殖民地历史的开端与一系列重要事件有关。西班牙人到来并初步渗入中部美洲,宣告拉开了殖民地历史的序幕,征服的过程由此开始。“征服”这个术语不应仅仅局限地理解为军事胜利的结果,它指称的是一系列完整过程的集合,包括冲突对抗过程以及调适、适应的过程,这一系列过程一直延续到大概1560年。从这个角度来理解,西班牙人征服墨西哥大概花了40年(由初始阶段和巩固阶段两个阶段组成),在此之后又花了大概50年,征服的产物或者说是“新西班牙”才度过初始阶段的成长期并开始进入成熟期。
在讲述殖民地历史中那些初始事件的细节之前,我们应该先重温一下这些历史事件发生的背景。首先是欧洲经济和文化的扩张。以葡萄牙人大航海探险作为开端,自15世纪中叶以来,欧洲人在非洲、印度、东南亚一些沿海地区建立了贸易飞地,还占领了佛得角(Cabo Verde)、亚速尔群岛以及大西洋的一些岛屿。这些殖民活动因满足了欧洲人对香料和丝绸的需求而受到鼓励,欧洲殖民者在岛屿上还能种植甘蔗以收获蔗糖。其中一些岛屿是无人居住的荒岛,而另外一些岛屿上的原住民则基本被灭绝了。实际上,糖业发展是建立在奴隶劳动的基础上的。因此,第一个具有重要意义的人口迁移运动发生在糖业发展的大背景下,欧洲殖民者将非洲奴隶从几内亚和安哥拉的海岸线运送至这些殖民地岛屿上从事劳动。有一些奴隶是葡萄牙人花钱购买的,另外一些则是他们抓获的。很快,葡萄牙人的行为被欧洲邻居们争相效仿,西班牙人也把奴隶运到了加那利群岛(Islas Canarias。)
西班牙卡斯蒂利亚-莱昂的国王们渴望以更为主动的方式参与到越来越兴旺的商业往来中,这驱使他们在1492年资助了克里斯托弗·哥伦布的寻找印度之旅,这次旅行的结果今天我们都已经熟知。西班牙人占领了加勒比海的诸多岛屿,特别是古巴、牙买加、圣多明各、波多黎各。在加勒比海,他们也在很大程度上复制了在加那利群岛上的殖民经验:暴力侵占、糖业生产、灭绝土著人口、引入非洲奴隶。当然两个过程之间会有一些区别,但都是为了卡斯蒂利亚王国的利益而移居到新的土地上,在新土地上建立固定的定居点,建立正式的政府组织机构,建立一定程度的司法系统,并与故土西班牙维持紧密联系,从西班牙运来家畜并引入了不同的农业活动。总之,在新殖民地上竭尽可能地复制卡斯蒂利亚王国的文化和社会氛围。伊比利亚半岛的本土地区人口快速增长,而它的经济规模则无法满足大部分人口的需求。此后,葡萄牙人步了西班牙人的后尘,将整个殖民过程在巴西海岸线上复制了一遍。
这些事件发生在伊比利亚半岛驱逐穆斯林之后,也是1492年卡斯蒂利亚(Castilla)和阿拉贡(Aragón)的王室巩固君主制的时期。来自哈布斯堡家族(Habsburgo)也就是奥地利王朝(Casade Austria)的卡洛斯一世(Carlos Ⅰ)在登基后不久就重申了他对新殖民地的兴趣。与此同时,他还有与殖民地历史相关的另外一个更广为传播的名字——查理五世,他也是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以统一化作为后盾、借助新国王强大的政治实力以及从美洲获取的丰厚经济收益,西班牙逐渐成为主宰整个欧洲的强权帝国[1]。随着西班牙首先征服墨西哥,接着征服秘鲁——这是西班牙人在加勒比群岛向整个美洲大陆拓展的结果——殖民统治的狂言终于变成了现实。
与此同时,美洲大陆——彼时还不被称作“美洲”,而是被称作“新世界”(Nuevo Mundo)——开始参与到商贸交流中,这种交流最终将覆盖全球。商贸交流涉及人、动物、植物、金属、制造品以及与此相关的所有方面,覆盖从疾病到文化的方方面面。自然而然,商贸交流活动都以特别的方式被政府所控制,首先主要是要满足欧洲人的利益,特别是西班牙人的利益,由此衍生出了殖民地的附属状态,这将成为美洲接下来几个世纪里的主要特点。
