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马其顿君主专制制度的废除,在西至赫丘力斯之柱,东到尼罗河口和奥隆特斯河口的广大地区,罗马都建立了自己的统治权,但是,好像命中注定一样,那里所有的国家都面临着这样不可避免的命运:他们不是在绝望的反抗中战死,就是在绝望的忍耐中熬死,除此之外,别无选择。当时,西班牙各省已经并入罗马帝国的版图,非洲、亚洲以及欧洲的希腊等地仍被视为罗马的属国。在这些地区,弱势人民和强权阶级之间的斗争虽然形式多种多样、内容却都千篇一律。如果历史不要求热心读者与其共尝快乐痛苦,共历春夏秋冬,那么历史学家也就可以避免描述这些战争的乏味工作,但是,不管这些零星的斗争如何微不足道,从整体上看,它们却具有深刻的历史意义,尤其重要的是,这个时期意大利的形势只有通过各属国对其母国的态度才可以了解。
即便是在意大利的天然领土内,当地人也没有完全臣服,利古里亚人、撒丁人和科西嘉人仍然偶尔会取得小规模的“村庄胜利”,这对罗马人可不是一种光荣。这个时期之初,罗马人正式的统治权仅在西班牙的两个省内才真正确立,这两个省占据了比利牛斯山外半岛东南部的大部分地区。亚平宁半岛当时的情况我们之前曾经讲过[1],伊比利亚人、凯尔特人、腓尼基人、希腊人和罗马人共同居住在这里,形成了种类繁多、文明程度悬殊的文化,在很多方面都相互交错,形势复杂。古老的伊比利亚文明与极端的野蛮并存,先进的腓尼基和希腊商业城市与刚萌芽的拉丁文化同时存在。当地银矿雇佣的和驻防要塞的众多意大利人都极大促进了拉丁文明的发展。在这方面,罗马的意大利伽城(在塞维利亚附近)和拉丁殖民地卡提亚城(在直布罗陀海湾)值得一提,后者是第一个操意大利语并实行意大利制度的海外城市社区。意大利伽是老西庇阿离开西班牙以前(罗马纪元548年即前206年)建造的,因为他的部下有人愿意留在亚平宁半岛上,不过,这个城市起初可能不是一个公民社区,仅仅是个市场而已[2]。卡提亚建立于罗马纪元583年即前171年,建立这个城市最初的原因是因为驻地有众多的儿童——他们都是罗马士兵和西班牙奴隶的孩子——这些孩子成人后,法律上虽然是奴隶,事实上却都是自由的意大利人,现在因为国家的缘故得到解放,和卡提亚原来的居民一起形成了一个拉丁殖民地。大体来看,自从提比略·塞尼普罗尼乌斯·格拉古建立埃布罗省(罗马纪元575即前179年到罗马纪元576年即前178年)近三十年来,除了征讨过凯尔特伊比利亚人和卢西塔尼亚人一两次外,该地区一直都太平无事。
然而罗马纪元600年即前154年,发生了更为严重的事情。卢西塔尼亚人在一个名为布尼库斯的将领的领导下,攻入罗马地区,打败了两个联合抵抗的长官,屠杀了他们的大部分将士。维托内人(在塔古斯河与上杜罗河之间)大受鼓舞,随之也加入进来,卢西塔尼亚人力量壮大,一直远攻到地中海地区,甚至在罗马都城新迦太基城附近的巴斯图罗·腓尼基大肆劫掠。罗马国内人士对此事非常重视,派遣一位执政官来到西班牙,这种应急措施之前还从未采用过,直到罗马纪元559年即前195年才开始实施。此外,为了加速对当地的援助,他们甚至把执政官的就职日期提前了两个半月,因此,执政官就职的日期就从3月15日提前到了1月1日。新年开始的日子也就此确定,我们一直沿用至今。不过,在执政官昆图斯·弗尔维乌斯·诺比利奥尔率军到达之前,远西班牙省长官卢修斯·穆米乌斯就和卢西塔尼亚人在塔古斯河右岸进行了一场激战,布尼库斯战死,卢西塔尼亚人由继任人凯撒鲁斯(罗马纪元601年即前153年)领导。罗马人起初很幸运,因为卢西塔尼亚人的军队已溃不成军,营地也已覆没,但是罗马由于长途远征,困乏不堪,又加上次序混乱,终被已战败的对手击破,九千人阵亡,不仅敌人的阵营重被抢走,自己的营地也告失陷。
此次战火蔓延的范围非常广泛,塔古斯和左岸的卢西塔尼亚人,在考卡努斯的带领下,对罗马属下的凯尔特人发起猛攻,占领了他们的城市柯尼斯托尔吉,然后,卢西塔尼亚人又把从穆米乌斯那里夺来的旗帜送给凯尔特伊比利亚人,既是宣告胜利,同时对他们也是一种警告,不仅如此,该民族内部也不乏有人蠢蠢欲动。在强大的阿利瓦凯人(约在多罗河与塔古斯河源头附近)附近地区,有两个凯尔特伊比利亚人部落贝利部和塔泰蒂部,这两个部落决定要共居在当地的一个城镇赛格达内。他们正在修建城墙时,罗马人命令他们停止,因为赛普罗尼法禁止属国随意建立城市,同时他们还要求这两个部落进贡法律规定但久未征收的财产和人力,但这些西班牙人拒绝接受命令,声称他们没有建城,只是扩建而已,至于捐税,罗马人不仅早已停止,而且早已豁免。之后,诺比利奥尔率领三万大军抵达近西班牙省,其中还包括努曼迪亚骑兵和十匹战象,赛格达新城的城墙尚未完工,里面的居民也大都降服,但是一些意志坚定的人们都带着妻儿逃到了强大的阿利瓦凯部,并号召当地的阿利瓦凯人和他们一起反抗罗马人。卢西塔尼亚人对穆米乌斯军队大获全胜,让阿利瓦凯人深受鼓舞,于是同意了这个提议,并推举一个来自赛格达的逃亡者卡鲁斯做他们的将领。这位将军在上任第三日就英勇阵亡,但他们大败罗马部队,罗马市民死亡达六千人。从此以后,8月23日的火神节在罗马人的记忆里,永远是一个悲痛的日子。
阿利瓦凯人在他们的将领死后,撤退到一个坚固的城邑努曼迪亚里(在瓜尔莱,是多罗河上索里亚北部的一个西班牙社区),诺比利奥尔带军一路追踪。在城墙下面又遭遇了一场激战。起初,罗马人的战象把西班牙人赶回了城里,但就在此时,一匹象受了伤,引起了一阵骚乱,结果大败而归,这是由于城墙问题引起的第二次战败。这次战败以及其他一些不幸的原因——比如罗马一支骑兵前往救援,结果被歼灭——使得罗马人在近西班牙省的形势极为不利,罗马兵库和粮仓所在的奥西里城堡也遭失陷,阿利瓦凯人此时竟想向罗马人求和,却无功而返。不过与此同时,穆米乌斯在南方诸省的胜利也大可弥补罗马人在这里的惨败。之前的失败确实大幅度削弱了穆米乌斯的部队,但由于卢西塔尼亚人在塔古斯河右岸不明智地分散兵力,穆米乌斯大获全胜,并越过塔古斯河抵达左岸。卢西塔尼亚人曾经征服了罗马在那里的全部属地,甚至攻到了非洲,然而穆米乌斯收复了全部失地,并肃清了南方各省的全部敌人。
翌年(罗马纪元602年即前152年),元老院派遣大批援军以及一个新的统帅来代替无能的诺比利奥尔。执政官马尔卡斯·克劳迪乌斯·马塞勒斯在罗马纪元586年即前168年担任执政官时,在西班牙就功劳卓著,并在此后的两任执政官期限内,多次证明了自己出色的统帅才能。他的领导能力,尤其是他的宽厚仁慈,很快就扭转了局势。奥西里斯不久投诚,甚至由于马塞勒斯向阿利瓦凯人担保,只需缴纳很少的罚金就能换得和平,所以他们也决定停战,并派使者前往罗马。在南方,马尔卡斯·阿提鲁斯将军还在省内时,维托内人和卢西塔尼亚人表示顺服,但他一离开,他们就又开始反叛,并进攻罗马的同盟。马塞勒斯执政官到来后,该地区重获和平,即使他在科度巴过冬时,整个半岛也是一派和平。此时,与阿利瓦凯人的停战问题正在罗马热议。这是西班牙人相互关系的一个重要指标,阿利瓦凯地区的罗马党派使者来游说,是罗马人拒绝求和的主要原因。使者说:如果罗马人不愿意牺牲亲和罗马的西班牙人,那他们每年都得派遣一位执政官率军抵达半岛,若不然现在就要采取措施以儆效尤。因此,阿利瓦凯人的使者没有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而激烈的战争将会重新开始。第二年春天(罗马纪元603年即前151年),马塞勒斯不得不重新对阿利瓦凯人开战,但是,(据说)他不愿意将结束战争的功德留给马上到来的继任者,或者更有可能是因为他与格拉古一样都相信,善待西班牙人是永久和平的必要条件。总之,这个罗马将领与阿利瓦凯最有影响力的一些人士在努曼迪亚城墙下举行了秘密会议,阿利瓦凯人无条件投降,向罗马人交钱并送出人质之后,可以保留之前条约所规定的权利。
