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节将要讲述的历史阶段自公元650年延续至公元900年。通常以两个名字来命名此阶段:如果从墨西哥中部看过去,从特奥蒂瓦坎的终结及其后发生的剧烈变化来看,一般会称之为古典时代史诗时期(Epiclásico);若从玛雅地区的视角来观察,玛雅王朝此时正处于繁荣的巅峰状态,一般则称之为古典时代晚期(Clásico tardío)。但是,无论采用哪种视角下的命名方式,此阶段开始的日期对应着那场终结了特奥蒂瓦坎霸权统治的危机发生的日期,而此阶段的结束日期则以玛雅古典文化的消亡作为标志。更确切地说,结束于公元909年——这是记录在卡拉克穆尔(Calakmul)和托尼那(Toniná)的纪念碑上的最后日期。
在公元600年之前,特奥蒂瓦坎文化在玛雅区域的影响已经逐渐消失。在此后的100年间,即直到公元700年,中部美洲逐渐抹去了特奥蒂瓦坎曾经存在过的痕迹:马塔卡潘的宏伟港口曾是交流的中心,那时则烟消云散;在位于圣路易斯波托西的朱砂矿区,特奥蒂瓦坎瓷器也难觅踪影了;莫洛雷斯和墨西哥谷底之间的贸易往来中断了。总而言之,特奥蒂瓦坎时代结束了。特奥蒂瓦坎系统的剧烈收缩,似乎是由于在交换活动网络中处于中间位置的城市为寻求更为活跃的地位而导致的,如同整个中部美洲地区一起撼动了一个试图统治所有地区的经济生活的强权统治。古老的大都市在危机中败北,并失去了五分之四以上的人口。
在玛雅地区,特奥蒂瓦坎文化影响力的消亡似乎是造成区域发展加速的众多原因之一。玛雅城市越来越兴旺发达:建筑、雕塑、仪式用品及祭祀物品等,都表现出多样化的特点,丰富程度前所未有。几个重要的玛雅城市都在公元7世纪迎来了它们最繁荣的时期,诸如坐落于恰帕内卡山脉(Chiapaneca)脚下的帕伦克城(Palenque)[13],位于乌苏马辛塔河流域的黑石城和亚克斯奇兰(Yaxchilán),位于佩滕的蒂卡尔,位于尤卡坦半岛南部的卡拉克穆尔(Calakmul)等。同玛雅历史的其他时期一样,我们熟知关于玛雅历史辉煌阶段的诸多细节以及它与中部美洲其他历史之间的细微区别。玛雅人采用了兼具意形和意音功能的文字系统,使用语素,因此可以通过文字来复制口头辩论,并且他们使用了我们今天所能看到的精确的纪年系统。有时候,玛雅人关于古典时代的描述显得颇为单调——仅仅只记录着出生日期、加冕日期、发动战争的日期、将寺庙献祭给神的日期、死亡日期等等。但是,学者们在过去20年里对完整的玛雅铭文所进行的成功解读,允许我们去探知不同铭文之间的细微区别和独特性:并不是所有的国王都采用了同一种行为模式,而不同的城市也都采用了自己的独特方法来记录各自的历史。在目前已经获得的可用铭文中,还有上百个故事我们至今无法破解,一无所知。而其中很多铭文都来自于公元7世纪左右的玛雅文化辉煌时期。
通过亚克斯奇兰的铭文,我们可以了解到很多人的生活,其中有一位特别幸运的国王是盾虎二世(Itzamnaaj Balam Ⅱ),他于公元681年至742年间在位,统治时间长达60年。在亚克斯奇兰最有名的门楣雕刻上,盾虎二世作为一位伟大的战士和城市守护者的形象而出现。他治下的领土繁荣,而他本人也荣享高寿,如同他长寿的母亲巴加尔夫人,他活到了90多岁。盾虎二世有过几任妻子,其中一位名为喀巴尔·苏克(Kabal Xook)的女士最为重要。国王将亚克斯奇兰的一座寺庙献赠予她,庙宇内部装饰富丽堂皇,布满了从其他城市运过来的美妙无比的雕刻作品。喀巴尔·苏克女士在盾虎二世死后9年才去世,她死后被安葬在这座妙不可言的庙宇中,陪葬品中有令人惊叹的两万个黑曜石刀片。
