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默动静,无非寂之所为。
本原是寂,只须敬以直内;本无不通,只须义以方外;只一率性而已。三月一日。
举手投足、起心动念,皆是性天流行;才不直,便还他直。二日。
方外之学,是举手投足、一语一默之间,都是直内之意,无所不贯。
手舞足蹈,无非此理,何用安排。
日用云为都是无极太极。三日。
日用云为即是天性,何须更求深的。
凡夫一切即是天性,正所谓百姓日用而不知。知是知个甚的?有不善未尝不知,知性,知天;才有妄,知即改。
主静,立极,便是知性、知天的大路。
敬轩言君子性其气,即延平心气合一之旨。四日。
四肢百骸,思虑云为,皆物也,物各有则,顺则之谓尽性。
一切动静、屈伸、周旋,皆物也,心只是虚灵不昧。一切皆在虚灵不昧中。徐仲诚譬之镜中观花。
程子论邵子“无礼不恭”,若言践形尽则,礼与恭亦末;直内方外,岂必恭乎?手舞足蹈,岂非礼乎?五日。
象山所谓人情世事物理上用工,即直而已也。动容周旋,直而已也,莫非性也。所谓聚沙非小事。九日。
日用无非天理,只是动直,便是伸伸。一身既是天理,任其自然,即是夭夭。
动直而已,放逸自恣,亦只此理。十日。
体立而用行,内直则外自方,举手投足,莫非此理。
象山《答傅子渊书》言:“善与过恐非一旦所能尽知,颜子有不善未尝不知,乃自其好学而能然。”日用而不知则为百姓,不善未尝不知则为颜子,正所谓夫仁在熟之而已。知及之、仁能守之,常学则能知。操则存,舍则亡。象山之简易亦是从工夫中来、从好学中来,只是学得别些。孟子言尧、舜与人同,又言集义之所生、非义袭而取,亦此意也。十二日。
象山《与傅圣谟书》云:“谓即身是道,则是有身者皆为有道耶!”知本自现成之说为就本体而言。诚者天之道也,思诚者人之道也。诚是本体,思诚是工夫。愚夫愚妇生而知之是本体,圣人学而知之是工夫。
我欲仁斯仁至矣。颜子三月不违,其余则日月至焉。三月不违是工夫纯熟后事。
本无辍,又何作乎?是心存时事。心存即作也,虽欲自异于天地,不可得也,亦是本心现前时事。才收拾身心,即是工夫。只顺其自然,是依本体去。
知过是良知,亦能改过者之事。心存时多、放时少,自然有不善未尝不知。
知及之,仁不能守之,虽得之,必失之。守是多少工夫。
知过亦本体之流行,但亦工夫纯熟者为然。
唯圣人为能践形;百姓则日用不知,只依本体做工夫。
诚者不思不勉,从容中道,诚之者择善固执。诚者是从诚之者来。十三日。
内直则四肢百骸无非此性,山川草木无非此理。十五日。
寻常日用、四肢百骸都是集义工夫。
敬以直内,义以方外,只是一件事。
寂然是体,无时不寂。
有此气血之躯即有此性,践形尽性而已。戒慎恐惧只是还他本来。
天地气机原无一息之停,无一息不是此性,本无间断,所谓我欲仁斯仁至矣。但亦须涵养之久,否则昏然莫省,即是日用不知。
性本昭然,无妄而已。十八日。
孔子曰:“心之精神是谓圣。”临深履薄,方是精神。直内方外,敬义之学,有此精神,自然得力,不然便成悠悠忽忽。故象山言收拾精神,如见大宾,如承大祭,皆此意。二十日。
《易》言:终日乾乾,自强不息。明道言:心苟不懈,何妨之有。一怠、一敬,正是关头。
天地之大德曰生,手足痿痹不仁是生气欠缺。
象山言:才一警策,便与天地之化相似。警策是猛着力处。
有不善未尝不知,本体然也。但先必有一段工夫,这是愚夫愚妇与知的;知虽明,还不能无过,这是圣人有所不能。二十一日。
精义入神,神即性也。日用之间,洒扫应对,举止进退,便是精义入神,精义煞有力。
唯精义乃能尽性以致用。廿二日。
气机流行,无感而非寂,情即是性,人欲即是天理,自然觉得满街都是尧舜,只是灵光炯然,更有何事!
