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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海战役救伤实录-从东江纵队到两广纵队

时间:2023-08-04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邓英淮海战役刚开始,我华东野战军主力在徐州以东的碾庄地区包围.了国民党黄百韬兵团。每一次部队打仗前夕,上级卫生部门都再三交代,要从困难着想,做好战场救护的一切准备。这次淮海战役打响之前,纵队卫生处、团卫生队更是反复强调,我们的战场救护工作一定要从打大仗、打恶仗和连续作战去做好准备。战斗激烈地展开了。敌炮弹铺天盖地落在我们阵地上,各连伤亡不断增多。连长赖小武胸部中弹,负重伤倒在地上,血流如注。

淮海战役救伤实录-从东江纵队到两广纵队

邓 英

淮海战役刚开始,我华东野战军主力在徐州以东的碾庄地区包围.了国民党黄百韬兵团。我两广纵队配合兄弟部队,从徐州以西越过陇海路,到达萧县地区布置防线,准备阻击从徐州突围之敌。我们一团一营抢占津浦路三堡车站附近的白虎山一带之后,立即挖战壕、筑掩体、修碉堡,准备在这里同敌人打一场恶仗,不让敌人从我们阵地上溜走一兵一卒。我当时是营部的医助,要和连队卫生员并肩战斗,完成全营的战场救护任务。每一次部队打仗前夕,上级卫生部门都再三交代,要从困难着想,做好战场救护的一切准备。这次淮海战役打响之前,纵队卫生处、团卫生队更是反复强调,我们的战场救护工作一定要从打大仗、打恶仗和连续作战去做好准备。眼下一场恶仗就要来临了,我觉得自己肩上责任重大,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便跨出战壕,到附近的连队找卫生员,了解一下战场救护准备工作的落实情况。我走过一个又一个山头,只见连队同志挥动着铁锹、镐头,紧张地修筑工事。纵队司令部的干部和文工团的女同志也来帮着挖战壕、扛木头,人人脸上呈现着坚定、沉着的神色。我走到第一连第一排阵地前沿,有个战士大声喊道:“卫生员,给我们唱个歌吧!一、二,唱!”连队同志见到我们女同志,都爱这样逗乐的。我说:“我不会唱歌,今天我是来看你们工事修得怎么样,救急包带在身上了吗?战场自救常识学会没有?”战士们七嘴八舌地回答:“嘿,我们的工事修得可坚固了,五百磅炸弹也炸不垮。我们是铁打的身子,子弹打不死的。”接着是一阵欢快的笑声。为了战斗的胜利,我们的战士付出多大的劳动,他们又是多么乐观啊!

这天下午,不远处响起一阵激烈的枪炮声。傍晚传来消息说,敌人已经突破兄弟团队的阵地,正向我们第一团防区背后迂回过来。我们团奉命立即转移到纱帽山阻击敌人。夜里敌人不敢出动,只是盲目地打冷炮。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敌人开始了猛烈的进攻。霎时间,炮弹一连串在我们阵地四周爆炸,一阵阵巨响震耳欲聋。接着,好几架敌机轮番俯冲扫射、投弹,硝烟弥漫了天空,连山头都颤动起来。然后,敌人步兵在密集机枪火力掩护下,密密麻麻地压了过来。战斗激烈地展开了。我立即背起药箱,钻出掩体,沿交通壕走到前沿阵地。眼前,战士们个个满身尘土,双手紧握步枪冲锋枪、机关枪,眼睛瞪着前方,等待指挥员下达命令。敌人靠近了,一百米、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打!”随着一声大喊,我们的火力像旋风般扫过去,手榴弹在敌群里开花,顿时敌人死的死,伤的伤,乱喊乱叫,掉转头往山下跑。就这样连续打垮敌人三四次冲锋。离我们阵地不远,躺着几十具敌人的尸体。各连有十多名战士受伤,我和连队卫生员迅速为伤员包扎好就送走了。大约十点钟时,敌人又发起一轮冲锋。我看到敌群中有几个当官模样的,拿着手枪督战,逼当兵的像疯狗般冲来。战斗越来越激烈了。敌炮弹铺天盖地落在我们阵地上,各连伤亡不断增多。战斗到十一时左右,团长彭沃命令我营撤下山来。营长张新布置第一连连长赖小武带少数兵力留在山上掩护。就在这时,敌人冲上我们的阵地,第一连的战士与敌人展开肉搏战。连长赖小武胸部中弹,负重伤倒在地上,血流如注。我和高来马上把他抢下火线,用绷带裹紧伤口,叫担架员抬着下山。走到山腰,我回头张望,看见一群敌兵号叫着爬上山顶,我们好几个同志倒下牺牲了。我心中怒火燃烧,正想返身上山顶去抢救,忽然我看到有个同志举起冒烟的手榴弹冲入敌群,一刹那,火光迸裂,爆炸声和敌兵惨叫声混成一片。少顷黑烟散开了,可是我再也看不见这个战友的影子了。我忍不住泪水涟涟,飞快地奔下山,赶上队伍。后来听营长说,这个在紧要关头拉响手榴弹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同志,是东江纵队北撤的老战士曾发仔,他牺牲时不满十七岁。我们的英雄战士曾发仔,童音未改就当了东江抗日游击队的“小鬼”,在极端艰苦的环境中出生入死,锻炼成为一名共产党员。今天,他为了解放战争的胜利,不惜粉身碎骨,他牺牲得多么壮烈!他的形象多么高大!我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学习曾发仔的榜样,为救死扶伤不惜献出自己的一切。