新任统帅执政官卢奇乌斯·卢库勒斯到达交战前线时,他发现自己为之而来的战事已经正式结束,身揣西班牙的金钱载誉而归的愿望落了空,不过还有方法克服这个困难。卢库勒斯自行攻击了阿利瓦凯西部的邻居瓦伽人。这是一个独立的凯尔特伊比利亚部落,与罗马人相处和睦。这些西班牙人质问,他们何错之有,可是回答他们的只是对考伽城(也就是科卡,西班牙八个联盟之一,在塞戈维亚西部)的突然进攻。惊慌的人们以为他们花费巨款,总算买到了和平协议,可就在这时,罗马军队竟然长驱直入,俘虏或屠杀当地居民,根本毫无借口,在这次屠杀中共有两万手无寸铁的人们死亡。这次历史性事件之后,罗马军队又继续往前开拔,无论远近,人们闻风而逃,村镇空无一人,即便坚固的因特加提亚城和瓦伽人的都城帕伦提亚城(即帕伦西亚城)也都紧闭城门,预防罗马人入侵。
贪婪的人总是自食其果,当地没有一个部落愿意与这个背信弃义的元帅缔结条约。由于居民们四处逃散,不仅他们获得的战利品寥寥无几,而且他们根本无法再在这个充满敌意的地方待下去。在因特加提亚城,西庇阿·埃米利亚努斯——一位受人尊重的军事保民官,皮德纳战役胜利者之子、扎玛战役胜利者的义孙——劝说当地居民与罗马人缔结协约,保证罗马军队收到一些牛肉和衣服之后,一定撤军。统帅的话此时已毫无用处,西庇阿的承诺却起到了作用,但是罗马军队在围攻帕伦提亚时,由于缺乏供给,不得不解了围。罗马军队撤退时,瓦伽人一直追到了多罗河。
卢库勒斯不得已南下,而同年在南方,执政官赛维乌斯·苏尔皮奇乌斯·伽尔巴也被卢西塔尼亚人大败。这两支部队过冬的地方相近——卢库勒斯驻扎在图尔德塔尼境内,而伽尔巴驻扎在康尼斯托尔吉斯境内——第二年(罗马纪元604即前150年),两支部队联手进攻卢西塔尼亚人。卢西塔尼亚人在加的斯海峡附近获得了一些胜利,而伽尔巴则获得了更大的胜利:他与三个塔古斯河右岸的卢西塔尼亚部落缔结了条约,保证把他们迁到更好的居住地,因此,共有七千多蛮夷人为了得到土地,前来投奔。伽尔巴把他们分为三队,解除了他们的武器,一部分掳为奴隶,一部分则遭受屠戮。
在任何一场战争中,都没有像这两位将军一样背信弃义,一样残忍和贪婪的,但是凭着他们从战争中抢来的不义之财,他们一个逃脱了惩罚,另一个甚至被免予弹劾。退伍老兵加图在85岁,距离死亡只有几个月时,曾试图在公民大会审判伽尔巴的罪行,但是这位将军哭哭啼啼的子女和他带回来的大堆黄金,居然让罗马人民相信他是无罪的。
罗马人之后又把在西班牙的事务交由当地长官负责,这并不是因为卢库勒斯和伽尔巴在西班牙不光彩的胜利,而是因为罗马纪元605年即前149年第四次马其顿战争和第三次迦太基战争的爆发。同时,伽尔巴的卑劣行径并没有挫掉卢西塔尼亚人的锐气,而是彻底激怒了他们,他们很快重新占领了图尔德塔尼亚的富庶地区。罗马统领盖乌斯·维迪利乌斯(罗马纪元607—608年即前147—146年)[3]亲自率军作战,不仅将他们一举打败,而且把他们驱逐到一座山里,似乎已经使对方一败涂地。
停战协议业已签订,这时,维里亚都警告国人不要相信罗马人的花言巧语,如果他们愿意追随,他一定会救出他们。维里亚都出身贫寒,年轻时,为保护他的羊群曾与野兽和强盗英勇搏斗过,而在眼下这场严肃的战争中,他是一名令人闻风丧胆的游击队队长,而且,他还是侥幸从伽尔巴大屠杀中逃出来的少数人之一。他的话语和榜样的力量产生了很大影响,军队推举他为最高指挥官。维里亚都命令部下分头前进,沿着不同路线来到聚会地点。他亲自挑选值得信赖的人组成一千人的骑兵,掩护部队其他人撤离。罗马人缺乏骑兵,不敢在敌人骑兵的监视下分头追击逃兵。维里亚都及其骑兵部队拖住罗马部队整整两天后,他突然消失了,连夜赶向聚会地点。罗马将军在后面追赶,可是陷入了设计巧妙的埋伏之中,人马损失一半,其本人也被捕杀,残余部队逃到了海峡附近的殖民地卡提亚。五千名西班牙民兵被匆忙派去支援,可是还在路上就被维里亚都歼灭。自此,他完全控制了整个卡本塔尼亚地区,罗马人甚至不敢到那里去寻找他。
维里亚都现在被认为是卢西塔尼亚人的国王,他既有王者风范,又不失一个牧羊人的朴素作风。他和一个普通的士兵没什么两样,他的岳父是罗马属国西班牙的王子阿斯托尔帕,结婚时摆设了丰盛的酒席来招待他,但是华美的金器和精致的菜肴他根本没动,而是携起新娘,骑马就向山中奔去。对于战利品,他从来没有动用超过自己应得的一部分。士兵们能够认出他们的将军,仅仅是因为他身材高大、语言机智,更重要的是,他的脾气比任何人都温和,干活比任何人都多,他睡觉时永远都穿戴着铠甲,作战时总是冲在最前面。这样看来,好像在那个平凡的年代,一位荷马史诗般的人物重现于世。在西班牙,维里亚都的名字闻名遐迩,这个饱受外族侵略的民族好像在他身上终于看到了摆脱这种枷锁的希望。
此后几年内,他领导的西班牙南部和北部地区都取得了巨大的胜利。在消灭执政官盖乌斯·普劳提乌斯的先锋部队之后,维里亚都又设计引诱他来到塔古斯河的右岸,在此大获全胜,那个罗马将军不得不在仲夏时分躲入过冬营地——此后,他因为这个原因在公民大会被控使罗马人民蒙羞的罪名,结果流落国外生活。同样,当地统帅克劳迪乌斯·尤尼曼努斯的部队——很明显来自于近西班牙省——也被打得丢盔弃甲,盖乌斯·尼基迪乌斯的部队也被摧毁,无论远近的平原都被劫掠。胜利的奖杯树立在西班牙的山顶,上面装饰着罗马统帅的徽章和军队的武器。罗马人听说这个蛮族国王的胜利后,心里充满了羞愧和惊愕。
对于西班牙战争的督导工作如今交给了一个值得信赖的军官,执政官昆图斯·法比乌斯·马克西姆斯·埃米利亚努斯,皮德纳战役胜利者的次子。老兵们刚从马其顿和亚洲战场回来,罗马人现在不敢再派他们去参加可恶的西班牙战争。马克西姆斯所带领的是两个军团的新兵,不比那些道德败坏的旧西班牙军队更值得信任。与卢西塔尼亚人前几次交战失败后,这位谨慎的将军把残余的部队聚集在乌尔索地区(即奥苏纳,在塞维利亚东南部)休养,没有接受敌方的挑战,直到来年(罗马纪元610年即前144年)军队经过小规模的战役已经适应作战之后才重新开战。这时,他开始取得优势,几次胜利之后,他带领部队来到科度巴的冬季营地。当胆小无能的昆可提乌斯代替马克西姆斯指挥军队以来,罗马部队又开始连连失利,他们的将军不得不在仲夏把部队驻扎在科度巴的冬季驻地,而维里亚都的部队却活跃于南部各省。
马克西姆斯·埃米利亚努斯的继任人昆图斯·法比乌斯·马克西姆斯·塞维利安努斯是他的义兄,塞维利安努斯又派往亚平宁半岛两个军团和十匹战象,竭力要攻入卢西塔尼亚地区,但是双方的几次冲突胜负未决,敌人袭击罗马军队的驻地,也被勉强驱逐出去,之后,他被迫退回到了罗马境内。维里亚都追赶他到内省,但是依照西班牙叛军的习惯,他的军队突然化为乌有,他不得不回到了卢西塔尼亚(罗马纪元612年即前142年)。第二年(罗马纪元613年即前141年),塞维利安努斯重新开展攻势,穿越贝提斯河和阿纳河流域,继续朝卢西塔尼亚人占领的几个城市推进。一路上,很多叛乱者都落入他的手中,为首的五百人被处决,而那些从罗马地区投降的人被砍掉双手,其余的人则被卖为奴隶。这一次,西班牙战争反复无常的特性也表现得淋漓尽致。取得这么多胜利之后,罗马军队围攻埃利萨内时受到维里亚都攻击,被追赶到一个岩洞内,完全处于敌人的掌握之中。维里亚都也和昔日萨莫奈将军在考蒂纳山口一样,仅与塞维利安努斯订立了停战协议,协议承认卢西塔尼亚自主,并承认维里亚都为卢西塔尼亚的国王。
罗马的势力不断增大,其民族荣誉感却不断降低。都城的人们很高兴能摆脱这场讨厌的战争,元老院和人民于是批准了这个条约。塞维利安努斯的亲弟弟,昆图斯·塞维利安努斯·凯庇阿继任其位,对这种折中态度非常不满,元老院懦弱,竟然同意这位执政官暗中采取措施谋害维里亚都。他毫无借口,公然背信弃义,元老院也采取纵容态度。凯庇阿就这样悍然入侵卢西塔尼亚,一直攻到维托内人和伽莱西人的区域。维里亚都不愿与他的优势兵力交锋,只是灵巧地避免其进攻。可是到了次年(罗马纪元615年即前139年),凯庇阿又发起攻势,同时,马尔卡斯·波皮利乌斯也带领北省的全部兵力进入卢西塔尼亚地区,支援凯庇阿。维里亚都答应了敌人的所有条件,他被要求交出所有从罗马地区投降过来的人,其中还包括他的岳父。他同意了,这些人都被执行死刑或者砍去了双手。这还不是全部,罗马人不习惯向战败者透露他们的命运。