朱子《答张敬夫》:“人有是心而或不仁,则无以著此心之妙;人虽欲仁而或不敬,则无以致求仁之功。”此之谓仁,是寂然之体,即天理也;此之谓敬,即感通之用,亦天理也。直内方外,体立用行,此仁、敬二字似即就敬义而言。
举手投足、一语一默皆是性,何关文字。
内直则用自行、体自立,是太极之流行。廿三日。
逝者如斯,不舍昼夜,何曾一息间断。廿四日。
语默动静,日用寻常,无非天理。是如此即如此,故曰易知易行。
性一而已,而气有清浊,故孟子言养气,薛敬轩言心清则见天理,是养得气清。廿五日。
克己即是改过、是无妄,要在视听言动用工。廿六日。
朱子说随动随静,须是在动体验静的道理。白沙说随处体认天理(甘泉),阳明说金戈百万之中寂天寞地,静中惊天动地。
薛敬轩说元无亏欠,元无止息;又说无一毫之空缺,无一息之间断;又说天地之理,圣人之心。只是又说心有一息之怠则与天地之化不相似,与象山之说何异?又说理、气不可分先后;又说理只在气中,决不可分先后。如太极动而生阳,动前便是静,静便是气,岂可说理先而气后也。于朱子之语显与不同。学问切实为己,见到真处无不同。门户之见,皆非切己自反之事。
践形尽性之工在惊天动地中,亦只是寂天寞地。廿七日。
人欲即天理,情即性,然凡夫与圣人则不同,正孟子所谓养其大者为大人、养其小者为小人,所谓二者不可得兼,这里要在不失其本心,正所谓思则得之。《大学》所谓小人闲居为不善,见君子而后厌然者,即不屑不顾之心,亦即好好色恶恶臭之心,陆子所谓先立乎其大者,凡夫即由此入于圣人之域。说人欲即天理,却无害无为其所不为、无欲其所不欲,即是克己复礼。情即性,是从本体说;性其情,无以小害大,是从工夫说。若疑情即性之说,则于本体不澈,若不拈出本心,无集义改过之工,以为有身即有道,则是猖狂妄行而不自觉,混人、道为一心,则于本体更混。《大学》以诚意、毋自欺为教,正善发孟子之意。
持其志无暴其气,先立乎其大者,是持志、养气、集义之工,是孟学澈骨澈髓处。
庶民去之,所以为庶民;君子存之,所以为君子。存是存其本心,去是去其本心。
理、气本不相离,而心则有存有失。于心放时而言理、气不相杂,则已离理、气为二,反有疑于本体,朱子此处应有商量。理、气二则不得不即物穷理而学以支离。于心之放而犹执理、气不离,则不得不认为满街皆尧舜,然则百姓不知、庶民去之之谓何?而学以鲁莽。要之,思则得之,思不失其本心,所谓思诚,正尽性践形之要也。四月初三。
养其大者,养其小者,二者都是性,是天理。理与气原不分,只是二者不可得兼,须有舍有取,吃紧是此一关,所以说本心,说毋自欺。养小体的小人,依旧是理,而不是理与气离。原来大是性,小亦是性,若从大小不可得兼处说理、气不相杂,只认大者是理,不免有无理之气之误。初四。
即此气血之躯,天理原无欠缺,所谓形色天性也。紧要在二者不可得兼时不失其本心。《大学》所谓毋自欺,正在此处着力。庶民去之,君子存之,舜、跖之分,端在于此。
人能无动而非静,便是大本立,便是性体流行,释家所谓露体真常。初五。
孟子言气壹则动志,则养气是切要工夫。此气是浩然之气,须从集义中来,集义才是养气。十四日。
薛敬轩言:“道无处不在,故当无处不谨。”须是日用寻常虽小事亦不放过,莫非天性之妙用,何容忽略。
举手投足,非天性而何?岂容放过!