大体上,这就是墨西哥殖民地时期初始阶段所发生的各类大事的相关背景。这些事件,具体来说都起源于古巴,西班牙人在那里已经苦心经营了将近20年。在强烈的扩张渴望驱动下,西班牙人在古巴组织了一些远征行动。其中一次远征行动由弗朗西斯科·埃尔南德斯·德科尔多巴(Francisco Hernández de Córdoba)牵头,并于1517年抵达了尤卡坦的海岸线。这次远征行动,更确切地说,是一次探险旅行,由此宣告了欧洲和中部美洲的第一次亲密接触。
随之,第二次和第三次远征行动接踵而至。在新的远征行动中,征服的目的和意图都非常明显,而且涉及一系列的法律问题,西班牙人通过这些法律问题定义并规范了征服者们渴望得到的一系列特权或权力。第三次远征行动是由埃尔南多·科尔特斯(Hernando Cortés)领头的,在1519年建立人口聚居点韦拉克鲁斯并为其设定了一个市政厅(市政府或地方性政府机构,根据卡斯蒂利亚传统)后,科尔特斯从古巴基地独立了出来。自此,科尔特斯能够以独立自治的形式组织朝向内陆的军事入侵。向内陆的挺进伴随着军事行动,尤其是在1519年末,随着西班牙人进入墨西哥-特诺奇提特兰城而达到高潮阶段。为了达成目标,科尔特斯进行了几次政治演习,特别是与特拉斯卡拉原住民的一些领主们进行结盟。
值得提醒的是,彼时的中部美洲存在着上百个领主领地(也就是小国家或政治机构),各自拥有不同程度的自治权。在纳瓦特尔原住民语言里,这些领地被称作“城邦”。虽然“城邦”这个词在其他的印第安方言中有不同的同义词,但是“城邦”这个纳瓦特尔词语是最广为传播的,西班牙人则将其翻译为“印第安村镇”。几乎所有的领主领地都有一个统治者或世袭的“君王”——实际上就是一个小国王,一个能体现出领地政治合法性的人物(纳瓦特尔语中称之为“特拉托阿尼”,在其他语言中则被翻译成“王”或“君主”,而西班牙人则将其翻译为“首领”)。这些领地在西班牙人到来之前构成了墨西哥社会政治组织中最为基础的单元。很多领地是向三角联盟缴纳税贡的(三角联盟是西班牙人到来之前在墨西哥占据着统治地位的帝国结构),但是另外一些领地则是独立领地,比如特拉斯卡拉原住民所在的区域。
西班牙人以一种和平的形式正式进入墨西哥-特诺奇提特兰城,但是几天之后就演变成了一场军事占领,并囚禁了臣服的墨西哥君主蒙特祖玛(Moteczuma)。西班牙人的侵占延长到了七个月,从1519年11月跨越到了1520年的6月。西班牙人在侵占期间收集信息并获取资源,但最重要的,是为了通过一种不与中部美洲政治实践相冲突的方式与其他领地之间建立联盟关系。在此期间,三角联盟的政治统一性被瓦解了,而且在墨西哥境内兴起了对墨西加人的抵抗运动,最终导致国王蒙特祖玛遇害、西班牙人及其盟友被驱逐(这个篇章是人们熟知的“悲伤之夜”[Noche Triste],它在通俗流行历史中相当重要)。
紧接着,墨西哥土地上爆发了大规模的天花传染瘟疫,后果致命。天花病毒于1520年在韦拉克鲁斯萌芽,由一批效忠于古巴利益的西班牙人带入墨西哥,他们试图到墨西哥来捉拿科尔特斯(史称“潘菲洛·纳尔瓦埃斯[Pánfìlo de Narváez]远征”)。天花只是上文提及的最终会席卷全球的交流网络所能带来的新事物之一,彼时的中部美洲对此疾病完全没有任何了解。因此墨西哥人面对天花传染病时是极端脆弱的——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天花的盛行夺走了三百万人的生命。另外有些数据则认为死亡人数至少达到了一千万。(www.xing528.com)
