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5月初,我的妻子梦舞君突然在尼泊尔徒步时失联,我乘坐飞机来到了尼泊尔,经过多方朋友的帮助,梦舞君安然无恙地出现在我的身边。因此,本书的最后两章是在尼泊尔修改完成的。
妻子失联的经历也让我反思自己这些年的冒险经历。总结起来,危险总是在你没有防备时突然到来,它的发生只是一瞬间,上一刻还平静似水,下一刻或许就以流血甚至死亡为结局。这个道理在我十几年的游学生涯中数次被证实。
不说早期在西藏碰到的自然风险,仅说国外旅行时的遭遇,我已经遇到过三次突如其来的危险。它们无一例外,在发生前毫无征兆,如同一条平静的河流,偶尔出现了一个不起眼的小漩涡,但这个漩涡却可能置人于死地。
第一次是在风声鹤唳的黎巴嫩。2014年,由于邻国叙利亚的战争持续,黎巴嫩国内分成了两派人马,一派支持叙利亚的政府军,另一派支持叙利亚的反对派。政府军和反对派在政坛上掀起了巨大的风浪。在社会层面,两派的支持者也发生了冲突,街头不时爆发混乱。
在黎巴嫩北部有一个叫的黎波里的城市,它作为黎巴嫩分离主义的大本营之一,成了瞩目的焦点。这里是ISIS进入叙利亚的主要通道之一,全世界许多逊尼派的极端主义者会首先坐飞机到黎巴嫩首都贝鲁特,再向北到的黎波里与组织接头。他们在当地组织的帮助下,东行越过高山,混入叙利亚的乱局,去抗击叙利亚总统阿萨德。这里还是什叶派招兵买马之地,什叶派的真主党从失业的年轻人中招揽人手,把他们送往叙利亚的战场,去帮助叙利亚总统阿萨德。
正由于双方都在利用的黎波里,这里就经常发生小规模的恐怖袭击,人员的死亡、失踪或者被绑架也时有发生。
在的黎波里的大街上,我正从当地的旅游圣地十字军城堡向海边行走。那时一切显得很正常,我经过了一个繁华区,进入一条安静的小街。
就在这时,我突然被人举了起来。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有一双大手突然间把我拦腰抱住,在空中把我转了个个儿,变成了头朝下,之后举过了他的头顶。
由于事情发生得太快,我的身体僵住了,无法做出任何有效的反应。如果他把我头朝下往地上一掼,即便无法要我的命,也会让我立刻陷入昏迷。
这时,我突然听见一声呵斥。接着我又被转了个个儿,放回了地面。
当脚挨到了地,我才从紧张和木然中反应过来。回头一看,举起我的是一个至少200斤的大块头,他的上臂比我的大腿都粗。大块头显得有些呆板,留着什叶派那种乱蓬蓬的胡子。他撇开我,望着不远处的另一个人,那是一位老人。
老人正向大块头努着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在街角,一辆政府军的坦克露出炮管和一部分履带。也许正是这个炮管救了我的命。
当我惊魂未定时,老人朝我露出了友好的笑容。他走到街边的一个小店里——这也许是他的店铺——拿出来一罐饮料递给我,仿佛是要给我压惊。我打开,喝了一口。
饮料入口后,我的心咯噔一下,世界在我眼前晃了一下。难道饮料中有安眠药?
我连忙撇开老人和大块头,朝坦克奔去。身后的他们没有跟过来,我的身体也没有进一步的药物反应。快到坦克前,我大声喊着:“Excuse me, Sir!”
一个士兵从街角露出头来,好奇地看着我。
我走到了士兵跟前,害怕是自己多疑了,同时也没有证据去告状,只好掏出手机对他说:“Can I take a photo with you, Sir?”
士兵拒绝了。我却安全了。
事后发现,那罐饮料毫无问题,甜水全都被我喝掉了。在喝第一口时,也许是身体的紧张让我做出了过度的反应。(www.xing528.com)
但至今我仍然无法搞明白:为什么那个大块头要把我举过头顶?这个暴力的动作和老人的友好笑容显得那么格格不入,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如果没有那辆坦克,我会不会遭到他们绑架?如果他们是无辜的,只是对我开个玩笑,我的举动会不会伤害他们的自尊心?