虽至细至微处,莫非此体,莫非此用。天理周洽,无或间断,故曰莫见乎隐,莫显乎微。处处都要觉,要天理贯彻,才是践形尽性。十八日。
日用处便是性体流行。
尽心尽性工夫,只教这团血肉自由自在。
无极太极是知有知无。
要透得过,须是有临深履薄工夫,这是心之精神谓之圣。
无非本色,本无病患。
只作个践形尽性的凡夫。
“心统性情”语亦好。朱晦翁以虚灵不昧言心,此亦不可忽。敬轩心如镜之说形容最妙。心直是寂然不动,感而遂通,直是镜中观花。冲漠无朕,心也万象森然,已具物也。太极本无极,太极性也,无极心也。
尽心然后可以知性,性学不是离了心学。
心无朕,理亦无朕,万象森然,行所无事,须如此看“必有事焉”一句。
罗整庵“心之灵而非性之理”,说得亦好,二者未可偏废。
勿忘勿助未易言。然心体即无忘无助,非疾非徐。
所谓大人之心如止水明镜,是程子语。此中还有喜怒哀乐否?此便是未发气象。
尽性工夫全在集义上,一发一尘莫非天理,只是循理便是率性,便是践形尽则。
敬以直内,义以方外,敬是体,义是用,是体在用上。庶民去之,君子存之;操则存,即是敬以存之。心体发明,即是心之精神。不待操而存,是心体本然如此。体要在用上理会,须见得用不离体,即是敬义夹持,内外交养;所谓持其志无暴其气,而浩然之气自见;手之舞之,足之蹈之,是集义所生而性体呈露。
本无辍,又何作。通乎昼夜只此生生不息之理。
一身之理,与天地万物本是一源,此身即万物之一,本在浑然寂然一理之中。
愚夫愚妇生而知之只是此日用寻常处。
气不外理,感不外寂,白沙所谓如马之御衔勒,所谓静中养出端倪,参前倚衡,即此理也。
静中存天理,动中循天理,此理本无一息之间。
收拾精神于视听言动、衣服饮食之间,事事必合乎天则,徒模拟提撕古人言语,皆不干己事。
开口便说着,开步便踏着,开眼便见着,莫非此理此性,即体即用,只践形尽性而已。才不直,便还他直,收拾精神,所谓心苟不懈,存久自明,直内方外,敬义夹持,志气交养。
罗整庵别心之灵与性之理,此语亦精。然二者皆我所自有,不可偏重,如以心之灵为非则未是。朱子以虚灵不昧言心,知心即由之以知体。
孟子言本心,本心即性,故曰心即性也。
《大学》言正心,心以主宰言;其言诚意,意者心之中又有心,意即性之发现。放心亦心也,知孟子本心之说与单言心者自别。良知亦然。本心、良知,即意也。意即性,性无不善,故曰尽性;意无不善,故曰诚意;诚意乃所以正心。
即形色,即天性,此理本通乎昼夜。
天性本沾不住丝毫尘滓,集义之久,本体昭然。真是洪炉点雪,不可遮蔽,亦无可倚靠。
耳目之官不思,物交物则引之而已,是则庶民去之。心之官则思,思只是思本心,思则得之,此君子存之。
视思明,听思聪,思则得之。
是集义之所生、非义袭而取,到得精义入神,邪僻无从而生,所谓从心所欲不逾矩。才有纤尘,如洪炉点雪,自占不住,所谓知过是良知。凡夫不思则不得也,所谓庶民去之。修道之谓教,不修何由得明。
