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西哥立宪派的斗争与反叛

韦尔塔政府几乎融合吸收了所有反马德罗的政治团体，包括菲利克斯派、雷耶斯党人、“科学家派”、天主教人士，甚至包括奥罗斯科派。另外，韦尔塔还获得了联邦军队、庄园主以及企业家们的无条件支持。北美政府对韦尔塔政权的支持转瞬即逝，因为几个星期之内，民主党人伍德罗·威尔逊（Woodrow Wilson）就取代了共和党人威廉·塔夫脱（William Taft）成为新的美国总统，并且对墨西哥的态度急转直下。韦尔塔获取总统权位还激起了由绝大多数前反波菲里奥人士参与的反对运动，其中很多人曾经参与过与奥罗斯科派的战斗，另外一些人则后来摇身一变成了马德罗政府的地方长官。反韦尔塔运动的目的在于保护和保存已经发生的各种变化以及他们在马德罗政府中获取的政治职位，同时，旨在反抗波菲里奥派的政治家们试图重新获得政府中的绝大多数控制权。反抗运动获得了联邦军队强有力的支持，对大庄园主以及旧政权里的其他上层阶级都相当有利。

经过初期的酝酿，推翻韦尔塔的反叛运动从四个重要地点开始迅速发酵，每一个都展现出独特的社会、政治、意识形态、经济和军事特点。第一个爆发于科阿韦拉州，由州长贝努斯蒂亚诺·卡兰萨率领，他是老雷耶斯派的政治家，在1909年曾是反波菲里奥派。卡兰萨和其他的科阿韦拉州当权者们拒绝承认韦尔塔政权，因此宣布叛乱并召集建立立宪派军队，以打败韦尔塔并恢复政府的合法性作为目标。科阿韦拉州的反韦尔塔运动的主要特点在于其律法主义特性，并且拥有一位州长作为领袖。当然，二把手的职位再次落到了政治家和地方官僚的手中。军事方面，则是由曾参与反抗迪亚斯的士兵们组成了军队。这些特点都反映在“瓜达卢佩计划”（Plan de Guadalupe）^[3]中。军事实力方面对战胜韦尔塔所起的作用最小，胜利最重要的原因还是来自于优良的组织、合法性以及对战斗有效的管理。

在索诺拉州则是由几个中产阶级成员组成了叛军的领导队伍，他们在波菲里奥时期在经济和政治层面都曾受到限制，但是在马德罗政府中担任相当重要的政府职位，他们斗争的目标是保护自己的既得利益。最重要的人物是阿尔瓦罗·奥布雷贡、萨尔瓦多·阿尔瓦拉多（Salvador Alvarado）、普鲁塔尔科·埃利亚斯·卡列斯（Plutarco Elías Calles）、曼努埃尔·迭戈斯（Manuel Diéguez）以及阿道夫·德·拉韦尔塔（Adolfo de la Huerta）。除了手握政治权力，这些人还掌控一定的军事实力，有与亚基印第安人战斗的经验，另外很多人还参与过武装反抗波菲里奥派和奥罗斯科派的战争。另外，与印第安农民之间的冲突，特别是与玛雅人后代和亚基人后代的冲突，以及与工人阶级的冲突（特别是北部的矿业城市卡纳内阿），导致中产阶级地方反对派和平民团体结盟。因此，除了军事实力之外，索诺拉州内部的分裂也为反抗运动提供了斗争经验，证明了中产阶级有能力与不同的平民群体之间结盟并达成协议。

分布于奇瓦瓦州以及杜兰戈州北部的反韦尔塔派军队非常特别，因为它的领导人是一位来自下层阶级的人士潘乔·维拉。与科阿韦拉州和索诺拉州的反韦尔塔起义领袖不同，维拉并非一位地方长官，而是一位典型的反叛人物；相应地，他的副手们以及反叛队伍的次要领导人也都是来自于平民阶层的人士。他们重新拿起武器，以阻止帕斯夸尔·奥罗斯科重新获取地方统治权，并防止以奇瓦瓦州大地主特拉萨斯家族（Terrazas）为代表的寡头们卷土重来。除了军事方面，维拉派最重要的贡献是为宪政主义提供了一支由平民组成的庞大队伍。归功于维拉派的出现，北部的反韦尔塔派不再仅仅局限在立法者们以及中产阶级成员中。维拉的队伍相当受欢迎，他们获取了民众的普遍支持，绝不仅仅只局限于农民阶层的参与。维拉的队伍中除了有相当多的农民、受薪农业雇员、佃农、贫穷的牧场主以及前殖民地军官，还囊括数量众多的牛仔、矿工、铁道员工和工人等。