当天晚上,我们第一团转移到芦村寨,我们走进村子一看,家家户户房门洞开,屋舍空空的,老百姓躲避战火早已跑光了,满目荒凉。芦村寨村前村后全是平地,右侧山峦起伏。第二团据守在山上,我们第一团扼守村子前沿。部队进入阵地后,战士们不顾白天战斗的疲劳,借着星光,刨开冻得硬邦邦的土层,修筑交通壕和掩体。我和担架班的同志也挖了几个防炮洞,准备作为火线包扎所。时至午夜,原野上一片死寂,寒气袭人。敌占村庄偶尔升起一两颗照明弹,天空闪亮一下又被黑暗吞没了。我和同志们都知道,战场上的这种寂静,往往是一场恶仗的先兆。果然,当黎明的曙光刚刚露头,敌人就发动了非常猛烈的炮击,一排排炮弹倾泻在我们阵地上,像阵阵巨雷,大地在抖动,黑烟在翻滚。敌机也一早就钻出云端,把一串串炸弹投下来,炸弹爆炸过后,平地出现了一个个像房屋那么大的弹坑。整个芦村寨在燃烧、在崩塌,整个阵地被烈焰和浓烟所笼罩,很显然,敌人企图用大量的钢铁摧毁我们的防御,迅速从这里冲破一道缺口,夺路南逃。但是敌人没有料到,横在他们面前的却是一堵坚不可摧的钢铁城墙。我们第一团全体指战员坚决执行纵队首长的命令,老早就抱定与阵地共存亡的决心,准备钉在这里同敌人决一死战。过一会,敌坦克喷射着火焰轰轰隆隆开过来了,敌步兵借着密集火力气势汹汹地冲过来了。我刚走出防炮洞,就听到有个指挥员洪亮的喊声:“同志们,大家沉着,等敌人靠近了再打。人在阵地在!来吧!”随着一声令下,我们的步枪、机枪、手榴弹如暴风骤雨般卷了过去,打倒敌人一大片。然时敌人拼死挣扎,一次冲锋被打退,二次冲锋接踵而来。我们的前沿阵地得而复失、失而复得好多次。在火与血的拼杀中,战士们表现了大无畏的革命英雄主义气概。有的战士同敌人拼刺刀,刺刀戳弯了,就用枪托、手榴弹砸敌人的脑袋,最后同敌人扭打而壮烈牺牲;有的战士双目失明,耳朵震聋,腰椎折断,仍然趴在战墙里装子弹、呼口号,不肯离开阵地。有的班和排,几乎人人头上、手臂都缠着绷带,个个脸上都沾满泥和血,但没有一个人后退一步。只有我们党教育出来的革命军人,才有这种打不垮、摧不毁的精神呀!我们营机炮连一个六〇炮班被敌炮弹击中,当场二人牺牲,二人负伤。炮排排长是一个台湾籍同志,当过战斗模范,他双手双脚被炸断,血肉模糊。我跑过去扶起他,给他上了止血带和夹板,因为伤势太重,没等到放上担架他就牺牲了。这位年轻的排长临死前面容坚毅,神志清醒,他像喊口号似地说:“革命快胜利了,要记得为阶级兄弟报仇!打倒国民党,解放全中国!”在这样连死都不怕的战士面前,我没有流泪,没有悲伤,心中只激起对他无比的惋惜和崇高的敬意。有个战士双目被炮弹炸瞎,满脸鲜血,他坐在战壕还在替战友揭手榴弹盖。我把他背起来,沿着交通壕走了十多步,他挣扎着说:“卫生员,你不要背我,我‘革命到底’了(注:当时,同志们把个人牺牲说成‘革命到底’),你去救护别的同志吧。”这声音多么熟悉啊!它使我想起一九四五年在广东东莞松木山的一次战斗。那时我们连队遭到日本鬼子袭击,突围战斗中,我和一个伤员被冲散了,夜里,我背着伤员跌跌撞撞地走着,他也是用微弱的声音对我说:“卫生员,我不行了,你放下我,自己去找部队吧。”不多久他就牺牲在我的背上了。一南一北,两个革命战士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说的是同样一句话:“不要管我!”这声音感人肺腑,催人泪下,更激励着人们去为革命赴汤蹈火。

