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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话剧艺术中心引领上海小剧场复兴

时间:2023-08-03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观众并不是生下来就必须要进剧院的,所以需要引导与吸引。但是,上海不一样,上海是只要上海话剧艺术中心做出一个戏,马上其他的团会做出同类的题材,一直到把它做烂为止,上海话剧艺术中心是风向标。喻:对,其实上海的小剧场复兴是从2000年开始的,第一个真正火起来的戏是www.com。

上海话剧艺术中心引领上海小剧场复兴

张弛[1]

时间:2017年7月13日、8月25日

地点:上海话剧艺术中心

张:在话剧界,你算是传奇人物,你就像上海话剧艺术中心的化身一样。

喻:(笑)我是和上海话剧艺术中心一起成长起来的。1995年上海人民艺术剧院与上海青年话剧团合并成为上海话剧艺术中心,我是中心的第一批新职工。

张:前天下午六点多的时候,我从话剧大厦门口经过,看到像是一家子人,他们在商量看晚上三场演出中的哪一场。那感觉就像下馆子点菜似的。

喻:的确,我们一直在培养与恢复观众看戏的习惯,2003年曾经推过这样一个广告语——“看戏是一种生活方式”。观众并不是生下来就必须要进剧院的,所以需要引导与吸引。上海人以前有进剧院看戏的习惯,可是后来却丢掉了这种习惯,现在要恢复起来,这的确挺难。但我觉得是可以恢复的,因为上海人到剧场里看戏,心情非常自然与放松,并没有把它当成多么大的事情,(看戏)它就应该是生活的一部分,所以我们当时就选择了这个广告语,然后在所有的宣传平台上打出来,不断地重复……

张:但是这些要推广出去,你的杂志要有人看,你得都送到观众手里。

喻:对,这要慢慢来,很多时候观众是一个一个地被拉进剧场的,在2000年的时候我们几乎没有观众,因为整个20世纪90年代,戏剧都是陷入低谷的……

张:我没有查具体资料,但有个印象,就是话剧演出,尤其是小剧场的复兴,年轻人兴起进入话剧剧场的热潮,好像都是从你们这边开始的。

喻:对,2000年。

整个小剧场的运作,包括演出季、戏剧节,北京比上海大概晚了五年左右。北京应该是2005年左右,就是“白领戏剧”这一块,我觉得是在2005、2006年北京做《有多少爱可以胡来》之类剧的时候才开始有的,但是上海从2000年开始就已经做了很多演出。

并且在上海,是分两个不同方面来做的:一方面是上海话剧艺术中心制作演出的,戏的质量都很有保证,另一方面是民营团体的制作。这跟北京完全不一样,在北京如果说北京人艺做了一个戏,其他的剧团,包括民营剧团,他会重新找方向做,避免重复,很少会有完全拷贝北京人艺版的。但是,上海不一样,上海是只要上海话剧艺术中心做出一个戏,马上其他的团会做出同类的题材,一直到把它做烂为止,上海话剧艺术中心是风向标

张:就像卖货一样,这东西好卖,那我也进,我也卖。所以你们的宣传语也是摸准了他们的这种心态:不看话剧不行,你就跟不上时代的潮流了。

喻:对啊,在2005年左右的时候,上海的媒体评出一个上海城市“四大时尚”,其中有一个时尚就是到安福路看话剧。

张:当时票房也确实开始好起来,人气涨了。

喻:对,其实上海的小剧场复兴是从2000年开始的,第一个真正火起来的戏是www.com。因为之前《去年冬天》虽然连续演了三十多场,几乎都是满场,影响也比较大,但的确没有www.com那么吸引年轻人的关注。那时候,上海话剧艺术中心全年演出四到五个戏,演出两百场,大部分的场次基本上都是在中学里完成的,全是课本剧;在正规的剧场里演出,票是没人买的,一个戏只能演几场。但是在2000年年初的时候,《去年冬天》一下子就演出了三十多场,那时候已经是一个意外了,几个月后www.com的演出更是一个惊喜,四月份排练,六月份演出,首轮就一下子演了四十四场,并且四十四场是全满的,票是全卖光的,后来因为有演员要去台湾参加演出才不得不停了下来。www.com的成功带动了“白领戏剧”的兴起。

张:你当时是在上海话剧艺术中心的市场部做营销推广,但这两部戏的编剧都是你。上海人愿意赶时髦,而你的戏中关于互联网的题材也是新兴事物。

喻:我觉得是跟新一代的观众发生联系了,如果当时没有www.com,也一定会有别的戏出来的,因为整整十年左右的低谷与断裂,到了2000年左右,新的一批做戏的人和新的观众一块来了,老的观众基本上不进剧场。我们做的戏,也不是冲着老的观众来的,因为老的观众也不会进剧院来看戏,我们老的艺术家做的戏,可能也是只针对老的观众来的,年轻观众并不是很关注。新一代的人开始做戏了,我们这帮人,跟观众正好是同年龄的,我们做的戏也是他们爱看的戏,也是关注他们的题材,那可能就开始起来了。……我的工作一开始是做宣传,后来做市场。