反对韦尔塔的战斗并不局限在北方。韦尔塔登上权力高位，改变了萨帕塔派的斗争性质，提高了他们的反抗强度。首先，进行农业改革的期待落空了；其实一开始就有迹象表明它只可能是一场空想，因为韦尔塔派的农村方案是由联邦军队和大庄园主起草的。另外，韦尔塔派的镇压手段血腥且残暴，直接激发了更大范围内的更多起义，农民村社的居民们也因此认为强化自己的武装防御力量势在必行。萨帕塔派参与了反韦尔塔派的战斗，但并不承认卡兰萨的领袖地位。因萨帕塔派的存在，墨西哥革命反韦尔塔阶段具有双区域中心的特性。各种不同的社会主张层出不穷，也让1909年和1910年以来涌现出的基本政治诉求变得更加丰富；特别是农民们要求归还被侵占的土地、尊重传统农民社区的呼声最为高昂，这些传统的农民社区不仅是作为有效的体制而（在墨西哥社会中）长期存在，而且它们定义了墨西哥农业。

社会地理差异导致产生了深刻的政治分歧、意识形态分歧和军事理念分歧。除了通过瓜达卢佩计划授予的领导权之外，卡兰萨只领导了一支由其文职和军事雇员组成的反叛军。为了成为全国叛乱的真正领导者，卡兰萨开始将武装反抗运动拓展到邻近区域。尽管此举削弱了他的军事实力，但卡兰萨还是乐于派遣他的追随者们去煽动人们在新莱昂州、塔毛利帕斯州、萨卡特卡斯州和圣路易斯波托西州发动起义。如此这般，卡兰萨从一个州的领导者发展成了一个区域性的领导者。但同时，科阿韦拉州的军事力量被削弱，导致韦尔塔派在1913年中期胜利收复了此地区，迫使卡兰萨逃离根据地并逃往索诺拉州。不过这次逃亡经历让卡兰萨与参与革命的其他社会群体联系起来了。尤其是，卡兰萨因此真正变成了领导东北部和西北部两个地区的叛军领袖。(www.xing528.com)

1914年初，叛军已经控制了墨西哥北部。从1913年中到1914年末，反韦尔塔的运动在墨西哥高密度地频繁爆发，席卷了圣路易斯波托西、萨卡特卡斯、锡那罗亚、哈利斯科、米却肯和韦拉克鲁斯。与之相反，除了莫雷洛斯及其周边地区之外，中部、南部和东南部却很少卷入到叛乱中。掠夺者韦尔塔派军队和萨帕塔派军队在莫雷洛斯及其周边地区进行了血腥激战，而萨帕塔派军队都是由本地区农民社团的防御性机构组成的。在墨西哥中部，伊达尔戈和特拉斯卡拉几乎没有发生任何重大运动。反抗运动未能在此区域得以发展的原因有好几个，比如临近首都；另外，连接韦拉克鲁斯州的铁路经过了普埃布拉州和特拉斯卡拉并创造出一个重要的“工业走廊”，对此“工业走廊”的控制争夺是战略性的，并需要通过镇压手段来维系控制权。至于南部，虽然在格雷罗出现了大量反叛军队，但在瓦哈卡只形成了极少数反叛力量。而在东南部，虽然在塔巴斯科州的确涌现出了几位叛军领导人，但是他们的军事行动并没有严重到足够引起政府的不安。东南部的社会主要是由家长式的农场主、底层农业劳动力和印第安人组成，此地地处偏远、与世隔绝，这些因素都导致东南部区域不愿意参与到反韦尔塔的斗争中。

