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文教学课堂：走进滚滚红尘的才子才女

【写在前边】

《课堂内外·创新作文》全文刊载了我某次投稿的作文教学笔记和学生习作。彭主编的回信让我感动。

昭君：

你好！

今晚编辑你的稿子，读到最后一句话：

“一个能够把视线投向滚滚红尘，从小就能够感受红尘之中冷暖温情的孩子，是保持了生命本色和写作本色的孩子。这样的孩子，是我理想中真正的‘才子才女’。向这些孩子致敬！”

心灵感应来了，我瞬间被震撼得无与伦比，甚至有种歇斯底里、流泪高呼的冲动。稿子六千字左右，句句真情，句句怦然心动，实在不忍删减，咬牙，凑合下版面，我给全登了。过瘾……

是的，我们要向“孩子致敬”，向这些可爱的孩子学习，他们的真和诚如电光、火炬一般照亮了多少高高在上的嘴脸。撕破那看似温情实则假仁假义的面纱，我们有时多少活得太过虚假！

好作文应该是真诚的，无比地贴近生活。唯愿这些孩子能爱他们的生活，爱他们自己，成为最可爱的人！这也是教育的命脉所在。

文章题目我擅自修改为：走进“滚滚红尘”的作文——向我理想中真正的“才子才女”致敬。你看可好？

作文首先要有一颗生活的心，在全国作文脱离生活实际，成为僵尸体而面目可憎的今天，你的作文教学笔记定能给人更多的震撼和启发。作为一个美丽的人，你应该坚守下去，并为“救救孩子”做点具体的事情。

期待后续……

做语文老师很难，教作文更难。感谢那些可爱的以彭主编为代表的朋友们，不断给我信心和力量，让我跌跌撞撞地坚持走下去。

在新一届学生的作文指导上，我坚持“两条路线”同时推进。一是“作文打假”，一是引导学生走进“滚滚红尘”─走进生活。事实上这两件事相辅相成，不可或缺。不“打假”，不走进“红尘”，孩子们就会茫然：作文不能胡编乱造了，不能虚张声势了，那写什么呢？怎么写呢？

我告诉孩子们，作文离不开“遇见”和“看见”。老老实实地把你所遇见的、你所看见的、你所想到的记载下来就是写作。一点儿都不难。

可是孩子们觉得很难很难。

他们很可怜。为了应对考试，小小年龄的他们就已经被“洗过脑”了，被格式化了。他们早早就患了“观察麻痹症”和“生活失语症”。他们也不想“假大空”，但一提起笔来，“假大空”便如影随形，摆脱不了。

“面向滚滚红尘”的第一个作文题目是《我身边的一个小人物》。第一次收上来的作文惨不忍睹。孩子们的笔下没有“小人物”，全都是道德楷模。最可怕的是，两个班有13个同学写的都是清洁工─两个月来，不少孩子就把自己“吊”在清洁工身上，靠给清洁工唱赞歌“吃饭”。

他们笔下的清洁工都很“可怕”：或者“整个晚上”都在清扫城市；或者总在冰冻三尺的严寒天气里“坚持工作”；或者劳累得“汗珠一颗一颗地落下来，在地上砸出一个一个的坑”；或者一开口就是“国家”“民族”等豪言壮语……我觉得他们笔下的清洁工，人人都是刘胡兰、董存瑞、焦裕禄之类的人物。

我找这13个同学一个一个面谈。就他们作文中的细节一点一点地落实。其中，和几个孩子的面批是很艰难的。一句句推敲下来，他们的作文几乎就被我删完了。有一个孩子，每一篇作文都有一个“光明的尾巴”，颇像《感动中国》的颁奖辞，只是写得蹩脚些罢了。我说，宝贝儿，你的这些结尾，我都给你拍下来，隔段时间你再看，可能你就知道该不该这么写了。我真拿出手机拍下来了，像给他进行了一次X光扫描。