张:但是这家中心,或者这家剧院的命运从那时起基本上就掌握在像你这样的人的手里。

喻:年轻一代的身上。

张:最初你的定位就是吸引上海市内尽量多的市民,各个阶层的,首先在经济上他们要支援你,那个时候你就想到将来要吸引大学生了吗?还是随着一步步的发展,你觉得应该……

喻:一步步发展的,不是一开始我就明白我以后十年应该干什么,不是很清楚的。当时一开始我做市场的时候,我都不知道什么是市场,什么是营销,它们之间的区别是什么我都不知道。当时上海话剧艺术中心做市场的就我一个人,后来来了一个上海交大刚毕业的,刚开始在做宣传,现在他是我们市场部的主任,我们俩就开始做,后来越做越多,我觉得哪些部门有需要,我就去发展它。我们剧院有个好处,剧院的高层像杨总他们给了我们一个很好的空间,他不会说你这个不可以做,那个不可以做,他会说这个你也可以做,这个不错,你去做好了,于是就开始做了。从最初的市场部开始,然后市场和营销区别开来做,再然后宣传是什么,又怎么做客服……因为那时候全中国的剧场里面都没有客服。我觉得既然观众是你的客人,你肯定要有客服,你要有服务。

张:这很有商业意识了。

喻:对,然后我就专门做客服。因为一开始我就想,这个剧场到底我是做大房东还是做二房东?我是出租好还是自己做项目好?后来就发现,我应当既要做大房东,又要做二房东,因为我一开始在上海做剧场的时候,没有人找我们。我以为我场子有了,就有人会找上门来,其实不然,剧场开始运营了,却没有一家要求来演出的,所以我们只有自己安排演出。戏不够,怎么办?就先从演出季开始,几个戏凑成一个演出季,先做影响,然后出去找戏,自己制作戏,这样才慢慢地把日常的演出做了起来。

张:那个时候这个话剧大厦盖起来了吗?

喻:这个大厦是从2000年开始有的。

张:你那些宣传口号也是2000年开始的?

喻:对。2000年我做的第一个口号是“看话剧来安福路”,这句口号我是学来的,那时候,上海有一条四川路,它有一句口号是“逛逛看看其他路,买卖请到四川路”,其实当时四川路怎么能比南京路或是淮海路好呢?但就是因为这句口号,我们那时候的大学生,就经常去四川路逛,这就是口号的效果。那我们能不能说“看话剧来安福路”?当然,这是针对观众来说的。针对做戏的人来说,我们就是做好服务,“做话剧来话剧中心”——这也是我们做的一个口号,什么剧院都可以,但是到上海话剧艺术中心来做戏,我从海报设计、订票购票,到剧场服务,到搭建销售平台,这些方面我们都会帮你,这样我就不只是在租剧场,我们会提供很多服务,所以你肯定会到我们这儿来演出。很多人认为剧场管理最关键的部分是剧目,我觉得不是,而是围绕剧目做的其他方面的事情,这样任何剧目来了都可以做,现在上海话剧艺术中心的剧团管理概念就是这样。好多剧团总爱说剧目是一切,其实你把其他的全部做好了,剧目自然也会好,这个就相当于我们把一个销售的平台搭建完了,我卖什么产品都是可以的,但是如果你只是把产品做好,却没有这个销售平台,那等于白搭。还有,是因为上海的定位,上海不是一个文化中心,它是一个文化交流的平台,上海跟国外的交流是天然的,我觉得我们还应该做一个跟国外艺术交流的平台,就是打造中外艺术家交流合作的平台——以上这三个方面,一个针对观众,一个针对专业做话剧,一个针对国际交流,这些是从一开始我做剧场的时候就定下来的。“看话剧来安福路”只是一句口号,里面搭建的整个平台是很庞大的。当然,有了口号,你就要以此为宗旨做许多事情,否则口号就变成了空谈。

张:最终想吸引来自全国、全世界的戏剧团体汇聚到你们这里?

喻:对,三个方面三个层次你都要做。第一个说针对观众,那我们到哪去找观众?一个是要有一些接地气的作品,做出的这些戏要让观众喜欢,是观众想考虑的东西,那我才做。没有人写这样的剧本,那我自己写,相信我写的剧本是有意思的,观众肯定是爱看的,因为大部分人给我们剧院写的剧本、投的稿离我们的实际需要差太远了。

张:其实上海的话剧观众应当一直不缺的。

喻:缺的。

张:上海是挺有话剧观众基础的。

喻:我1995年到剧院的时候,我们晚上的演出没人看,一个戏也就一二十位观众看,很正常。

张:有一次27个人?我看你写过的,事先卖出的票,那晚大雨,以为观众不会来了,结果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喻:那次大家如果不来,也许我就不做戏了,我会觉得没有前途。做戏没有观众看,那有什么意义呢?一开始的时候,我们没有会员,但我们想做会员制,怎么办?我们连观众都没有,又怎么去培养会员?当时有一些戏卖得不好,我就拿那些戏票跟人家理发店换他们的会员信息。

张:理发店?