坚守芦村寨的战斗夜以继日地进行着。敌人连续对我们阵地猛烈炮击,然后又是步兵轮番冲锋,每次进攻都被我们打下去。战斗越激烈、越残酷,同志们打得越英勇、越顽强。可是,部队伤亡越来越多了,我深感我们白衣战士救死扶伤的责任越来越重。我忘却一切,那里战斗最激烈,我就奋不顾身地往那里跑。战斗一间隙,伤员不断送到我的防炮洞来。我不分是那个单位的,见到伤就包扎,我全身沾满了伤员的血。战斗开始时同我一起工作的两个卫生员负伤下火线了,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救护伤员。战斗到第二天,我的救伤药物全用光了。没有绷带,我用裹腿布代替;没有夹板,我到附近捡些棍棒、树枝代替;没有急救包,我爬到敌尸身上去捡回来,我只要有一口气,就得千方百计给伤员扎好伤口。我们担架班的同志已经伤亡一大半,剩下老张和老农两人,最后抬伤员下火线被敌机炸中,连同伤员一起牺牲了。我们的炊事员送饭来阵地时,也被敌人机枪、炮弹打死,最后一天没有人给我们送饭送水了。苦战竟日的战士嘴唇干裂了,肚子饿扁了,没有谁叫一声苦。伤员们流了血滴水不进,更是痛苦万分,也没有谁说一句怨言。同志们坚忍不拔的精神鼓励着我、鞭策着我。三天三夜,我几乎没有合上一眼,没有坐下来休息一会,不是抢救伤员,就是和高来一起把牺牲同志的遗体抬去掩埋。整天没有饭吃,没有水喝,我全忘记了。我心里只有对敌人满腔的怒火,要替牺牲的同志报仇。

芦村寨战斗的最后一天,我们营部通信员负伤的负伤,牺牲的牺牲,只剩符昆一人,实在应付不了频繁的通信任务。一回,营长张新和教导员曹洪正在聚精会神地看地图,营长突然想起什么,喊道:“通信员!通信员!”可是,通信员一个也不在。我立即走上前说:“通信员执行任务去了。营长有什么任务,交给我吧。”营长抬头看我一眼,微微一笑,犹豫起来。我随着补充说:“请相信我会完成任务的。”营长马上答应,叫我找到团指挥部,向团首长报告,我们营的弹药快完了,要求立即补充。我放下药箱,紧束腰带,背起冲锋枪,跨出战壕,快步跑过敌人炮火封锁的开阔地,再穿过成了一片废墟的芦村寨。敌人炮弹打来,我一听到头顶上“飕飕飕”的尖叫声,就立刻卧倒,炮弹一爆炸,又马上跃起奔跑。跑到芦村寨村后,很快找到团部,一问,团长彭沃、政委郑少康正在指挥部里。我喜出望外,走进指挥部喊一声:“团长、政委,张营长叫我来报告我们营的战斗情况,要求补充弹药。”团长和政委顿时用惊讶的目光看着我,同声问道:“你们营的通信员呢?”我嘴唇颤动了一下,说不出话来,眼泪差点夺眶而出。彭团长立即安慰我:“哦!知道了,你们打得很苦,打得很英勇,要坚持下去。”临走时,郑政委拍拍我的肩膀,关切地说:“敌人炮火打得厉害,你是女同志,通过开阔地要小心呀!”我带着团首长的嘱咐,冒着炮火跑回营部向营长传达。以后还来回跑了三四趟,给我们营长当战地通信员。(www.xing528.com)

