都有事做；二是在具体的一节课里达到厚积知识、破疑解难、方法优化、能力提高、学习高效；三是要让学生在课堂上心情舒畅，有安全的学习心理环境。

褚清源：为了突出学生学习的主体地位，高效课堂强调教师少教，学生多学。那么，教师的少教主要体现在哪些方面？

贾利民：我想教师的少教可以定位于精讲与点拨上。高效课堂是一种以学案为载体，以导学为方法，以教师指导为主导，学生的自主学习为主体，师生共同合作完成教学任务的一种教学模式。教师首先要指导学生明确学习目标。当学生明确了目标后，教师不是放任自流，而是要尽量帮助他们实现自己确定的目标，把大目标化为一个个小目标，把学习中的重难点化解为自己跳一跳能实现的小目标。一个好的学习目标，会更有效地引导学生去探究。学生真正动了起来，思维活了起来，就会学得主动，学得轻松，感受到学习的快乐。另外一个至关重要的点是，教师要善于对学生进行学习方法的指导。比如，让学生掌握阅读的基本要求，让学生掌握圈点批注的阅读方法。古人云：不动笔墨不读书。在教学中，教师一定要教给学生圈点批注的自主学习方法，并努力使学生养成习惯；要求学生在预习的时候，有问题的地方必须作批注，对重点或不理解的内容进行圈画等。

褚清源：高效课堂如何培养学生的自主学习能力？

贾利民：学生自主学习能力的培养需要教师在课堂上营造一个自学的氛围和民主的气氛，在教学过程中有深度的诱导、科学的指导和灵活的训练。

高效课堂追求“课堂因互动而精彩，学生因自主而发展”。课堂上要让学生动起来，让学生自主探究，自主合作，唤醒学生参与课堂的主体意识，激发他们自主学习的热情，给他们思考的时间和表现的机会。学生的想象力和创造力是无限的，学生能想的让学生去想，学生能说的让学生去说，学生能做的让学生去做。

褚清源：自主学习的动力靠兴趣来支撑，如何点燃学生的学习兴趣？

贾利民：布鲁纳曾说：最好的学习动机是学生对研究的东西有着内在的兴趣，学生一旦对所学的知识产生兴趣，就会产生愉快的情绪，从而集中注意力，积极思维。因此，教师要做好课前的激情导入，能够吸引学生的注意力，使他们对教师马上要讲授的内容充满探究的兴趣，在强烈的求知欲的引领下，学生的学习兴趣和学习效率肯定会很不一样。在和谐愉悦的气氛中，我们的课堂教学和学习过程，无疑是一次愉快的心灵旅行。课前的导入与交流，能让我们捕捉到对学生进行教育的契机。当我们从学生的眼睛里看到信任，从他们的表情中感受到他们的学习兴趣的时候，我们的高效教学之旅就扬帆起航了。

同时，教师在教学中要善于创设问题情境，抓住一切时机，保护学生的求知欲、好奇心，鼓励学生生疑、质疑，引导学生认真观察，独立思考，发现问题，敢于提出与他人不同的见解，大胆向教科书、向教师、向权威挑战，使学生以积极的态度主动求知，获得最佳教学效果，从而在同中求异中培养学生的创新思维。

贾利民语录

课改是一个不断“爬坡”的过程。爬坡固然很难，也很累，但我们应该研究我们能做什么，而不是求证我们不能做什么。

高效课堂应是知识的“超市”，学生可以自由地获取所需，而不是过去的“小卖部”，教师充当售货员，把一件件商品推销给学生。

教师的“教”和学生的“学”都需要遵循一个基本的规则，课堂教学一旦变成了自由发挥，则很容易陷于混乱和无序。

一旦离开了学生的“学”，离开了对学生学习能力的培养，教学就变成了灌输和死记硬背，学生便变成了“知识的奴仆”，教师则变成了“知识的贩卖者”和“二传手”。

学校不是职业场，而是一个事业场，教育不是牺牲，而是一种享受，教育不是一种手段，而是幸福生活的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