针对卢西塔尼亚人的命令接连不断,每一个命令都比前一个更为苛刻,最后,他们居然被要求解除武装。维里亚都这时想起了以前国人应伽尔巴之令放下武器后所遭受的厄运,于是重新操起武器,但是已经太晚了,他的摇摆不定在臣僚心中埋下了反叛的种子。他的三个亲信,来自乌萨的奥达斯、狄达尔科和米努奇乌斯,对于再次获得胜利感到无望,就说服国王同意他们与凯庇阿进行和平谈判,并借机出卖这位卢西塔尼亚人的英雄,以换得自身的安全和将来的荣华富贵。回到营地后,他们向国王保证这次谈判非常成功,但第二天晚上就潜入他的帐篷,把熟睡中的国王刺死。卢西塔尼亚人以无与伦比的葬礼来表示对这位首领的敬意,有两百对武士在他的葬礼上比武,更重要的是,他们没有放弃斗争,而是选举滔塔姆斯为统帅来代替那位死去的英雄。从罗马人手里夺过来撒贡图姆的计划就已经非常大胆了,而这位新将领既没有前任的那种智慧,不知道适可而止,也没有那种军事才能。他们的远征以彻底失败告终,返回时在贝提斯河被敌军袭击,无条件投降。因此,征服卢西塔尼亚人的并非战争,而是由于奸细背信弃义的谋杀。
维里亚都和卢西塔尼亚人在南省活跃之时,北省的凯尔特伊比利亚部落也爆发了同样严重的战争,可能就是由于前者的支持。维里亚都的辉煌胜利使得阿利瓦凯人也在罗马纪元610年即前144年重新起来反抗罗马人。由于这个原因,执政官昆图斯·凯奇利乌斯·梅特路斯本来被派去西班牙援助马克西姆斯·埃米利亚努斯,但是他没有往南省进发,而是开赴了凯尔特伊比利亚地区。在此次战争中,尤其是在围攻被认为坚不可摧的康特利比亚城时,他表现出的才能完全不亚于当年征服马其顿伪国王之时。他在当地征战两年(罗马纪元611—612年即前143—142年)之后,北省人民都已臣服,唯有特曼提亚和努曼迪亚两个城邑还没有对罗马人打开大门。即便如此,他们之间的和平协约也即将结成,而且西班牙人也履行了协约中的大部分义务。西班牙人一向为自己高明的剑法而自豪,所以当他们被要求解除武器时,也像维里亚都一样,觉得尊严受损,他们决定在英勇的麦格拉维科斯的带领下继续战斗。这个决定很不明智,因为此时罗马执政官昆图斯·庞培的军队人数要四倍于努曼迪亚能拿得起武器的人数,但是他们的将军完全不懂兵法,结果在两城的城墙下面惨遭失败(罗马纪元613—614年即前141—140年),最终不得不以谈判的方式来取得无法强求的和平。与特曼提亚人的停战协议已成定局,而在努曼迪亚方面,罗马统帅释放了他们的战俘,并私下承诺要优待他们,要求他们无条件投降。厌倦了战争的努曼迪亚人此时也同意了,他们的将军也确实把他的要求降到了最低。战俘、逃兵和人质的事情已经处理完毕,所规定的款项也交付大半,可就在这时新任统帅马尔克斯·波皮利乌斯·莱纳斯来到前线。庞培一看到指挥任务就要交付他人之手,他突然想起这样的和平条约对于罗马人来说远不够体面。为了逃避回去后可能面临的窘境,他决定要违背承诺;不仅如此,他根本不承认自己的承诺。努曼迪亚人前来缴纳最后一笔款项时,他在两方军官面前,公然否认自己缔结了条约。此事被提交罗马元老院仲裁,在元老们热烈讨论时,努曼迪亚的战事暂时停止,莱纳斯率军远征卢西塔尼亚,加速了维里亚都的最后灭亡,并顺道袭击了努曼迪亚的邻居卢淞人。元老院的决定最后到来了,可是他们决定继续战争——一个国家就以这样的方式纵容庞培的无赖行径。
于是努曼迪亚人重新投入战争,勇气丝毫未减,心中的愤怒却增加了很多。莱纳斯无功而返,他的继任者盖乌斯·赫斯提利乌斯·曼奇努斯也不比他更为幸运(罗马纪元617年即前137年)。可是他们遭受挫败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努曼迪亚人战力超强,更多的是因为罗马将军们纪律涣散,结果导致兵士们行为放荡、飞扬跋扈、胆小懦弱。据说坎特布里部和瓦伽部马上要来支援努曼迪亚人,这只是道听途说而已,罗马士兵们就在没有得到命令的情况下连夜逃离营地,躲藏在16年前诺比利亚尔建造的壕沟里[4]。努曼迪亚人得知这条消息,立刻紧追逃兵,把他们包围。罗马士兵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奋战出一条血路,或者按照努曼迪亚人的条件停战。尽管执政官本人非常正直,可是他软弱无能,又不甚出名。提波利乌斯·格拉奇乌斯当时任部队的财务官,他父亲管理埃布罗省时非常英明,由于其父的原因,他在凯尔特伊比利亚人中也颇有影响力。他说服努曼迪亚人签订了公平的和平条约,所有的罗马军官都发誓遵守,但是元老院立刻召回了他们的将军,经过长期考虑,他们向公民大会提交了一份建议书,认为对待此项条约的方式应该和对待考蒂尼协定一样,换句话说,不批准该协议,而且要追究签约者的责任。
按此规定,签约者应指所有发誓遵守该条约的人,但是格拉奇乌斯和其他人都因为裙带关系幸免于难,唯有曼奇努斯一人,为他们的错误付出了代价,因为他不属于高等贵族。于是他被褫去官服,被带到敌方前线,但是努曼迪亚不愿承认条约无效,所以这位前军队统帅就身穿单衣,背剪双手,在努曼迪亚城门外站了一整天,面对此情此景,无论敌友都会心生怜悯。曼奇努斯的继任者、同僚马尔克斯·埃米利乌斯·雷比达好像根本没有吸取这个惨痛的教训,罗马城中还在热烈讨论曼奇努斯条约之事时,他竟然借故对自由的瓦伽部落发起进攻,正像16年前卢库勒斯所做的那样,并与西班牙远省的将军一起围攻帕朗提亚。来自元老院的命令要求他立即停战,但是,他借口说时局已有所变化,继续围城。围城期间,他的所作所为完全表明:他不仅是个不负责的公民,更是个不合格的军人。在这个巨大而坚固的城邑前面守了很长时间后,军队给养渐渐缺乏,这个城市不但固若金汤,而且充满敌意,他不得不撇下老弱病残,开始撤退。帕朗提亚人追赶过来,消灭了他一半的将士,要不是他们放弃追赶太早,这支早已溃不成军的罗马部队会全军覆没。因为此事,这位出身高贵的将军归来后,被课以重金,以示惩罚。他的继任者卢奇乌斯·弗里乌斯·费鲁斯和盖乌斯·卡尔谱尼乌斯·皮索又于罗马纪元619年即前135年对努曼迪亚人发起战争,不过,由于他们几乎没做什么事情,所以也没遭到什么失败。
后来,即使罗马政府也发现这种情况不能再继续下去,他们最终认为征服这座小小的西班牙城邑不是一件小事,因而委任国家第一将军西庇阿·埃米利亚努斯带病前往。可是,发放给他的战争经费少得可怜,而且他请求征兵的提议竟然遭到拒绝,这可能是因为贵族内部的阴谋,也可能是害怕增加人民的负担。不过,他有很多朋友和门客都主动陪伴他上前线,其中就有他的兄弟马克西姆斯·埃米利亚努斯,几年前,就是这位兄弟出色地战败了维里亚都。这群值得信赖的人组成了将军的卫队,在他们的支持下,西庇阿开始重整腐败的军纪(罗马纪元620年即前134年)。他首先清理了驻守营地的士兵——营地里居然有多达两千个高级妓女、数不清的占卜者和各种僧侣——他认为,如果士兵不能用于作战,至少他们应该从事挖掘壕沟和训练等工作。
第一年夏天,将军避免与努曼迪亚人发生任何冲突,只是把周围村庄里存储的给养毁掉,严惩向努曼迪亚人出售谷物的瓦伽人,并迫使他们承认罗马的统治权。只有快到冬天时,西庇阿才把军队召集到努曼迪亚周围,除了努米迪亚王子朱古达带领的骑兵、步兵和十二匹战象外,还有数不清的西班牙小分队,共四个军团,人数多达六万,而他们围攻的城市里能够使用武器的人数最多不超过八千,即便如此,被围困的人们还经常出来挑战。西庇阿清楚地知道,军队多年来纪律涣散的问题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解决的,所以他不愿应战。可是一旦被困者突围,双方发生冲突时,罗马军团就会抱头鼠窜,唯有将军亲自督阵才能勉强制止,这都证明了将军明智的判断。西庇阿对围困努曼迪亚的士兵非常鄙视,从来没有一个将军用这样的态度对待过自己的部下,他不但说话非常刻薄,行动上也表露无遗。罗马人可以自行决定战争时是否使用刀剑,可是他们竟然选择了锄锹,这也是史上第一次。
