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我材会写作！王君教你成为自己

我深谙一个道理：最好的教育，就是让每一个孩子都有自由做自己，都有能力做自己，最后都能够成为自己。

作文教学，最有可能让每一个孩子都认识到这一点，并且实践这一点。

所以，我在作文上下的所有功夫，都在引导孩子认识自己，肯定自己，成为自己。

比如新闻写作课。

新闻写作课是我的若干写作课型中的一种。在《王君讲作文》中，我阐述了青春语文的“十大作文教学理念”，其中一种就是引导学生关注社会热点事件，在对这一类事件的探讨中，激发学生的写作热情，开发学生的写作智慧。

这一次，我们讨论的热点是——“小学生给老师撑伞”事件。

在浩如烟海的网络评论潮中，我选择了四篇有代表性的评论文章让孩子们阅读。这四篇文章分别是：李镇西老师的《学生给老师撑伞，何错之有？》，王开东老师的《大棒为什么朝老师头上砸去？》，肖培东老师的《孩子，请为世界撑一把伞》 ，周冲的《被撑伞老师错在哪里？》。读这些文章，不在于判断谁对谁错。除了训练学生的思考力之外，我更想让孩子们初步感知：每一篇文章的背后，都站着一个个性鲜明的人。

比如李镇西老师的表达是这样的：

我让学生帮我搬家，是因为我把他们当作我的哥们儿了，他们也为能够帮李老师搬家而开心；我把学生压在下面，是因为他们也曾把我压在下面——但无论谁压谁，共同的感觉都是“痛并快乐着”；我让学生帮我洗碗，是因为周末我请他们到我家玩，一起包饺子。饕餮之后，有的洗碗，有的扫地，俨然一家人了，哪还有什么师生之分？去火车站的路上，孩子们帮我背包，他们幸福我开心，彼此都被感动着，哪有一丝所谓“霸气”、所谓“拍马屁”的气息？

我写这些，无意标榜自己多么“爱学生”，而是想说，当师生关系到了一种境界，就很难说究竟是谁在为谁“付出”，或者说谁“伺候”谁。我相信，许多普通老师都有一肚子这样的温馨故事，这就是我们和学生平常再普通不过的生活。这是我们共同的情感、共同的爱——朴素而又纯净。

——节选自李镇西《学生给老师撑伞，何错之有？》

比如王开东老师是这样表述的：

在这起事件中，有几个问题需要我们辨析。

第一，学生给老师撑伞是否属于自愿。如果不是自愿，性质比较严重，这个不讨论。

经查明，小学生是自愿行为。

第二，学生自愿给老师撑伞是否不当？比如一个高中男生为老师撑伞，不管那个老师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我们非但觉得没有问题，而且觉得很和谐。

因此，问题出在撑伞的是一个小学生。

第三，小学生自愿给老师撑伞是否不当。我们不妨再设想，如果这个小学生给一个老教师撑伞会怎么样。我想，网民一定会给这个孩子点赞，同时也不大可能谴责这个老教师。中国人毕竟还有尊老的传统。

那么，问题又转化为一个小学生为一个年轻的老师撑伞。

在网民的眼里，这就显得有点难看，尤其是这个年轻老师还显得悠闲自在。

不妨再假设，如果这个教师是一个年轻的男教师，只要他不是手提肩背，孩子不大可能为他撑伞，这种情况我们不讨论。那么剩下来的，就是目前被我们口诛笔伐的这个年轻女教师。

但问题就在于这是一个女教师，我们别忘了撑伞的是一个小男生。小男生为年轻女教师撑伞，如果是自愿的，这种对年轻女教师的爱护，恰恰是孩子阳刚和绅士的表现。

如果这是你的孩子，你愿意自己孩子这样做吗？换句话说，你希望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更加绅士一点？

——节选自王开东《大棒为什么朝老师头上砸去？》

肖培东老师的表达呢？

别奢望学生的伞要为你遮阳，更别要求学生的伞为你举起。这是把自己的职业看淡、看懂后的智慧，我们是教师，和世界所有的职业一样平凡普通。千万不要自己去意淫自己的职业崇高。

我看到那些不顾漫天风沙、不惧寒风苦雨为我们扫去路上落叶残渣的清洁工，我就觉得他们的付出没有比我们少。我看到哆哆嗦嗦在寒风里站在早点摊前卖给我们包子馒头的叔叔阿姨，我就要问，他们怎么就不是黎明中最崇高的职业？我看到骑着摩托车风里来雨里去的快递员，我特想说，他们也是这个世界的蜡炬和春蚕。医生是，记者是，保安是，修鞋的是，还有在家为我们烧饭洗衣带孩子的母亲们，都是。