巴加尔二世(Kinich Janaab Pakal Ⅰ)[14],亦称巴加尔大帝(Pakal el Grande)和他的儿子巴拉姆(Kan Balam)是玛雅文化繁荣顶峰时期的另一派代表。他们是来自帕伦克的领主,在他们的时代,帕伦克城邦被称作拉卡姆巴(Lakamba)。帕伦克的艺术家们将巴加尔二世和巴拉姆的故事铭刻于雕塑、墙壁和一些石头制品上,而不是王柱碑上。巴加尔二世是从他母亲那里继承了权力,这在父系社会中是一个罕见个案。初看,似乎是他的母亲萨克·库克(Sak Kuk)因没有男性兄弟而继承了权力。她的最后一位男性兄弟死于抵抗卡拉克穆尔的激烈战争中。在以某种摄政的形式统治了三年之后,面临领土内不断出现的反抗和暴乱,萨克·库克将权力授予其子,彼时的继承者巴加尔二世年仅12岁。巴加尔二世设法将城市从一场糟糕的军事失败中解救出来,并积聚了足够的财富来兴建古代墨西哥最大的宫殿之一以及为他死后去往亡灵之地“席巴巴”(Xibalba)而兴建的宏伟纪念陵墓——史称“铭文神庙”。在巴加尔二世建立的稳定统治的基础上,他的儿子巴拉姆将帕伦克城邦带至了权力巅峰。如同他的父亲,巴拉姆也对大兴土木充满热情,他主持兴建了三座著名神庙:十字圣树神庙、叶形十字神庙以及太阳神庙。
帕卡尔大帝的同时代者是卡拉克穆尔的领主们,风暴王尤考姆-卡贝萨(Yuknoom-Cabeza)和尤考姆大帝(Yuknoom el Grande。)风暴王尤考姆极其英勇,在面对一个比其领地的众多邻居们都更为好战的城邦时,热衷维护王国的军事威望以及对其他小城市的权威。当位于危地马拉佩滕省的城市纳兰永(Naranjo)希望获得解放,卡拉克穆尔的军队立即奔赴战场试图降服纳兰永,而尤考姆亲自披挂上阵刺杀了纳兰永的国王。铭文在描述此事的过程中使用了一个动词“kuxaj”来指代尤考姆对自己的敌人所行之事,一般来讲,对这个词语可以有两种解读:折磨他或者是吃了他。风暴王尤考姆的继任者是尤考姆大帝,后者调动卡拉克穆尔的所有力量来抵抗蒂卡尔王国,支持蒂卡尔的敌人或是直接组织袭击蒂卡尔的战斗。
关于玛雅王国的权力在7世纪所曾达到的高度,可以从它对墨西哥中部的影响力中看出来。然而,这种影响只不过是既往构成过特奥蒂瓦坎体系的边缘区域进行扩张的这个普遍现象所带来的一部分结果。韦拉克鲁斯中部和中北部的玛雅人群体,以繁荣的城市塔欣(Tajín)为首,渗入瓦斯特卡(Huasteca)和中央高原。在乔卢拉城(Cholula)发现的一些古代祭祀用品清晰地表明,此地区明显受到来自于墨西哥湾地区装饰风格的影响。墨西加人的群体也朝向乔卢拉发生了迁徙,这肯定有助于在普埃布拉和莫雷洛斯的定居点传播某些图像技法以及历法,特别是后者。而玛雅人则决定性地影响了卡卡斯特拉(Cacaxtla)和霍奇卡尔科(Xochicalco)这两个重要城市里的精英阶层的生活方式。在卡卡斯特拉著名的城墙壁画上,有来自于墨西哥湾地区的人物形象和符号,也有特奥蒂瓦坎式的风格集合。但是这些绘画的风格、场景的组合方式、人物刻画的手法,首先都是玛雅式的。从事绘画职业的艺术家们肯定也是当地贵族的一分子,对乌苏玛辛塔盆地的艺术传统相当熟悉。(www.xing528.com)
在霍奇卡尔科所体现出的来自不同区域的传统之间的融合则更让人惊诧。霍奇卡尔科城市化的空间与我们在阿尔班山所看到的景象有相当多的共同点,但最重要的是它与玛雅的仪式综合体聚集系统还有卫城系统都非常接近。建筑物平台建造于乔卢拉式的斜坡和平基之上,但是运用了塔欣式的悬臂檐。羽蛇神庙的装饰复制了特奥蒂瓦坎主题,但是除了致敬之外,霍奇卡尔科人还是小心翼翼避免与颓废的大都市进行接触,而且更倾向于使用米却肯矿藏中的黑曜石,虽然发现米却肯矿石的旅程比从墨西哥谷地中运送矿石的路途要远得多。在霍奇卡尔科的历法铭文中,尽管创建新系统的努力很明显,但来自瓦哈卡的影响依然非常显眼。如同在卡卡斯特拉,我们再一次发现了霍奇卡尔科的风格元素,这只能归因于它与熟悉玛雅艺术的精英团体之间的紧密联系。毫无疑问,在羽蛇神庙里雕刻的人物,其形象风格来自于玛雅的造型艺术传统,很有可能来自遥远的科潘(Copán。)
