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岁时,安意如离开安徽宣城,前往云南,开始了半隐居半工作的生活。云南以普洱茶而著称。在这里,意如慢慢接触到一些做茶的朋友,也品鉴到了著名的七子饼茶和老铁(老铁观音),以及包括冰岛、班章在内的六大茶山的普洱茶,开始了自己真正意义上的饮茶生活,开始形成自己的饮茶偏好。
“饮茶对我来说,一开始就是生活化的,而不是玄妙的。但是生活化并不意味着不讲究,恰恰相反,要想充分体会到茶的美感和滋味,最需要的就是时间和功夫。”
每年的三四月份,安意如总会去苏州、杭州等地的寺院静心、喝茶、访友,这几乎已经成为她多年来雷打不动的习惯。意如一向以写作古典诗词而为人们所称道,殊不知,她其实亦佛缘甚深,茶缘甚深。
虽身为南方人,但是,在安意如的饮茶体系中,绿茶却从来不是她的首选,哪怕是像碧螺春之类的受人追捧的珍稀绿茶。不过,这依旧不妨碍她每年回到江南饮茶访春,品饮几杯绿茶,尝到春天的味道。于她,这是与春天的江南的一场对话,亦像是完成内心的一个心愿。
喝绿茶,她曾经去过杭州安缦法云的和茶馆、青藤茶馆、龙井村和狮峰山、乾隆亲笔御题的龙井茶树下,以及西湖的汪庄。“西湖汪庄的茶馆,位置绝佳,坐在茶馆的椅子上,放眼望去便是西湖的动荡烟波。”此外,位于西湖边的湖畔居,是一家国营的茶馆,茶馆临水而居。来一杯龙井绿茶,即便不是出自狮峰或者云栖,但饮茶人看着迷蒙春日里潋滟的西湖水,心里便觉得是一种慰藉。
我们此次会面前,她刚刚从江南品茶归来。在富春山居住的酒店内喝茶,令她印象深刻,推开窗便可一览富春江。春日富春江,江水浩渺,烟波雾霭,一片青翠山野之气。沿江而行,如同置身黄公望那幅流传千载的古画中。
“美则美矣,但我总感觉,绿茶有一种让人意兴阑珊的味道,往往是三泡之后便风骨尽失,经不起推敲。不像老普洱茶之类的,二三十道过后依然毫发无损。”
她去江南访茶,印象最深刻的还是在永福寺饮茶的场景。一方面,僧茶两相契,另一方面,自古名寺出名茶,永福寺也不例外。在寺院周围的山坡上,寺院拥有自己的一片茶园。犹记得去年春岁,我、意如及杭州本埠的几个朋友,也曾在永福寺一起喝茶。一行数人经过安缦法云酒店和杭州佛学院,沿着寺院山门的斜坡进到里面。但见四面竹树环合,水流潺湲。漫山植物的芬芳气息若隐若现。我们当时喝的是可以续杯的绿茶。茶未必有多好,价格也不昂贵,朋友相聚,喝茶喝的只是一种心境。
此番意如在永福寺喝茶,则是参加永福寺书院的一个活动。永福寺的方丈月真法师此前担任天台寺的主持,在意如看来,他是极具文化气质的僧人。“大和尚的口粮茶也是普洱茶,名为‘福禄寿’,还有中茶出品的小绿印。”她笑道,“庙里的师父们爱喝茶,也会存茶。福禄寿便是他们珍藏多年的一款老熟普,已经有二三十年的年份。冲泡的时候,茶汤呈现出深沉的颜色,上面仿佛有一层氤氲雾气。茶一入口,便有一种经年的淡淡陈香气。方丈为我们泡茶用的是老铁壶。虽在庙里,泡茶也是极其讲究的。我有一个感觉,因为品饮方式的缘故,用玻璃杯喝绿茶总显得随意而散淡,在正式的场合,仿佛喝普洱茶或岩茶方显得正式一些。”心心念念总能如愿,她在永福寺里,果真喝到了一款出自武夷山核心产区的岩茶。“我喜欢岩茶所独有的厚重、大气。”意如自己也是更偏好后者,尤其迷恋茶在岁月里变化后的味道,“我有幸能喝到老岩茶,便真感觉是一种福报了。”(www.xing528.com)
喝茶的环境亦重要。精舍在永福寺的最高处,是一座具有唐代建筑风格的大殿。茶室里面有一尊释迦牟尼的等身像,气氛庄严自不必说。四月的江南多雨。喝茶的时候,雨便唰唰下了起来。满室茶香浮动在山野清冽的空气中,听闻大和尚的妙语,便觉是人间乐事。
绿茶、老普洱茶、岩茶,意如说,人在三种不同的茶之间转换,便更觉出茶的不同滋味与情态。“不管普洱茶还是岩茶,茶底子一定要好,就是茶的原材料的质量一定要过硬。普洱茶以古树茶为佳,岩茶则以正岩为佳,如此,才能真正体会到它们的特质。二三流的茶底,很难体现出茶叶品种的特征,喝之意义不大。”
喜欢岩茶,或许与她性格中的某些特质相契合。意如看起来外表柔弱,实则内心自有一股力量。“岩茶的韵味不同于其他茶类,既不同于绿茶的淡香,也不同于红茶的甜美,也不同于白茶的清爽。我每次喝岩茶,仿佛能激发出内心一种近乎男性的豪迈的气息,仿佛自己在金戈铁马的疆场驰骋一般。哪怕是水仙,也都有一种潇洒自如的感觉,一种经历过时间与岁月沧桑的味道。这是符合我的心性的。岩茶只要自身骨骼清奇,调教得益,冲泡时,仿佛刚刚好,既不像绿茶那般茶香短暂,也不像泡普洱茶那般绵延不绝,能冲泡七八道或者十道左右,令饮茶者意犹未尽,仿佛刚刚好。所以,如果是我一个人喝茶的时候,我往往会选择岩茶。”
与友人相聚,她则会选择老普洱。“一般而言,只要掌握了简单的冲泡技巧和了解普洱茶的性格,在冲泡的时候基本不会出现大的纰漏。只不过,在泡茶时要不断感受自己的心境,随着心境的变化,泡出的茶会时而浓时而淡。如果心境始终如一,那么,茶的味道便会稳定,不会有太大的跌宕起伏。”
至于红茶,她曾经喝过一位朋友冲泡的金骏眉,感觉颇为惊艳。“能把金骏眉泡好不容易,尤为难得的是,他用的就是餐厅里寻常的玻璃杯等,可见泡茶的功力确实非同一般。”
从唐代到明代,江南的茶虽然被文人用太多的诗词歌赋加以渲染描摹,但是真正会喝茶的还是闽南人,这从潮汕工夫茶就可见一斑。“如果没有花掉足够的时间,喝茶也只不过是为了解渴而已。”
“饮茶最容易被概念化和玄虚化,但是日本茶道是一个例外。”她曾经在京都体验过日本茶道,“日本茶道的仪式感很强,在这种仪式感之下,茶本身反而变得不太重要了。无论是‘禅茶一味’,还是‘一期一会’,对茶道精神的体悟因人而异。无论如何,你能够在茶之外体验到一些精神层面的东西,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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