整座城墙长约三公里,罗马人沿城墙建立了一座双层围城,长度为其两倍,备有城墙、塔楼和壕沟。最初还经常有勇士从多罗河上乘船或游泳为围困者运送给养,可是现在河面也被封锁了。虽然他们并不敢攻击这座孤城,可是照这样下去,被围困者最终会因为饥荒而投降,尤其是因为市民们去年夏天并未储存粮食。努曼迪亚人很快就面临着各方面的匮乏之苦。努曼迪亚人的勇士累托基尼和几个同伴一起穿过敌人的封锁线,他哀求西班牙人不要坐视自己的族人遭受灭亡之灾。他动人的演讲至少打动了卢提亚人——阿利瓦凯的一个部落,但是,卢提亚人尚未最终决定是否提供援助时,西庇阿收到了从罗马来的密报,突然带领优势兵力降临卢提亚城下,逼迫其政府交出此次运动的领导者。于是,四百个花季青年都在罗马将军的命令下,被砍去双手。
努曼迪亚人最后的希望就此破灭,他们不得不派人向西庇阿议和,并且呼吁,勇敢的人应该惺惺相惜,他们应得到饶恕。可是当返回的使者宣布说西庇阿要求他们无条件投降时,他们被愤怒的人们撕得粉碎。又过了一段时间,饥馑和瘟疫再次起了作用,他们再次派遣使者来到罗马指挥部,说现在全城人都同意无条件投降。市民们被要求第二天在城门前集合,可是他们要求再宽限几天,好让那些不愿失去自由的人可以从容死亡。他们的请求得到允许,很多人利用了这最后的机会,最后,残留下来的人们聚集在城门前。西庇阿挑选了五十个最优秀的人参加他的凯旋游行队,其余的全部被卖为奴,城市被夷为平地,领土被分给临近城市。此事发生在罗马纪元621年即前133年秋,当时西庇阿就任总统帅一职刚刚十五个月。努曼迪亚的陷落使当地仍存的反对活动断绝了根基,罗马人只需进行军事演习和征收罚款就能保证其在近西班牙省的统治地位。
在远西班牙省,卢西塔尼亚的灭亡使罗马人的统治得到加强,范围也更加广泛。代替凯庇欧之位的执政官德西姆斯·朱尼乌斯·布鲁图斯把卢西塔尼亚战争的战俘发配到撒贡图姆附近地区,给他们建立了新城瓦伦提亚(即瓦伦西亚),像卡提亚一样,也施行拉丁体制(罗马纪元616年即前138年)。不仅如此,他还从各个不同方向穿越了伊比利亚西海岸,是到达大西洋海岸的第一个罗马人。卢西塔尼亚人,无论男女,都顽强保护他们的城市,但也被他征服。就连一向独立的伽莱西部落,也在一场大战之后被并入罗马行省,在那场战争中,据说死亡者多达五万人。现在,瓦伽部、卢西塔尼亚和伽莱西部都臣服于罗马,亚平宁半岛上,除了北部沿海地区,至少在名义上都顺服于罗马人。
之后,元老院派出一个使臣团来到西班牙,其目的是和西庇阿一起,用罗马人的方式来管理这块最近夺得的土地。西庇阿尽其所能去消除其前任们臭名昭著的愚蠢政策所带来的影响。例如考伽人,19年前他还是个军事保民官时,不得不目睹他们受到卢库勒斯的虐待,现在,他邀请考伽人回到自己的家乡,重建这个城市。西班牙重新回到相对和平的时期。昆图斯·伽西利乌斯·米图鲁斯罗马纪元631年即前123年掌管群岛之后,剿清了藏在巴利阿里岛上危险的海盗,这对西班牙的商业繁荣起到了很大作用。在其他方面,岛上土地肥沃、人口稠密,他们善于使用轮索,无人能及,这些都是无价的宝贵财产。的确,在北部和西部地区,各部落仅仅是半臣服或者根本没有臣服,所以罗马边境地区深受其害。卢西塔尼亚人尤其是贫穷的年轻人经常结伴为盗,他们会聚在一起抢劫同胞和邻居们,因为这个原因,即使到了后来,当地零散的庭院都会建成堡垒的形式,在需要时,可以用于自卫。在这个充满敌意、几乎无法通过的山区,罗马统治者也无法消灭这种抢劫的风俗。以前的战争后来却渐渐演变成了抢劫的性质,稍微有能力的长官都可以制止,而且不需要动用太多人力物力。虽然边境地区经常遭受这样的骚扰,西班牙仍然不失为罗马辖内最繁华、最有序的地区,什一税和中间商在这里闻所未闻。这里人口稠密,盛产稻谷和牛羊,物产丰饶。
与此同时,希腊以及非洲、亚洲等地区的形势更为严峻,罗马人通过与迦太基、马其顿、叙利亚及其他国家的战争把这些国家纳入自己的统治范围,这些国家名义上是自主的,实际上却附属于罗马。一个独立国家为了保持自己的独立,在战争无可避免之时,他们可以付出任何代价。失去独立的国家,其保护国会保证其与邻国和平相处,这至少也算一种补偿,但是上面所说的那些国家却既不能独立又不能享受和平。在非洲,迦太基人和努曼迪亚人之间的战争连绵不断。在埃及,托勒密·费勒米托和胖托勒密两兄弟的继位之争,由于罗马人的仲裁,也已得到解决,可是埃及的新统治者与昔兰尼为了争夺塞浦路斯而发生了战争。在亚洲,很多国家,如比提尼亚、卡帕多西亚和叙利亚由于继位以及由此引起的其他争端而发生内战,让国家陷于四分五裂,不仅如此,在阿塔利和伽拉太也都发生了更加激烈的战争。同样,在希腊当地,持续不断的冲突也时常爆发。甚至一向平静的马其顿,也由于新的民主政体而陷入连绵战火。
这些国家主要的精力和最后的财产都浪费在这种无谓的战争中,这其中既有主国的责任,也有属国的责任。属国应该认识到:一个国家既然不能与所有国家发生战争,那它就不应该发起战争,而且,既然这些国家的财产和权力其实都处于罗马人的控制下,如果它们之间有什么争议的话,只有和解或者向罗马人申请仲裁,其他别无出路。罗德岛人和克里特岛人请求亚加亚人进行援助,亚加亚人还真的打算出手,这简直就是一个政治玩笑(罗马纪元601年即前153年)。亲罗马派领导人曾立下一条原则:没有罗马人的允许,亚加亚人不得私自发起战争——这一点明确表示,属国的自主权完全是形式上的,要想把形式上的自主变成实际上的自主,他们可能连这一点形式上的自主都不可复得。
在战争问题上,主国的责任更大,更是难辞其咎。让一个人承认自己无足轻重尚且很难,何况一个国家呢?要么放弃自己的特权,要么依靠自己的实力迫使属国臣服,这既是主国的义务也是其权利,可是罗马的元老院这二者都没有做到。元老院受到各方面的敦促和恳请,不停插手希腊、埃及以及亚、非地区的一些国家的政治事务,但是他们的干预时断时续,毫无系统,所以其努力反而让局势更糟。当时很流行使臣团,元老院的使臣团遍布迦太基、亚历山大、亚加亚等地区,而且经常是西亚一些地区王宫里的座上客。他们在那里居住、调查、上报,但是很多重要事情在最后做决定时,元老院根本就不知情,或者违反了元老院的愿望。比如,元老院早决定塞浦路斯应划归昔兰尼所有,可是它却一直掌握在埃及人手中;再比如,一个叙利亚王子继承了王位,并宣布他得到了罗马人的允许,可事实上元老院早已明确拒绝了他的申请,而他本人也是违反元老院禁令,从罗马逃跑回来的。还有,被元老院派往叙利亚监管其政府的使臣被公开谋杀,元老院也没有进行追究。
亚洲地区的人非常清楚他们不可能反抗罗马军团,但他们同时也很明白,元老院根本不可能把罗马人迁移到幼发拉底河或尼罗河流域。所以,在这些遥远的地区,局势非常混乱,就像教师不在或者偷懒时的学校一样。罗马政府不仅剥夺了这些地区的自由,也没有给予他们应有的秩序。对于罗马人来说,这种情况也相当危险,其东部和北部边境就无人看守了。这些地区很可能会在罗马管辖范围之外的国家的帮助下组成一个国家,对罗马保护的弱国发起攻击,罗马也无法立即快速地进行干预,而且这个国家迟早会发展壮大,对罗马造成威胁。不过,边疆国家的状况——个个四分五裂,不适合政治高度发展——也减小了上述危险情况发生的可能性。从东方的历史我们知道,当时塞琉古的方阵军已经不再看守幼发拉底河流域,而奥古斯都的军团还没有接手,结束这种犹豫不决的状况正是时候。不过要结束这种状况,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把属国编入罗马行省。要做到这一点非常容易,因为罗马的行省制度只把军事力量集中在省长手里,而行政权和司法权,无论在何种情况下都掌握在当地人手中,之前的政治独立也就转变成了当地民社的自由。这种行政改革的必要性自不待言,可问题是,元老院会拖延并阻止这种改革呢,还是有足够的勇气和胆识看清形势,并全力推动此次改革的实施?
