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奶奶带我赶集吃包面

世界上没有任何美味能比得过那碗包面，想起时，只要轻轻闭上眼深深地吸口气，那香味就在心间荡漾，让我久久地陶醉其中……

我的童年是在乡下度过的。在那物资匮乏的年代，农家的孩子只有在家里要上街做卖猪卖粮等大宗生意时，在大人口袋中装有花花绿绿的钞票后才有机会尝到包面。可对于农家，这种机会是少之又少，于我而言，机会更只有平常农家孩子的十几分之一。因为爸爸有五兄弟，家家小孩都不少，这样的美差，10多个兄妹是要轮着享用的，爷爷奶奶在这方面是绝不肯惯着谁。

奶奶是一个持家的好手，每年都要出几栏仔猪，就因为那碗诱人的包面，我们兄妹总是心甘情愿地帮母猪拔草，总是热切地盼着小猪快快成长。如果遇到在出栏时有人上门来买仔猪，我们几个月的美梦就白做了，沮丧之余，心里竟然希望猪猪不听话，赶快蹿出栏疯跑。多数时候我们的心思要落空，只能失落地目送仔猪被来人肩挑手提着一路嚎叫远去；当然也有梦想成真的时候，猪儿们似乎看穿了我们的心思，勇敢地突破了大人的围剿，在田里土里一顿疯窜，把远来的捉猪人折腾得气喘吁吁。

一般奶奶会提前通知谁明天将有资格上集市。一旦得知这个好消息时，晚上总是不能睡好的，早早地就把明日要穿的衣裤叠放在床头，鞋子也整齐地摆在床前。月亮都还在窗上，却已按捺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悄悄地穿着利索，出门看看天没亮，回转身和衣就又睡了。

印象里每次赶集都会有雾，白茫茫的，大地一片朦胧，小叔叔和爷爷两人挑着猪笼，奶奶和我紧跟在后头，路上谁都不说话，只听到扑哧扑哧的脚步声和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快到时，太阳差不多一竿高了，远远地，爷爷就会冲熟人询问今天的行情。我也是希望猪市好点，这样大人满意，我吃包面会更放松。如果听明白了行情好，我是会跳起来大跃步，把爷爷奶奶甩在后面。通常我会安静地蹲在一边，看着爷爷和买猪人做买卖，我知道要不了多久，爷爷的猪会被买者一抢而光，因为大家都知道，爷爷是从不弄虚作假，买他的猪一定错不了。

终于盼到了爷爷奶奶卖完了仔猪，要带我和小叔去老街了。

一条弯弯的小河，上面架了座弯弯的拱桥，拱桥的那一端，连着老街，老街两旁，扎了很多包面棚，都是街上人家在自家门口用竹篾席和竹子临时搭成的，棚内一张桌子，四条凳子，桌子上摆着一摞大碗，旁边就架着炉灶，安着大锅，锅里的水随时都沸腾着。爷爷挑了个熟识的棚子，我和小叔就赶快坐好，不用爷爷招呼。老板是知道我们要两碗包面的。包面是用擀得薄薄的面皮再包裹一点点葱花瘦肉馅，那做包面的小姑娘已经很熟练了，一只手轻轻地托着面皮，那面皮很听话的在她手中或舒或卷，另一只手拿着筷子轻轻地在肉末里一沾，然后把筷子在面皮上一抹，那托面皮的手飞速的一卷，就做成了一个玲珑剔透的包面。把卷好的包面投进沸水里，要不了两分钟就可以起锅了，老板娘用勺子捞起放到早准备好的碗里，再用小勺子剜点猪油，撒上几片葱末，一碗香喷喷的包面便“诞生”了，我的口水也早就流到了嘴边。小叔埋头就大吃，我却不舍得，要先把碗放自己前面，用劲地吸上一口气，然后慢慢地舒口气，一副美食家的模样。奶奶便笑我：这死妮子到时是个享受的料！然后她又说：快点吃，等下你叔叔吃完了会抢你的。吓得我呼溜溜忙一个劲地往肚子倒，生怕叔叔分吃。爷爷也笑呵呵地看着，叮嘱我小心别烫了舌头，但为时已晚，每次去了集市，回家以后接连几天吃东西都没感觉，舌头早被烫麻了。(www.xing528.com)

和爷爷奶奶赶集市成了我们孩时最向往的日子，轮到的小孩，那天就是最幸福的人。后来年纪稍长，开始懂事了，我们亲兄妹四个怎么也不肯再要爷爷奶奶买包面了。我们夜里自己用桐子油点着火把夹黄鳝鳅鱼，或者去钓青蛙，虽然有时会忙乎到很晚，也要走很远的路，甚至有时眼睛不够使，一不留神掉进了水沟，也赶紧爬出来又走。为了包面，一点都不觉得苦和累。等到赶集的那天，相约着同村的伙伴，带着我们的战利品，一路追跑着去集上，快20里的路，我们跑得飞快。草草把东西卖掉了，便占个包面棚，东西南北分别霸坐好四个方向。那时是5毛钱一碗，我们叫上4碗，乐滋滋地享受着。我们不比哪个吃得快，好像谁吃得慢谁的就更好吃，大家决不肯轻易吃掉。遇上钱不够时，我和小弟弟就两人共一碗，弟弟们终归是男孩，吃相很是糟糕，那时我也懂得了多让些给弟弟吃，自己在旁边看着他们抢。到现在，弟弟他们谈起往事，总会不约而同地感激我当时的谦让。

遇上双抢，那太阳在头顶上拼命地晒，田里的水顺着脚杆往上烫。我们却干得非常欢，因为爸爸有承诺，农活干完了想吃多少包面都行。那时我们才多大呀，最大的我还没满10岁。在那烈日暴晒下，我们脸儿黑红，小胳膊小腿都起油了，在水田里比赛奔跑，看谁割禾快，看谁最先到田那边。

等爸爸兑现承诺给我们钱时，我们浑身骨头都已散了架，哪有劲赶集哟！但休息几天后我们又活过来了，颇有点像孔乙己样把钱排在桌上，算算能吃上几碗，大声地吆喝老板多包点肉。

后来家搬进城里了，算算也有很多年没吃包面了，有时专门开车到那老街看看，棚早已不见，取而替之的是林林总总的饭店、早餐店、饮食店，他们都不侍弄这玩意了，说没什么钱赚。倒是超市里什么都有，可花色太多却不知道怎么挑选了。那一年我们姐弟四个一致缠着老妈弄，自己动手来包，比过节都高兴。看到水沸腾了，心情一下就有了当年的激动，可端起碗来，筷子拨弄着鼓鼓的包面，却没了吃的冲动，咬在嘴里，也没有当年的香味了。

如今吃的东西太多，味觉也退缩了，但我是知道的，这样的退缩毕竟是一种幸福。还是想念当年竹棚下的包面，它香了我20年，香满了我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