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信用信息利益实现与国家义务履行

宪法权利区别于法律权利的一个重要特点在于，宪法权利是一项个人或者全体公民针对国家或国家立法机关而言的一项权利。^[19] 根据霍菲尔德的权利概念，权利区别于特权（previliges）、权力（power）、豁免（immunities）这三个概念，在本质上是一项要求权，这项要求权以他人负有为某事的义务或者不为某事的义务为前提。^[20] 霍菲尔德按照相关关系和相反关系对上述概念进行了分组，其中，权利和义务之间具有相关关系，而具有相关关系的双方则必然共存。^[21] 也就是说，存在权利，必然就存在与之相应的义务。于是，宪法权利是一项个人或者全体公民针对国家或国家立法机关而言的一项权利事实上就意味着国家成为与宪法权利相对应的义务主体。当个人向国家提出一项要求时，国家有义务满足；当个人向国家行使其自由权利时，国家有义务不干涉。^[22] 对于个人信用信息的经济利益和人格利益而言，如果其利益的实现，需要国家履行相应的义务，那么个人信用信息的经济利益和人格利益就有必要纳入到宪法权利范畴，获得宪法层面的保护。

在构建社会信用体系的背景下，个人基于其信用信息而享有的经济利益和人格利益的实现是需要国家履行相应的义务的，或者更为形象地说，它们之间是“一体两面”的关系。如前所述，我国的社会信用体系是一个政府主导的涵盖社会各个领域的国家信用监管体系，在这个体系中，个人若提出要实现其基于信用信息享有的经济利益以及人格利益的要求，与之相对应的，绝不仅仅是平等主体的义务，更重要的是国家的义务。我们可以把国家对于宪法权利的义务分为三个层面：宪法权利的国家尊重义务、宪法权利的国家保护义务、宪法权利的国家实现义务。^[23] 国家的尊重义务意味着国家必须要对宪法权利秉持着尊重的态度，不得通过立法限制这一权利；国家的保护义务意味着国家必须要防止宪法权利遭受侵害或者在遭受现实侵害的情况下能够提供救济；国家的实现义务则是指国家要承担最低限度的责任以确保某一权利的实现能够达到一个最低限度的水平。其中，国家的尊重义务和保护义务可以针对几乎所有性质的宪法权利；而国家的实现义务则主要局限于社会权利。对于个人信用信息利益的实现而言，国家至少应当承担以下两个层面的义务：

首先，个人信用信息的经济利益和人格利益的实现要以国家的尊重义务为基础。一般而言，国家对宪法权利的尊重义务的首要履行者是立法机关。^[24] 若宪法已经明确了某一权益的重要性以及保护的必要性，那么立法机关就不得在立法中随意限制、侵害该项权益，甚至要主动立法明晰这一权益的范围以及具体的保障路径。对于个人信用信息蕴含的利益而言，国家的尊重是其利益价值得以实现的前提。如果不能在宪法层面明确个人基于其信用信息享有的利益的重要性以及保护的必要性，^[25] 那么立法层面将缺乏统一的价值指导，一方面可能会导致立法对个人信用信息利益的漠视，致使原本应当受到尊重的价值得不到应有的重视；另一方面可能会导致立法无法确定恰当的个人信用信息利益保护路径。(www.xing528.com)

其次，排除个人信用信息的经济利益和人格利益在当前面临的侵害需要国家履行其保护义务。一项权益应当受到国家的尊重并不意味着在实践中该项权益就一定不会遭受任何被侵害的危险，因为国家的尊重义务往往是从应然层面确立一项权益的被保护的重要性，但从实然层面，由于受到多种现实因素的影响，该项权益仍然可能遭受公权力机关或者私主体的侵害。^[26] 国家的保护义务的履行就是指宪法权利在可能会遭受侵害或者面临着现实的侵害的情况下，国家应当如何预防这种潜在的侵害或者应当如何对已经造成的损害提供救济。对于个人信用信息利益而言，一方面，由于我国社会信用体系的构建要以公权力机关对大量信用信息的收集、存储为基础，一旦公权力机关过度采集公民个人信用信息并对其过度分析处理，就很有可能导致对公民个人信用信息中经济利益以及人格利益的侵害；另一方面，由于在实践中还存在大量征信机构需要对公民的信用信息进行采集、分析、处理并且最终形成征信报告出售获益，一旦征信机构非法采集公民信用信息或者其他组织、个人将公民征信信息进行非法出售，同样会导致公民个人信用信息中经济利益以及人格利益的损害。面对这些来自国家的以及私主体的侵害，国家保护义务的履行就在于通过一系列制度设计以防止个人信用信息可能遭受上述威胁或者在已经遭受到损害的情况下可以向国家提起赔偿请求。

综上，在构建社会信用体系的过程中，个人信用信息中的经济利益以及人格利益的实现不仅仅需要第三方平等主体义务的履行，更重要的是需要国家履行相应的义务。在当前，个人信用信息的利益不仅仅面临着来自平等主体的侵害，更面临着来自公权力机关的威胁，在这一情况下，与个人信用信息权益相应的义务主体就不能仅仅局限于平等主体，否则无法实现对其的有效保护。既然个人信用信息中经济利益以及人格利益的实现都必须依赖国家相应义务的履行，那么个人信用信息中的利益就可以被视为宪法权益而应当纳入到宪法权利的保护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