我们先看一下非洲的情况。罗马人在利比亚的统治基本上建立在马西尼萨游牧王国和迦太基城势均力敌的基础之上。前者在马西尼萨智慧有力的领导下,逐渐文明强大起来,而迦太基城经过一段时间的和平之后,至少在财富和人口方面,都恢复到了其政治权力高峰时期的面貌。罗马人目睹这位宿敌无法摧毁的繁荣,嫉妒和恐惧难以掩藏,之前,他们一直不愿保护迦太基免受马西尼萨接连不断的骚扰,现在更是公开支持马西尼萨的行动。位于小西尔提斯的埃姆波利亚是迦太基地区最富饶的地方,马西尼萨和迦太基城之间为了争夺这块土地,三十年来冲突不断,最终(约罗马纪元593年即前161年),罗马人决定,迦太基人应放弃其辖内因尼波利亚所有的城邑,并向马西尼萨赔款五百塔伦特(合十二万英镑)作为非法占有其土地的补偿。这件事的后果就是,马西尼萨很快又夺走了位于迦太基地区西部边境的图斯喀城和巴哥拉达斯附近的大平原,迦太基人束手无策,只好又一次向罗马提起了无望的仲裁。经过了漫长的等待(毫无疑问,罗马人在故意拖延),第二个决议传到了非洲,可是罗马人没有经过事先调查,就随便做出这样的决定,迦太基人不愿意无条件服从,坚持要对该问题进行彻底调查,罗马人于是就毫不客气地返回了罗马。
迦太基人和马西尼萨之间的权利之争就这样搁置下来,不过罗马人此次出使却引起了一个更为重要的决定。该使臣团的头领是老马尔科斯·加图,他当时是元老院最有影响力的人物。作为一个汉尼拔战争幸存的老将,他心中仍然充满了对腓尼基人深深的痛恨和恐惧。加图目睹罗马这个仇敌的繁荣,心里又惊讶又嫉恨。这里富庶的乡村、拥挤的街道、仓库里大量的武器储备和造船材料,让他立刻就想到第二次汉尼拔战争,想到迦太基人会利用这些资源来对付罗马。一点不错,加图确实诚实而勇猛,但他的思想非常狭隘。他很快就得出结论,迦太基一日不从地球上消失,罗马人就一日不会安全,他返回罗马后,就立刻把这个想法呈报给元老院。那些思想相对开放的元老,尤其是西庇阿·那西卡,强烈反对这个主意,并极力表明:罗马人对腓尼基人所居住的那所商业城市怀有无端的恐惧非常可笑,腓尼基人对于战术和战争的想法越来越不习惯,而且,这座富庶的城市和罗马高度发达的政治并不矛盾。即使把迦太基城变成罗马的行省也是一条可行的道路,事实上,与迦太基城眼下的形势相比,这个主意会更受欢迎。可是,加图丝毫不愿让步,一心希望摧毁那座可恨的城市。事实证明,他的主意得到了两类人的支持:一类是政治家,他们希望把海外地区纳入罗马的绝对统治之下;影响更大的是罗马的银行家和大资本家,迦太基灭亡之后,那里的巨额财富就会落入他们之手;所以,元老院的大部分人都同意,出于对公共意见的尊重,他们将等到第一个合适的机会对迦太基人发起进攻,以摧毁这座城市。
他们衷心盼望的机会很快就到了。马西尼萨和罗马人的不断挑衅激起迦太基人的众怒,他们推举爱国党的领导人哈斯杜巴尔和嘉泰罗执掌政权。这个党派虽然不像亚加亚人那样想要背叛主国,但是至少他们会在必要的时候,用武力来保护迦太基人法定的权利。爱国党人命令把四十个最坚决的马西尼萨支持者逐出城外,并让人们发誓无论如何都不会允许他们回来,同时,为了应对马西尼萨可能进行的攻击,他们把自由的努曼迪亚人组成一支军队,由阿克巴赞斯——西法克斯的孙子来领导。马西尼萨这次却非常谨慎,没有贸然出兵,关于巴哥拉达斯地区的争执,无条件地听从罗马人的决定。因此,罗马人就得出结论(确实有几分可信),迦太基人的武装准备是针对他们的,于是就命令迦太基人立即解散军队,销毁造船材料。迦太基元老院打算同意,但是大多数人都反对执行这个命令,因此,把这条消息带来迦太基的罗马大使就面临着生命危险。马西尼萨命令其子古鲁撒抵达罗马,报告说迦太基人无论海陆都没有停止备战工作,以加速战争爆发。
罗马又派了十名大使,证实其所述情况果然不假,但是元老院拒绝了加图立即宣布开战的请求,而是在秘密会议中决定,如果迦太基人不同意解除武器,销毁造船材料,他们再宣布开战。与此同时,非洲的冲突已经开始。马西尼萨派儿子把被驱逐出城的四十人送回城市,可是迦太基人关闭了城门,而且杀死了几个努曼迪亚人,于是马西尼萨开始出动部队,而迦太基爱国党人也做好准备,预备还击。可是迦太基人总是推举庸碌无能的人来做将军,此次统帅军队的哈斯杜巴尔也是同样。他穿着紫色的将军战袍高视阔步,就像舞台上的国王,这个肥胖的人即使在营地里也大吃大喝,在当时的情况下,即便有哈米尔卡的天分和汉尼拔的军事才能也可能无力回天,而这个自负的庸碌之辈就更加无济于事了。西庇阿当时是西班牙部队的军事保民官,他奉命到马西尼萨部落去取长官的战象,此时正在一座山上观看迦太基人和努曼迪亚人的这场恶战,就像“宙斯在伊达山”上一样。在这场战斗中,有六千名努曼迪亚骑兵出于对马西尼萨的不满转投迦太基人,这样,迦太基人的数量就远超敌人,但他们还是大败而归。之后,迦太基人主动提出割地赔款,在他们的请求之下,西庇阿也同意调停,但是,哈斯杜巴尔拒绝交出努曼迪亚叛军,和解失败。
不过,后来由于敌军步步紧逼,迦太基不得不答应敌人的全部条件——交出叛军、被逐者回城、卸下武器、从枪拱门下走出去、此后五十年内每年交纳一百塔伦特(约二万四千英镑)。即便这么苛刻的条件,努曼迪亚人也没有遵守,相反,他们把手无寸铁的迦太基人在归途中打了个落花流水。
罗马人一直小心翼翼地不进行干预,免得阻止这场战争,现在他们终于得其所愿,找到了挑起战争的借口——迦太基人这一次确实违反了条约,因为条约规定,迦太基不得与罗马的盟国宣战或者在其领域之外发起战争[5],而且他们已经战败过一次,正是筋疲力尽的时候。意大利的援军已经聚集罗马,船只也已集合完毕,战争随时都会爆发。迦太基竭尽全力想避免这次迫在眉睫的危险。爱国党的领袖哈斯杜巴尔和嘉泰罗,都被宣布死刑。接着,又派使者到罗马去,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他们身上。就在此时,利比亚腓尼基人的第二大城市乌提卡也派大使抵达罗马,他们全权把整个城市都献给罗马人,而迦太基人只是不待命令就处决了罪魁祸首,与这种彻彻底底的恭顺相比,他们简直就是傲慢无礼。元老院最后决定迦太基人的理由不够充分,迦太基人问那什么样才算充分呢,罗马人回答说,你们自己知道。毫无疑问,他们也许知道罗马人到底想要什么,但是他们很难相信自己深爱的城市已经到了最后一刻。
于是,迦太基使者再一次来到了罗马,这一次他们有30个人,且拥有无限的权力。可是他们到达时,战争已经宣布开始(罗马纪元605年即前149年),两个执政官带领的部队也已登岸。可是现在他们还梦想用完全的顺服来驱散战争的风暴。对于他们的请求,元老院回答说,两个执政官刚刚向西西里进发,如果迦太基人能在一个月之内把三百名贵族子弟送到里利班做人质,并服从执政官将来颁发的任何命令,则罗马人将保证迦太基人的领土、市政自由、法律、公私财产等。很多人都认为这个答复模棱两可,但他们错了,即便当时,一些明眼的迦太基人也指出了这一点。他们要求的一切都得到了许可,唯独城市本身的去向没有说明,而且根本没有提到军队停止在非洲登岸的事情,这些都清楚表明了罗马人的意图。元老院当时非常苛刻,但是没有做出一点让步的表示。迦太基人又不愿睁开眼睛,而且当时也没有一个能干的政治家能够把城里的大部分居民组织起来,或者进行殊死抵抗,或者彻底顺服。
宣布战争和要求人质的消息同时传来,他们觉得后者还可以忍受,立刻同意了。他们还抱有幻想,因为不战就向一个世代为敌的国家投降,他们没有勇气来承认这件事情的含义。两个执政官把人质由里利班送回罗马,又告诉迦太基使者,非洲的事将来再说。罗马人在非洲没有遭到抵抗,顺利登陆,他们要求的粮饷也准时供应。迦太基元老院全体来到罗马人位于乌提卡的总部接受命令,执政官的第一个命令就是解除他们的武装。当时哈斯杜巴尔逃避死刑,在外面纠集了一支部队,人数已达两万有余。迦太基人问,如果解除了武装,那么谁来保护他们免受叛军的威胁呢?罗马人答,这就是罗马人要考虑的问题了。于是,迦太基议会全体成员奴颜婢膝地来到执政官面前,献出了所有的造船材料、军库储备和私人武器——共计三千石弩和二十万套盔甲,然后他们还问罗马人有没有其他要求。这时,卢修斯·马西乌斯·森索利努斯站了起来,向议会宣布说,根据元老院的指示,这座城市必须毁掉,居民们可以随意居住在该地区,不过距海必须十公里以上。