喻:对,我送票给理发店的负责人看,他们就把理发店顾客办卡的登记资料送给我们,然后,我们就给这些人邮话剧资料,理发店的会员就成了我们的第一批会员。

张:完全商业操作,就像化妆品定期给顾客邮杂志、邮宣传品一样。

喻:对。到2005年,我们就有三万个会员了,我们又把这三万会员全部归零,给所有的会员写一封信说,如果你想要成为话剧中心的忠实观众,你要重新来买卡,重新办。我们有两种会员卡,一个是贵宾卡,每年50块钱,一种是大众卡,每年5块钱,但是你都要付钱,我不免费给你。因为你花了钱,你就会珍惜。

张:那个时候你就有底气了是吧?

喻:对。剩下六千个会员,两万多就废掉了,但废掉的是“僵尸粉”,从那时开始,我们慢慢地再培养,现在我们又有三万多(会员)了。

张:他们可以帮助你去实现真正意义上的推广了?

喻:对。这些人是“病毒”,你要培养“病毒”,让他去传染。这些会员,我们给他很多活动,现在我们每两周都有戏剧对话、大师班、工作坊和戏剧培训等交流活动,会员是有积分的,积分够了,你可以免费看戏,或者是到剧场里看排练,或者兑换各种礼品。一直要做这样的活动,才能让会员活跃起来,“病毒”真的是活跃起来了才具有传染性。去年9月14号,我们大小剧场一天卖了100场,三万多张票,三百多万块票款,但是我们平均的票价只有75块钱到80块钱。观众很关注我们的戏,他们对我们的票价也很敏感,所以我们一直很在意票价,相比较于许多院团,我们的票价是较低的。我们有许多铁粉,他们对我们话剧中心的作品很热爱,我们有一个戏叫《无人生还》,有个观众现在看了二十五遍了。

张:又是阿加莎的破案戏,她的《捕鼠器》就多少万场在那儿演,据说伦敦有个剧场天天晚上就上演这个剧。

喻:我自己研究了一下,百老汇和伦敦西区,那么商业的地方,一般的戏都只演一季就结束了,但他们演了很多季的戏,到底是什么戏?只有三种:喜剧或是闹剧;悬疑剧;敏感题材,如同性恋题材的戏。同性恋题材我们不能做,但可以打擦边球,其他两种类型的,我们为什么不做?所以从2003年我们就开始做悬疑剧了,并成了系列,这些戏做得很好,吸引了很多观众走进剧场。作为一个国家级剧院,我们做悬疑剧给观众看就是要看戏剧质量,悬疑剧的主要目的是吸引观众。喜剧也是,一个是国外的喜剧我们拿来演,一个是我们原创的喜剧,也是能吸引很多年轻观众走进剧场的。包括白领戏、喜剧与悬疑剧,这三种吸引观众走进剧场的戏剧类型,在全国话剧界中,我们是最领先的。

张:而且你个人也很奇妙,兼做市场营销与艺术创作。统观你所有的剧本,我能看出来很多像是命题作文一样,有这个需要了,然后临时抓编剧,也不好抓,也不一定能迎合你们的需要,于是你就自己写。你写剧本,也是为你的营销服务吗?

喻:有两点,我这个人是比较分裂的,一个是我自己做管理,必须要比较理性,要思维清晰地来做;另一个因为我自己平时也爱写一写,写东西的时候我就自我表达,我觉得,写剧本就是我的一个出口,能表达我自己的东西。这方面就要求比较感性。

张:但怎么能够吸引观众,观众喜欢什么是你心里始终有的这么一个意识?

喻:对,一开始会,现在我也会,但是我也会跟观众较劲,跟自己较劲,我觉得我新的发现应该在什么地方,而不是观众应该在什么地方。

张:你要带领他们?

喻:我以前讲过跟观众之间的关系就像战争一样:我写剧本的时候,观众一直是坐在我书桌对面的,他有什么反应我很清楚,但是我也明白我自己是写什么的,我绝对不能盲目。因为我明白,一出戏要和哪些人产生共鸣,怎么产生共鸣。对我来说,更多的是我自己清楚我想干什么。就像今年我们庆祝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剧院要做戏,我抓耳挠腮,找了好多国外的剧本,跟好多地方谈过,到最后都谈不成功,但是再谈不成功,就要黄掉了。去年11月份正好遇到一个波黑的导演,我们很久之前就认识,他到上海来,我们一起聊天谈合作。然后我突然想起来《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这个题材很好,这曾经是世界上观众最多的一部电影

张:我没看过,但《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这名字很熟悉。

喻:《萨拉热窝》这个剧本,也是我自己给自己下的套,我跟那个导演讲能不能到我们国家来导这个戏?他说可以,他认为可以做,而且很有冲动,但他只有一个条件:你必须要改剧本。

