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守芦村寨的故事：东江纵队到两广纵队

纱帽山战斗后，为了堵住敌孙元良兵团南逃，纵队领导决定集中全力坚守第二线。第一团奉命坚守芦村寨。营里将第二连、机炮连配置在芦村寨阵地正面，左翼与第二营右侧相邻。

我们第二连二十七日上午四时从纱帽山阵地撤出后，紧张地进行着一系列工作：清査人数，处理伤员，清点枪支弹药，了解思想情况，调整班、排组织。晚饭后即奉命开到了芦村寨。这时天色已黑，连长、指导员到营部受领任务去了。副连长李林组织补充弹药、安排后勤等工作，我负责进行党内动员，布置党员和骨干对非党群众进行新的战斗前思想互助。没多久，连长、指导员回来了，立即带领连队进入阵地。当时的所谓“阵地”，只是在芦村寨前面百余米开阔地上挖开一条深不过膝断断续续的交通壕。后来听说这条交通壕还是纵队文工团的同志千辛万苦突击挖出来的。然而说实在的，这样的“阵地”，怎么能坚守作战呢？一定要在战斗打响前抢修好工事！连长立即组织全连干部分头下到班、排，指挥全体同志拼命抢修工事。干部、党员边干边进行宣传鼓动：“战前多流一滴汗，战时少流一滴血！”“挖好工事，守住阵地，消灭敌人！”鼓舞全连指战员克服一整天战斗的疲劳。大家奋战了一夜，总算把整个阵地从单人立射散兵坑和一人多深的交通壕连接起来，并在战壕内壁挖出简单的防炮洞。但因为时间太短，轻机枪掩体没有构筑起来。

拂晓前，距离我们阵地前面约三百米的瓦房村响了一阵枪声，随后又沉寂下来。不久在我们第一排阵地正面通向瓦房村的大车道上，隐隐约约有一队人从瓦房出来，沿着大车道向我阵地走来。这时，正是黎明前的黑暗，可视度不好，究竟是什么人一下看不清。等到我们看清是敌人来袭时，敌人离阵地前沿只有百来米了。好在部队警惕性高，指挥员果断，一看清是敌人，连长“打”的口令一下，第一排那挺捷克式轻机枪就一阵连发向敌人扫去。随着“哒哒哒，哒哒”的机枪清脆响声，第一排步兵班的同志跃出战壕，如猛虎下山，向摸来的敌人猛扑过去。一轮排头火和一阵手榴弹，把敌人打得晕头转向，鬼哭狼嚎。这一打一冲，当即击毙敌人数名，敌人一挺加拿大轻机枪刚架在地上，还来不及射击，就被第一排战士连人带枪缴了过来。残敌掉转屁股，拼命往瓦房村逃窜。

初战得胜，大大地鼓舞了连队士气。指导员黎洪抓紧时机向全连宣传这次第一排反击的胜利消息，并指出战斗仅仅是个开头，号召大家再接再厉，做好迎接敌人再次进攻的准备。为了增强阵地正面的火力，连里将刚刚缴获的加拿大轻机枪配给第一排，还将那名刚俘虏过来的机枪射手留下，布置在莱芜战役中解放过来经过教育与考验，参加了中国共产党的老机枪射手与他谈心，现身说法对他进行两种军队和为谁当兵、为谁打仗的教育，启发他的阶级觉悟，安定他的情绪，动员他当一名副射手，和我们一起战斗。这就是我们解放军在淮海战役中普遍采用的政治工作一项好办法，叫做“即俘即补”、火线诉苦，它使刚从国民党军队解放过来的战士懂得要为穷人翻身打老蒋的道理。

敌人偷袭失利，吃了亏，很快就改变了打法。霎时间，一阵猛烈的炮火向我阵地袭来。正站在战壕里谈笑风生地向连队进行宣传鼓动的指导员，被敌人炮弹片击中头部，另外有好几个同志也负伤了。连长见状立即下令：全连人员除观察员外，立即进入防炮洞隐蔽。狡猾的敌人利用炮火作掩护，用少数部队向我军来一次试探进攻，很快被我军击退了。接着，敌人重新组织兵力，在猛烈炮火的支援下，向我芦村寨整个阵地展开全面的进攻。第二营方向柏树林那里首当其冲，战斗异常激烈。我们第二连阵地与第二营相邻，敌人妄图从第二营翼侧与我们第二连接合部实施突破，他们沿着瓦房村通向芦村寨的大车道一线，连续向我军发起冲击。我们全连同志抱定与阵地共存亡的决心，沉着应战。机枪连的重机枪有力地支援着我们战斗，当敌人接近我们阵地前沿，全连各种火器一起向敌人射击，手榴弹更有威力，给敌人有力的杀伤。刚好这时，第三连从第二连右侧发起阵前反击，黄国连长当即抓住当面敌人受挫之机，命令轻机枪掩护，步兵出击。在这节骨眼上，第三排的轻机枪却发生故障，副排长肖享立即亲自动手，以熟练的技巧很快排除了故障，并亲自掌握轻机枪掩护步兵反击。敌人顶不住我们的冲击，立即溃退。我反击部队士气如虹，乘胜紧追。副连长李林、第一排排长朱运雄、第二排排长黄友源带着战士们紧追溃敌，一口气追入瓦房村内。看到我们连队个个英勇无比，节节取胜，我心里无比激动。但冷静一想，我们阵地上除了轻重机枪外，连一个步兵班的机动兵力都没有，整个部队又是一线配置，如果连队主力长时间脱离阵地与敌对峙于瓦房，一旦敌人后续部队上来，向我反击，我们就陷入被动了。于是我把这个想法向连长讲了，并建议收缩部队，形成拳头，以便伺机再次给敌人以有力打击。连长表示他亦有同感，便立即派通信员通知副连长李林，带反击部队从瓦房撤回阵地。这阵反击战斗中，我们杀伤了不少敌人，进一步打击了敌人的气焰。我们连也受到一些伤亡，特别是骨干减员大，第一排排长朱运雄左手腕被打穿，第二排排长黄友源左眼被打坏，副排长戴桂、班长曾庆良、廖运生等都负了伤，从瓦房村往回撤退中，八班长陈运如按照副连长李林的命令，率领全班同志英勇地打退紧逼我后撤的敌人，搀扶着重伤的战友，安全地撤回阵地。