我努力循循善诱：看见什么就写什么。可以发挥想象力，但是想象要符合人物实际情况。职业对大部分人来说只是谋生的手段而已，不要去拔高人物的精神境界。你写出他们最真实的生存状态即可，暂时不用去给人物下评语。在这个阶段，一句评语都可以不下。

我很想告诉他们：作家最好的态度就是没有态度。但我担心他们还听不懂，就没有说。

重写《我身边的一个小人物》，除了常规要求，我特别强调：你的身边有很多小人物，他们都是普通人，过着很普通的生活。比如保安叔叔、保洁阿姨、食堂大妈、快递哥哥、外卖伯伯、卖菜大妈、打工兄弟，你朝夕相处的亲人、老师、同学……但如果你仔细观察，他们也是值得我们写、很让我们感慨的人物。你写出真人真事真感情即可。不是要你去歌颂他们，是要你去观察他们，表现他们真实的生活状态。适当的抒情议论是可以的，但感情要真诚。不需要事事都去赞美，批判也可以，反思也可以，纯粹感叹一下也是可以的。

第二次作文，效果就好多了。我遴选出几篇，和大家分享。

【作品展台】

我身边的一个小人物

人大附中西山学校初一（1）班 张薇

每天伴着夕阳和爸爸妈妈出去散步时，我们都能在街边碰到一个卖臭豆腐的。其实他究竟叫什么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他姓王。他的小吃摊在众多小吃摊中生意最火，所以有了“豆腐王”这个外号。

他四五十岁，长得挺胖、挺矮的，因常年工作，脸晒得黝黑发亮。每天从早到晚穿着旧衣服，夏天穿得比我少，却总是大汗淋漓；冬天穿得比我多，却总是冻得瑟瑟发抖。尽管这样，老王还是每天推着他那“嘎吱嘎吱”响的食品车，去那条街上上班，并且在那条街上混得不错。他有很多朋友，没客人的时候，他就“老胡好啊！炒河粉好卖吗？”，满脸笑容地，大声地同别的商贩打招呼。

实际上这些小吃摊都没有食品卫生证，但小区的人们都放心老王的手艺。

我很认真地见过他炸豆腐的过程。有个顾客说要一份臭豆腐，老王就欢天喜地地开始做了：他拿起几块发酵过的豆腐扔进油锅里。这边刚扔下去，那边就利索地马上拿起一根小葱、一个小辣椒，加上一点蒜，放在一块剁，“梆梆梆”几声，就剁碎了。这时臭豆腐也差不多炸好了。老王顺手抄起两根长筷子，把几块金黄的豆腐放在纸碗里，然后再把刚剁好的葱、蒜、辣椒撒在豆腐上面，最后淋上点儿芝麻油和辣椒油。这样不到两分钟，一碗万里飘“香”的臭豆腐就做好了。有小葱、红辣椒、蒜末点缀的臭豆腐红红绿绿，金黄金黄的一眼看上去就色香味俱全。那哪里是“臭”豆腐嘛，根本就是“香”豆腐啊！老王吆喝着把做好的豆腐送到顾客的手上，热气腾腾的，我在旁边垂涎欲滴。但是妈妈说不卫生，硬是将我拽走了。

虽然豆腐王的生意好，但也有尴尬的时候。每当城管一来，老王就立即停下手中的事情，麻利地将锅碗瓢盆收进推车里，“刷”一声没了影儿，每次都赶在别的推车前面消失。可是当城管一走，老王又迅速地推着他的那辆食品车回来了，依旧面带微笑，“老李好啊！废品这年头赚钱吗？”“嘎吱嘎吱”的声音和热情的问候声又响亮地回荡在小区门口。(www.xing528.com)

真希望老王办个营业执照啊！这样子每当伴着夕阳散步时，我就可以堂堂正正地品尝豆腐王的美味了。

[小作者创作感言]