不知性之善,是谓外铄之学,是无源之水。若说不假修证,不免误认凡夫为即圣,以至认圣凡无别,无善无恶之说以生。阳明说愚夫愚妇生而知之,知的是甚么?圣人学而知之,又是如何学?(www.xing528.com)
所谓识得本体好做工夫。
不知良知现成,则本体不明;误认良知现成,亦是本体不明。
思则得之,君子存之,正明道所谓存久自明。明则性益显,所谓心之精神,纤毫过恶无不见,所谓知过是良知。过恶从何来?性不显而昏蔽,恶从此来;所谓庶民去之,所谓不思则不得。
孟子道性善,又益之以养浩然之气。养气在乎集义,而浩然之气自生,而性日益显,率性以至尽性。所谓识得本体好做工夫,只是率性工夫。
颜山农言:与罗近溪言率性,或言率心,余子皆率情耳。性、心、情,本自一事,而复大有别者,养气之工有至不至耳,故曰精义入神。延平言:识得理一,却不难理会分殊,虽毫发不可失,方是儒者气象。理会分殊,正是精义之工,亦正是养气之工,故浩然之气是集义所生。
孟子言:形色天性也,唯圣人为能践形。宋人又分气质之性、本然之性言之,然外气质又安得有本然之性。但庶民去之,即此形色,乌得谓合于本然之性。盖有物有则,则乃本然之性,性即理也,君子存之,存此理此则而已。养其大体为大人,养其小体为小人。民有血气心知之性。血气之性,物交物引之而已。心之官则思,心乃知善知恶者也,知此理此则者也。践形即率性也。
循理,即血气之性皆本然之性。气机所至,即性之所至,亦即理之所至。
耳目视听,气也;手舞足蹈,气也;自然之用也。而动用之间,或宜或不宜;宜者,义也。耳目之官不思,物交物则引之而已;心之官则思,思则得之,所以制义也,故曰精义入神。义不义皆气之自然,而精义则心之所能。一任夫气,而必使之合于理。合于理者,亦气之所宜也。理不外乎气,必期合于理者心也,此精义之工也。
无为其所不为,无欲其所不欲,是以理(心)帅气也。尽心尽性,必使气皆率乎心,方为精义。
心清明则天理昭然现前,气昏昧则反是,故孟子言持其志无暴其气。以气壹亦动志,气反足以动其心,所以不迁怒、不贰过乃为颜子之好学。敬义夹持,始能内外交养。
沉静精明,则气定而理显;不昏昧,不散漫,动静皆合天理天则。是则是在太极上立脚跟。
罗整庵说:理须就气上认取,然认气为理则不是。此语最精。认良知本自现成,就本体说,原无不是;但就工夫说,这便是有一段养气工夫的境界;无此工夫,即无此境界,而说良知现成,则非真实而流弊生也。沈静精明,亦即性之本体,亦即我之工夫。依本体是还他本体,即是工夫,即是创造,亦是发展之所至。真理实现成,但待人发现,即非全是现成,但有物(气)的基础。
性即吾固有之真精神,才怠即委靡,何由见性!
人心,道心,皆心也;本心,放心,皆心也;故《大学》必曰正心。意则所谓心之中又有心,即本心也;故《大学》于意曰诚意。
日用所接无非物,而本心之好恶形焉。此即性也。率性尽性皆于此着工夫(禅似于好恶处不着力而只以灵明者为心)。阳明门下以知过为良知、改过为致知,此正圣门切要处,不可谓之禅学(禅要离妄缘似即改过意)。
心之官则思,而曰不思善、不思恶,何耶?