跟国外的导演合作,首先语言要通,双方要相互理解,要信任,然后你要知道他的风格,这样我就找不到第二个人来做这个戏了,我只能跟剧院说,我来做,我来写这个剧本吧。我答应以后,导演很开心,但是剧本怎么做?我发现我就上了套了。我把这个电影看了好多遍,如果按照电影来做,放到剧场里演会被骂死的,因为那是观众的一个梦,那个时代过去了,20世纪70年代已经过去了,氛围也没有了,你还想把观众的梦做成现实?观众在剧场里面是永远不会满足的,他看电影会满足,你把它做成戏,他要跟电影进行比较,你会很惨,改编就是这样。我发现每次改编都是这样,那我每次改编必须要找到我的切入点,找不到就不做。我先写了一个剧本,是按照电影来改的一个剧本,之后自己觉得它只能废掉,因为没有意义。后来然后导演来了,我们又开始谈,我说我把上一稿废掉后重新写了一稿,就写剧中饰演瓦尔特的演员不想演这个戏了,他跟导演之间发生了冲突,我想把战争放在人与人之间来展现,人与人之间都能产生战争,那么我们进行战争有什么意义?我们为什么要美化战争呢?什么是英雄,什么是战争——我觉得这在剧场里就变得有意思了。于是我又写了一稿,导演这次说能不能更好玩一点?他这一句更好玩一点,让我新写的一稿又废掉了,可我们七月底就该排了。所以,现在我还在写。

张:他没有一个宗旨吗?怎么叫更好玩?

喻:没有,他没有宗旨。

张:也没有一些具体的建议?

喻:他说你这个想法很好,但是要更有意思一点。

张:哪方面的有意思呢?

喻:他希望表达在现代社会里法西斯无处不在。我说你还要什么,他说想在舞台上有他的风格,要有很多演员,让这些演员在舞台上尽情地去展现。我说行,你要多少演员?他算了一下,如果这个戏的角色都算上得十九个,我说我本来写的是七个人的戏,你要十九个?我说那行,如果找到十九个演员,我们就做。然后我们找了一下,真能找到十九个演员,我就根据这十九个演员写一个戏,就叫《萨拉热窝》。

张:目前在中国剧作家里,你肯定是剧目上演率最高的了!但是我认为你也会面临一个问题:导演往往不甘心于停留在一度创作上,他老想二度创作,可事实上我真是没看见几个导演比剧作家思想水平更高的。

喻:我同意啊。因为从五六年前起,我跟导演们的合作就遇到这种问题了,很多的时候,我的戏排出来之后跟我想象的距离太远。从今年起,我自己试着挑导演,有些导演我就不会和他合作了,编剧和导演是合作者,一定要气场合,相互攀着往上走,那些一上来就要把编剧灭掉的导演,或者想自己改剧本的导演,还是离得越远越好吧。我很喜欢的导演有王晓鹰、查明哲、陈薪伊、周小倩、尹铸胜、熊源伟、毛俊辉……

张:你自己导演吗?

喻:我不导演,但我想过,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可以试试。现在,我自己可以挑导演啊。像我今年的《乌合之众》,跟香港导演合作,倒也不是我们相互挑,是我觉得我们一下就碰上了,他能把我的想法在舞台上呈现出来,我觉得非常开心。

张:那你当然是有这样一个优势,因为你在话剧中心有决定权,包括你这么多年的积累,但是作为中国的普通的编剧来讲,导演中心制,包括制作人,找到投资都是很大的问题,而戏剧又必须要立在舞台上,你不演出你即便是文案本子放在那儿,有谁知道你这个剧本?

喻:我也遇到过完全不尊重我剧本的情况。

张:那你有没有想过怎么扭转这种局面?

喻:这次和查明哲合作时,他给了我一个很好的经验,排《老大》时,我写的风格和查明哲导演的风格肯定是不一样的,这个戏如果做的话,必须要有一方要做些妥协,查导是一个风格感很强的导演,按照他的方向走,做一个呈现,我觉得我也是非常乐意的。他非常尊重文本,但呈现的却是他的风格,在修改过程中,他的意见也非常重要,对文本非常有帮助。他还给了我另外一个很好的经验,就是让我读剧本,我在演员面前读了三遍剧本,我觉得非常有收获,并且我会把我所有的想法跟演员分享,跟主创分享,他们在创作当中也会发现,至少能最大可能地体现出我作为作者的想法。我觉得这样的导演是自信的,因为创作的过程,首先是文本,然后才是二度创作。但是,《老大》已经是我演出的第四十八个戏了。

张:这是导演比较明白。

喻:是的,所以,现在我说排我的剧本我必须读。我后来合作的几个导演都接受了,《你是我的孤独》《乌合之众》和《萨拉热窝》,和导演合作时,我都会读剧本,导演们都很接受。因为他读剧本时,也不能保证能全部感受到我的想法,但是我在读的时候,我跟他沟通时会告诉他,他就会觉得有很多收获。

张:这是个好方法。

喻:是,编剧一定要读剧本,所以现在我在我的合同里边已经加了一句,如果要演我的戏,你想约我写剧本,我同意的话,第一条我必须读剧本。以前契诃夫就读剧本。

张:后来好像读剧本只局限在剧本讨论会、创作会议上……

喻:是的,这跟在演员面前谈感受不一样。我在演员面前读,在整个剧组面前读,包括我现在给别人的剧本提意见也是很小心的。即便是一个刚开始写剧本的人,把剧本给我,我尽量也是这样的,我每次给他提意见第一句话就说:我作为一个编剧,我给你的剧本提意见,肯定只是我读一遍的想法,你千万别当回事。因为我作为编剧也知道,你磨了几年做一个戏,你所有的构思、你的心血和你的想法,我是不可能读一遍就能完全体会到的,所以说我给你提意见只是我读一遍的想法。但是,很多人不是这样,我们的剧本给别人读,专家们读了一遍就随便给你提意见,导演也随便删,一遍还没读完就开始删……