在我家门口的大街上，常常有许许多多的小摊。老王做臭豆腐的过程让我觉得很潇洒。亲眼见了顾客吃下臭豆腐那美好的表情，更使我馋涎欲滴！但是，城管一来，摊主们都努力逃跑的场面更使我揪心难忘。妈妈说，这就是生活。我很难过。也许生活也是臭豆腐吧：香和臭永远都是相对的，谁又能说得清呢？

我发现了谋生的艰辛

人大附中西山学校初一（1）班 孙美意

下午五点多，我从地铁站出站，准备坐公交车回家。

正是傍晚时分，太阳慢慢地退到了西山之外，月亮则从另一端缓缓升起。似乎就是那一瞬间，天上布满了像眼睛的星星，而在之前的那一刻，似乎天还亮着。我什么也不知道，因为我一直坐着地铁在城里和郊区之间来回穿梭，令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看着那一辆辆列车渐渐远去，而无心去观察太阳去哪儿了，月亮何时出现了。

白天越来越短了，这是冬天来临的表现。凛冽的寒风刮着我的脸庞，一阵阵钻心的疼痛刺着我。我的脚已冻得毫无知觉，我只知道我等车已有十多分钟了。

我耳畔时常响起这样的声音：“坐车走啦！坐车走啦……”那是黑车（北京无牌照出租车，是交管部门打击的对象）司机在地铁站前吆喝。每天都有许多黑车“静候”在地铁站旁招揽生意，但是他们的生意似乎没有什么起色：因为没有人愿意坐一辆黑车回家──这不安全。我正在等公交车，于是他们就成了我的观察对象。

在我的正前方有一位黑车司机，他静静地倚靠在自己的车旁。他的车是一辆红色的小型“夏利”，车身曲线流畅，车窗玻璃一尘不染。

天越来越黑了，温度渐渐降了下来，风似乎也被什么惹生气了似的，不断地咆哮着，向人们展现着它的威力。那位黑车司机也冻得直哆嗦。他穿得很单薄：上身一件皮夹克，下着牛仔裤。他踱来踱去，不断地跺着脚，缩着脖子，在风中艰难地招呼着：“坐车啦！坐车啦！到沙河机场……五块钱一位……”可是没有什么效果，大家都把他的话当作耳边风。

公交车还没有来，地铁又来了一辆，出站等车的人更多了。黑车司机看准了机会，在人群中来回穿梭：“坐车走吗？到沙河的……”“姑娘，坐车走吗？”那位司机问到了我。我摇了摇头。我也想坐黑车回家，可是我没有钱。公交车还没有来，要是再不来的话，我就被冻成冰块了。

我猜想那位黑车司机一定劳作了一整天，他大概一整天都没有喝水了吧！他的声音都变得沙哑了，不时地咳嗽。他的身影一直在人群中晃来晃去，一刻不停地招揽着自己的生意，但丝毫没有起色。我看着那个司机，有些同情他。

过了一会儿，有一个妇女主动前来询问：“到沙河机场吗？”那位司机仿佛中了五百万大奖似的激动起来，立即露出了热情的笑容，又是点头又是行礼。只听他不断地说：“到！到！”“多少钱？”那个妇女继续问。“十块钱一位。”那价格翻倍地涨起来。妇女似乎感觉到了不对劲，转身就走。司机急忙拦住了自己的顾客，说：“你要是上车，五块钱一位。”“有你这样坑人的吗？”那妇女瞪了他一眼，司机又是劝又是哄，可是没有任何效果。那妇女还是气呼呼地走了。

“唉！”只听司机长叹了一口气。我能够体会到他内心的酸楚。是啊！谋生就是这样艰难，生活就是这么残酷无情。那又有什么能够改变自己的命运呢？是不是只有好好读书呢？那么他们当初为什么没有好好念书呢？我想不明白。

不知什么时候，公交车终于来了，我匆匆忙忙上了车。再回头看那位不幸的司机，他仍在原地静默着。他不再吆喝了，因为他觉得似乎没有什么机会了。他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愁苦的神情。他依然迎着凛冽的寒风向远处眺望着，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小作者创作感言]