这个可怕的命令激起了腓尼基人心中强烈的感情——我们是应该说勇敢和还是疯狂呢?——这种感情只有在提尔人反抗亚历山大以及后来犹太人反抗维斯帕先时才见到过。虽然这个民族忍耐奴役和压迫的耐心举世无双,但现在这个以商业和航海闻名的国家所爆发的怒火也同样无可比拟,因为现在受到威胁的不是国家,不是自由,而是他们热爱的土地、他们世代居住的城市、他们所敬仰的海滨故乡。希望破灭了,救援也不可得,政府官员至今还认为他们应无条件顺从,但是,主张让他们接受命运的人的声音,就像狂风暴雨时水手的叫声一样,很快就淹没在人民群众愤怒的呼声里。他们在狂怒之下,抓住了主张交出人质和武器的长官,把带回不幸消息的无辜者杀死,就连刚好居住在这里的意大利人也都被撕成了碎片,至少在他们身上,提前报了亡国之仇。
至于如何防御,他们还没有决定,但是手无寸铁这一点,却是毫无疑问的。城门关上了,石头都垛到了城墙上的碉堡里,城墙上的石弩都已拆掉。哈斯杜巴尔,马西尼萨之孙担任总指挥,奴隶们也都宣告解放。当时,迦太基全境除了东海岸各城邑——哈德鲁米图姆、小勒普提斯、塔普苏斯、阿库拉和乌提卡城之外——被罗马人占领之外,其他各地区都掌握在哈斯杜巴尔领导的叛军手里,迦太基人恳请他们不要在此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拒绝对国家的帮助,他们对于群众的防守提供了宝贵的支持。同时,这些腓尼基人还以真正腓尼基人的方式,用谦卑的外衣掩盖起他们深深的怨恨,试图迷惑敌人。他们送信给执政官要求停战三十天,以便派大使到罗马去。迦太基人深知,那两位将军既不愿也不能答应他们的请求,因为他们已经被拒绝过一次。两个执政官确信迦太基人在最初的绝望过后,他们就会顺从,所以就答应推迟进攻。迦太基人就利用这个珍贵的机会准备石弩和盔甲,无论男女老少,不分白天黑夜,装配机器、制造武器,公共建筑都被拆掉,利用里面的木头和金属;女人们剪掉头发,制成石弩里不可或缺的弦。在不可思议的短时间里,城墙和男人们就重新武装起来。
支持这种壮举的,正是人民群众内心的热忱,一种超人的民族仇恨。执政官就在几公里开外,对于城里的事却一无所知,也可谓是奇迹中的奇迹了。最后,两个执政官终于厌倦了等待,于是从乌提卡的营地开拔,准备攻城。他们还以为架起梯子就能爬上光秃秃的城墙呢,可是结果却又惊又怕地发现,碉堡上重新装备了石弩,而那个人口稠密的城市,他们还以为能够如入空城,可是现在已经全副武装,预备战斗到最后一人了。
迦太基城非常坚固,既因为其得天独厚的结构,更是因为当地居民的建筑艺术,因为他们经常要依靠城墙来保护自己。突尼斯湾水面宽阔,西邻法里纳角,东邻崩角,一条地峡横贯东西,伸向海湾。这条地峡三面环海,只有西部与大陆相连。地峡整体平坦,最窄处只有两英里宽,两端是两块高地扎贝尔·哈维和西迪·布塞得,高地中间横卧着艾尔·莫萨平原。迦太基城就位于平原南部和西迪·布塞得相连的地方。西迪高地面朝海湾的一面相当陡峭,且礁石险滩无数,是这个城市的天然有利条件,只需一堵简单的围墙就足以抵挡敌人。相反,在靠近内陆的西部地区则没有任何防护屏障,迦太基人建立了高超的防御工事,那个时代所有的建筑技巧,在这里都得到体现。最近发现,这里的建筑与波力比阿斯所描述的丝毫不爽,从其遗址看来,这里主要有一个厚度为六英尺半的外墙,外墙背后有许多巨大的炮塔,可能沿着外墙处处都是炮塔。炮塔由一条宽六英尺的甬道把它和外墙分割开来,深度为十四英尺,如果不算上炮塔前后的墙壁,每个炮塔都有三英尺宽[6]。这堵庞大的墙壁,全部由雕刻的巨石砌成,不包括炮塔上的城垛和四层的巨塔,共为两层,高度为四十五英尺[7]。下层配有象厩,储存有足够三百头大象食用的粮草[8];上层有马厩、武器库和营房。南部有一座名为比尔萨的山(叙利亚语比尔萨就是避难所),这是一块巨大的岩石,高达一百八十八英尺,底部周围足有三千英尺,外墙南部就与这座山相连,正如卡庇托尔的岩石与罗马的城墙相连一样。山顶有康复之神的巨大庙宇,建立在一个很大的地基上。城南临水,图内斯湖水缓缓流向西南。迦太基半岛一块向南倾斜的舌形地带又低又窄[9],几乎把图内斯湖与海湾完全隔绝,同时也因为开阔的海湾是东南走向的。上面所述地点就是城里两个海港所在的位置,这两个海港全为人工打造,外港也是一个商业港口,形状为狭长的矩形,狭窄的一端伸向海里。它的入口只有七十英尺宽,两端都有宽阔的码头伸向水中。科淞是一个圆形内港[10],这是一个军港,须经外港才能到达。海军统帅的官邸就在内港的一个海岛上。城墙从比尔萨山转向东部,穿越两港之间,把舌形地带和外港隔在外面,而军港则在城墙之内,这样,军港的入口想必就如一个城门,可以随时关闭。离军港不远有一个集市,由三条狭窄的街道跟比尔萨通往城市的地方相连。军港以北以及城市内部,就是现代埃尔莫萨所在的地方,即便当时,大部分地方也都建满了别墅和水利设施齐备的花园,这个地方就叫做马加利亚,它有自己的城墙与外墙相连。在半岛对面,在现代嘉马特村附近的扎贝尔·哈维,是墓地所在的地方。这三个地方——老城区、郊区和墓地——就占据了海角到海湾之间的地带,只有经过两条通往乌提卡和图内斯的大路才能到达,这两条路沿着狭窄的舌形地带向前延伸。尽管舌形地带没有城墙保护,但如果军队驻扎于此,与首都相互保卫,这倒是一个非常有利的位置。这个城市如此坚固,易守难攻,更重要的是,首都及附近地区还包括八百个城池,资源丰富,大部分都处于逃亡党的控制之下。此外,无数反对马西尼萨的自由或半自由利比亚部落,也让迦太基人既能保护自己的城市,也能组织一支大军出征。逃亡党人舍生忘死,努曼迪亚轻骑兵能征善战,围城者绝对不能小觑。
所以,两个执政官发现他们不得不进行正式围攻,这可绝非易事。统领陆军的曼尼乌斯·曼尼利乌斯,就在城对面安营扎寨,而卢修斯·森索利努斯则驻扎在湖上,在那里的舌形地带进行活动。率领迦太基军队的哈斯杜巴尔驻扎在湖对岸尼菲利斯堡附近,在那儿,他们可以阻止罗马人派士兵来砍伐木头,装备机器,尤其是勇猛的希米尔科·发米斯,杀死了众多罗马士兵。森索利努斯在舌形地带装置了两个巨大的攻城槌,在城墙上最薄弱的地方突破了一个缺口,但由于天色已晚,不得不延迟进攻,不料就在当天晚上,城内的兵士已经成功堵上大部分缺口,并突围出来,破坏了罗马人的设备,使他们第二天不能再使用。虽然如此,罗马人还是冒险进攻。他们发现附近的城墙和房子防卫得如此牢固,还是继续进攻,结果损失惨重,若不是军事保民官西庇阿·埃米利亚努斯预见到此次鲁莽进攻的结局,把他的部下集结到城墙前面阻拦士兵逃亡,否则罗马军队一定会损失更大。在攻打牢不可破的城墙时,曼尼利乌斯损失更为严重。围城就这样持续下来。盛夏炎热,各种疾病在营地蔓延开来。较能干的将军森索利努斯又在此时离去,此外,马西尼萨早就对这块富饶之地垂涎三尺,看到罗马人想把它据为己有,自然心里不悦,所以就经常按兵不动,而此后不久,这位国王死于九十岁高龄(罗马纪元605年即前149年),更使罗马的进攻处于停顿的地步。
他们只有足够精力保护自己的船只免受迦太基的火攻,保护自己的营地不受迦太基人的夜袭,并在附近筑一座城堡为将士兵马抢劫粮草。罗马人两次攻击哈斯杜巴尔均无功而返,事实上,第一次进攻时,形势非常严峻,几乎到了正式战败的地步,但是,虽然将军和士兵们造成了这样惨败的局面,军事保民官西庇阿却在其中崭露头角。当敌人夜袭罗马营地时,是他率领骑兵出击,从后面攻击敌人,迫使他们后退。在第一次进攻尼菲利斯时,元帅没有听从其建议,率军过河,差点导致全军覆没。撤兵时,他又奋勇进攻敌人的左翼,减轻了部队的压力。就是由于他英勇无畏的精神,他营救了一支本已无望生还的小分队。罗马军官尤其是执政官背信弃义,阻止了很多愿意投诚的迦太基城邑和党派领导人,但西庇阿却成功促使一位能干的领导人希米尔科·发米斯带着两千二百骑兵投奔罗马。
