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丕烈 (1763—1825)
清江苏吴县人,字绍武,号荛圃,又号复翁。乾隆五十三年(1788)举人,官主事。喜藏书,尤嗜宋本,自称『佞宋主人』。尝构专室,藏所得宋本,名之为『百宋一廛』。精校勘之学,所刊《士礼居丛书》,为学者所重。有《百宋一廛赋注》《荛圃藏书题识》等。
以名气论,黄丕烈应该是中国古今藏书家中名气最响的一位,凡是爱好古籍收藏者,都会言必称黄丕烈,我当然也对这位大藏书家很是崇拜。然而早前对他的生平,大多是从历史文献上偶然读到的一鳞半爪,直到某天在琉璃厂逛书店,我买到了一本姚伯岳先生所著的《黄丕烈评传》,通读该书后才对黄丕烈的生平事迹有了整体性的了解。
姚伯岳所著《黄丕烈评传》,乃是匡亚明主编的《中国思想家评传丛书》中的一种,这套《丛书》在社会上影响颇大,我到各家书店都能看到整架的该书。为了寻找古人的传记资料,我每到书店都会浏览一下这个专架,可惜的是这套《丛书》所收人物虽然古今皆备,却一直没有看到跟藏书史有关的传记,所以当我看到姚伯岳的大著后,那种兴奋可想而知。
听业界朋友谈起,姚伯岳先生就职于北大图书馆善本特藏部,某天我到北大办事时,就有了一见作者的欲望。想起南京大学徐雁教授曾在文中提到姚伯岳是他的学长,于是立即去电徐雁,向他要得了姚伯岳的电话,而后在北大图书馆内见到了《黄丕烈评传》一书的作者。
那次的聊天颇为愉快,我从姚老师身上体会到了学者的认真与谦逊,他说自己写《黄丕烈评传》费了很大的心血,因为用功过度,书稿完成时竟然为此大病一场。看来,任何成就的取得都非一日之功。而姚老师还说,他通过写《黄丕烈评传》,而将传主的生平做了整体梳理,这更让他觉得,黄丕烈在目录版本学所做的贡献,没有受到世人的普遍公认。
拜读《黄丕烈评传》以及与姚老师谈话,都使得我对大藏书家黄丕烈有了全新的认识。后来我特意跑到苏州去寻找黄丕烈旧居,而那时黄丕烈的藏书楼被苏州市丝绸厂所占用,因为各种原因,该厂禁止外人进内参观,而我的藏书楼寻访之旅,黄丕烈的故居当然是这个寻访中的重中之重,不入内一观,终究意难平。
后来通过江澄波老先生,找到了苏州市文化局的某位领导,通过领导的打招呼,终于得以入院参观黄丕烈的书楼。当江澄波带我入院之时,厂家还特意派了一位工作人员陪同,此人随时提醒我哪里能拍哪里不能拍。虽然有这么多的限制,但能看到黄丕烈的书楼还是让我特别兴奋。
对黄丕烈书楼的第一次寻访,大约是在九十年代末期,此后过了七八年,我再次到苏州寻访藏书楼时,又一次来到了这家丝绸厂家所在地,眼前所见,这里已经变成了建筑工地,我看到几栋楼房矗立在了厂院内,看来黄丕烈旧居就此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这让我瞬间产生了愤怒之情,但我的愤怒无处发泄。正在此时,一辆车蹭到了我的背包,其实并没有伤到什么,但却让我这无处发泄的愤怒找到了出口,于是我冲着司机大声吼叫。可能那人认为自己遇到了疯子,竟然没敢言语,迅速地开行而去。
2013年末,我在《文津学志》第六辑上读到了姚伯岳所写《黄丕烈生前居所及庐墓家系略考》一文。过了这么多年,姚老师仍然在研究黄丕烈,并且他将研究的视角又深入到了黄丕烈的墓,他的文章当然让我大感兴趣,因为此时我正在进行自己的另一个寻访计划——藏书家墓的寻访,而在其文中又恰好谈到了这点。姚老师说他是从江澄波那里得知的黄丕烈墓遗址,但他本人并未到现场查看过。以我的性格,有些事情不能亲睹则不能过瘾,可是江澄波老先生早已年逾八旬,请他带我登山访古墓显然不太可能,于是在好友马骥先生的安排下,通过几层关系才终于让我站在了黄丕烈墓址之前。
