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五月，仍然是春天的感觉，晨风拂面，格外怡人。早上八点我们一行四人兴冲冲踏上旅程，我们要去安徽绩溪考察一下古老的徽剧，去那徽州大地看看徽腔徽韵在发源地的原始样貌和现在的保存风貌。
徽剧，这两个字对于专攻中国戏曲研究的中国古代戏曲学会会长叶长海教授和作为他的弟子的我们，都特别感到兴致。因为徽剧在中国戏曲史上的地位至关重要，有独特的价值，而目前徽剧的演出非常寥落，而关于徽剧的研究在中国的戏曲研究史上也是比较薄弱的环节。
车子驶出上海，天空中下起了雨，雨意却愈发衬托了我们高涨的兴致，一路上大家在讨论徽剧声腔的源流、古代戏曲剧种声腔的演变。车子下了高速，渐渐驶近绩溪，雨已停了，青黛色的山，葱翠的林映入眼帘，山头云雾缭绕，路边溪水如镜，青山秀水，风景如画，大家一下子被这美景抓住了，仿佛天和地都停止了，仿佛心也跟着静了下来。
图1 绩溪景色
古镇老艺人唱响徽韵
山回路转，入住酒店，热情的华阳镇接待我们的镇领导陈俊义书记和苏丽妮副镇长已等候多时。匆匆吃过午饭，我们就直奔伏岭，伏岭文化站李爱华站长已经组织了当地的徽剧老艺人等候在文化站与我们碰面。听李站长介绍，目前伏岭镇的徽剧老艺人已经剩下不多了，大约还有十几个人，而今天是双休日，部分老艺人还在做工，因此只组织到五六个老艺人与我们见面。
图2 绩溪老艺人演唱
在伏岭文化站，老艺人给我们展示了他们平时演出用的一些行头，存放在文化站排练厅旁边的一个小房间，这些大多是新做的一些戏服和头饰，而老的则存放在另外的一处徽剧陈列馆里。看过这些演出的行头，参观过排练厅，我们在文化站的办公室，跟各位老艺人一起座谈。李站长跟我们介绍了徽剧在当地的发源情况，徽剧的前身舞
以及徽剧的现状，叶长海老师也就徽剧的发源发展跟大家进行了交流和碰撞。几位老艺人现场清唱了一些唱段。悠悠古韵，让大家感慨万千。老人们说道，自己只学到了师傅的一半不到，但是师傅们都已经归西，而自己也都年纪大了。老艺人们现在大多70岁了，有些同伴已经走了，自己也说不定哪天就不在了，但是徽剧后继无人啊！
图3 徽剧演出头饰（一）
图4 徽剧演出头饰（二）
几位镇领导也介绍了当地的徽剧童子班的相关情况。童子班是当地开设的小学特色班，不过也只是在小学这个阶段学习几年徽剧，等升到初中就不再继续学习了。所以，其实徽剧现在的情况是青黄不接。只有老的和小的，老的就是这些70多岁的老艺人，而小的也只是在小学这一个阶段学习，等到了青年阶段就去另谋生路了。因为徽剧现在无法作为职业化道路，将来还是要谋生。包括这些老艺人，也还是要靠别的收入来养活。因此，镇上现在并没有青年演员，没有演出的中坚力量，而镇上现在也没有专职的剧团。现状令人扼腕，大家都非常叹息。
图5 与镇领导及老艺人合影
从文化站出来，沿着徽派建筑青瓦白墙间古老的青石板路，我们蜿蜒来到了伏岭镇的徽剧陈列馆。这是一栋徽派的老房子，一楼堂屋就是展厅，里面有一些陈设，橱窗里摆放着老的戏服、头盔，看上去比较破旧了。据老艺人介绍，他曾经拿了这些旧的戏服出去请人制作，但是工匠答复，这些老的工艺已经完全做不了了。以前的戏服都是手绣的，而现在都是印制的，差别还是很大。沿着一个陡峭的木制楼梯，爬上旁边的阁楼，阁楼的箱子里还存放着一些戏服，叠放在里面，旁边架子上放着一些头盔头饰。其中一个舞
的面具，极有特色，叶教授凝视良久。这高高帽子、小小眼睛的面具，带着一种特有的表情和气息，仿佛从过去古老的时光穿越而来，凝视着你。让我也一时恍惚了，仿佛在青瓦白墙之间，听见了舞