战斗间隙，我们很快地将伤员和烈士遗体往后送。根据部队伤亡情况，连长和我商量（指导员黎洪负伤后送，由我负全连政治工作），及时调整了班、排建制和党小组的组织，全连三个排分别由袁成、张利生、肖享三同志代理排长；合编成八个班，保持了班有党小组。我们再一次响亮地向全连提出：坚守芦村寨，堵住孙元良，保证淮海战役取得更大的胜利！号召大家为打好这一仗立功，为牺牲的烈士报仇。我还布置党员加强对党的发展对象的考察，对战斗中表现好的同志进行培养教育，并注意掌握群众的思想动态。

敌人接二连三的疯狂进攻都失败了，于是狗急跳墙，把老本也拿出来了，企图孤注一掷。它集中了全部火力，对我芦村寨阵地实施猛烈的轰击。我们的战壕掩体几乎都被打塌了，连指挥所顶也挨了好几发炮弹，差一点被打穿。经过几番较量，我们已初步摸到敌人的规律：它用火炮向我前沿阵地猛轰一顿，就向后延伸，接着步兵就朝我阵地冲来。这时，全连指战员就迅速从防炮洞出来，占领射击位置，来不及擦一下脸上的硝烟尘土，就用猛烈的射击和密集的手榴弹泼向敌群。经过一番浴血苦战，终于把敌人又打了下去。我们也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一些像余先友同志那样在抗战时入伍的老班长牺牲了，那个早上刚解放过来的机枪副射手和老射手一起牺牲在机枪阵地上。在他们身旁留下了一大堆发黑的子弹壳，而在机枪阵地前面，则横七竖八地倒着敌人的尸体。这说明他们两人在激烈的战斗中毫不畏惧，密切配合，充分发挥了那挺轻机枪的火力。遗憾的是，这位入伍不满一天的战士，在我们连队的花名册上还来不及登记上名字，就为人民解放事业献出了生命。

这天的白天，不仅阵地上的同志进行着浴血战斗，连队的后勤人员同样进行紧张艰苦的战斗。在司务长李今球的带领下，炊事员冒着敌人的炮火，及时将饭装送到了阵地上，还为在一线作战的战士运来弹药，并向后面运送伤员和烈士遗体，为保障连队完成坚守阵地的任务作出贡献。(www.xing528.com)

二十七日夜，为了对付敌人的偷袭，连队派出八班长陈远如带领一个战斗小组，伸出阵地前沿巡逻，这位抗日战争时期参加东江纵队的老战士，平时像大姑娘那样文静，打起仗来似猛虎。不幸，就在这次执行任务中牺牲了。