面对因特奥蒂瓦坎被废弃而出现的真空,很有可能所有的区域都从各自的视角出发而急于建立一个古老交流网络的新脉络。这个交流网络过去被中央权力所控制,现在则建立了具有主动权的新的连接结点。毫无疑问,这是一个躁动的时代,同时也是一个武力活动频繁发生的时代:在勒尔玛诞生的过程中,特奥特南沟(Teotenango)发展成了一座易守难攻的大山;而霍奇卡尔科和卡卡斯特拉虽然屹立于山峰的顶端,却没有放松警惕,绕城修建了大量护城河和城墙;在卡卡斯特拉的城墙壁画上,有以描述残酷战争的方式来表达抗旱抗涝的内容;在霍奇卡尔科的羽蛇神金字塔里,那些雕刻在上半部分的人物手持着巨大的盾牌和飞镖。
公元8世纪,军事活动在玛雅地区也愈加频繁,其激烈程度和对抗规模前所未见。玛雅文化影响范围内的不同地区之间抗争不断(最终还加入了对经济资源的争夺),导致爆发了一场螺旋式的战争瘟疫,这场征战以玛雅文化的消亡作为终结,结束了玛雅文化曾经在低地地区持续了数个世纪的繁荣兴旺。发生在帕西翁河流域以及佩特克斯巴囤(Petexbatún)湖区的一些事件能够帮助我们了解这段时期的战争狂热。此地在7世纪60年代的十年间面临区域冲突,诸多地区卷入其中,如双柱城(Dos Pilas)、阿瓜特卡(Aguateca)、塞巴尔、阿瓜斯卡连特斯(Aguas calientes)和阿梅利亚(Amelia)。双柱城直到此时还是区域内最有权力的城市,却被地方贵族们就此抛弃。那些还留在双柱城里的人们修建了双重城墙,拦腰切断了旧广场和庆典区域。另外,阿瓜特卡的居民们也修建了城墙来提高防卫水平,最终他们不得不逃亡到一座小岛上,在那里他们同样选择通过修筑城墙来固守一方。在这场危机的尾声,大概公元830年,唯一一个还拥有少许繁荣兴旺景象的城市是塞巴尔。通常来讲,我们可以断定玛雅城市在公元9世纪进入了无解的危机之中,最终危机将导致城市被大批量遗弃:亚克斯奇兰在公元808年成了无人问津的荒地,不久之后帕伦克也步了它的后尘;蒂卡尔在大概公元870年时被抛弃;卡拉克穆尔在长达将近一个世纪的时间里不断衰败,最终在公元909年被彻底抛弃;同年,托尼那也被抛弃。
最新的史学研究发现取代了过去的传统观点,以前通常认为玛雅的覆灭是一场原因不明的神秘崩溃,而现在我们知道是战争导致了古老的玛雅王朝的灾难性覆灭。但是需要重申的是,在这些惊人且非理性的穷兵黩武背后还存在着更多的深层原因。我们看到的很有可能是关于一个刚刚出现的兴旺丛林所面对的最尖锐的求生战,它因为要承载快速增加的大量人口而变得异常脆弱,人们必须通过抗争来求生存。玛雅人享用着在河流周边的富饶土地上种植出来的丰富农作物,通常灌溉渠系统进一步优化了他们的收成。同时,玛雅人还开垦出更靠近内陆的土地用以种植农作物,通过砍伐树木、焚烧植被来获取可耕种的土地。但是河滨的土地还是很稀缺,而且玛雅人的砍伐和焚烧系统也有一个弱点:耕种过两三年后,地块就需要进行休养生息,有的地块还有可能需要休息十几年,以期恢复自然植被和土地的养分。
贵族们在征战中发现了一个增加资源的快捷途径,即向战败国强行征收税贡。但是连年征战牵扯到巨量的精力和时间投入,最终因为影响到了农业生产以及农业产出而被迫停止,特别是在使用水利灌溉技术的地区。有充分证据表明,在古典时代晚期阶段,玛雅农民们的饮食水平不断恶化,大部分人都营养不良,这是农业人口下降所带来的致命影响之一。但出现这种情况也很有可能是其他方面的事件所导致的:贪得无厌、毫无底线的精英阶层们在积累城市财富的过程中,向农民们施加了过重的税负。社会凝聚力松散、社会脆弱、贵族们通过发动战争来获取更多财富和更多资源,这些因素共同将玛雅帝国推到了崩溃的边缘。大批城市陷落,满目疮痍或是精疲力竭;而在另外一些城市里,农民们则抛弃了贵族:有那么几个月,农民们会隐入山里,任由贵族失去供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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