张:人家可以随便提,但是你在改的时候不能耳朵那么软。

喻:我比较软的(一副受欺负的笑容)。

张:不管怎么说,从客观事实来讲,从艺术的角度来讲,我觉得还是应该编剧中心制,像欧洲就比较重视文本,这是对的。

喻:可能国家跟国家不一样。

张:如果了解戏剧的本质应该是什么样的,那就应该以什么为主。

喻:在英国剧场里,编剧是王,所有的东西必须经过编剧同意才能去改。但在德国就不一样了,德国编剧就往地上踩了,他的剧场里面全是导演,全是形式。

张:德国人人都是思想家,戏剧很重视思想,思想在编剧那里是源头。(笑)可能在德国大家都很有思想,他作为导演在舞台上能更直观地呈现在观众面前,所以他会有一些决定权。但是具体的德国我不了解,可能跟他们的教育从小注重做手工、注重动手能力,社会重视技术工人有关。德国倒是导演制最早产生的地方,梅林根公爵嘛,可他一开始也是极为推崇莎士比亚的。

喻:反正我看完全不一样,2008年我在英国皇家宫廷剧院做驻场,品特给我们上课,他说他的戏在英国演和在德国演完全不一样。到德国演出时,有个导演请他去看,演完了,那个导演就问品特这个戏怎么样,品特很意外,说这个戏是我的作品吗?可见导演已经把它改得不成样子了。

张:这在中国也是很常见的现象,编剧大多很无奈:这还是我的吗?

喻:在中国我遇到的情况还好。我觉得这肯定是有一个过程的,在中国如果导演慢慢地实行中心制了,责任不能完全怪导演,肯定也怪编剧,编剧太弱势了。

张:你为什么自己不争取?

喻:对。你自己不去斗,大量的编剧流失,20世纪90年代以后,编剧青黄不接的情况太严重了,没有一个传承,可导演这方面还是有些传承的,那些导演都是从80年代那时候开始的,他们还在继续导啊,但是80年代的那些编剧基本上全没了!

张:导演还挺活跃的,有活干。

喻:中国现在戏剧界的导演,不少都是从八九十年代过来的,都很强势。编剧从八九十年代过来的就很少,我觉得编剧界是有问题的。

张:好多编剧还是挺有热情的,但是上演太费劲。

喻:光有热情不行,剧本上演不成,我觉得问题也在编剧这儿,你要懂得剧院操作的流程,要懂得游戏的规则;要懂得怎样去保护自己,去推销自己。我的邮箱每天都要收到几十封邮件,很多都是国外的编剧发来的。我就举个例子,有一个以色列的编剧,我大概在2005年时认识了他,他给了我一个剧本,希望我们剧院能上演,说在别的地方已经演过很多次了。他几乎每个月,或者是每两个月都要给我写封信,说他的戏怎么样,他的戏希望在我们剧院里面演,又把新剧本给我,多少年了,十年了,他就这样。这种推销自己的能力,我觉得我们这儿没有。

张:那你们最后给他演了吗?(www.xing528.com)

喻:没有演。因为我们把他的剧本翻译成中文,并且做了剧本朗读后,发现这个剧不适合在中国演,但是他重要的这一步达到了。

张:剧目很重要,意味着剧院的发展。

喻:我觉得剧目只是一方面啊。是从2011年开始起,根据我们的跟踪调查,发现现在的观众开始变了,我们的观众培养到一定的份儿上了,我发现开始有很多观众在骂我们,骂话剧中心太商业,说我们做的戏太注重观众口味了。

张:那你们不是吗?(笑)

喻:是啊,但是我们没办法。这个我是清楚的呀,我在2001年的时候,如果排《万尼亚舅舅》是没人看的,我砸多少钱都可以,但不会有人看。到了2013年,我们排《万尼亚舅舅》就没问题了,观众有了,我觉得观众也发展了。

张:但不是你自己主观上的,一步一步我要分三步走,而是走一步看一步,因为观众有这样的反映了,还是挺“客服”的(笑)。

喻:从2011年开始,我就说我们做几个演出季不一样的,一个是国外经典的演出季,这个我们做了十年。然后还有国外当代戏剧典藏,就是当代剧目的推荐,也做了好几年。还有小剧场剧目,是从2012年开始做的。国外当代剧目的引进,其实我们从2000年就开始做了。

张:那时候有观众吗?

