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冲 华 英
我们敬爱的叶剑英元帅一向非常重视文艺工作,他把文艺比喻作一种武器,用以打倒残留在人们思想中的“敌人”的有力武器。在解放广东战役打响前夕,叶帅曾要求我们回到广东要用粤语来演《白毛女》。叶帅的实事求是和群众观点,为我们指明了文艺为人民,首先是为工农兵服务的方向。解放初期,我们文工团在中山工作那段日子,就是按照叶帅的指示,结合当地实际去创作演出,收到了很好的效果,很快就能在地的老百姓中扎下了根。回想起来,叶帅的这一指示确实卓有远见,而且,对当今的文艺工作也有很强的现实指导意义。
一九四九年三月,为准备解放华南的战役,两广纵队奉命改属第四野战军指挥。四月,文工团随部队赴北平参加接收傅作义的起义部队第六二军第一五七师的工作。中旬,我们为该师演出《为谁当兵》。刚开始演出,间中还出现解放战上向舞台扔石头、起哄的现象,但到了下半场,场下却鸦雀无声了,收到了预期的效果。演出后,该师师长到后台感谢道:“人民解放军的文艺工作确实了不起,这出戏顶三个月的政治课。”可见文艺工作的重要性。
七月,文工团随部队为解放两广向南进军。南下时,我们把队伍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同志随团部负责重排大型歌剧《为谁当兵》,边行军边排练,并赶排了几个小节目,以便在新解放的市、镇沿途演出;另一部分同志则组成小组,分散到各师团连队随军宣传鼓动和组织小型演出活动。九月底,部队抵达江西赣州,与林平同志率领的粤赣湘边纵队(以下简称为“边纵”)会师。叶帅在赣州主持了解放两广的高级军事会议。边纵文工团和我们团为庆祝会议的成功,作了联合演出。演出后,叶帅表扬我们的节目有浓郁的部队气息,赞扬边纵的演出“别有一番风味”。
中秋节那天晚上,皓月当空。叶帅邀请方方、陈赓等首长到他家赏月。叶帅还让我们文工团派些同志去助兴,表演几个节目给首长看。王冲同志唱了一首客家山歌《东江水》,以表达我们对即将解放的家乡眷恋深情。没想到歌声刚停,叶帅就说:“你又下来啦?”王冲激动地回答说:“报告首长,是王副司令叫我过来的。”原来,在一九四八年秋,叶帅主持华北军政大学工作时,知道有几位两广纵队文工团的战士(王冲是其中之一)调到军大文工团工作,就曾叫他们演唱过客家山歌。王冲等同志当时演唱的《东江水》、《反抢粮》等客家方言歌,勾起了叶帅的思乡情。当叶帅了解东江纵队的文艺工作者在广东东江地区将很多北方歌改成用广州话或客家话演唱向群众宣传抗日的情况时,曾表扬我们:“这方面搞得比较对,真正想着群众的需要。”
首长们和我们一起一边品尝月饼和时鲜水果,一边融融细语,说说笑笑。我们唱罢一首小曲,又来了一段“数来宝”之后,叶帅走过来,向团长史野提出这样一个问题:“这个月中旬就要解放广州了。打回广东去,你们准备拿什么礼物献给家乡父老啊?”叶帅的一问,一下子把我们问愣了。解放广州也是意料中的事,没想到会这么快啊!一股油然而生的紧迫感和责任感涌上心头。团长史野向叶帅报告:考虑到南下后会有很多解放战士参加部队,文工团正在重排过去在北方演出过的歌剧《为准当兵》,以教育新解放战士。叶帅停顿了一下,问:“过去,你们演过《白毛女》吗?”团长回答说:“我们在北方演过这部戏。”叶帅说:“你们南下了之后,马上要开辟新解放区,面向的是广东的老百姓。为了配合今后的土改等各方面的工作,不如演《白毛女》吧。”他紧接着说:“在南下的文工团中,只有你们一个文工团是正式的‘广东仔’。你们最好能将《白毛女》改成广州话演出。我相信效果一定会更好。”叶帅的话虽然是建议,但我们把它看作是个命令!团长马上向叶帅作保证:“我们一定完成任务!”是啊!我们应该用广州话演出《白毛女》,向广东父老献礼。于是,团部立即作出决定,将已经集中在团部排《为谁当兵》的同志全部留下,改排《白毛女》。
由于解放广东的任务紧急,部队从江西赣州疾速挺进广东北部的龙川、河源后,立即从水路乘船向珠江三角洲挺进,踏上新的征程。
南下途中,文工团领导遵照叶剑英“到广州后用广州话演出《白毛女》”的指示,一边随部队挺进,一边着手改编粤语《白毛女》。虽然时间紧任务重,但大家热情高涨,齐心合力,在短短的时间内把改编剧本的工作完成了。扮演各个角色的演员先将唱词、对话进行翻译。翻译对话还比较容易,翻译唱词却常常遇到唱词与曲调旋律相互矛盾,甚至格格不入的情况,这就要求演员适当修改歌曲的旋律以求观众听得懂唱词。最后由导演们总其成,综合修改定稿。而这些集体创作活动,都是边行军边进行的。