别把自己的职业精神放大，你认真地教书，你真诚地爱孩子，就像清洁工轻轻扫去一片残叶，就像早点阿姨精心做好一屉热气腾腾的包子，就像保安、武警、售货员对待他们的门、他们的岗哨、他们的百货一样。职业无贵贱，身份无高低。你放大了自己，社会就会放大对你的要求，就是这个道理。

孩子，谢谢你为我打伞。但是，别刻意。还有，千万别累着自己。最好，放下你为我撑伞的手。如果，你能为这个世界所有的人打伞，教育才是真正的成功。

——节选自肖培东《孩子，请为世界撑一把伞》

周冲老师的文字显然不同：

教师只是一份职业，不必自我圣化成拯救灵魂的精神救世主，教书育人，尽职尽责，是基本的职业要求。纳税人的钱已经将我们养得活蹦乱跳，再要求额外的报酬——物质上的进贡，精神上的感恩，就逾越了底线。

与医生、公务员一样，教师也是一种社会分工，各有专业要求，各有责任担当。身在其位，必须遵守那一二三四五。一个公务员为公民提供服务，并不表示他有良知和操守，只表示他还算称职，不必因此感激涕零。同样，教师拿了纳税人的钱，就该好好教书育人，不要生出幻觉，觉得自己真是在“吐丝”和“燃烛”。

强化师德，鼓吹感恩，是一种长期的道德绑架。因为，教师有报酬、有奖金，五险一金全不少，该你的全给了，如果还天天唠叨，希望学生来点儿情感上的报答，就未免过分了。

放在此案中，利用孩子的好感，享用他的付出，往大了说，是一种小规模的行贿受贿；往小了说，是一种对职业规范的无知——教师没有享用学生撑伞服务的职业基础，以及道德基础。

——节选自周冲《被撑伞老师错在哪里？》

我问孩子们，如果让你来“识文断人”，你最喜欢谁？喜欢他的什么？

一帮小孩子的选择完全不同。有人喜欢李镇西老师，说他“通达、温暖”；有人喜欢王开东老师，说他“思辨能力极强”；还有人喜欢肖培东老师的“文采浪漫”。喜欢周冲的也不少，孩儿们评价其文“犀利尖锐、一针见血”。当我告诉他们，周冲是一位美貌的年轻女子时，孩儿们嗷嗷叫起来。他们不相信一个女人的文章可以如此入木三分。

我抓住机会点拨：文如其人。你如何活，你就如何写。你如何写，你就如何活。一个人的文字基本上是他人格的折射。暂时的弄虚作假可以，时间长了，那是怎么装也装不出来的。文字，是一个人的另一张脸。你自己长成什么样，文字就长成什么样。

为了加深孩儿们的认识，我又举了一个例子。我说，同学们经常在随笔中写到小动物，下列四个片段，你们猜猜是谁写的。

【片段一】

这些野猫像大侠一样，“来无影、去无踪”，“四海为家，浪迹天涯”。就好比武侠小说中的高手总潜藏在暗处，“猫大侠”们也是静静地趴在树木的背阴处，或是灌木的枝杈下，眨着晶亮的双眼，紧紧地盯着路边垃圾桶旁遗留的食物残渣，随时准备趁人不备，冲上去大快朵颐，然后心满意足地舔舔嘴角，再趴回老窝，等待下一个时机。

猫大侠们还有武林高手一样的气魄。尽管风吹雨淋、忍饥挨饿已成为这些野猫的家常便饭，尤其是和那些饭来张口、脑满肠肥的家猫比起来，它们更显得可怜和无助。但是，我可从没见过有哪只野猫垂头丧气地走路，它们总是高昂着头，翘着尾巴尖，迈着轻灵的步伐，自信地在小区内穿梭前行，这不禁让人联想起侠客们顶天立地的豪气。而且，在高傲与豪气之外，“猫大侠们”还有温柔友好的性格，它们总是能够和谐相处。遇到受伤的同伴，它们还会帮助它舔舐伤口，无微不至，正如大侠扶危济困的精神。

【片段二】(www.xing528.com)

某天，咖啡趁我清洗笼子时逃了出去。

我发挥女汉子的本能，用最野蛮、最暴力的方式把它抓了回来。

我忽略了它眼睛里的委屈与愤怒，和妈妈轮流责备了它几句，然后拂袖而去。

咖啡变得更加内向了。

晚上，看着奶茶和咖啡依偎在一起酣然入睡，两条蓬松的、带着花纹的长尾巴缠在一起，我心中忽然涌起一阵暖意，还有一些对咖啡的愧疚。可惜……太晚了。

八月份，我们去外地玩了三四天，回来时，我发现咖啡缩在它的那个角落里，气息全无。房间里充斥着一股死亡的味道，这又酸又臭的气味让我怔了半天。我呆呆地望着那团棕色的、毛茸茸的已无生机的尸体，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出去玩前，我给它们准备好了食物和水，但还是没想到会这样！