最后,马西尼萨生前曾请求西庇阿将其王国分给三个儿子米奇普撒、古鲁撒和马斯塔纳巴尔,西庇阿不负重托,完成使命,并促使英勇善战、颇有乃父之风的古鲁撒投入罗马部队,从而弥补了罗马部队缺乏骑兵的弱点。西庇阿举止文雅、性情单纯,酷似他的父亲,甚至不会引起人们的嫉妒,无论在营地还是在都城,西庇阿的名字都挂在每个人的嘴上。即便不善赞人的加图,在他临死前的几个月内——他死于罗马纪元605年即前149年末,终于未能看见自己摧毁迦太基城的愿望实现——还引用了荷马的一句诗,来描述这位年轻的军官和他无能的同僚:
只有他是个活人,其余都是游魂。[11]
上述事情发生的时候,年末到了,罗马军队换了新的指挥官。姗姗来迟的执政官卢修斯·庇索掌管陆军,而卢修斯·曼奇努斯统领海军。但是,如果说他们的前任攻城的战绩不佳,那么这两位根本就没有什么战绩。庇索没有继续攻击迦太基城,也没有尽力消灭哈斯杜巴尔的军队,相反,他转而攻击腓尼基人沿海的小城邑,而且还大都没有成功。比如,克虏伯就把他打得大败而归,使其在戴尔图斯前白白浪费了整个夏天,而且还把他的攻城设备烧毁了两次,让他不得不忍辱退兵。不错,他确实拿下了那不勒斯,但是他违背誓言劫掠该城,对于罗马人武力征服迦太基并无太大帮助。迦太基人由此勇气大增。毕提亚斯,一名努曼迪亚的地主,带领八百骑兵投奔迦太基人,迦太基使者竟然想与努曼迪亚与毛里塔尼亚国王,甚至马其顿伪王谈判。由于守城的将军哈斯杜巴尔与马西尼萨有亲戚关系,与之同名的叛将哈斯杜巴尔挑拨他与元老院的关系,使之被杀。所以此后的事情并没有朝着更利于迦太基的方向发展,并非由于罗马人的能征善战,更有可能是因为它自身内部的争斗。
非洲的局势在罗马引起了极大不安,为了改变这种状况,罗马人采取了非常措施,他们把这场战争的领导权交给了唯一能从利比亚平原带回胜利消息的人,他本人的名字就是足以推荐他担任这场战争的统帅。西庇阿本来只是一个候补市政官,元老院并没有任命他为正式市政官,而是在法定日期之前任命他为执政官,而且不顾法律的相反规定,通过了一项特别法律委托他指挥非洲战事。他到达乌提卡时(罗马纪元607年即前147年)正值危急时刻。罗马海军统帅曼奇努斯受庇索之命继续攻城,但却有名无实。他占领了一个陡峭的悬崖,这个地方位于马格里亚郊区几乎无路可通的海边,离居住区相当遥远,几乎无人防守,然后把自己为数不多的兵力全部聚集于此,希望能由此打入外城。事实上,敌军此时已到达城内,随营人员也一窝蜂冲了进来,意欲对其营地进行破坏。他们又被赶回了悬崖,既没有粮饷,又与外部几乎切断联系,处境十分危险。西庇阿所知道的情况就是如此。
他尚未到达,就立刻派出自己带来的部队和乌提卡的兵力沿海路向那个情况危机的地方进发,并成功救出卫兵,守住了悬崖。此次危机过后,将军又来到庇索的营地,交接军队的统帅权,接着把部队开往迦太基。哈斯杜巴尔和毕提亚斯趁他未到,立刻把营地移到靠近城市的地方,继续攻打马格里亚的悬崖,可是西庇阿率领主力军的先锋队及时赶到,进行救援。攻城重新开始,此次情况更加危急。首先,西庇阿清除了营地大量的随营人员和小摊小贩,并重新整顿松弛的纪律。不久,他就重新开始军事进攻。一次,夜里进攻郊区时,罗马人成功穿过一座位于城墙前面,与城墙一样高的塔楼,并由此来到碉堡,打开了一座小门,于是整支部队全部入内。迦太基人不得不放弃郊区及城门前面的营地,将高达三万人的城防军交给哈斯杜巴尔统帅。新统帅为了杀一儆百,首先下令把所有罗马俘虏带到碉堡,进行非人折磨后,又在围城部队的眼前将他们扔出城外。当城内人民有人对此事表示不满时,他也开始对市民采取恐怖政策。
与此同时,西庇阿把守军困在城内之后,就把精力完全放在切断他们与外界的联系方面。他把营地驻扎在迦太基亚平宁半岛与大陆相连的一个地脊上,尽管迦太基人采取种种方法进行破坏,他还是设法建成了一个横跨地峡的巨大的营地,彻底断掉了这座城市和外界的陆上联系。载满给养的船只还是会进入海港,一部分是被高额利润诱惑的商人,一部分是毕提亚斯的船只,利用顺风的机会,从图纳斯湖最边缘的尼菲利斯运送货物入城,所以不管城内的人民遭受什么样的困苦,守城的士兵还有充足的给养。因此,西庇阿又修建了一个宽为九十六英尺的石坝,从湖水和海湾之间的舌形通道深入海湾,堵死了海港的入口。起初迦太基人还嘲笑他们,认为这件事不可能做成,可后来成功之后,很明显,这座城市就只能坐以待毙了,但是奇迹一件接连一件地发生:当罗马的劳工在修建石坝的两个月内,迦太基港内工人们也在夜以继日地进行劳作,即便是从城内出来的逃兵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在干什么。突然有一天,就在罗马人完成了港口的堤坝时,五十艘迦太基三层战舰和很多小船从海港内驶出,开往海湾——就在敌人封闭通往南方的出口之时,迦太基人开通了一条运河通往东方,给自己开辟了一条新通道,而且那个地方的海水特别深,出口不可能再被封锁。
如果迦太基人不仅仅为了示威,而是立刻攻向盔甲半卸、毫无防备的罗马舰队,罗马舰队一定会全军覆没,可是第三天他们回来再向罗马人开战时,罗马人早已准备充分。战争结果不分胜负,但在归途中,迦太基军舰在入港之前相撞,由此引起很大损失,可以说是战败了。接着,西庇阿指挥大军对位于城墙外的外码头发动攻击,该码头只有一道新建的土垣在危急关头提供保护。攻墙设备在蛇形地带装好之后,很容易就打开了一道缺口,但是迦太基人却前所未有地英勇,涉过浅滩,攻击围城的设备,将罗马人打得四处逃窜。西庇阿不得不下令自己的随从阻止他们,并且破坏了攻城设备,这样,迦太基才争取时间补上缺口。然而,西庇阿又重新架起设备,火烧敌人的木质塔楼,用这种方法占领了码头以及外面的海港,然后,又在这里筑了一道与城墙同样高的墙壁:现在,这座城市终于从海陆两方面都被断了去路,因为内港必须通过外港才能出去。为了保证封锁严密,西庇阿命令盖乌斯·莱伊利乌斯去攻打位于尼菲利斯,由第欧根尼统率的营地。罗马人用巧计攻陷营地,所有人都被处以死刑或者成为俘虏。冬季到来了,西庇阿停止了进攻,让饥饿和疾病来完成他已经开始的工作。
在此期间,哈斯杜巴尔继续自吹自擂、大吃大喝,这两件事对于全局起着怎样可怕的破坏作用,从罗马纪元608年即前146年春罗马部队开始进攻内城时就明白了。哈斯杜巴尔下令烧毁外海港,并预计罗马人必定进攻科松,于是他做好充分的迎敌准备,但是饥饿的守城兵没有抵抗多久,莱伊利乌斯就在更高的地方胜利攻下城墙,进入内港。城市失陷,但斗争远未停止。罗马军队占领了通往小港湾的市场,沿着三条通往子城的狭窄的街道缓慢前进——非常缓慢,因为路上一座挨一座的六层建筑必须一一拆毁。这种城堡式的建筑倒在大街上,兵士由房顶或屋梁上穿过,进入与之相连或相对的另一座建筑,逢人就杀。六天就这样过去了,对城里的居民来说是恐怖的六天,对于罗马人来说也是困难的、充满危险的六天,最后,他们终于来到子城所在的悬崖峭壁前,哈斯杜巴尔及其残余部队已退居于此。为了拓宽道路,西庇阿下令将占领的街道付之一炬,夷为平地,因此,无数不能作战,不得不藏匿于房中的老弱病残都悲惨地死于大火之中。终于,挤在子城的遗民不得不出来请求饶恕,他们都免于一死。来到战胜者面前时,所有人口只有三万男子,女子两万五千人,不及战前人口的十分之一。