到1914年3月和4月，北部的叛军部队开始向中部挺进，目的是迫使韦尔塔放弃首都墨西哥城。同时，来自西部的奥布雷贡派、来自中部的维拉派以及来自东部的巴勃罗·冈萨雷斯共同组成了一股具有压倒性实力的军事力量。韦尔塔的失败不可避免，因为他的军队采取了静态防御性战略，只是在主要城市间进行巡逻；更糟糕的是，新的美国政府拒绝支持韦尔塔政权；并且，韦尔塔政权缺乏对北部边境的掌控，这造成了严重的经济危机，他无法继续招募新的士兵或获取新的武器和弹药补给。叛乱运动自爆发以来不断取得进展，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韦尔塔政府的情况却在日益恶化。在政治层面，在1913年2月政变后组成的保守派大联盟很快就宣告解体了，这降低了政府的代表性、合法性以及效率。在外交层面，韦尔塔与美国政府之间日益疏远的原因是民主党人伍德罗·威尔逊开始担任美国总统；另外，韦尔塔政权丧失了对美国主要投资所在地区的控制，这给美国造成了巨大损失。韦尔塔的溃败始于1914年4月，来自北方的叛军部队开始进攻国家中心，而且北美海军陆战队入侵了韦拉克鲁斯，以阻止韦尔塔接收从欧洲运过来的武器。

北方军队向首都挺进，激发了大量中部地区加入起义阵营。而每次韦尔塔派军队的失败，都意味着地方当局的倒戈。虽然北方军队的分支部队和维拉派的部队于同年6月抵达了萨卡特卡斯，但卡兰萨决定只有冈萨雷斯和奥布雷贡的军队才能占领墨西哥的首都，并命令维拉继续留在北部。这一决定表明维拉派和卡萨兰派之间长期存在的一系列分歧最终爆发，也是两派之间在社会经济和政治意识形态具有多重差异所导致的结果。虽然最终各方终于能够达成协议，但立宪主义者们即将开始分裂出去。协议宣称，尽管维拉派将停留在北方，但仍然是与韦尔塔政权进行抗争的重要成员；而卡兰萨一旦占领墨西哥城就会召集政治首领大会，在大会上将解决墨西哥所需的社会改革问题以及墨西哥下一任总统的人选问题。

除了上述冲突，墨西哥革命所向披靡，并没有遇到其他挫折：奥布雷贡朝向锡那罗亚州和哈利斯科州挺进，攻占了哈利斯科州的首府瓜达拉哈拉市，并从瓜达拉哈拉市开始向墨西哥中心迈进；冈萨雷斯朝向蒙特雷、坦皮科、圣路易斯波托西和克雷塔罗挺进。我们不能因为反对派进展得相当顺利而无视这一过程的历史重要性。首先，革命运动不再局限于墨西哥北部地区，现在它席卷了墨西哥将近一半的国土。革命在地理范围上扩张的同时也意味着革命的社会参与扩大化。随着革命成功推进，精英集团和韦尔塔政权的官僚们被迫逃离首都、放弃公职，叛军部队决定让中产阶级的非韦尔塔派人士填补政府公职空缺，以便与其进行合作、重建地方政府，中产阶级由此开始进入权力体系。与此同时，随着革命武装力量的到来，革命党人与地方平民阶层达成了协议，并通过了工人法案和土地法案，以此来获取平民阶层的支持。因此，在这几个月里，反韦尔塔的革命运动开辟了诸多新的战线，更多的新角色参与到其中，他们与北方叛乱者们截然不同，必然要提议一个新的国家重建方案，这个新的方案在地理和社会层面都会是崭新的，而且将会覆盖整个墨西哥全境。在这些政治结盟和社会承诺中，诞生了后革命时代的墨西哥国家政权。如果说马德罗派的选举斗争得到了城市中产阶级的支持，反波菲里奥派的叛乱是由精英阶层成员领导的北方平民团体推进的，那么反对韦尔塔的立宪派斗争的特点则是与中间阶层和平民阶层进行了结盟，一位前波菲里奥派-雷耶斯派政治体系的激进成员领导了所有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