【片段三】

我们家有一条哈士奇，名字叫菲比。它有半米多高，背上是棕灰色，而肚子是白色的。它有一张傻傻的脸：一对儿俏皮的耳朵竖立着，背面棕灰，正面则是白中有紫的颜色，薄薄粉嫩的耳朵，让人特别想捏。两只水灵灵的眼睛贼溜溜的，谁知道它在望着柜子里的哪包零食呢？一只像QQ糖一样的鼻子，刮一刮，感觉凉呼呼的。在菲比吃饭的时候，还能听到它用鼻子吸闻的声音。在高耸的鼻子下面，就是尖嘴了，里面的牙能把硬邦邦的狗粮嚼得“嘎嘣”响。还有它的尾巴，我管它叫“甜甜圈”，因为它继承了祖上的传统，经常把尾巴翘起来成为一个空心的圈。那四只可爱的粉爪子可怕痒了，当它趴在地上不动的时候，轻轻挠它的爪心，就会让它立刻站起来。

说到它的淘气，也是“事迹”一箩筐。我们来听一则报告吧：“下面是家庭新闻。今年，电器损坏率高达16%，比去年同比增长3.5%，床单更换次数较多，尿布用量需求加大，给居民带来极大的不便……”看到了吧，以上都是二狗菲比的“战绩”，战功赫赫呀！它几乎什么都啃，对沙发、皮鞋、电线、自行车、椅子乐此不疲，就是不爱吃狗粮！气死我也！不过它萌萌的表情又让你无法生气，不想再责怪它。

【片段四】

火线开始还在挣扎，一见有人出现，就咆哮着表达它的愤怒。但后来它发现这并无用处，于是不再挣扎，也不再叫，只是默默地坐在地上看着你。它的眼睛很大，水灵灵的，泪汪汪的，委屈地盯着你，那样幽怨，那样可怜，我简直没有勇气和它的眼睛对视。

有时候一觉醒来，匆匆地去看它，却见它的周围满是自己的屎尿。绳子很短，火线没办法躲开，只能躺在自己的排泄物之中。它浑身湿漉漉的，一见到我就像一个孩子似的呜咽，叫得我满心苍凉和伤感。我匆匆为它收拾，给它洗澡。但收拾完了，我的心情却无法好转，好像那躺在屎尿中的是我的儿子和老人。

我实在忍受不了它悲哀的目光。

这不是我养狗的初衷。如果我不能给它自由，给它安全和快乐，我养狗干什么呢？

最后我只好决定把它送走。

我跟儿子谈这件事的时候，儿子眼睛红红的，但并没有反对。儿子也明白了，原来，并不是爱狗就能养好狗的。我跟儿子谈，养狗，在城市里养狗，最起码也是有房有闲家庭的事。养狗也存在着教育的问题。不能给它自由，不要养狗；不能给狗好的教育，让它成为一只不给人类添乱的狗，不要养狗。对于人，只养不教是可悲的，对于狗，其实也是一样。

孩子们说，第一个片段和第二个片段，应该是女同学写的。第三个片段，肯定是男同学写的。第四个片段，显然是大人写的。

我问：怎么看出来的？

孩子们说，前两个片段的描写特别细致，文笔优美，感情也细腻，像女同学的表达。第三个片段文笔就粗犷幽默些，观察的视角也独特，像男孩儿的文笔。最后一个片段出现了“儿子”，肯定是大人，而且这段文字中有些哲理性的思考，不像小学生的。

我称赞大家眼光敏锐。我承认最后一个片段是我写的，文字出自我的《火线》。第三个片段是班级小精灵王瀚飞写的，文字出自他的《自家二狗传记》。我再追问：前两个片段，作者是郭思琪和李祎琳，就你们平时对这两位女同学的了解，你觉得她们分别是哪个片段的作者。

这个问题没有难倒和两位小小才女朝夕相处的同学们。他们很快辨析出了第一个片段的作者是李祎琳，文字出自她的《野猫大侠》。第二个片段的作者是郭思琪，文字出自她的《真没想到》。因为，李祎琳平时的语言就比较端庄雅致，有大家风范。而郭思琪呢，短促一些，灵动一些。一个倾向于散文派，一倾向于诗歌派，个性很鲜明的。

我说，对了，孩子们，这就是语言风格。这个话题似乎很高端，但其实，语言风格的种子就长在小小的我们的心中。写作不仅仅是完成学习任务和交作业，还是发现自我、展示自己、放大自我的过程。祎琳也好，思琪也好，瀚飞也好，年纪都还小，但写作的风格已经初显，这非常珍贵。倘若继续发展下去，那就会自成一派了。