每天穿梭于从郊区到城里的这一段上学之路是我最熟悉的了。虽然起早贪黑很艰辛，但是在路上总能发现的各种“奇妙现象”却让我受益良多。因此我感谢父母把家搬到郊区，让我总能“在路上”。自己的起早贪黑让我更加理解别人的起早贪黑。自己是“小人物”，让我更加同情其他“小人物”。我想，生活中多些艰辛总是好的吧。

我身边的一个小人物

人大附中西山学校初一（6）班 上官尔谦

一个雨夹雪的晚上，我用电话订完晚餐后，静静地等候着送餐员的到来。

外面乌云密布，雨点连成了线，“哗哗哗”的一声声叫嚣着。铺天盖地的大雨就像天塌了似的从天空中倒下来。从房檐上流下来的雨水很快在街道上汇集成一条条小溪。黑沉沉的天就像要崩塌下来。风夹杂着雨，雨又夹杂着雪。

突然，门铃响起，门被打开了，雨水打在窗户上的声音响个不停。送餐员穿着一身红黑的工作装出现在我眼前。他头上还像往常一样戴着头盔，衣服上的雨水“滴答滴答”地滴在地面上。头盔上雨水向下流着，几乎遮盖住了他的视线，十分狼狈，像一只落汤鸡。他见到我后，立即将头盔取下放在地上，摘下了厚重的手套，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我有点生气：本身天气就不好，送餐比平常慢多了，还打了好几次催促电话，到现在才送来！这些数落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脱口而出，他阳光的笑容和一句“请您先核对一下您的发票”，让我把话又憋了回去。

送餐员将保温包轻轻放在地上，拉开拉链，从兜里掏出单子，对了一下号码，小心翼翼地取出了我订的餐，一只手拎着上面，另一只手在下面托着，交给了我。我用手摸了摸，确保里面食物齐全。“一共78块钱。”我将钱付给了他。“一共78块钱，收您100元钱，找您22块钱，给您。”他将零钱递给了我， “如果里面少了什么食物的话，请拨打……祝您用餐愉快！”他又从保温包内的一个袋子里拿出了点餐巾纸，递给我。然后他将保温包的拉链拉上，背上包，戴上依旧在滴水的头盔，轻轻地帮我关上门后，离开了。我能清楚地听到他在楼道里厚重的脚步声。

外面的雨仍旧在下着，但貌似小了一点，雨点打在窗户玻璃上所发出的清脆“滴答”声，仿佛像一首乐曲一样。

送餐员只是我们身边的一个小人物，但是他很阳光，在这样恶劣的天气环境下，他依旧有着职业精神，在面对每一个顾客时都展现着自己灿烂的笑容。他们都是小人物，却带给了我们方便和舒畅的心情，我很感激他们。

[小作者创作感言]

当时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恰巧我订了一份外卖。当送餐员到我家门口，拿出外卖时，我一下子就想起不久之前送外卖的叔叔的样子。冒着大雨赶过来的他当时让我挺感动的。我写作文的时候，想起他的点点滴滴，心头很温暖。我想为这些普通人作传，我觉得，他们真的非常可爱。

[总评]

我现在教的两个班，没有写作基本功出类拔萃的孩子。传统意义上“诗书满腹，倚马可待”的“才子才女”也暂时没有出现。这些作文的小作者，都很普通。但这些作文，让我很欣赏，很感动。我觉得，即便是作为中考作文，它们也是不逊色的。

真情比才情更重要。一个成长中的孩子，天生就具有某种写作天赋。只要他们不失本心，一旦他们学会了真实地观察和真诚地表达，好文字就会诞生──挡也挡不住。生活本身就很精彩，老百姓本身就很可爱。一个能够把视线投向滚滚红尘，从小就能够感受红尘之中冷暖温情的孩子，是保持了生命本色和写作本色的孩子。这样的孩子，是我理想中真正的“才子才女”。向这些孩子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