就在芦村寨战斗最后一天的夜里,我们营几个连队弹药打光了,机关枪、六〇炮打坏了,工事大都被打平了,人员伤亡一大半,情况十分危急。我最后一次奉营长的命令,跑到团指挥部向团首长报告这一情况。彭团长叫我转告张营长:“无论多大牺牲,战斗到最后一个人,也要守住阵地!”这时候,我们营部连营长、教导员、文书、通信员和我,一共剩下五个人。营长命令每人留下一个手榴弹,准备拂晓敌人进攻时,最后与敌人同归于尽,其余的武器全部送给连队使用。我身上背的一支美式冲锋枪,是伤员同志留给我用的,也被拿走了。我心想,这该是我“革命到底”的时刻了,也是我经受战火的最后一次考验了。我心里不断重复着表达所有同志心声的一句口号:“流尽最后一滴血,与阵地共存亡!”此刻正是黎明前的黑暗,天空飘起了阵阵雪花,肃杀的北风刺入皮肤。但我全身热血涌上心头,情绪亢奋,面颊发烧,丝毫没有寒意。恰在这时,我看到一个团部通信员带着两位同志穿过交通壕,走进我们营部的掩体。几分钟后,营长告诉我们,我华东野战军主力已经在碾庄全部歼灭了国民党黄百韬兵团,马上回师赶来增援我们。刚才两位兄弟部队的作战参谋,是来同我们研究反击敌人的作战计划的。啊,我们眼巴巴盼望着的华野主力来到的消息传开,阵地上立刻欢腾起来。我高兴得眼泪止不住簌簌往下掉。芦村寨呀芦村寨!我们在这里浴血奋战了三天三夜,始终没有后退一步,没有放过一个敌人,现在我们终于胜利地完成上级交给的任务了,怎么不叫人热泪盈眶呢!眼看就要进行反击,替牺牲的战友们报仇,突然敌人又发起进攻,炮火一阵阵轰击我们的阵地和增援的兄弟部队。我们心里明白,这是敌人覆灭前的一次挣扎罢了。为了配合增援部队进入阵地,我们营在撤离阵地之前,组织兵力向敌人反击。战士们把憋了几天的怒火迸发出来,个个像猛虎下山一般向敌人扑去。教导员曹洪跃出工事,振臂高喊:“同志们冲啊!向敌人讨还血债,替牺牲的同志报仇啊!”高亢的口号声,鼓动着大家奋勇冲杀。

我背起药箱跟着往前冲。霎时,教导员右手中弹负伤,一个班长中弹倒地。我立即跑去为他们包扎止血。教导员负伤不下火线,继续指挥战斗。我们的同志在一片机枪射击声、手榴弹爆炸声和呐喊声中,硬是把进攻的敌人反击下去了。

当太阳从地平线升起之后,我们第一营奉命撤出芦村寨阵地,来到山边休息。可是,我还来不及仔细查看一下伤员,部队马上又投入了追赶敌人的战斗。

经过几天几夜的追击,我各路大军最后在安徽永城东北的陈官庄附近,将国民党三个兵团三十多万人团团围住。我们第一营在河南商丘费楼村度过一九四八年的除夕。深夜,我和营部几个同志兴奋得睡不着觉,大家走出掩蔽部,极目眺望,原野上一派银装素裹,天空中照明弹、信号弹、曳光弹此起彼落,红色、蓝色、白色的闪光辉映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分外壮观。就在这包围敌人的阵地上,我们迎来了一九四九年元旦,迎来了淮海战役的伟大胜利。

(选自陈一民主编:《南北征战录》,广州:广东经济出版社,一九九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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