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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杯茶中获得最美的体悟

时间:2023-08-04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杨智深曾以“穆如”为名,开了一家茶室。这两家茶店都成为香港文化界人士最爱的去处,导演、编剧甚至明星,纷纷在此现身喝茶。幸运的是,在杨智深的家里,我与同行的朋友喝到了一款他收藏的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的老六安茶,已经有五十多年的历史,珍稀异常。在研究茶具的过程中,他始终把握一个原则,那就是“度”。“度”是一种平衡,也是一种审美,甚至是一种哲学。一切都不过是过眼云烟,最美的体悟,只在当下一杯茶中。

在一杯茶中获得最美的体悟

杨智深曾以“穆如”为名,开了一家茶室。这间茶室,与众多咖啡店、画廊、精品店比邻,门口种植着数株修竹,完全是一种大隐隐于市的感觉。“穆如”之名,源自《诗经·大雅》中“吉甫作颂,穆如清风”的句子

推门进去,里面别有洞天。门的右手边的石磨样净手池,应该是来自日本茶道饮茶前先净手的灵感。看脚下,室内挖了水渠,清水流转,数尾红黄相间的锦鲤游弋其间。墙上挂着充满当代艺术风格的油画作品,长条几案上则放着一匹奔放的青铜马、一块仿佛宋画里的假山石。茶席的布置,则是从黑金色大漆的干泡茶台到考究的雕花薄胎白瓷杯、蓝色钧瓷水洗、精致的紫铜香炉,所用的盖碗也是他亲自监制,上面绘着童子嬉戏的图案。

“我们需要在生活中找到哪怕一个角落,来承载中国的传统文化。”曾在香港中文大学中文系古典文学专业念书的杨智深,与茶渊源甚深。他生命中品饮的第一泡茶,是父母自故乡带来的乌龙茶凤凰单枞,珍重如故园旧雨,只有在亲朋串门时才会被拿出来分享。

或许与喜欢文学专业一脉相承,杨智深迷上了京剧与茶事,并且拜一位名为颜礼长的老先生为师。后来,他的大学老师叶明媚又引荐他到霍韬晦先生创办的法住文化学院开办茶事课程,更得到潮汕泰斗饶宗颐先生之鼓励。

早在26岁,年纪尚轻的杨智深就与朋友合开了一家名叫“真茶轩”的茶馆,地点就在尖沙咀的一个僻静处。面积虽然只有一百多平方米,租金却颇为昂贵。两年后,他又独立开了一家新的茶店,取名为“水云庄”,地点同样在尖沙咀。这两家茶店都成为香港文化界人士最爱的去处,导演、编剧甚至明星,纷纷在此现身喝茶。

“一度,香港的茶餐厅里风靡香片、普洱、水仙和寿眉。”杨智深告诉我,“后来随着饮茶人日益增多,作为绿茶龙井也开始流行起来。”讲起香港人饮茶的掌故,他滔滔不绝。“以普洱茶中的宋聘为例,多少人都是一直听闻却从来不曾喝过。后来我收了一批新中国成立前生产的老普洱,发现了有龙马标的老字号同庆号。”后来,他把自己收的那批老普洱茶卖到了台湾,包括几个现在说起来在两岸茶界都闻名遐迩的茶人,皆是他当年的主顾。

抗战期间,不少包括上海人在内的内地名流和权贵阶层逃至香港,也带去了讲究的饮茶方式,老六安和老普洱是其中代表。“在过去,尤其是民国时期,老六安是讲究的大户人家才喝的茶。饮茶如同出身,不一样就是不一样。但是现在,世易时移,它已经没落了。”

