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教师到底好在哪里?”这是一个困惑了我多年的老问题。偶尔有机会遇见名师,我就会暗暗评估他们的“好”。我总期待从他们嘴里听到一些振聋发聩的高论,但这样的期望往往落空,因为他们不太会滔滔不绝、气势如虹地言说,以满足所谓的“口腔快感”,他们似乎更喜欢安静地倾听,即便发言也多是言简意赅、语调松弛、气息平和。也会去翻看一些受到学生喜爱和教师同行推崇的名师的文章,读来读去也未见得大快心意的华彩锦句,以至于会冒出“不过如此”这样的妄念。
慢慢地才有了点感觉:教师不是演说家,教师也不是作家;教师尤其不是那种只知道从“我”出发进行独白式宣讲的拙劣演说家,不是那种从精致的自我表达中收获心理满足的自恋型作家。教师就是教师。教师在面向学生的教学过程中,很多时候是“无我”的,他们必须把中心的地位让给学生,把主角的机会留给学生。他们必须打破大多数人都有的“我执的迷障”——被这样的迷障所笼罩,人就会不自觉地屏蔽掉来自外界的信息,拒斥各种既有观念里不愿接纳的东西,心智就难免会变得狭隘、封闭、僵涩。
所以,通过最初步的接触,我们也许就可以大体上判断什么样的教师是优秀的,或者判断他(她)是否有成为优秀教师的潜质。与只会喋喋不休地往下推进话语的人相比,懂得倾听、适时安静的教师更有机会成为好教师。人们都承认教师会说,但其实未得教育真味的老师会“说”,而炉火纯青的老师则是“会”说。一位好教师不会允许自己摆出一副无比高明的架式,以一种永远正确的姿态单向输出话语,让学生淹没在自己那片密集的语流里。他知道话与话之间(或者放大一点说,在课堂里)是要留白的,那是引导思考的时间,是诱发想象的空间,是反思和自省的机会,是唤醒教育自觉的时刻。他明白,无效的言说有时候比不言说还要坏,因为对于言说方式的厌倦容易令孩子们泯灭原本可能极其旺盛的知识渴求欲望。只要站在讲台上的教师还没有打破“我执的迷障”,没有真正尊重从学生出发的诉求,甚至连理解他们的意欲都没有,那么“生本”“自主学习”之类就都是空话。
我以前形成的“好教师模板”具有“强势”的特征,现在发现大谬不然。真正的好教师可能恰恰是懂得示弱的,具体的做法可以五花八门,但不离其宗的是要让孩子自己去尽可能多、尽可能强地体验成功感、成就感,哪怕教师自己一次次沦为背景也乐在其中。知心姐姐卢勤就是这么一位懂得示弱的母亲,她的观点是“‘弱’妈妈教出‘强’孩子”。师生之间又何尝不是如此?一定程度上说,教师追求强势其实就是追求控制学生的快乐、追求自我表达甚至自我表演的快乐。我不否认讲台上强势的教师也不乏魅力,但让学生成为观众(哪怕是多少也获得了一些欣赏愉悦的观众)并不能令他们真正“学”到什么,至于让他们沦为道具就更加悲哀了。(www.xing528.com)
“你觉得呢?”“是不是?”“不知道大家是否同意……”这是不少教师习用的口头禅。有人开玩笑说,用这类相对“弱势”的口头禅的教师更有可能成为好教师。事实上,透过话语方式(如果不是完全有口无心的话)的确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思维方式。好教师应该形成换位思考和在适当的时候主动把判断权交给对方的习惯。记得梁漱溟自传里写过一个故事:小时候他在玩耍时丢了一串铜钱,于是就大吵大闹,说是别人拿了。后来父亲在院子的桃树枝上发现了这串铜钱,接下来他是怎么做的呢?父亲没有逮住理似的加以强势斥责,也没有喊他去树边看,只是写了一段话让梁漱溟自己看,并不作声。纸上大略是:“一小儿在桃树下玩耍,偶将一小串钱挂于树枝而忘之,到处向人询问,吵闹不休。次日,其父打扫庭院,见钱悬于树上,乃指示之。小儿始自知其糊涂云云。”梁漱溟跑去拿了铜钱,心生惭意。他对这么一桩小事到年老还记忆深刻,可见其父之小小举动的教育意义何等深远。
好教师到底好在哪里?好在让渡自我,好在摒弃独断,好在远离独白,好在尊重学生,好在善于倾听,好在“松、静、匀、乐”(魏书生),好在思维包容,好在时时反思,好在多留余地,好在心智灵动……我没有资格评判教师的好坏,只能希望用这种“盲人摸象”式的描述来接近我心目中关于好教师的定义。
2012年4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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