接着，我努力告诉孩子们：个性没有好坏之分。任何一种风格，都可以诞生出好文字——哪怕个性最朴实的同学写出来的最平淡的文字，也可以产生动人的力量。

我特别介绍了李知拙同学的文字。这个小男孩儿似乎属于“非主流”，但我真的很喜欢，很欣赏。

【作文展台】

“囚犯”和“狱卒”（节选）

清华附中小六创新班 李知拙

每当你到了一个陌生的群体，你总会尽量去适应新的环境。相应地，每当你离开了一帮看起来很二的铁哥们，你总会有一些忘不了的故事。相处五年，无论是什么样的人，都会积累一大堆数都数不清的大事小情。我今天就写一些关于我过去的团体的事。

读者可能会觉得这个题目有点突兀。但是如果要写过去的事儿，我觉得这个题目再适合不过了。都说建立友情的最好条件就是面对同一个敌人，而我相信，我们这一代人小学的时候最大的敌人八成就是老师。我也不例外。对我来说，那时的学校简直就是监狱，一大帮小“囚犯”被一些狡猾的“狱卒”看管着。所以，当然少不了“囚犯”和“狱卒”斗智斗勇的故事。这就是我要说的话题。

一、“二十条”

要按时间顺序说的话，一二年级还没什么。“学校是监狱”这个念头也是我在三年级时才产生的。所以，故事当然是从三年级开始叙述。

三年级，刚和新老师（姓于）相处了半年，我们全班 27 个人最害怕的就是“二十条”。“二十条”是我们起的“昵称”，全名叫《小学生行为规范》。以前我们一犯错误，老师就让我们抄这个。好家伙！这个抄下来老带劲儿了，一共一千多字，要知道我们那时候才三年级。 关键是：老师只让你课间抄，如果放学前抄不完，放学后接着抄。这就坑人了，我们课间坐在教室里抄点儿东西本来没什么的，可如果放学后我们还在抄，迟迟回不了家，那我们犯错误被罚这事不就让家长知道了吗？现在想想，老师那时可真是有心机啊。这样一来，如果我们犯错，不仅在学校会受罚，到家后还得被家长谈话几个小时，甚至还得接受爸妈的“男女双打”。这可真是大大地降低了我们的犯错率。所以，我们便开始讨论如何避免这种“双重打击”。

一段时间之后，虽说我们实在没想出什么方法，但是写字的速度却被于老师练得登峰造极。可是就在我们感到有些轻松的时候，于老师突然把抄“二十条”改成了抄一篇比“二十条”还长的课文——看来“狱卒”的办法还是比“囚犯”的多呀。

想来想去，唉，看来要避免被罚抄写，只能少犯错喽。

二、“穿越粉笔（火）线”

到了四年级，本来就野的男孩子变得更野了（我对这一点还是挺自豪的，毕竟男孩小时候就该野嘛）。如果我们一大群人蹑手蹑脚拿着好几盒粉笔跑到操场，那肯定就是要玩标题提到的这种“激情四射”的游戏了。名字起得那么豪华，其实就是互掷粉笔。不过，这个游戏说简单也不简单，因为它并不是瞎扔粉笔，而是有谋略和技巧的。比如说吧，一般我们大课间玩的时候，基本上是每队一个队长，负责掌控大局；一个侦察兵，负责观察敌军战况；两个突击兵，负责突围和出其不意的攻击；一个霰弹兵，携带大量粉笔，无法快速移动，但可以压制敌方火力。最后，还有一个狙击兵，他的任务是什么，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我就是狙击兵，一是因为我的技术好，十五米外，枪枪“爆头”；二是因为我就是想当。或在楼上，或在墙后，看着“敌人”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表情，那感觉真是爽爆了！

不过，我们能这么畅快地玩儿的机会恐怕不多喽……

有一次，我们照例大课间去玩粉笔。本来我们打团队竞技打得正嗨，我正躲在楼上准备扔一段粉笔头，王某和赵某两位霰弹兵正在以每秒钟三盒粉笔的攻速进行决斗。可正巧，于老师从楼梯上走下来准备出教学楼。幸亏短跑冠军徐某透过玻璃门看见了她，并及时“飞” 过去阻止了正打得热火朝天的两位，要不然我们难逃一劫呀！

虽然徐某阻止了粉笔被打到老师身上，但我们大课间玩儿粉笔的真相还是被老师知道了。于是我们全体“战士”被罚抄“二十条”。现在想想也是后怕，要是粉笔真打到了老师身上，等着我们的恐怕就不止“二十条”了。

……

【点评】

我边看边笑，乐晕了。这个李知拙，我觉得可能会成为下一个王小波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