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福信 李晓月
进入山区，了解刘某成长经历
2016年3月，一位客人来访，向我提出了委托辩护的请求，这原本是常常发生的情形，但这一次却让我陷入了几天的矛盾之中。这位客人的请求是：为震惊广东的“10·24河源客家公园杀童案”嫌疑人刘某辩护！
根据警方披露的信息，2015年10月24日下午15时许，河源市源城区客家文化公园北端荒山发生了一宗致三个小学生两死一伤的故意杀人案件，警方发现刘某有作案嫌疑，对其进行追捕，悬赏奖金高达35万元，轰动一时。94天之后，警方在江西瑞金将刘某抓获，并宣布破案。
虽然我在检察院工作时办过很多凶杀案件，但在从事律师职业之后就几乎没接过类似案件了。这样一起备受舆论谴责的凶杀案件，如果接受委托辩护，极有可能让我和我的团队承受很大压力，而且案发地在河源，办案成本高，委托人是没有能力支付律师费的。
但最终，我还是免费接受了委托，因为一些听起来不符合常理的细节让我对这个案件产生了诸多疑问。
刘某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难道真如警方披露的那样，是一个凶残、冷血的杀人恶魔？
如果他是凶手，那他又为什么会选择向三个小学生下手？
2016年3月6日，一大早，我们团队几位律师一同驱车前往刘某的家——河源市连平县陂头镇贵东蒲田村。因为我们一致认为，了解刘某的成长环境和经历是我们办理这个案件的首要工作。
蒲田村是连平县最偏远的一个乡村，我们一共开了三个多小时的车才到达目的地，而且路程后半段都是崎岖盘旋的山路。
通往蒲田村的道路
刘某家看起来非常破旧、简陋，家中只有两位年迈的父母，都已经65岁了，他的父亲十年前因为脑中风导致左半身完全瘫痪，家里没有经济来源，就靠领取政府发放的每个月500元低保维持生活。他的母亲在村干部和亲戚的陪同下，向我们讲述了刘某的情况。
刘某的家(www.xing528.com)
刘某生于1977年，从小体格瘦弱、性格内向，胆子小，从来没敢和别人打过架。令我们感到惊讶的是，他从小学习成绩很好，初中毕业考了全校第二名，他很想继续读高中、考大学，但因为家里经济困难，不得已只能去读了一个中专学校。但不幸的是，家里困难的经济条件依然无法供他读完中专，两年后，他辍学回家了。
警方称刘某有精神病史，这是否属实？
据刘某母亲说，辍学的事情对他打击很大，他正是因为这件事想不开而精神失常了，发病时会胡言乱语，行为举止怪异，家人前后三次将他送到江西大吉山精神病院还有韶关乐昌精神病院进行治疗，最后一次因为他不肯去，家人用绳子把他捆起来送到了精神病院。这三次治疗之间都隔了好几年，期间他有外出打工并服用药物。听到这里，我们很关心他发病时是否有暴力倾向。他母亲还有好几个亲戚都很肯定地告诉我们，即使是在病发时，他都不会打骂别人。
媒体说两年前刘某的手脚曾被人打断过，这又是什么原因呢？
刘某母亲随后的叙述让我们对他以及整个家庭产生了深深的同情。2014年农历八月二十四，刘某在河源市一间发廊里，被发廊老板叫来的四个湖南人用棍棒殴打，导致全身严重受伤，其中左手小臂以及右腿小腿均粉碎性骨折，在东江医院住院将近一个月，右腿上的钢板到现在都没拆。他母亲到处借来了23000元，但依然不够，所以腿还没痊愈就出院回家了。刘某的母亲先后三次到东江医院斜对面的公安局请求处理，刘某也辨认出了行凶的人，但公安说这些人都已经跑了，没办法处理，让他们自己出钱治疗。这件事对刘某打击很大，在家养伤养了几个月都不肯出门，他的腿至今都还是一瘸一瘸的，没办法正常走路，左手也完全使不上劲。
刘某最后一次离开家是什么时候呢？
母亲清楚记得，他是在2015年农历二月十五日那天离开家的，当时他的腿还没好，身份证也没拿，身上带着140元就走了，说是去河源打工。之后他打了一个电话回家，说如果腿不痛了就不回来了，但是在河源哪里打工，住在哪里，他的父母都不知道。
2015年农历十月初十前后，公安到刘某的家里搜查，他母亲回忆到这里时依然感到惶恐不安。公安没找到人，只是拿走了刘某的一些私人物品。几天后，公安又过来，这次抽了刘某父母的血，后来听说刘某在农历九月十二日杀了人，在农历十二月十七日被抓。
公安曾给刘某母亲录像，让她劝儿子认罪
2016年2月，民政厅和刑警队的人来到刘某家，给他父母送了一袋米和一桶油。当时，刑警队的人用手机对着刘某的母亲录像，说是给她儿子看的，让她劝刘某认罪。刘某的母亲只说了儿子有精神病，要他配合认错，然后就泣不成声了。后来她一直觉得这样不好，她说“因为我不知道我儿子是不是真的杀了人”。
宋福信律师同刘某家属交谈
回来的路上我们一直在讨论，警方为什么认为刘某是凶手？案发时他到底在不在现场？如果在，他为什么会去到那个荒芜的公园？那时候他的精神正常吗？对于一个手脚都有残疾的人来说，在一个空旷的地方同时杀害三个小学生，能做到吗？在警方追捕他的几个月里，他都经历了些什么？对于一个精神病人，他怎么会具有这么强的反侦查能力？那个幸存的小学生，能认出凶手吗？
我们意识到，一切才刚刚开始，扑朔迷离的案情在等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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