那铿锵有力的音乐节拍，看到了那跳跃的富有生命力的舞姿，在时光隧道的那一头向我们挥舞着手臂，发出来自生命深处的呼喊。
图6 徽剧陈列的头饰
在徽剧陈列馆的门口的照壁墙上，我记下了这样的话语：“伏岭徽剧，你是伏岭的骄傲；伏岭徽剧，你是家乡的瑰宝；你源远流长，你曾经辉煌；而今，你虽有些容颜苍老，虽有点步履蹒跚，但我们相信，有伏岭这片沃土，有家乡美好的未来，你一定会老树新花，重铸辉煌！”
这也是我们的衷心愿望，希望徽剧能够重新绽放出光彩！
从徽剧陈列馆出来，我们跟着老艺人邵在春来到了他的家。他拿出家中保留的徽剧的剧本，这些剧本大多已经比较破旧，而且所剩不多。据了解，徽剧的剧本目前基本都散落在村民各自家里，叶教授呼吁镇里尽快组织人员对这些剧本进行复印，尽快保存下来以备研究。这些剧本有些包含有一些工尺谱的乐谱，村民表示已经看不懂。因此要尽快保留下来，只要保留下来，还是可以请专家来研究。若不保留下来，将来就真失传了。
一天考察下来，看到了徽剧目前在伏岭镇留存下来的演出的大体情形，和徽剧相关资料的大概样貌。古老的徽剧向我们展现了她的笑颜，这笑颜虽略显沧桑，但淳朴而诚挚，静待着我们走近她，观赏她，接纳她，拥抱她！
小学童子班扮唱徽腔
第二天一早，我们直奔绩溪县实验小学，来看徽剧童子班的小演员们的表演。来到现场，就看到“小宫女们”已经装扮起来，粉色的宫女服，高高的发髻，可爱的小演员们像模像样。还有演现代戏的小学生，穿着学校的运动服，也都已经准备好了。绩溪实验小学的校长黄勇先生跟我们介绍了实验小学童子班的开班情况，每期大概有三四十个小学生，有老师推荐也有自己报名，从二年级开始学起，一直学到六年级。等学到六年级学得差不多时候，就该离校了。而他们在上初中以后，就不会再唱了，绩溪的初中高中都没有教徽剧了，这有些可惜。华阳镇的苏副镇长一直在跟我们感叹，徽剧童子班之前有一个得到小梅花奖的王姊小朋友唱得非常好，很有天分，现在也离开这个舞台了，非常可惜。王姊计划参加高考，将来选择其他的职业方向了。这也没有办法，还是因为徽剧没有形成一定的市场，无法作为一个职业。
图7 童子班“小宫女”
图8 童子班小演员们
童子班的小学生们一共为我们演出了三出戏，一出贵妃醉酒，一出水淹七军，还有一出现代戏。这出现代戏是绩溪县戏剧家协会主席宋多健老师创作，绩溪县实验小学的黄元芳、江厚荣老师编排的，说的是玩手机游戏不学习的小学生被老师和家长教育的故事，非常可爱。小学生们的扮相俊俏，一招一式认认真真完成，演出还是有模有样。个别小演员还很有星相呢，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真心希望他们将来能走上职业发展的道路，甚至成为角，成为艺术家！
图9 童子班演出《贵妃醉酒》（一）
图10 童子班演出《贵妃醉酒》（二）
演出之后，叶教授专门跟小学生们做了一次讲话，跟他们娓娓道来，简单讲了对这几个小戏的声腔的看法，鼓励小学生们好好学戏。希望他们将来能够留在这个舞台上，就算不以演员做职业，也可以成为很好的观众。戏曲要传承，观众的培养也很重要。(www.xing528.com)
图11 叶长海教授跟童子班小朋友讲话
绩溪四胡氏文脉流长
对于徽剧的了解，暂告一段落。行程虽短暂，既然来到绩溪，还是要对绩溪的文化、徽州的文化有所了解。接下来的行程，我们去参观了当地著名的景点和历史文化故居，了解当地的文化。
图12 锦绣龙川
在绩溪龙川景区，我们去瞻仰了少保府即胡宗宪纪念馆、胡氏宗祠等古迹。绩溪胡氏，人才辈出，青史留名者甚多，数不胜数，在历史长河中闪耀着光芒。绩溪因宗派、血缘等不同，共有“四胡”——“龙川胡”、“遵义胡”、“明经胡”和“金紫胡”。