在剧中饰演主角喜儿的是华英和李昭同志。在北方演出近百场中,都是由她俩轮流负责上演上半场,下半场进入山洞后的白毛女则由乔毅同志担纲演出。南下时因一些同志工作调动,乔毅改演张二婶,华英和李昭就担任全场演出。要翻译成广州话的喜儿的台词唱词就有几十段,华英和李昭边行军边斟酌。例如:喜儿被张二婶救出黄家,狗腿子穆仁智领着家丁追到河边,喜儿机灵地躲过劫难之后,唱了一段:“他们要杀我,瞎了你眼窝,淘不干的水,灭不了的火,我不死,我要活,我要报仇,我要活!”北方话的“活”字,是生存的意思,改为“我要生!”吧,不但含义不准,且曲调咬嘴,表达不了角色当时的感情。光这一句,就搜索枯肠,反复推敲,行军到宿营地,还定不下来,真使她俩为难。(www.xing528.com)
进入东莞,驻军厚街时,我们开始改用广州话在街头演出,除扭秧歌、耍花棍、打腰鼓外,还用广州话演出了《买卖公平》和《约法八章》,紧接着就首演了三场粤语《白毛女》。演出效果之强烈,完全出乎我们的预期。很多青年看戏后纷纷要求参军。如李焰、罗强、何胜、尹荻、李秀松以及叶平、叶安姐妹等进步青年,都是在看了《白毛女》演出之后在厚街参加文工团的。叶帅“将《白毛女》改成广州话演出,我相信效果一定会更好”的指示又在我们耳边响起。此时此刻,我们对叶帅的指示有了更进一步的理解。多么有远见啊!我们从心底里佩服叶帅实事求是的作风和群众观点。
中山县城解放后,紧接着部队转入扫清国民党龟缩在万山群岛、三灶岛、三门岛等岛屿拼死顽抗的残兵败将的战斗。我团随司令部、政治部驻军石岐。除了和当地政府、驻军联合组织游行、街头演出外,纵队政治部还命令我团在剧场公演《白毛女》,一方面招待中山党政军民的有关方面,一方面公开售票向群众演出。在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中,我们都是跟随着部队在广场和土台子演出,而进剧场公演,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华英和李昭以及所有演员都下决心刻苦钻研、深化角色,提高演技,更上一层楼。进剧场公演,首先忙坏了美术组,对剧场门口的招贴画、在全石岐张贴的广告画,舞台美术、灯光、化妆、服装、道具部门都得重新策划。乐队还到香港添置了乐器。每天下午四时,我们便进入舞台,乐队、装置、灯光、化妆、服装、道具各部门的战友,像进入了冲锋陷阵的战场,导演则在关闭的大幕后,反复重排难度较高的唱段……一片全神贯注、紧张忙碌的气氛。
更令我们想不到的是:这出用广州话演的《白毛女》要在石岐模范戏院(今红旗剧场)公演的消息一传出,购票的观众排成“长龙”,欲罢不能,竟连续演出了二十场,场场爆满。星期天还加演日场。买不到票的群众,则久久不肯离去。为了满足群众的要求,我们在剧场门口的大树上架起大喇叭,好让老百姓能在场外听曲、听戏文。前来“听戏”的群众竟也塞满整条街……
我们被中山人民对新戏(那时候,当地人把歌剧称之为“新戏”)的热爱感动,更加倍努力地把这部戏演好。华英和李昭轮换演出,一人上台,一人便在台下认真学习乔毅这位老演员逼真娴熟的演技,以不断提高自己。同时,还在观众席上听取群众的反映。当剧情演到杨白劳含冤自尽,喜儿受地主婆黄母虐待、被地主黄世仁糟蹋后悲愤上吊等情节时,不少观众泪流满脸,失声哭泣,对喜儿的悲惨命运深表同情,对黄世仁和狗腿穆仁智的凶残罪恶则切齿痛恨。一次,当台上黄世仁等得意洋洋地操办婚事时,坐在观众席上的华英背后传来了一个中年妇女用石岐话的骂声:“呢个斩头鬼,坏事做绝,死了,阎王爷也要将(他)油炸火烧!为那个靓妹仔出啖(口)气。”
《白毛女》的演出,对部队对群众都是一次深刻的阶级教育。刚从海外回来参加文工团的梁红鹰流着眼泪看完《白毛女》后说:“这场戏对我们这些刚刚回国的海外赤子进行了一次活生生的、形象化的、深刻的阶级教育,促进了我们思想改造。”在中山当地参军、后来成为著名国画家的刘汉回忆起当年的情况时说:“我不记得同志们曾否注意过我有一点绘画的才情,甚至我自己竟然也丝毫没有一展所长的愿望。我们这批刚参军的小字号,不管是不是演员的材料,反正被老同志演出的歌剧《白毛女》彻底俘虏了。哪还把画笔当回事?我只有一条心,愿意搞《白毛女》那样的戏剧。”从香港来石岐参军、后来成为著名美术家的冯稼说:“《白毛女》历演不衰,还发展成电影、芭蕾舞剧、交响乐……是不亚于《卡门》、《神曲》、《堂吉诃德》等世界名著的。”与谈到演出中有些干部、战士激于悲愤走上台拳打穆仁智时,他说:“我相信他完全清楚打的是文工团员,不是真的狗腿子。但人的真挚感情是不由自主、情不自禁的。艺术的真实,触动了他的心和灵魂。”
《白毛女》在中山的公演,取得如此轰动的效应,获得如此的成功,对我们文艺战士是一种鼓舞和鞭策,也是终生难忘的美好回忆。衷心感激中山人民对我们的支持和关怀。叶帅命我们用广州话演出的《白毛女》,使我们更准确地把握文艺为人民服务的方向,这的确是我们子弟兵向家乡父老献上的一份厚礼。
(选自中共中山市委党史研究室编:《新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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