虽然如此,但这也让我更加惋惜黄丕烈故居的荡然无存,尤其第一次寻访时,我受到了一位摄影家的影响,他认为拍古代建筑最好用黑白照片,并且还借给了我一台很专业的手动相机,其实他没有考虑到我的摄影水平之低,这样的专业相机只有高手才能与之相匹配,故而我所拍下的书楼图片基本上不堪入目。但即便难看,因为有这几张照片在,也能时时让我回忆起当年寻访时的具体情形,而故居的荡然无存,也是我每次看到照片时颇为惋惜的地方。如今那处故居究竟被改造成了什么模样呢,这当然是我的牵挂。
对于这处旧居后来的情况,我在姚老师的这篇文章中读到了这样一段话:“2012年笔者再次前往,发现其地又改为平江华府酒店会所(标牌为菉葭巷88号),仅东边一排保留了原有的一些格局和建筑风格,但全部翻建重修,辟为酒宴之所。旧地凭吊,令人顿生世道沧桑之感,为之慨叹不已。”
看来这处旧居变成了平江华府酒店的会所。在我的概念中,会所都是“自己人”才能去的地方,因为一般的会所都不对外人开放。然而这家会所属于某个酒店,而酒店毕竟来往都是客,于是我打电话给苏州的朋友,果然了解到这个酒店是对外开放的。听到这个消息,我有些兴奋,我决定再到苏州时,一定要住进这家平江华府——因为它毕竟建在黄丕烈故居之上,我作为一个爱书人,能够住在我所崇拜的藏书家故居之内,所得到的幸福感,如果不是爱书人,绝对体会不到。
这天到达平江华府酒店时,已经是晚上9点多,这么晚的时间显然无法在酒店内参观,我决定次日一早再作细致的探访。办完入住手续,进入房间,房间内的布置弥漫着无形的文人雅气,这种氛围让我对该酒店建造者的怨恨之情有所减轻。
无意间,我看到写字台前摆放着一个尺寸不大的镜框,里面竟然印刷的是黄丕烈注的《百宋一廛赋》,此《赋》极有名气,《赋》的旁边还手绘着二层小楼,这个楼的外形我特别熟悉,因为正是我曾亲眼见到过的黄丕烈藏书楼。看来这家酒店并没有忘记这块土地曾经的主人,能在酒店内看到郑重的藏书楼介绍,这对我而言,称得上是“得未曾有”,更为难得者,写字台上还摆放着一个笔记本,笔记本的名称就叫“黄丕烈藏书楼”。
◎《百宋一廛赋》一卷,清嘉庆十年(1805)黄氏士礼居刻本,卷首
◎《汪本隶释刊误》一卷,清嘉庆十年(1805)黄氏士礼居刻本,黄丕烈所撰序言
我立即翻看这个笔记本,看到最末页印着出品方乃是“中锐平江华府”,制作者则是“苏派书房”。我在走入此酒店的大门时,就在其右手边看到了苏派书房的招牌,看来这个笔记本是由那里所制作的,而该笔记本的题字乃是出自王稼句先生。这些年来,我跟王稼句多次见面,却从未听他提起过这家酒店的事情,看来他是有意隐瞒,以便让我有着意外相逢的惊喜。果真如他所愿,自打进入这个房间,触目所见均让我感觉这家酒店不忘前贤,由此让我觉得选择住在这家酒店是个正确的决定。
我在房间内还有着另外的惊喜,因为我无意间看到床头柜上摆放着我所写的《古书之爱》,虽然我在各地书店也常常看到自己所出之书,但在所住酒店房间里却是第一次遇到。准确地说,我的第一感受不是惊喜,因为我一瞬间产生了警惕感,似乎走进了别人设下的一个局——这不太可能是巧合,怎么可能我住的房间内就恰好摆着一本我所写的书?细想刚才在总台办入住手续时,那位工作人员是随机给我找的房间,因此不可能是有人提前订好这间房而后摆放上这本书。
我的这个疑问,到第二天早上遇到打扫房间的工作人员时才得以解惑,这位大姐告诉我,酒店内的每个房间里都摆着这本书,看来昨天晚上我的疑惑纯属自作多情,但随即也有了一种小温暖——《古书之爱》专写古书,而这本书竟然摆在了大藏书家黄丕烈故居的旧址之上。这个结果让我大感与有荣焉,我觉得这本小书无论获得怎样的大奖,都不能比拟将它摆放在黄丕烈的故居之上所给我带来的幸福感。
第二天一早,我迫不及待地去参观黄丕烈故居,此时方得知平江华府酒店所盖起的房间乃是丝绸厂的原用地,属于黄丕烈故居的那一部分,他们完全按照古建的方式做了整体的维修与保护。至此,这几年来我对该酒店的误解,变得彻底烟消云散。