幸运的是,在杨智深的家里,我与同行的朋友喝到了一款他收藏的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的老六安茶,已经有五十多年的历史,珍稀异常。茶就放在一个已经泛黄的竹篮中。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竹篮,里面是一层颜色深沉的箬叶,打开箬叶,里面才是老六安茶。他抽出一张巴掌大的红色内飞给我看,因为时间久远,那张内飞早已经变得褶皱脆薄。“老六安里面,有时最多会放六张内飞用于防伪。一层茶叶,一张内飞,再一层茶叶,又一张内飞,不厌其烦,足见其珍贵。”内飞的颜色,除了常见的红色,还有白色、粉色等。单看外形,棕褐色的茶芽如同普洱的宫廷料,但实际上,老六安茶属于蒸青绿茶。“现在,许多人都在争论有没有老绿茶,老六安就是老绿茶啊。”他笑着说,“只是大多数人不了解而已。”

若是单单从健康的角度饮茶,杨智深认为自古以来,茶犹药,要注意饮茶的时令性。就如当下,北方炎炎夏日,他为我泡了一杯黄山毛峰,微微苦涩,却可以去除夏日的火气与躁动。如若从品鉴的角度,他最喜的还是老普洱和岩茶。尤其是后者,工艺复杂,内含物质丰富,啜一口茶,耐人百般寻味。(www.xing528.com)

“以岩茶中的水仙为例,向来有水仙十焙成金的说辞,这并非空穴来风,而是有记载的。”杨智深自己曾经有过品饮十焙水仙的经历,至今回忆起来,依旧回味不已,“其中妙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身为香港第一代茶人,杨智深除了对茶有自己的鉴赏角度与品味,对于茶器茶具也颇有研究。

茶文化从唐代开始,到明代,中国的茶文化一直在演变中,茶具也在不断发生变化。我们现在的泡茶方式,即淹茶法,或称之为瀹茶法,实则是延续自明代。”早些时候,香港的老茶多,老茶具也多,好东西看多了,加上自身的悟性,他对茶具之美有了自己的看法。二三十年下来,不论是对紫砂壶还是景德镇的瓷器,他都慢慢形成了自己的审美体系。“自己先学会泡茶、品茶,感受完之后再去理解背后的东西。”他自己设计茶具,多次往返香港、北京、景德镇,“一个东西能不能成型,原因是很复杂的,不光是形状,还有材质和颜色,它呈现的是一种整体的感觉。”

在研究茶具的过程中,他始终把握一个原则,那就是“度”。“度”是一种平衡,也是一种审美,甚至是一种哲学。“如果要做一把壶,或者做一个杯子,它们最基本的功能首先是能被使用,不能背离这个原则。否则,设计得再美,也没有价值。”

“所谓真、善、美,为何把真排在第一位?那一定是有其道理的。中国文化之美有不可动摇的价值。对于茶具而言,美一定是要最后考虑的,应该在确认它的功能性的基础上,在到达格物的层面后,再去谈美。”这就如同现代人饮茶时对建盏的过度迷恋一样。“建盏的使用,是建立在宋代人饮茶方式的基础之上的。宋人饮茶,由于茶的制作工艺的特殊原因,茶汤是白色的,并且上面有一层细腻的泡沫,需要用黑色或者其他颜色深沉的茶盏来衬托,以鉴赏茶汤的颜色和泡沫的细腻程度。我们现在所用的泡茶方法,延续自明清二代,茶汤的颜色偏清澈,所以用白色的瓷杯最易鉴赏茶汤的颜色和茶汤的变化。喝茶是一件需要把色声香味触五感打开的事情,茶汤的审美是其中一个重要视觉体验。饮茶方式在变革,茶器茶具当然也要随之变化,不可因为审美的需要而忽视茶的滋味与口感。毕竟,茶才是第一位的。”

日本茶道专精醇美,传承有序。韩国茶礼揖让有度,情貌动人。中国茶文化却一度断层,令人叹惋,无所适从。杨智深则推崇陆羽对茶的“精行简德”的态度。杨智深祖籍闽南,长于香港,见识过好东西,也曾拥有过不少收藏之物。但是,现在的杨智深却不收藏任何东西,包括自己手里的那些珍藏多年的老茶,他也是抱着一颗随缘自适的心,役物而不役于物。“哪一天能够遇到真正懂得这些老茶的人,我愿意将它们出让给新的主人。”

一切都不过是过眼云烟,最美的体悟,只在当下一杯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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