喻:有,我们做《蝴蝶是自由的》,演了二十场大剧场。一个是这部戏是经典的剧目,第二个是这部戏我们跟香港合作,第三个就是戏中我们有女主角的裸戏。

张:还是有那种商业成功的因素。

喻:当时很多人会疯掉,认为怎么可以那么做?我们做海报的时候,我就把女主角的背面裸照放在上面了。

张:这个操作行为很商业。

喻:我们老的制作人指着我的鼻子骂,说你们怎么可以做这样的宣传!太没有艺术性,太没有道德了!我说没有啊,我觉得很美的,为什么没有道德,这个戏本身需要,就像是祼体画,是艺术,不是三级片。

张:关键是剧院允许你这样做了。

喻:卖得挺好,在上海反响挺大的,戏也挺好的,《蝴蝶是自由的》是经典名剧。我们到了四川就被宣传成“三X级”的话剧。

张:也成了他们的宣传策略。

喻:然后我们就疯掉了,不是这样的!你进去看是一个很严肃的戏,真的是一个很严肃的戏,在百老汇演的时候,女主角在台上有15分钟的全裸,因为那个男主角是个瞎子,她很自由很开放地跟一个瞎子在一块,是她天性的一段释放,很美的一段!在国外是很好的一段。你不会觉得淫秽。

张:你有没有考虑到中国观众的接受度?可能上海还稍微好一点。

喻:我们其实没有裸,就是女演员穿着内衣在台上,挺好的。只不过在台上他跟男主角在一块的时候,灯光暗转,她在把内衣摘掉的时候是全裸,但也是很漂亮的一瞬间。

张:如果你真像百老汇那样,真是全裸,确实没有这个环境。

喻:不可能的,法律不容许。

张:不仅是法律不允许,观众也未必能感受得到那种氛围。

喻:是的,我们在东莞演出的时候,我们台上灯光一暗,台底下手电筒全亮起来了。

张:这么没素质。

喻:我们的演员就疯了,那场戏少演了整整半个小时,这个演员后来被剧院处罚了。

张:她自己当场受不了了?

喻:是我们男主角受不了,他真的觉得委屈。但是台下观众的素质就在这儿,那怎么办?2004年,我翻译改编《阴道独白》的时候,就觉得这个戏非常有意思,我看过英文版,觉得很好,也很有社会意义,会给我们的文化带来很多冲击。可是,在我们剧院做这个戏的时候,却变成了一个事件,报纸长篇累牍都是几个版几个版地在讨论。于是,文化局里面有一个人说你怎么可以做这样的戏?于是,就不让演了。

张:我倒觉得国外的戏拿到国内来演,往往找导演是个问题。比如那天你向我极力推荐《黑鸟》,我没有看过这个剧本,只是在剧场里完全看演出。我能感受到那个剧本,它还是很真诚地想探讨一些问题,人性的那种怜悯,其实它想表达一种同情,但是……那个戏的导演是谁?

喻:法国里昂剧院的克劳迪娅。

张:他跟中国演员沟通有什么问题吗?

喻:没问题啊。

张:我坐在剧场里的感觉是这导演不行。

喻:为什么?

张:也许他对剧本的理解不对。从现场直观的体验讲,我相信观众对剧中人物的同情没有产生,反而有点腻烦,或者说他对演员的选择不准确。可能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演员对角色沉入得不够。我感觉上话的演员在表演时,尤其在演当代剧目和国外剧目的时候,总是在试图驾驭角色,而不是融入角色。不知道这是不是受黄佐临老先生提倡的布莱希特方法的影响有关。观剧的总体印象就是台词是一个世界,舞台呈现的状态是另一个世界,不太能对得上号。观众却并不能看到原剧本,也没有义务非要找原剧本去看、去了解,所以直观呈现非常重要,如果这个隔阂是存在的,慢慢观众就会在内心放弃。我一直相信观众要认同的还是内容,是思想的火花,所以准确地呈现一部剧的立意内核至关重要。

喻: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对《黑鸟》这部戏会是这个感受。关于上海演员演绎国外的戏,我相信上海的演员在这方面还是有优势的,我们剧院有一半的剧目都是翻译剧,上海的演员在演出时没有过多的本土化,因为上海的观众喜欢原汁原味儿一些的。最近几年,上海话剧艺术中心大量地引进国外的导演进行合作,这些导演也给上海话剧艺术中心带来很多国外的戏剧理念。也许你是上海的翻译剧看得不多,如果看多了,你的想法也许会不一样。

张:话剧在中国,起点是很高的,是中国的精英知识分子在参与,在引进。从市民接受的角度讲,它的初兴地在上海,这也是为什么我说其实在上海市民当中话剧挺有基础的,可是到现在为止,我们不得不承认现实,今天的中国话剧离戏剧的实质还是有相当的距离的。

喻:戏剧反映生活,尤其对现实世界的观照更明显。上海是市民城市,所以对新兴事物接受得很快,现在戏剧也更需要精英知识分子的参与。在纪念中国话剧诞辰百年时,我写过一个戏叫《吁天》,这部戏是根据《汤姆叔叔的小屋》以及中国话剧的百年历史改编的,其中有十个话剧界的代表人物,但这部戏重点讨论的是艺术与政治的关系。长久以来,戏剧的教化功能被强化,很多时候被作为政治的宣传工具,但是新世纪以来越来越多的作品开始关注民生,关注现实,也有着重娱乐的,这是一个过程,相信会越来越好。