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即尽心、尽性也。致知在格物,物必得其正,即改过也。物亦何正不正之有,唯于我为正不正耳。知不可以徒致,必于事物上致。格、致是一事,非二事,故曰物格而后知致。如遗事物,即无由致其知。
天之所以与我者,非由外铄我也,本体原如此。庶民去之,君子存之,日新又新,集义而直养无害,而浩然之气生,是要如此工夫始得。
无极而太极,莫非本体;用则千变万化,而体则虚明无迹。万物莫非此体,与我虚明之体为一,我之虚明即万物之虚明。
此心、此体本自虚明,虚明谓之无所住可也;然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此谓而生其心。
陈乾初说:庶民皆天之所生,然教养成就以全其性者,圣人之功也。非教养成就能有加于生民之性,而非教养成就则生民之性不全。陈氏之说最为的当。盖以朱子言理先气后,阳明言现成良知,皆不免强调一偏,皆蹈先天论之失,陈氏以发展论救之,而义始真切。然亦即明道存久自明之说。孟子言火之始然、泉之始达,以知皆以扩而充之言之,以仁在熟之言之,以集义所生非义袭取言之,亦此义也。董子、韩婴之论茧与丝、卵与,亦是此义。朱子、阳明说工夫处亦此意。必工夫至而本体益明,乃不易之理。黎洲后来言工夫所至即其本体,正深有得于陈氏之说。李延平说:默坐证心,体认天理,久久用力于此,庶几渐明,讲学始有力。亦此理。古人工夫,大都如此。唯复性有还原之意,不免有先天、预成之见。
陈氏又言:孩提少长之时,性非不良也,而必于仁至义尽见生人之性之全。陈氏每以见性言,正以工夫非于性有所加。性虽善而工夫有敬肆,而所见有浅深,性即善而见不彻耳。然经霜谷性始全,诚同于孟子,何如以远近见山不同为喻,为无有加于性分之疑乎!要之,性者心之性,尽心正所以知性。知益彻而性益显,即曰谷之性以受霜而全,亦未有碍。
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又曰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颜子其心三月不违仁,正是程子所谓“仁与万物同体,天地之用皆我之用”同一真实而已。
若提起时有,便是起炉作灶未为真;若放下时放不下的,方是天之所以与我者;故颜子欲罢不能。罗念庵所谓减削已尽自有真实得力处。
象山言收拾精神。须收拾整顿一番,翦除枝叶,心自纯一清明,自然理欲分晓,见可透澈。
孟子言:庶民去之,君子存之。去之则百姓日用而不知,随时体认天理即存之之事。持其志,操则存,是如此用力,孔子曰能用其力于仁,放下便是庶民。
耳目之官不思,物交物则引之而已,此气也。气一则动志,则明知故犯,是谓庶民去之。心之官则思,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此以理言。志一则动气,不迁怒,性其情,所谓君子存之。
理者气之理,人欲即天理。庶民去之,固不得以此为理气不杂之证。庶民日用,亦莫非天理;好好色,恶恶臭,何莫非天理;甘食甘饮,亦天理也;呼尔蹴尔则不屑不顾,亦天理也。呼蹴而受之,则欲所不欲,然后非天理。此真太空中一点尘埃,此前此后皆气也,亦理也;诚意则拭此一点尘埃也。养得浩然之气,则此一点尘何由而生。此一点尘自是人欲关头,所谓不动心者即不动此不屑不顾之心耳,养气者即养此不屑不顾之气也。[8]