正是在此时,西班牙人开始了征服墨西哥的战争——一场极度暴力且极不平等的战争,西班牙人拥有战马和武器枪支,占据着支配性的优势。战争的主要战场位于墨西哥-特诺奇提特兰城,尽管被天花瘟疫削弱了抵抗力,但是墨西加人的抵抗持续了一年,最终西班牙人占据了城市并在1521年8月13日抓获了墨西哥-特诺奇提特兰的最后一位皇帝夸乌特莫克(西班牙人将8月13日视作征服获得胜利的象征,在整个殖民地时期都把这一天作为节日加以庆祝)。当然,战争并没有局限在墨西哥城,而是扩展到了其他的领地——不仅是三角联盟势力范围覆盖的区域,那些独立的领地也惨遭战火荼毒。战争一直延续到1525年或1526年。西班牙人在所有的军事战争中大获全胜,并非没有遭遇过奋勇抵抗或极大困难(我们对此知之甚少,因为大部分的文献都只记载了发生在墨西哥-特诺奇提特兰城的战役)。同时,西班牙人通过施加不同的压力或者进行政治操控等手段也获取了一些不涉及流血冲突的臣服归顺,或者至少不涉及武力反抗,许多借助和平手段的降服都发生在中部或南部领地,其中最突出的是米却肯王国,米却肯王国幅员广阔并且具有重要的政治意义。
征服过程直接导致西班牙人与每一个领地之间建立起正式的统治关系,臣服的领地总数超过了500个。在1522到1525年间出现了密集的政治活动,充斥着争论、协商以及通常是暴力性的调整和适应。通过一种“受托监护”制度(encomienda)[2]来建立起西班牙人与领地间的统治关系,包括为每一个领地正式分配一位西班牙征服者,这位西班牙征服者是领地的受托监护主(encomendero)。一方面,受托监护制度申明领地保留了作为政治机构的特性、保留了政府治理的功能以及税贡征收的功用;另一方面,领地需要将税收中相当大的一部分上缴给它的受托监护主。这些受托监护主需要保持军事戒备,保证西班牙人的军事胜利成果,并且确保各种结盟关系不会被破坏。其中一些领地,通常是那些被认为是最大的或是特别重要的(比如墨西哥以及特拉斯卡拉原住民的领地),则由西班牙国王的代表直接控制。
随着西班牙征服者以国王的名义巩固了他们所获得的成果,一个代表着卡斯蒂利亚王室的中央政府也被逐渐建立起来。建立中央政府的第一步是政治形式主义,即将“新西班牙王国”设计为蒙特祖玛帝国(也就是三角联盟)的继承者,并将其合法化。与此想法一致,西班牙征服者们决定重建被战争重创并处于半摧毁状态的墨西哥城,在此设立新征服者的首都(对墨西哥城位于湖泊区域所具有的诸多问题避而不谈)。除了这些包含有众多符号性质的策略,建立一个中央政府也表明需要创立诸多岗位、设立不同政府职能,特别是设立与税务征收以及司法管理相关的岗位和职能对于西班牙皇室来说至关重要。出于这些考虑,西班牙人从墨西哥城的政治范围里划分出一些单独的省份或地区来建立更多的独立政府,比如,在帕努科(Pánuco)(仅仅很短一段时间)、危地马拉(自1527年)以及尤卡坦(1527年至1549年,后来又在1565年重建)建立了独立政府。
与此同时,自1522年或1523年开始,西班牙人大批量抵达墨西哥,而且还有更多的人在路上。为了与军事武力征服者区分开来,这些人被称为“定居者”(poblador)。如同军事征服者们,西班牙定居者们也必须要适应新环境,但是慢慢地,在定居者和军事武力征服者之间也开始出现了利益分化。其中一些人(一般都是定居者)离开去创立了一些新的人口聚居中心(在每个中心都正式建立起了一套市政厅制度),并且与西班牙和安的列斯群岛(Antillas)建立起了商业联系。同时他们也开始从欧洲向新西班牙运送动物、植物和商品,开始在墨西哥传播畜牧业、农业和制造业。随着时间流逝,定居者们通过上述诸多活动在新西班牙进行播种,并促进形成了区域界定明确而文化上则是西班牙化的新地区,比如1531年建造的普埃布拉就是一个典型例子。
同样重要的是,自1524年开始,苦修会修道士们(方各济会修士[Franciscano]、多米尼加会修士[Fominico]以及奥古斯丁会修士[Agustino])陆续抵达新西班牙。苦修会修道士们逐渐建立起自己的教派或传福音的基地,并且在每一个臣服的领地上建立起教会管理体系。宗教人士享有崇高的声望,而且至关重要的是,对西班牙人的征服行为进行了意识形态层面的合理化——因为在基督教思想里,只要最终目的是归化异教徒,征服行为就是可以被接受的。实际上,修士们借助受托监护主的支持而开展活动,特别是那些本土领主的支持;另外,修士们依赖税贡为生。通过这些基地——通常它们因为修士们投身宗教事业的高强度而得以巩固,修士们很快就可以传播不同的宗教行为,诸如洗礼、弥撒(伴有音乐、圣歌和各类[宗教]节日)、圣徒崇拜等,同时还会将基督教的规范强加于性行为以及婚姻关系中。