张:在中国话剧史上,上海往往有很多先声夺人之处,包括中国话剧的最初繁荣就在此地。“文革”结束后第一个探索剧《屋外有热流》,新的戏剧观念的提出,比如你们老院长黄佐临先生提出的“写意戏剧观”,在对外交流的前沿阵地带来的很多戏剧新意识和舞台新手段等等,都产生在上海。但是上海的戏剧,从历史的角度看,你让它纵深也很难,往往浅尝辄止。我可能不太贴切地想起1914年的“甲寅中兴”,就是文明戏所谓的鼎盛时期,随着商业的渗入和迎合所谓的大众口味,大家趋之若鹜的东西往往不久就走了调,然后停滞。

喻:但是文明戏让我们摆渡到河的对岸去了——(正如我在剧本《吁天》里说的)我们现在又从河的对岸摆渡过来了,我觉得很有意思啊。

张:还是回来说你们做经典剧目,观众反映也不错吧?因为你做经典的时候也考虑到商业上要有吸引人的因素?

喻:排每个剧目都是有目的的,我们2013年做《万尼亚舅舅》,找的契机就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100周年诞辰,契诃夫的戏我们剧院那么多年都没有做过,并且我们跟俄罗斯有很长时间的割裂,那我能不能重新做一个戏,让我们了解一下俄罗斯人的戏剧现状?他们在做什么?所以这个戏我找的全是俄罗斯团队,从导演到舞美设计、灯光设计、服装设计全是俄罗斯的,只有演员是我们的。创作过程当中,演员与导演有许多冲突,就是我们对斯坦尼的那种理解,和俄罗斯现在他们认为斯坦尼体系发展到了什么样的阶段,又有哪些可能性,这之间冲撞得太激烈了!但我觉得特别有意思。撞完以后,让人觉得这个戏简直就没法演了!可是演出的效果奇好,我觉得这是中国最好的一台《万尼亚舅舅》。

张:我还没有看到,所以我没有发言权。

喻:你一定要看,我们会到北京去演这个戏。

张:我倒是觉得刚才的疑虑还没有解决,那你说说看《黑鸟》这个戏好在哪儿?你那天极力推荐我看。

喻:我那天极力推荐你时……我还没看(笑),但这个剧本是我挑的。

张:我感觉好的是这个剧本,但是这个戏呈现得不好,这可能也是一个合作的问题。

喻:这只是一个戏嘛,太多了,没法说,我们今年五十一台戏。

张:包括像《阴道独白》这样的戏,能感觉到原剧作写得非常真诚,面对很尖锐的一些东西,真是把自己剖开了,但舞台呈现不行。

喻:我觉得很正确啊。

张:虽然我看的是录像,但如果我是坐到台下当观众,这个戏我看不下去,这可能跟演员的功力有关。

喻:我觉得是综合的问题,我是有所考量的,我的翻译和改编跟原剧是不一样的,很多地方是我自己重新创作的。我创作时的一个想法是在我们的舞台上能谈阴道这样的词,那我以什么样的方式来呈现,我觉得如果在中国的这种语境下,最好的呈现方式是诗化一点,让它崇高一点。

张:如果走诗化的路子,那我是觉得还诗化得不够!

喻:你看原来的剧本,它完全没有诗的意境在里边,是非常真实的、残酷的、现实的,这是它需要的,但这样的在中国反而会……

张:可能你想得挺好,但是没有呈现出来,你觉得它诗化吗?

喻:(有点委屈)我觉得诗化得有点过了。那是因为在我们的语境下我想这么做,不是在这种语境下,我就不这么做了。

张:我倒是觉得还是有表演的问题,舞台上主要还是要看演员。

喻:还有一个你可能对上海的演员不适应。(笑)

张:我还是觉得可能他们和角色之间没有太融合,就像上海人比较客气,彼此很独立,表演方面也好,或者说跟观众的互动方面也好,亲和力不足,没有一种台上台下融成一片的感觉。演员一半是自己,一半是角色,有相当的距离,你们谢幕也挺有意思的,就谢一次,很冷静,谢完了就走了,我这两天看的三场演出,演员在谢幕的时候好像从来没有返场过,站在台上行完礼后也不怎么看下边的观众,真是从始至终有“第四堵墙”啊(笑)。

喻:因为你看北京排的戏习惯了,北京的戏在台上会更讲究在剧场里必须要怎么样怎么样,上海不这样,上海在剧场里面会放松许多。

张:是放松吗?

喻:我觉得是。我们的《资本·论》到北京人艺演出时让我很意外,怎么北京人会这么反应?

张:当时什么反应?

喻:戏里演到有演员在台上罢演,是我们那时候最年轻的演员,我们是在戏里面设置的这个罢演环节,我们在北京首都剧场演出时,他们真的当我们是罢演了,甚至有观众要冲上来打我们的演员,说你不是就缺五百万吗,我给你五百万。那是戏啊!他太当真了。在上海我们演了将近七十场了,我们一次都没遇到这种情况。那个戏里面还有一个情节设计,说现在演出的这个剧场是世界上最后一个被铲掉的剧场,当时就说演出的北京人艺的剧场是我们最后铲除的剧场。然后就有观众跟我们说怎么可以这样呢,这样是对我们艺术的不尊重,你们怎么可以铲掉首都剧场?但那是戏啊。

张:前一个我觉得不排除他有当众冲动甚至自我炫耀的动机,后一个,那说明他还是不太懂戏吧。

喻:氛围不一样。

张:严肃惯了,你觉得是?