孔子告颜渊曰: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此正明道《识仁篇》意;不然,此意如何解得?朱注真善解此章之意,谓“仁者心之全德,莫非天理,私欲净尽,天理流行”。皆从性分上说,从源头大本上说。颜子请问其目,孔子答以非礼勿视听言动,此正白沙所谓至无而动、至近而神,所谓知过是良知者庶乎近之,此真近思,非见性明工夫切者,何由臻此。朱注谓于天理人欲之际已判然矣,又取伊川《四箴》为注,伊川从心兮本虚、秉彝天性说起,从哲人知几说起,都自本源上来,而总之曰由中应外,制外养中。朱子以此章乃传授心法,非至明不能察其几,非至健不能致其决,故惟颜子得闻之。又曰:颜子默识其理,又自知其力足以胜之,故直以为己任而不疑。非道理入微,良知见前毫发不隐(莫见乎隐)者,乌能事此,岂硬把捉之浅见乎?孔、颜心源,程、朱得之,古贤岂可以浅见而轻之。五月初七日。
禅者每言见性,言圣人与凡夫同。然人伦性也,禅者弃人伦,果为性乎?其迥异于凡夫审矣。又其言敲空作响、击木无声之类,亦非凡夫之常情,其说悖矣,正所谓弥近理而大乱真者,非欤?自宋、明诸儒出而性道之旨明,固禅者有以启之,不可诬也。乃禅者不能决去旧习,而宋儒乃能决之,顾亦时时染于禅者之言未能涤去,徒滋后学者之疑,安得一一取其是而决其非欤!儒者之学,各有得力处,各不相同,禅者亦然,其纤毫之间固难矣。但提得大端,亦自有益。初八日。
此理本直上直下,此心与理常在目前。直心而动,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一语一默,无非此理。我与天地同此一理,生生不息,自有一段精神,便是用其力于仁矣乎,而非造作鼓努之力也,只收拾自家精神而已。视听言动皆是天理之流行,处处收摄管照,无有徒然行著习察,所谓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鱼跃鸢飞,殆在是也。
是如此即如此,不是如此即不如此,一切随他而已,更有何事。
寂是心之本体,空虚无一物,感是心之发用流行,周子所谓静虚动直,寂而常感,感而常寂,非有二也。
太虚浮云,万起万灭,不碍太虚,日用平常,循而已,又岂碍吾心体之寂。
心本寂然不动,万象起灭,感而遂通,心之寂然之体,未始有动,视听语默、手舞足蹈,一切自然,无非本色,何曾有圣凡之别。
以寂应动,虽气机鼓荡,自不著于流行而澄静如故。四十年前只见到天理流行上认识性之用,而不曾于性之存主上体会性之体,故鲜宁静之趣,与百姓日用不知何异![9]
禅家喜说光明寂照,从而遣去是非,冤亲平等,证明此是心宗,不是性宗。六四年四月廿九日。
只如说枯桩是法身边事,非枯桩是法身向上事,可见向上事正是指无山无水好愁人,至此只是光明寂照,更有何物,这是什么心情。
我有一机瞬目视伊,是语言道断不由文字,是体露真常。五月一日。
满街都是尧舜,这是实见得性善,实见得人皆可以为尧舜。善只是本来面目,可以说无善。若说无善无恶,连恶也无了,这是法身向上事,这是儒释之辨。五月初二。
金毛跳入野狐窟,是点石成金。
知过是良知,改过是致知,淮南之学,的是儒学,如此分明,这和四无之说是不同的。
不可践人禾稼,这分明是改过之意,这是性本如此,这是诚意;若是说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从性体看可说无尘埃,从日用中看不可说无尘埃。人是可以做到无尘埃的,但实际上人不是本来无尘埃,颜渊只是有不善未尝不知,而不是无不善。人能知什么是不善,是知识的高级形式,是理性认识;物无有不善,还是低级形式;所以思则得之,不思只能物交物则引之而已。性自能知过。
三十年不少盐酱,只是改过不吝,何尝是无善无恶,这是性(也可说是气质),虚灵不昧的心可说是无善无恶,这是心;这里应有分别。
义理之性是气质合当如此者,不如此便不安。激而扬之可使在山,便以不安为安者多也。
终日乾乾,心之精神谓之圣,只是本体流行。
圣人只是终日过则勿惮改。
凡人只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虽为之而知其不可,这是向上的把柄。
虽圣人亦有所不知焉,亦有所不能焉,这是儒学。一了一切了,只见得心体而已,此亦必无之事。