这一天，我当面之敌使尽了浑身解数，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始终未能靠近我芦村寨阵地。第二天——十一月二十八日，敌人增调来部队，对我阵地的进攻采取了“新花样”。它集中了数量众多的大口径火炮，向我芦村寨进行了长达一个多小时的密集轰击。芦村寨成了一片火海，硝烟滚滚，尘土蔽空。炮弹一串连一串地爆炸，大地隆隆在震动，人们的耳朵被震得嗡嗡作疼。炮弹片呼啸四射，炸起的硬土块、沙石像下冰雹一样。我们那一人多深的战壕被炸得只剩下齐腰深了，工事几乎全部被摧毁，连队遭到很大的伤亡。长时间的炮击过后，敌人步兵便向我阵地冲来。这时全连指战员能动的都握住手榴弹，从防炮洞里爬出来，在机枪连的重机枪支援下，狠狠地回击冲来的敌人。敌人采取波浪式的冲击战术，前一波垮了，后一波涌上，如此连续冲击。可是在第二连指战员密集的手榴弹的回敬下，敌人这种冲击就像海浪扑到岸边的岩石一样，一次又一次地碰得粉碎。经过一番恶战，敌人硬是给我们打下去。但我们全连人员也只剩下一半了。邓辉、余基等一批抗日战争时期入伍的老班长和战斗小组长，牺牲的牺牲，负伤的负伤。就在这时，传来纵队指挥部下达的“剩下一个人也要守住芦村寨”的命令。同时，纵队还从团属迫击炮连和机关中抽出十几名战士补充到我们连队，全连同志思想受到震动，感到情况十分严重，任务极其艰巨。有些同志表示牺牲自己没有问题，只担心完不成任务，守不住阵地。连长、副连长和我及时碰了头，分析了情况，认为首先要统一全连指战员的思想，安定情绪，鼓舞斗志，增强胜利信心。为此，我们向部队讲清楚坚守芦村寨，堵住杜聿明南逃的去路，关系到淮海战役的全胜，关系到加快全国解放的进程。指出：我们后面就是纵队司令部，我们要发扬济南战役中攻打长清县城和前两天战斗中的英雄气概，誓与阵地共存亡，决不后退一步。我们还向同志们说明：敌人进攻主要靠炮火，它的步兵不是我们的对手，只要掌握敌人炮火的规律，做好防炮准备，我们完全可以制住敌人，守住阵地。阵地上及时有力的宣传鼓动，大大激发了同志们的革命英雄主义精神，树立起敢打必胜的信心。我们抓紧时间，又一次调整了班、排组织，全连编成两个排，由袁成、肖享两同志任代理排长。将新补充来的战士分到各班，号召新老同志互相帮助，团结战斗。崇高的责任感激励着每一个同志，部队情绪很快地稳定下来。大家立即抢修工事和防炮洞。在阵地射击位置上，在防炮洞里，摆上一堆堆手榴弹，决心与阵地共存亡。

敌人“新花样”进攻失败后，接着又开始了新的进攻。这回，敌人不仅用大炮轰，而且出动飞机扔炸弹和俯冲扫射。我们整个阵地顿时在火海中燃烧。过一会，敌人又是波浪式的集团冲锋，凶狠异常，显然是做垂死挣扎。战斗空前激烈。我们第二连仍然采取灵活的战术，敌人稍远时用机枪扫，靠近了用手榴弹打。密集的手榴弹连续打垮敌人几波的冲击。在我们英雄的战士面前，敌人伤亡惨重，士气低落，畏缩后退，再也不敢向前移动了。敌指挥官也只好徒呼奈何。

我们第二连经过这场恶战，全连剩下不到四十人，也无力组织反击了。这样，敌我双方暂时形成对峙状态，战斗沉寂下来。在芦村寨两天战斗中，我们连同营部的联络时断时续。这天下午恶战后，我们与营部的联系完全中断了。入夜，连的干部商量决定，由我到营部去汇报情况。营长张新、教导员曹洪也非常挂念第二连，一见到我，大家格外高兴，急忙让我挤进营指挥所。这时，副团长蒲公才也在里边。在听完我的汇报后，营长、教导员兴奋地赞许与鼓励我们说：“你们打得好，守住了阵地。现在前委派来的增援部队已到，敌人再也无法逃跑了。”营首长要我回连队后立即把这消息传给部队，同时要注意防止敌人乘机偷袭，一定要保证将阵地完整地移交给老大哥部队。

下半夜，华东野战军第九纵队一个加强营来接防了。这时阵地上一下增加了好几百人，人吵马嘶，喧闹异常，谁敢相信这里刚刚进行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搏斗！接防部队看到，阵地上除了一个挨一个的炮弹坑和一堆一堆的焦土，剩下的只有一条半腰深的战壕和倒塌一半的散兵坑。有个像指挥员的同志用责备和惊奇的口吻大声说：“你们怎样搞的，就凭这样的工事坚守了几天？真是了不起。”是的，我们能坚守住芦村寨阵地，虽说也依靠工事，但更重要的是依靠全体同志的自我牺牲精神，依靠机动灵活的指挥和有力的政治工作。

按照营的命令，我们将阵地完整地移交给第九纵队部队后，即撤到指定位置第一营指挥所后侧一片洼地隐蔽待命。清查人数时，全连（不算后勤人员）只剩下三十六人。我们立即抓紧时间调整了班、排组织，吸收战斗中表现好的同志入党，表彰英勇牺牲同志的事迹，开展有力的宣传鼓动，准备接受新的战斗任务。

十一月三十日拂晓前，敌孙元良兵团由于对芦村寨屡攻不下，南逃希望破灭，改向西南方向逃窜。敌人为迷惑和牵制我军，并发泄失败的羞恼和愤恨，破晓前集中了所有炮火向我芦村寨进行猛烈的轰击。炮弹像冰霜般落下，第二连隐蔽的洼地也被一阵化学迫击炮弹中，当场伤亡了李玉庭等九名同志。天刚亮接到上级通报，敌杜聿明集团已撤出徐州，正向西南方向逃跑。上级号召全体指战员发扬不怕牺牲、不怕疲劳、连续作战的精神，追歼逃敌，夺取淮海战役全胜。我们第二连同志掩埋好烈士的尸体，送走了伤员，擦干净身上的血迹，全连二十七人编成二个班，在连干部率领下雄赳赳地去追歼逃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