喻:我到剧场里,我一定要思考,应该要怎么样。

张:思考是对的。

喻:不一定。

张:我觉得是对的。

喻:如果思考的是戏,我思考;这是个娱乐的戏,那我就要全部娱乐。

张:当然这个,我看到过一个国外的分类表,分得很细,就是对不同类型戏剧的分类,评奖都如此分类去评。

喻:这是不需要分类的,每个类型的戏都会是这样的,有娱乐的,也有艺术的。

张:像音乐剧,属于娱乐类。

喻:音乐剧也有很多思想上的东西。

张:咱们现在因为没有划分,所以观众可能有点界限不清。

喻:但是现在观众已经在分流。我们一直说,你上海菜做得再好,你拿去给湖南人吃,他也会讨厌你,这跟做菜的没关系,是因为他的口味不一样。现在我们好多观众就是这样,就是口味问题。有一次,何念排了一台戏,联排时我去看,我说这个戏能演啊?怎么可能呢?难看死了!可是,后来这个戏票卖得非常好,观众特别喜欢,一片叫好声。这就是我的口味问题啊,不是做给我吃的,我干吗非去吃?那你怪人家做得不好,就是你的问题了。

张:像甲寅中兴文明戏那个时候也是这样,票房很好,最后是怎么走向没落的呀?

喻:它没落,它也摆渡摆到河对岸了啊,如果没有文明戏这个摆渡,那中国话剧是不是就死掉了?不仅仅是晚二十年的问题了。

张:不是不是,不主要是文明戏的功劳,在天津同时并行的已经有南开学校的演剧活动了。你所谓的这个上了对岸,然后又能怎么样活下去呢?如果文明戏不是商业介入,不是演恶家庭之类的戏,也一样可以活。

喻:如果不演那些,文明戏照样也会没落的,一样的,它就是市场选择。

张:南开那个演剧团里面的“新剧”,绝对不是上海的所谓文明戏里面培养出来的。后来代表中国话剧成就的曹禺,定下导演制的洪深,提倡国剧运动的余上沅,没有谁是上海文明戏培养出来的,不是来自张彭春带领的南开新剧团就是直接来自海外归国者,倒是他们后来一系列的举动和作品拯救了中国话剧,甚至可以说是真正创造了中国话剧。包括京剧走向世界,梅兰芳1930年的访美演出成功,这和张彭春的努力至关重要,只不过这是另一个话题了。

喻:文明戏那段时间,即便在演恶家庭啊,老婆偷人啊,也没有错,因为它是在当时的环境底下,有人看,有人做。我觉得它对于戏剧的影响有好的部分,也有不好的部分,不能一下子就死掉了。我觉得那戏剧史上写得就有问题,我读那段时就觉得有问题。我们现实情况就是这样,《小时代》就完全错了吗?《盗墓笔记》就完全错了吗?我不认为。我觉得它们有存在的空间,有人喜欢看。我在影院看的时候,我那一排坐着的,就我一个像他们爷爷似的,其余全是小孩,看得兴奋死了!我看得都快吐掉了!我们两种口味完全不一样,那戏是做给他们看的,你哪,只是来看一下而已,那不是你的口味啊,但你不能怪他戏做得不好。

张:那涉及一点,怎么保留经典的问题。

喻:经典是演出来的,我从来不想我的戏成为经典,但是你的戏演演演就会演成经典,一个戏演到二十年,演到一百年就成了经典。莎士比亚那时候做戏也没想到自己会成为经典的,他就是冲着商业去的,冲着观众去的,他就是跟风去的呀。

张:莎士比亚是跟风去的?

喻:当然了,莎士比亚所有的戏都是这样。

张:他跟什么风了?

喻:莎士比亚几乎没有自己的原创,所有的戏都是从别人作品改编来的,怎么讨好观众怎么来,里面全是一种隐喻啊、暗示啊、性的东西啊,只不过我们翻译有问题,现在要重新翻的原因就在这儿。我月底去英国皇家莎士比亚剧团就去做这个项目,就是如何重新翻译莎士比亚的戏让我们能进行演出。以前不管是朱生豪版的,还是方平版的,现在这个版本的,包括梁实秋版的,我们在剧场排练的时候,出现了很多问题,这些版本的剧本是读的,不是演的,英国人都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我们还没意识到呢,所以英国人自己出钱在做。

张:如果说在语言风格和演剧风格上更口语化、更迎合观众可以理解,但如果说在立意上莎士比亚是在迎合观众,而且还以致于语言中充满性暗示一类,跟弗洛伊德的理解一样,那我不能同意这个观点,我绝对不能同意这个观点。

喻:(笑)那等新版本出来,你跟那些老版本对照看看,就明白了。

[1] 张弛,《团结报》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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