义理之性即气质之性,义理即从气质日益发展提高而益明。夕惕乾乾,只是要日新。颓委则昏惰而益昧。圣字古只做聪解。
从气质之性以明义理之性,此性学也。皮肤脱落尽,惟有一真实,此心宗也。理是人所认识。
语默视听,好恶喜怒,此天之所以与我者,此天然自有之理。春生夏长,山峙川流,此万物天然自有之理。物、我虽殊,理则一本,所谓与天地之化相似。
君子以自强不息,此理本不曾暂息。六四年十月四日。
养其小体为小人,是明知故犯,故说知过是良知,改过是致知,说先立乎其大者。十月五日。
此理直上直下,只敬以直内、义以方外,是体之之道,只率性尽性便是。
明道说存久自明,安待穷索;尽性是成始成终之工。六日。
事不外理,不可只作事看,若见得理事不二,则小事亦是大事。不可向事外求。
知得理事不二,更进一步是要收拾精神、猛著精彩。此理直上直下,天地之大德曰生,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始透得过,这是敬以直内工夫。
人人皆生而知之,此理本无间歇,生生不已,恣情率性,是安而行之。
愚夫愚妇是生而知之的,圣人只是从他动用作为一切作用上看。十一月八日。
明知故犯是舜、跖之分。
明于庶物,察于人伦,是把真常极至之理从事为中体现出来。八日。
气有懈怠,理无暂歇,只是于穆不已。
此理本直上直下,只是从他直上直下,此之谓率性。
心气合一,只是要以气从心。
理气不相离亦不相杂,心有放是气,心虽放而理仍此直上直下。
敬以直内,直心为德。
义以方外,是于事事物物上的敬。九日。
终日乾乾,自强不息。此理本自不息,但人须以不息体之。所谓诚者天之道,思诚者人之道。参前倚衡之工不可无,此谓勿忘。十一日。
敬立而内直,是常惺惺法,此是无暴其气。
唯养气是尽性率性之要,所谓内外交养。十一日。
此天之所以与我者,庶民去之,君子存之,尽性而已。
思则得之,思诚者人之道也,此是工夫。诚者天之道也,此是本体。识得本体,好做工夫;不可只有本体,缺了工夫。十三日。
凡百事都须有一段精神(如诗书画之类)。象山说此是刀锯鼎镬的学问,敬以直内,亦是此意。
义精仁熟,夫仁亦在熟之而已;精义入神,不是悠悠荡荡。《易》曰自强不息,猛著精彩,才透得过。十九日。
孟子道性善,但又继之以成、颜渊、公明仪,便是养气工夫。
浩然之气,集义所生;非集义则无由生,是水到渠成。
知皆扩而充之;性虽善,要在扩充,始能尽性。十三日。
精神在内时,手舞足蹈、七纵八横莫非理(性)。
心清则流行莫非天理,莫非性也。日用何莫非性,只是心清而后性自见。廿二日。
象山言:战战兢兢,那有闲管时候。临深履薄便是敬。
性体本是生生不息,临深履薄即性之本然。
运水搬柴,须有精神真实做了一段事。
收拾精神,即用其力于仁之力。廿五日。
敬以直内,义以方外,即力仁之力,即性体本然。廿六日。
日用云为莫非天性,一切小事都是大事。
生而知之的即是天性,故云汝无佛性。卅日。
延平所谓理会分殊,虽毫发不可失。理原自一本而万殊,莫非性也。朱子说:论万物之异体,则气犹相近而理绝不同,手足、耳目、着衣、吃饭,各有其则。孟子所谓践形尽则,是要于明物察伦用工一番。程子说:知敬而不知集义,却是都无事也。是要敬义夹持,日用云为之间处处透过。率性尽性之学,自子思、孟子、延平、程、朱是一致的。象山所谓于人情世事物理上用功,亦是如此。所谓洒扫应对之微,即精义入神之妙。释家说要于事上觑,亦是此理。一九六五年一月一日。
上札记若干条,钞自家慈所藏先君遗物之笔记簿中。验以所注年月,当写于癸卯乙巳间。后此,先君即致力于《越史丛考》,遂未再见札记之作,逾四年而竟见背矣。癸卯时,先君尝谓于性理之学最近半年“尚有新境界,亦差可自慰”。殆即此稿所记者耶!前整理《理学札记》时,惜未见此稿,不克将后定之论一并刊出,愧对先君并士林深矣。
蒙默记1986年6月20日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