为了恰当刻画出殖民地时期早期初始阶段的特征,我们对上述各类事件进行了一系列观察和研究。第一个观察,中美洲经历着巨变,但是在某些部分还是保持着某种连续性和持久性。其中最明显的例子是“领地”,在新政权下,它作为地方政府、征税系统、传福音等活动的关键组成部分而得以保留。在那些与西班牙征服者缔结了联盟的领地中,这种连续性表现得最为突出,特别是特拉斯卡尔特卡人的领地(在整个殖民地时期都保有特权地位)。但是,某些被西班牙人武力降服的领地也得以保留下来。西班牙人与领地之间缔结了联盟关系,其中绝大多数领地都是西班牙人通过军事行动降服的,西班牙人在武力征服这些领地之后扶持了新的领主,这些新领主是西班牙人的盟友,维系领地作为地区机构组织保持正常运转。
至于为何需要保持连续性,原因显而易见:西班牙人的数量太少了,他们的军事行动能力也是有限的。西班牙征服者们已经获得了主导性的统治地位,但是不能、也不想为无穷尽的政府管理事务耗尽时间和精力——墨西哥是一个庞大而多样化的国家。西班牙人在美洲的目标是留下来,获取财富以及其他好处,施加自己的价值观,维持一定程度可以接受的安全感。如何实现目标呢?只能是通过委托代理来建立一个间接统治制度,这个任务靠西班牙人自己无法完成。中部美洲提供了西班牙人在此建立委托代理间接统治制度的条件,因为此地在过去施行三角联盟制(很大程度上也是建立在间接统治系统的基础上)以及与之配套的一套政治体系,包含有社会特性和经济特性,这些体系对于西班牙人建立间接统治制度相当有用。这套体系的核心就在于领地的连续性,同时领地的连续性也意味着政府管理功能的连续性和司法治理的连续性,以及维持秩序、组织劳动、征收税务的连续性。领地连续性原则得到贯彻实施要归功于科尔特斯敏锐的政治触觉。可能看起来很矛盾,但实际上,上百个领地在墨西哥经历巨变的这些年代里保持了置身事外的态度,几乎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其统治谱系、社会构成、经济活动、领土疆域、财产和财富、相对的自治权以及基础文化基本都得以保留。这种安排对于领地来说终归也是相当方便的,或者至少对于政府统治阶层来说并不赖,因为他们至少在殖民巩固时期得以保留了自己的特权。
更多的冲突则来自于西班牙人内部。为获取更好的职位,西班牙征服者之间形成了激烈竞争,比如有利可图的受托监护主职位或是政府的最高职位。虽然有一些人有着良好的判断能力,但他们完全淹没在其他更多人所表现出的贪婪、不负责任和暴力行为中。到了1525年,貌似所有人都醉心于狂暴的冲突之中,以至于征服事业已经处于崩溃边缘。西班牙皇室出手干预,在1528年建立了由政府人员任职并执行政府权力的法院或听证会。另外,修道士们以及西班牙定居者们的到来,虽然带了新的冲突和问题,但也缓解了征服者之间的不稳定状态。努尼奥·古兹曼(Nuño de Guzmán)代表了征服者中的大多数人,他通过担任听证会首任主席一职而领导着一个邪恶的政府,并通过采取比科尔特斯更为暴力且更缺乏政治性的手段征服了中部美洲的西部。因为渴望从新西班牙独立出去,征服者们受洗成立了新加利西亚王国(Reino de la Nueva Galicia),并于1531年获准成立了自己的政府。虽然新加利西亚王国获得了西班牙皇室的正式承认,但是从未完全独立于墨西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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