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作人写过一篇《姑恶诗话》,开篇道:“小时候常听见姑恶叫声,大抵在黄昏阴雨时,声甚凄苦,却总不知道它是什么形状。”周作人所言的“故恶”就是苦恶鸟,它一般在晨昏或夜晚活动,性极胆怯,见人即飞腿钻入草丛中,所以周作人没见过也很正常。
《本草纲目》中说,“今之苦鸟,大如鸠,黑色,以四月鸣,其鸣曰苦苦,又名姑恶,人多恶之,俗以为妇被其姑苦死所化。”这里的“姑”应该指的就是婆婆,《说文解字》:姑,夫母也。陆游有诗云:不知姑恶何所恨,时时一声能断魂。陆游常为姑恶鸟之凄惨叫声所感,涉“姑恶”诗达十四首之多。
一般的民间传说,都认为苦恶鸟是媳妇被其姑婆折磨而死所化,常鸣苦恶之声,昼夜不息,其中大有含恨喊冤之意。对“姑恶”一词,古人诗作甚多,因牵扯到婆媳关系,遂成了聚讼纷纭的千年公案。
周作人引范成大文,写道:范成大《姑恶诗》,序曰:“姑恶,水禽,以其声得名,世传姑虐其妇,妇死所化。东坡诗云,姑恶,姑恶。姑不恶,妾命薄。此句可以泣鬼神。余行苕霅,始闻其声,昼夜哀厉不绝。客有恶之以为此必子妇之不孝者。余为《后姑恶诗》曰:“姑恶妇所云,恐是妇偏辞。姑言妇恶定有之,妇言姑恶未可知。”南宋名臣范成大一口咬定是媳妇不好,媳妇的话不可信,婆婆其实未必坏。此或为尊者讳耶?
荷塘中的白胸苦恶鸟 亦风/摄(中山紫马岭公园)
白胸苦恶鸟在草丛中觅食 汪峰/摄(中山福获村)
一只断了一条腿的白胸苦恶鸟依然坚强地在荷塘中觅食 亦风/摄(中山紫马岭公园)
历史上两种态度争锋相对:一种认为媳妇为恶婆婆折磨而死,一种则认为是媳妇不孝,对婆婆不好,最后自取其辱。周作人的态度似乎与范成大类似。我们知道周作人是怕老婆的,他的日本夫人羽太信子,据说性情有时暴躁,且生活用度奢侈,鲁老太太有些不太喜欢。
选择哪种态度或立场来看待关于苦恶鸟的传说,或者每个为婆媳关系所苦的朋友当有不同体会。无疑问的是,“苦恶鸟”成为婆媳矛盾的一种奇特隐喻。现在人们普遍认为,传说的姑恶鸟是指白胸苦恶鸟。三四月繁殖期间,乡村山野常闻“苦喔苦喔”之声,彻夜长鸣,急迫不堪,尤其是冷雨黄昏夜,听得人胆战心惊,好一个凄凄惨惨戚戚!其叫声,与凄厉的噪鹃之声相似。
在中山紫马岭公园近博爱路的荷塘里(如今这个荷花塘的荷花已片甲不留,被游乐船承包商全给捞掉了),栖居着好几只白胸苦恶鸟。有一天清晨,我竟见到一只断腿的苦恶鸟,不由更添同情之心,唉,苦命的孩子。
白胸苦恶鸟的雏鸟跟着妈妈在水中畅游 梁汉云/摄(www.xing528.com)
白胸苦恶鸟属鹤形目秧鸡科。成鸟嘴的基部略红色,稍显隆起,但不形成额甲。颈下及胸腹雪白,所以又叫白胸秧鸡或白面鸡,广东称其为白面水鸡。它们常生活在水沼、池塘边。其幼鸟通体色黑,色如乌鸦,耷拉披散着黑羽,一看就像苦命的娃。
白胸苦恶鸟的翅短而圆,呈灰褐色,尾下覆羽橙色。不善长距离飞行,但善奔走,在芦苇或水草丛中潜行,亦稍能游泳,偶作短距离飞翔,常以昆虫、小型水生动物以及植物种子为食。
在中山,白胸苦恶鸟全境可见。在金钟水库、福获村、五桂山、崖口等地的水库、河涌、池塘边,清晨很容易远远见到它们警惕着觅食的身影,常边走边观察周围,尾巴一翘一翘,像是受了惊吓的孩子。
在中山,还有另外一种极为罕见的苦恶鸟——红脚苦恶鸟〔Amaurornis akool (Sykes, 1832)〕。我在崖口一处池塘记录过唯一的一次。当时它正在池塘边忘情梳洗。红脚苦恶鸟全身棕褐色,双脚明显深红色,体型比白胸苦恶鸟略大。2015年在深圳湾曾近距离拍到过一次,信天羽大哥说它可能是迷鸟(那些由于天气恶劣或者其他自然原因,偏离自身迁徙路线,出现在本不应该出现的区域的鸟类),因为深圳也非常罕见。
在池塘边忘情梳洗的红脚苦恶鸟 亦风/摄(中山崖口)
红脚苦恶鸟在山涧中觅食 亦风/摄(深圳)
不过在我的家乡湖南,红脚苦恶鸟近年却很常见。清明时节的清晨,常常听到红脚苦恶鸟凄惨的叫声,与白胸苦恶鸟鸣声相似。所以我怀疑,古人言及的“姑恶鸟”是不是红脚苦恶鸟?因为《本草纲目》记载其“大如鸠,黑色”,远远看去,红脚苦恶鸟更像黑色,而白胸苦恶鸟的胸腹洁白如雪,不可能不被观察到吧?
“樊川塘外一溪烟,姑恶新声最可怜。”
无论婆媳关系如何纠结,苦恶鸟毕竟是无辜的。千百年来,仅因其鸣声凄苦而负载如此沉重的话题,除泣血的杜鹃外,大概就是它了。或许有一天,婆媳之间皆能和平共处,我们也就去其“苦恶”之名,以平常之心待之罢。
白胸苦恶鸟在荷塘中捕鱼 亦风/摄(中山紫马岭公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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