一代民族英雄——明代著名的抗倭将领胡宗宪系出“龙川胡”，为龙川胡氏家族自晋始迁于此的歙州府散骑常侍胡琰第三十四代孙，其精忠报国，立下赫赫战功，为国家和民族做出了重大的贡献。据当地导游介绍，就是胡宗宪最早把中国的旗帜插上了钓鱼岛。我们的前国家主席胡锦涛跟胡宗宪一脉传承，同出一宗，自胡焱传至今日“锦”字辈历四十八世。
图13 胡宗宪像
胡氏宗祠是胡宗宪衣锦返乡时在家乡兴建，距今已近500年了。宗祠是典型的徽派建筑，匠心独运，富丽堂皇，号称“江南第一祠”。宗祠为木建筑，祠内雕梁画栋，艺工精湛，美轮美奂。在清乾隆皇帝颁给胡宗宪平反的铁书上，我们看到胡氏先人的铮铮铁骨；在宗祠雕花木门的荷花图——和谐（荷蟹图）、和美（荷花芙蓉）、和顺（虾荷图）、和鸣（双蛙芙蓉图）上，我们找到和谐思想的出处和源头；在宗祠匾额柱廊的诗书画上，我们看到绩溪文人的情怀；在高高矗立在登源河边的功名牌坊——奕世尚书坊，我们看到绩溪才子的抱负。历史虽已走过，精神仍在流淌。
图14 胡氏宗祠木门雕花荷花图（一）
图15 胡氏宗祠木门雕花荷花图（二）
走在龙川景区的青石板路上，凝望龙川水街桥下晶莹的清溪，自在浣水的花鸭，抬头仰望两边岸上巍然矗立的“奕世尚书坊”，听着路边镇上百姓的徽腔方言，遥想过往的历史云烟，穿越时间的长河感受文化的积淀，时光的浸润。四季走过了，芳华留下了。有些情思永远带不走，有些感怀永留在心间。
图16 登源河边戏水的花鸭
抬头看着徽州清润的天空，仿佛又听到了胡少保掷地有声的号令，仿佛又看到了徽州学子沿着徽杭古道出行的孑孓身影。徽州情徽州韵徽州的乡音，都还在诉说着悠悠的情怀，拳拳的红心，切切的诗意。
图17 奕世尚书坊
绩溪胡氏尚有“明经胡”的红顶商人胡雪岩、爱国抗日的民族英雄胡铁花、学贯中西的一代大儒胡适、徽墨大师胡天注、“金紫胡”的一代清官胡思伸、被誉为汉学魁首的礼学三胡等等。绩溪胡氏名人太多，谨列举一二，不再赘述。
胡适，这位有着36个博士头衔的前北大校长，吸引着莘莘学子纷纷前去其故居瞻仰。我们也特意驱车前往，专程参拜了胡适故居。在胡适书房的书桌前，神往一代大儒曾经凭窗读书的往昔光景，也激励我们这些读书人奋发努力，并学习前辈大师的为人处世、高风亮节。
图18 与叶长海老师在胡适故居合影
绩溪游，管窥徽学一斑，徽学实为中华文化地方显学的重要支派，除了我们重点考察的徽剧，尚有徽派建筑、徽墨、徽菜等等子文化体系。徽州，实在是物华天宝，钟灵毓秀，人杰地灵。古老徽州大地上人们重学之风甚盛，家训甚严，而民风淳朴，给我们留下深刻的印象。辞别热情接待我们的镇领导，由衷感谢他们的真挚、诚恳。
我们的车子开出绩溪，已近傍晚。一天半的考察，收获颇丰。我们仍兴致勃勃地在继续探讨徽剧徽学，不期然看到雨后的天空挂起了一道美丽的彩虹，在葱翠的青山、清澈的天空的衬托下，美好安然。蓦然回首，彩虹对面的天空，落日已如期来到地平线的上方，这时候她的光芒如此明亮却绝不耀眼，绝美却不妖娆，空气也是如此的透亮清甜，就如我们的心情，在绩溪的山、绩溪的水的濡养下，变得滋润丰美。
图19 绩溪彩虹
图20 绩溪日落
这时候，我们在想，希望这片徽州大地上的瑰宝也如这美丽的景致，焕发出如此明亮的光辉，比如徽剧，把她的独特韵致，经过时光打磨沉淀下来的魅力，向世人尽情地展现出来，就如那绝世的美人，不要再在纱幕的背后隐藏光芒，而能款款走到台前，绽放光华。
上海戏剧学院 博士 周春雨
2018年5月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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