酒店的侧旁有一个长廊,从长廊的月亮门走进,就进入了黄丕烈故居的范围。在一面侧墙上,悬挂着手书体的《百宋一廛赋》。在我拍照期间,见到了该酒店的副总朱雪春先生,在朱先生的介绍下,我得以认识该酒店总经理沈春蕾女史。我向沈总直言自己对黄丕烈的偏爱,沈总也很热情地向我讲解着这里的一切,她说该酒店在建造之初就知道这里是黄丕烈的故居,所以在整体格局设计上,把故居的部分按照原来的式样,在原位之上重新翻盖。
◎黄丕烈的藏书楼
◎黄丕烈故居由此进入
说话间,沈总把我带到了黄丕烈的藏书楼前,这里已经形成了一个独立的小院,我恍惚还记得十几年前到丝绸厂时看到的情形,隐约地感到这座书楼就是我当年所看到的位置。而今书楼的一楼被布置成了宴会厅的模样,我问沈总这里是否可以就餐,她说当然,于是我立即跟她订下了当晚的这个包房,准备在这里宴请苏州的几位书友,至少我觉得能够在黄丕烈的书楼内吃顿饭, 这种感受一定不同寻常。
而后沈总带我来到了二楼,在这里当然看不到黄丕烈所藏之书,因为那些藏本已经分散各地,成为了当今各馆的珍藏之物,凡是带有黄丕烈所题只言片语之书,均已成为了国家一级文物,而我的所藏中,仅有两部带有黄丕烈的跋语。如今站在这书楼之上,我无法确认自己所藏的那两部书原来摆放在这座书楼的哪个位置上,因为这里已经没有了当年的书架,而摆在正中位置者,是红木制作的会议桌。沈总告诉我,此楼的房顶所用主料,依然还是当年书楼的旧料。她的这句话让我对这座翻盖之楼又增加了几分的亲切。
◎藏书楼一楼情景
◎书楼的二层布置成了会议室的模样
参观完书楼,沈总带着我继续探看酒店所恢复的古建。这一带古建是否也属于黄丕烈故居的范畴之内,我却不好确定。沈总称,黄丕烈故居其实后来卖给了潘家,而潘家把这里改为了义庄。虽然如此,他们还是将整个区域修建了起来。跟着朱总和沈总一路参观,一直走到了这处古建的最后一个院落。沈总说,当年黄丕烈故居的正门应该在这一边,但是他们将这侧大门封闭了起来。闻其所言,我向他们提出了不情之请:希望能够打开此门,让我拍到黄丕烈故居的正门。
朱总说当然没问题,然后他从里面摘下了木门上的巨大横杠,用力将门推开。我走出一看,外面是一条窄窄的小巷,从侧牌上得知,这里就是著名的悬桥巷,而黄丕烈在文中常常提到他在这个小巷出出入入。于是我站在小巷内张望一番,眼前恍惚看到黄丕烈带着人从船上搬下他所买之书,匆匆忙忙地穿过这条小巷,将书搬入我刚刚看到的这个院落。
其实黄丕烈原本并不住在这里,他家远在苏州城南昭明巷,乾隆六十年(1795)六月二十日晚上,黄家意外失火,家中的财物大多被烧毁,然而他所藏之书却未被波及,这个结果堪称奇迹,看来爱书之人果然有神仙护持。但火后的房屋损坏严重,于是就在失火后的第二年,黄家搬到了城西的王洗马巷,黄丕烈在这里建造了个花园,他将此园的名称起为“荛圃”,而“荛圃”也成为了他著名的字号。
当年的苏州城西是著名的富人区。黄丕烈家境不错,虽然因火灾损失了一些钱财,但毕竟家中还有一定的实力,比如他的表哥石韫玉就因为家中缺钱,把房屋抵押给了黄家。但是王洗马巷这一带却没有什么书店,黄丕烈访书就要跑到城东,这让他感到颇为不便,他在《雁门集》跋语中写到:“东城多故家,故家多古书,古书时有散出者,东城之坊间为易收,亦为东城之人所易得,盖搜访便也。”
这种情形让爱书如命的黄丕烈当然不惬意,于是他就在城东选房,而后买下了悬桥巷这处宅院,因为从悬桥巷走到旧书集散地玄妙观一带,不过十分钟的距离。由此可知,黄丕烈搬离富人区,来到了悬桥巷,就是为了访书方便,可见他的爱书到了何种程度。(www.xing528.com)
然而他的痴迷并不能得到当时世人的理解,按照社会的陋俗,藏古书会泄露天机,所以有可能受到天谴,黄丕烈在《茅亭客话》跋中也称:“俗人以余好收古书,动以泄天地奇秘为戒。”