这几个问题也许都不会再有答案,它们也许只是个概率问题。但被举起的那一刻的恐惧却被深深地写入了我的骨髓。
我的第二次遇险是在阿富汗首都喀布尔。关于这次经历,我已经写入了另一本书《穿越劫后中亚》之中。在喀布尔城外一个山坡的贫民窟边上,我遭遇了三位持刀青年的抢劫。那一刻,我心里唯一的想法就是不能被他们拉走,我死死地靠在一堵墙上,宁愿将一切都丢给他们,但人必须留下。因为人一旦被绑架,接下来的形势将再也无法控制。贫民窟里恰好走出的一个人救了我,青年们担心被他看见,才给我留下三处伤口,将我抢劫一空后离去。
在遭遇持刀劫持之前,即便这个世界最危险的地方,也显得足够平静。如果一个人漫步其间,没有遭到危险,他可能认为这里的治安已经好转。但在下一刻,也许他已经没有机会告诉别人他错了。
在发生这次危险之前,我和世界上大部分人一样,相信自己有幸运加持,危险只会发生在别人身上,即便历险,最终我也会平安度过。也许每一个人都会持类似的乐观观点,直到遭遇人生第一次重大危险。
这两次事件让我变得足够谨慎,教会我以后涉足危险地区,绝不能仅仅依靠直觉,而是要遵循一定的规则,规避掉可能会遇到的危险。实际上,任何危险地区都有相对安全的区域,即便要到危险区域去,也有比较安全的交通方式。以前的我会毫无顾忌地四处闯荡,现在的我会考虑,除了安全进去,还要活着出来,将观察记录下来。
本书开头记录的非洲之船,已经是我第三次遇险。很幸运的是,由于马依噶等人的提醒,我没有跟随引诱我进廷巴克图的人离开,而是选择了在船上等待。这种谨慎,也来自我前两次的历险。如果没有前两次的经历,好奇心很重的我也许会跟随着引诱者离开,最终可能一去不复返。
《穿越非洲两百年》已经是我穿越亚非三部曲的最后一部。《穿越百年中东》记载了我在中东的土耳其、阿拉伯地区的游历,并考察了现代中东恩怨的来龙去脉。《穿越劫后中亚》叙述的区域回到了大中亚地区,这个区域涵盖了现代的巴基斯坦北部、阿富汗、伊朗,以及后苏联时代的中亚五国。这里是古代丝绸之路的核心区域,在从古老走向现代的过程中,也是受大国博弈影响最重的地区。《穿越非洲两百年》则将目光转向了中国人古代(有记载的)最远的涉足地——非洲,尽量以全景的方式去考察现代非洲问题的形成、发展和现状。
本书写作跨度较长,东非部分构思于埃塞俄比亚的无名客栈,关于埃塞俄比亚的部分稿件写于大理走青春客栈,西非部分构思于广州的锋子居,全书的稿件组于大理风吼居,最后两章修改于尼泊尔博卡拉的马尤尔酒店。
写完本书后,我已经离开了世界上最危险的几片土地,暂时获得了自由。这种自由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心灵上的。这几年,我总是被一种压迫感推动着,从印度到东南亚,从蒙古到非洲,如饥似渴地了解着这个世界,明明知道世界没有所谓的终极答案,却总是去探索未知的问题。我想陪妻子度过几个月的闲暇时光,以弥补我对她的忽略。所谓伴侣,在一起的时间只有短暂的几十年。希望当垂老的我们与世界告别时,能够坦然,不留遗憾,甚至不用为对方落泪,因为我们活着时尽了力。
即便完成了这个“三部曲”,我也并不会停下探寻的脚步。几本新书的规划已经提上日程。与未知的知识比起来,人生是多么短暂,即便用一辈子去追逐,也只不过如同一片漂泊的树叶在寻找归宿。它从溪流汇入河流,它在寻找归宿,但即便它能够躲过一路的险恶,最终也只会发现一个更大的漂泊之地:海洋。
感谢我的引路人、一辈子最感激的人,我的祖父母郭宝成、李玉萍。
感谢我的父母郭连生、张桂琴。
感谢我的妻子梦舞君。
感谢我的朋友文学锋、周杭君、谷重庆、秦旭东。作为最好的朋友,你们的鼓励一直是我的动力。
感谢谢小珍、万超超,以及那些帮助我寻找妻子的人。
感谢陈德、董曦阳、李栋、张根长、范存榜、雷戎、李杰、赵娜,以及众多无法一一列名的编辑。一本书的出版是一项复杂的系统工程,从选题到数次审稿,再到设计、印制和营销,当我越来越深入到这个行业之中,更加确定这个行业是理想者扎堆和抱团取暖的地方。我依然相信,保持理想、保持好奇,才是人生的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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