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开学后,我一碰见他,就把他当作陌生人,高昂着头紧绷着脸一语不发。
木 娟
那年我还处于初涉尘世不谙事故的17岁,17岁半生不熟青黄不接,但我以十万个热情拥抱了整个人群,整个世界。
我从师范毕业分配在一个山村教书,山村美丽得如一幅小墨画,我常常徜徉其间而忘返。但山村到了暮色渐重的时候,就冷冷清清悄然无声了。于是我常常坐在操场上,望月升月落风轻风重云淡,寂寞极了。小学校里只住着我一位女教师,挺渴望有个说话的伴。
和我分来在一起的还有一位男孩子,个头比我矮,属于那种貌不惊人、沉默寡言的角色。但我很开朗,每个日子都过得开开心心,我也极愿把我的快乐传染给周围的人,再加上年龄相仿又是校友。那时我并不知道“朋友”这个词其实很容易被别人特别是闭塞的山里人弄错含义。我单纯地认为凭我比他高的个头,他应该不会弄错。我便坦坦然然毫不顾忌地和他在房间里聊天,渐渐地我的能言善道滔滔不绝使得他也变得能海阔天空长篇大论起来。
他对我说他的故乡很贫困,但正因为那片贫瘠的土壤养育了他,才给了他自强不息勤奋努力的品质。
他还对我说初为人师的喜与悲,初人社会的苦与乐,还有许多埋藏在心里的青春萌动的秘密故事。
我告诉,他我的父母如何爱我如窝巢里的小鸟,告诉他我好喜欢那些淳朴无瑕的山村孩童包括生活过程中点点滴滴的小故事。
我们之间的话题上至天文下到地理,包罗万象,无不津津乐道。(www.xing528.com)
每次聊天总能到深更半夜,皎皎的月光在轻烟般的云朵之间欢愉地穿行,大地一片银辉。每每要到我的两瓶开水都喝得滴水不剩,饼干盒掏得空空如也才善罢甘休,我一直当他做我知心哥哥一般的朋友,只觉得他是一个很好的谈话对象,如此而已。当别人看我俩的眼光有所异样时,我还浑然不知觉地会在他肩上拍一巴掌叫声:“嗨,你头发上有个毛毛虫。”照样有说有笑地一起走进办公室,一起敲着盆子进食堂。那时候我太天真太粗心。
终于在放寒假的前一天,一位同事告诉我一些话,包括别人异样眼光的含义,包括别人的流短蜚长,包括他对我的感觉。边听,我边瞪大了眼睛,一直一直地说,不是那样的,一定是他弄错了,我完全被那些话吓坏了,然后一种不知是愤怒还是悔恨的情绪紧紧攫住了我,我的眼泪一刻不停地滴着。他来敲门招呼我去吃饭,我不理,直哭。当时没有电,一根白蜡烛陪我到夜深人静,天上没有月亮。
第二天一大早,满地是白皑皑的雪,我红着眼睛满脸风霜马上坐车回家,当时感觉冷,连头梢都冒寒气,我的表情整整僵硬了一个寒假。
等到开学后,我一碰见他,就把他当作陌生人,高昂着头紧绷着脸一语不发,在我们之间筑起一道冰冷的墙,每回看到他讪讪的眼光,心里总仿佛骄傲伟大。
在一个月亮很圆的晚上,一位老师喊我,开门一看,没想到这位老师后面怯怯地藏着他。他说他实在没勇气只好拜托那位老师来敲门,碍于那位老师的情面,我勉强让他进了屋,听他讲了一大通又有自责又有不解的话后,他问我,他应该走还是留下来,我毫不思索地连声说走走走,走得越远越好。
过了半个月,他调离了小学校。
初春的夜晚,一个人寂寂地坐在草坪上,看孤零零的半个月亮缓缓地落向东山,冰冷的星星孤独地贴在墨色天幕上。我黯然神伤。我想,也许是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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