群众的呼声也并非空穴来风,因为在嘉庆九年(1804),黄丕烈的大儿子因病去世,而当年的九月下旬,黄丕烈的哥哥又去世了,为此很多人都劝他不要再收藏古书,但黄不为所动。到了嘉庆十一年(1806)冬,黄丕烈本人也得了重病,有人又说这是他多藏古书的结果。对于这件事,他的好友顾千里在《复翁诗一百卅六韵》中写到:
亲戚相与兴谤讪,谓翁致此别有以。
虚空有物曰造物,其所深忌在书史。
满家每诧希世珍,一一均堪颠跋使。
更苏勿药神助之,此论纷纷罔少止。
◎第二进庭院
黄丕烈的难得之处就是不受这些议论的干扰,他并没有停止自己的藏书活动。到了嘉庆十一年(1806)底,他的病自然痊愈了,可见那些流言蜚语并没啥道理。大病初愈后的黄丕烈也很高兴,于是给自己起了个新的别号,叫“复翁”,流传至今的黄跋本,其中不少都有这个落款,由此可知,凡是带有这个落款的,都是他在嘉庆十一年(1806)底之后所收,而在我的藏本中,其中一部就是如此。
黄丕烈在藏书史上的创见之一,就是他所举办的祭书活动。虽然在他之前也有人搞过,比如翁方纲得到了宋刻本的《施顾注苏诗》之后,每年在东坡生日这一天就会搞祭奠活动,祭奠之时也会把这部宋刻本拿出来,但翁方纲祭奠的目的是为了纪念苏东坡,并不是因为书本身。
专为书而进行祭奠者,黄丕烈是第一个。沈士元在《祭书图说》中称:“夫祭之为典,巨且博矣!世传贾岛于岁终举一年所得诗祭之,未闻有祭书者。祭之,自绍甫始。”看来,早在唐代的贾岛曾经有过祭诗之举,但贾岛祭奠的是自己的作品,而黄丕烈举办的祭书活动则不同,他是在每年的除夕邀请一帮朋友,而后拿出自己的一些好书来共同欣赏,同时作诗唱和,这样的风雅而今已成绝响。
沈春蕾在聊天时告诉我,近两年苏州也在举办晒书活动,但我觉得这个活动若放在黄丕烈故居内举行才更有意义,于是我跟沈总提出可否在一个合适的时机,在黄丕烈生日的那一天,在其藏书楼内举办祭书会,以此来接续上黄丕烈所发明的这种风雅?沈总对我的提议大为赞同,她命我去联络相关的朋友,以便恢复这个有意义的活动。
黄丕烈对后世的影响,更多者是他的藏书观念,比如他把宋刻本看得特别重要,他认为:“凡古书,翻刻不如原刻,明刻不如宋刻。”(《齐民要术十卷(校本)》题记)为此,他被人目之为“佞宋”,因为他强调:“可见书以最先者为佳,真确论也。”(《耕学斋诗集十二卷(旧钞本)》跋)
其实这仅是他藏书观的一个方面,他也并不认为所有的宋本都是好书,比如他认为有些明刻本不一定比宋元本差,他在明刻本《栟榈集》跋语中称:“书有不必宋、元旧刻而亦足珍者,此种是也。……向以书必刻本为胜,观此益信,勿谓明刻不足重也。”
对于明刻本,黄丕烈最重明初黑口本以及明铜活字本:“古书自宋元板刻而外,其最可信者,莫如铜板活字,盖所据皆旧本,刻亦在先也。诸书中有会通馆、兰雪堂、锡山安氏等名目,皆活字本也。”(《开元天宝遗事二卷(铜活字本)》跋)
除此之外,他还认为旧钞本最为重要:“大凡书籍,安得尽有宋刻而读之?无宋刻,则旧钞贵矣!旧钞而出自名家所藏,则尤贵矣!”(《李群玉诗集三卷后集五卷(校明钞本)》跋)
黄丕烈有很多的藏书观念都受到了后世的遵奉,而这也正是他在藏书史上有着重要地位的主要原因。他能买到那么多的好书,这跟他家的经济实力当然有很大的关系。然而自从失火之后黄家渐渐地衰落了下来,黄丕烈的藏书也只能靠以书养书的方式,边买边卖,而他的这个举措遭到了后世的诟病。
其实古书本来就是商品,有卖才有买,他的这些行为也没什么可指摘之处,并且黄丕烈本人也从不认为他的买书卖书有什么不好,因为他把这些过程全部写入了书跋之中,他甚至将买卖的价格也一并写入,如果他认为这是不光彩之事,也就不可能这么做。而我们今天读到他所写的书跋,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黄丕烈对古书有着怎样强烈的感情。
虽然如此,黄丕烈也有着自己的精明,比如他在宋刻本《历代纪年十卷》的跋文中写道:
初,书友以此书求售,亦知其为宋刻,需值二十金。余曰:“此书诚哉宋刻,且系钱遵王所藏,然残缺污损,究为瑜不掩瑕。以青蚨四金易之,可乎?”书友亦以余言为不谬,遂交易而退。
◎打开了正门
黄丕烈讨价还价的本领实在令我佩服。对方开价20两,他居然能还到4两,竟然还能成交,于今而言,这几乎是没可能的事情,在旧书店内能够打七折已经是烧高香的结果了。但也正是如此,才使得黄丕烈得到了更多的古书,而后他通过对古书的研究及收藏,最终成了中国古代首屈一指的大藏书家之一。
但不知为什么,洪亮吉对黄丕烈的评价却不那么高,洪在《北江诗话》一书中把藏书家分为了五等,然后把黄丕烈放在了第四等,而这第四等是:
次则第求精椠,独嗜宋刻,作者之旨意纵未尽窥,而刻书之年月最所深悉,是谓赏鉴家,如吴门之黄主事丕烈、乌镇鲍处士廷博诸人是也。
洪亮吉称,这“第四等”可以称之为赏鉴家,而赏鉴家最爱宋版,但是他们并没有真正对书的内容做深入研究。显然这种说法有贬斥之嫌。洪为什么如此贬抑黄呢,后世有着不同的解读。其实他们两人还是不错的朋友,嘉庆四年(1799)八月,洪亮吉因为批评朝政而被流放伊犁,第二年四月遇赦还家,有一度住在了苏州虎丘附近,黄丕烈还专门去探望他,此后的几年,二人还有着诗词唱和等交往。
既然如此,洪亮吉为什么这样来评价黄丕烈呢?姚伯岳认为,洪亮吉并无贬斥之意,这只是一种说法,其实从历史记录来看,黄丕烈绝不仅仅是书皮子学问,他对很多古籍内容都有着深入的研究,只是他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研究书的形式方面,正如王芑孙在《黄荛圃陶陶室记》中所言:
荛圃非惟好之,实能读之,于其板本之后先,篇第之多寡,音训之异同,字画之增损,及其授受源流,翻摹本末,下至行幅之疏密广狭,装缀之精粗敝好,莫不心营目识,条分缕析。
古代流传后世的书籍,各有专家在内容上进行深入探讨与研究,而黄丕烈专在版本方面下工夫,这正是他的独特价值所在,绝不能认为研究版本的人就比研究内容者要低。但洪亮吉的这种五分法对后世影响太大了,以至于后来的学者多对黄丕烈有所批评。
◎黄丕烈故居正门
1938年,余嘉锡在给傅增湘《藏园群书题记》一书的序言中,对黄丕烈做了这样的评价:
如黄荛圃者,尤以佞宋沾沾自喜,群推为藏书大家,而其所作题跋,第侈陈所得宋、元本楮墨之精,装潢之美,索价几何,酬值几许,费银几两,钱几缗。言之津津,若有余味,颇类卖绢牙郎。至于此书何为而作,板本之可资考证者安在,文字之可供雠校者谓何,则不能知也。故其所谓《荛圃藏书题识》者,仅可以考百宋一廛散出之书,于学子实无所益。岂惟远逊晁、陈,即持较《通志·艺文略》、《国史经籍志》之杂抄书目者,亦尚不及也。
看来,余嘉锡对黄丕烈的跋语很不以为然,认为黄只是看重宋元本,还喜欢把书价写入跋语之中,这些记载对版本考证有什么价值呢?其实换一个角度来说,黄丕烈的这种所为也正是其价值所在:历史上那么多写书跋的人,而在黄丕烈之前,极少有人会把这些琐事记录在书跋之中,如果不是黄丕烈的这些记载,这么多有关古籍的细节信息将不可能被后世了解到。好在有那么多的黄跋存世,而他所书跋语又如此受到后世的看重,仅凭这个现实,就足以说明,黄丕烈的这些特殊贡献受到了后世的高度肯定。
当天晚上,我在黄丕烈的书楼之内见到了卜若愚、马骥、李军等多位朋友,我们在这里高谈阔论,畅想着书业的美好未来,大家纷纷响应我的提议,那就是一定要在这里举办祭书活动。说到兴奋之处时,马骥兄竟然唱了一段京剧,按照官方说法,他把今晚的聚会“推向了高潮”,而众人期待着在高潮之后还有高潮,要把这种风雅接续起来再延续下去,让更多人的感受到:藏书、爱书是何等的美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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