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季，校园里飘荡着分离的味道。校长们纷纷登上讲席，面对毕业生发表演讲。呈现在媒体视界中的诸多演讲可谓精彩绝伦，激情是饱满的，立意是高远的，观点是独特的，文采是风流的。校长们越来越懂得利用毕业典礼这个场合发声，激扬他人青春，指点一番人生，既彰显了教育的价值观，又凸现了校长的存在感。
与前几年对校长尤其是大学校长们别出心裁的毕业演讲几乎众口一词的点赞不同，今天似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不太领情了。校长演讲很容易被嘲为“心灵鸡汤”，被讥为“逢场作秀”。当公众视域里充斥大量金光闪闪的励志雄篇，当神圣讲坛上发出太多惺惺作态的心灵小语，人们发生这种态度上的“反转”是可以理解的，最初的新奇感消失后，随之而来的很可能就是腻味。的确有校长把过多心思放在了“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修辞层面上，或者，依旧热衷于套用一些网络热词来拉近与学生的心理距离，以期在言说者与听众之间达到同频共振之效。又或者，憋着劲地炮制一些“金句”、强努一些“段子”，供各路媒体传播和消遣，从而在成为“段子手”“网红”的道路上一路狂奔。如是，某些演讲虽然有着华美的文辞和现场“笑果”，却因为失去了最基本的诚恳，所有的引经据典都透出山寨味儿，所有的语重心长都显得矫揉造作。师生们最后一次共聚，倒成了一个话语的消费现场，散场之后，只剩一地狼藉。
今天有太多说“鸡汤”坏话的人，的确，十年前“鸡汤”还寓意着心灵的滋养，十年后它成了“low”的代表，因为汤锅里装了太多假大空的内容。试看那些“100000+”的美文，有几篇不是靠着伪造的故事、廉价的感动和弱智的套路在忽悠人？不是死磕了要“成功”，就是一转头即“幸福”。但我还是要说，“鸡汤”若炖得好，还是有营养的，而真实和真诚乃是它暖心、养人最不可缺少的佐料。天下滔滔文辞，在时间的磨洗和人心的检验下都会露怯，惟“真”永远经得起推敲琢磨。校长们在毕业前夕精心熬制的这碗汤，只要以“真”打底，不过于油腻，不乱入添加剂，那么即便有一定“秀”的意味，也自有其价值。我始终认为，毕业典礼是个宝贵的教育契机，而典礼上校长精心准备的演讲或致词则如同璎珞，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事实上，不止是校长，教师们在学生毕业离校之际，也多有临别赠言或者人生寄语。无论它们是叮嘱还是期许，告诫还是勉励，交付时一定都冒着腾腾的热气，有的哪怕在分别多年后还依然保留着师生间情感的温度。当然，它们不应该是早已俗滥的“情怀”套路和“励志”语录之集萃。学生即将离校，老师能说点属于自己的话么？当我这么写时，其实在打自己的脸，说“自己的话”谈何容易，我何尝不时时“盗用”别人的句子？
我有时候会代入角色，设想自己是一名校长或教师，会对即将走上新途的毕业生说点什么？所有的角度都已被谈及，所有的关键词、高频词都已得到淋漓尽致的阐释。而我会从自己曾经最真切的困惑出发，与即将离开学校的学生谈谈：为什么要有学校？人们从家里来，在学校里待上几年，匆匆赶往下一程，这个“驿站”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www.xing528.com)
这个问题早已有人提出，并做过透彻的解答。1922年，梁启超先生应苏州学界之邀发表过一场演讲，向在座者提出“为什么要进学校”之问。人多以为进学校是为了“求学问”，就像我们说进学校是为了学知识和能力，而梁启超则认为不然，他的答案是：要成为一个不惑、不忧、不惧的人。知者不惑，要养成总体的智慧，形成理性的判断力；仁者不忧，要建立健全的人格，不忧成败得失；勇者不惧，要磨砺自由意志，勇于创造进取。
为什么要有学校？因为没有交流情境的学习，获得的东西是壅塞不活的，而碰撞、竞争、辩难能激活那些如淤泥般沉积着的知识。为什么要有学校？因为在这里优秀的品质会汇集成群，会互相吸附，会发生聚变，会驱动一个人以几何级数良性成长。在这里，一个优点会点亮另一个优点，一个好习惯会带动另一个好习惯。有人已经长驱万里，有人仍在原地踏步，道理就在于此。而卓越者吸引和激励的，只能是另一个卓越者。
每个人都带着理想来到学校，每个人都带着期望离开学校。一个毕业生所做的，应该是像NBA球星利文斯顿说的那样，“我拼命地奔跑，只为追上那个曾被寄予厚望的自己”。
2016年7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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