此外,只有九百名罗马逃兵和哈斯杜巴尔以及他的一妻两子还躲在神庙避难。对于他们来讲——对于这些躲避自己职责的逃兵和杀害罗马俘虏的主谋来说——是没有条件可讲的,只有死路一条。后来,迫于饥饿的威胁,一些果敢的人放火焚庙,可是哈斯杜巴尔不愿死亡,他一个人跑到胜利者面前,双膝跪下,请求饶命。执政官同意了,但他的妻子及其余人都站在神庙之上,目睹他跪在西庇阿的脚下,她的骄傲深受打击,知道丈夫给自己濒于灭亡的、亲爱的祖国带来了耻辱,于是她以辛辣的语言告诉丈夫一个人好好活着,然后将两个儿子抛入大火,接着自己也纵身跃下,战争就此结束。是日,胜利者的营地和罗马城内的欢欣无限,只有最高贵的人才为自己占领这个国家而感到羞愧。俘虏们大部分卖为奴隶,还有一些人在狱中自行了断,而两个贵族哈斯杜巴尔和毕提亚斯,则作为罗马战犯被押往意大利内部,待遇还算可以。可动产除了金银和祭献品外,都任由士兵抢劫,至于神庙宝藏,迦太基人在盛世时期从西西里劫来的宝物也被一一归还外,比如法拉里的牛又还给了阿格里根廷人,其余的财产都属于罗马国家所有。
整个城市的大部分依然存在,我们可以相信西庇阿确实希望保存这座城市,至少他就这个问题向元老院提出了特别申请。西庇阿·那西卡呼吁元老们的理智和荣誉感,但一切都是徒劳。元老院命令将军把迦太基城和马各里亚郊区夷为平地,不仅如此,迦太基人占领到最后的所有城池都不能放过,之后,还要用犁耙在迦太基原址上耕作一遍,在法律形式上彻底销毁这座城市,并诅咒这块土地永远不再出现房屋和耕地。这个命令被丝毫不差地执行了。迦太基城的废墟燃烧了十七个日夜。最近发掘迦太基城墙时,人们发现上面覆盖了一层深达四五英尺的灰烬,里面全是半焦的木材、铁片和投射武器。勤劳的腓尼基人在这块土地上耕耘劳作了五百年,如今却成了罗马奴隶为其远方的主人放牧牛马的地方。西庇阿,本质上是一个高尚的人,并不适合做一个刽子手,他凝视着自己的杰作,心里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而是满心疑惧,深恐自己的罪孽会得到报应。
接下来的工作就是这个地区将来如何组织。原本的打算是把征得的海外领土分给罗马的同盟国,但这个办法已不太符合现实情况了。米奇普撒和他的兄弟们仍然保有原来的疆界,包括最近从迦太基人那里夺来的巴哥拉达斯和恩波里亚地区,他们一直打算把迦太基城当成自己的都城,现在这种希望也破灭了。不过,元老院把迦太基的藏书都送给了他们。迦太基人直到末日一直拥有的疆土,也就是说,西西里对面非洲沿岸的狭窄地带从图斯卡河(在塔布拉卡附近)到塔恩那(在卡肯纳岛对面)之间的部分,全都变成了罗马的行省。在内部,由于马西尼萨经常侵犯,迦太基人的疆土日渐缩小,布拉、扎马以及阿伽地区早被该国王占领,现在它们也仍归努曼迪亚人所有。但是努曼迪亚王国三面包围罗马行省,所以罗马人对它们的疆界做了严格划分,这也表明,罗马人虽然纵容努曼迪亚人侵犯迦太基人,可他绝不容许努曼迪亚人侵犯自己的领土。这个新行省的名字——阿非利加(意为“非洲”)——也表明,罗马人认为现在划分的边界只是暂时的。该行省的领导权就归在一位罗马长官——乌提卡省长的名下。其边界并不需要经常防御,因为其盟国努曼迪亚在各个方向都把它和沙漠地区的居民隔绝开来。至于税收方面,罗马人还是仁慈为怀。那些从战争开始就倾向于罗马的地区,比如乌提卡、哈杜门图姆、小勒普提斯、塔普苏斯、阿库拉、乌萨利斯等沿海城市,还有特乌达利斯等内陆城市,都可以拥有自己原有的疆土,并成为自由城市。还有一些新建的逃兵社区也是如此。迦太基城的土地——除了送给乌提卡的一部分外——和其他一些被损毁的城邑都成了罗马人的土地,以供出租。其余的城邑也都被剥夺了拥有土地和市政自由的权利,但在眼下,它们的土地和法制还由自己掌握,静候罗马政府将来之命。同时,土地既为罗马所有,它们每年要向罗马缴纳定额费用,办法是向必须纳税的个人征收产业税。这个西方第一商业城市的覆灭,真正的受益者却是罗马的商人。他们在迦太基城化为灰烬之后,立刻就蜂拥而至乌提卡,并以此为根据地,把这个罗马行省,还有之前不允许他们进入的努曼迪亚和盖图里亚都拓展为他们的牟利之地。
马其顿大概和迦太基同时丧失了其国家的地位。智慧的罗马元老院把这个古老的王国分割成四个小联盟,而这些小联盟在内不能安居乐业,对外不能和平相处。这里的情况如何,从法库斯一个偶然记录下来的事件可见一斑。由于一位名叫达玛西普斯的人的煽动,其中一个联盟的全体官员均被杀死。无论是元老院派来的大使(罗马纪元590年即前164年),还是马其顿人按希腊方式邀请来的仲裁者西庇阿·埃米利亚努斯(罗马纪元603年即前151年),都不能建立一种差强人意的秩序。这时,色雷斯出现了一位年轻人,由于酷似国王珀尔修斯,自称珀尔修斯之子的菲利普,是珀尔修斯国王和叙利亚公主劳迪斯的儿子。他青年时期在阿德罗麦甸的麦西亚城度过,自称他还保有尊贵出身的确凿证据。以此为资本,他在本国徒劳无功地折腾一阵之后,找到了叙利亚国王迪米特律斯,他母亲的哥哥。当时确实有人相信这个阿德罗麦甸人的话,或者佯为相信,并力劝国王助他恢复祖国,或者把叙利亚王位让与他,因此,迪米特律斯为了终止这种愚蠢的言论,就抓住这个冒牌货,送给罗马人。元老院根本不在意这个小角色,只把他拘禁在意大利的一个小城市,并且没有严加看管。于是他得以逃往米勒图斯,可是在那里又被当地官员抓住。官员请示该如何处置此人,罗马人建议放了他,他们照办了。然后,这人又来到色雷斯碰运气。奇怪的是,他不仅得到了色雷斯蛮族首领泰雷斯(其父妹妹的丈夫)和巴萨巴斯的认可和支持,就连谨慎的拜占庭人都表示支持。就这样,在色雷斯人的支持下,这位菲利普带军入侵马其顿,尽管他出师未捷,但很快就在斯台蒙河以外的奥德曼缇斯一带大败马其顿部队,接着又在河西取得一次胜利,从而占领整个马其顿。
真正的珀尔修斯之子菲利普十八岁就死于阿尔巴,这确实有据可查,而这位菲利普其实是阿德罗麦甸的一个漂洗工,绝不是马其顿王子,这确实有据可查,可是马其顿人已经完全习惯于国王的统治,不喜欢法治,所以立刻就同意恢复国王统治。色萨利使者抵达罗马,宣布伪王已攻入该国境内。罗马行政长官纳西卡还以为仅凭几句严正抗议的话语就可以结束对方的胡作非为,于是他在元老院的派遣下,不带一个官兵就抵达马其顿,可是他不得不征用亚加亚和波尔加蒙的军队抵抗敌人的优势兵力,以保护色萨利,直到尤文提乌斯带领军团及时到达。后者带领他的小小兵团进攻马其顿人,但他的部队几乎全军覆没,本人也战败而死,色萨利大部都落入伪菲利普之手。菲利普在本国和马其顿的统治都相当残忍骄横。后来,昆图斯·盖西里乌斯·梅特路斯带领强兵良将抵达马其顿,同时波尔加蒙舰队也前来援助。在第一场骑兵战役中,马其顿部队占领优势,但他们很快发生分歧,四散逃窜,伪王也错误地分散兵力,将一支部队遣往色萨利,罗马人不费吹灰之力就取得了决定性胜利。菲利普逃往色雷斯酋长拜齐那里,梅特路斯追踪而至,获得第二次大胜,伪王投降。
马其顿的四个联盟并非自愿臣服伪王,只是暂时屈服于武力。按照一贯奉行的政策,罗马人不应剥夺马其顿在皮德纳战争之后残存的一点独立权,但是罗马元老院还是命令梅特路斯把这个亚历山大王国变成罗马的一个行省。这个例子说明罗马政府已经改变了做法,决定把附属关系变为臣属关系,所以马其顿四个联盟的灭亡,对于罗马的全体属国而言,无不是一种沉重的打击。在以前的战争中,罗马胜利后,把伊庇鲁斯地区(包括爱奥尼亚群岛、阿波洛尼亚港口以及伊比丹奴斯)从马其顿王国脱离出来,而这一地区就一直在意大利人的掌管之下,现在,该地区又回归了马其顿,所以从这个时候起,马其顿版图的西北部就延伸到了思科德罗以外伊利里亚的边界。罗马声称对希腊本土具有保护权,现在,这保护权也随之转到了马其顿新政府的手中。由此,马其顿又恢复了统一,疆域也几乎达到其最强盛的时期盛况。只是它不再是一个王国,而是一个行省,仍然保有其整体组织甚至地区组织,只是受到意大利总督和财务官的管辖,他们的姓名以及国家的名字同时出现在当地的钱币上。赋税的安排仍按照保卢斯规定的低廉赋即每年一百塔伦特(合二万四千英镑),按固定比例由几个民社分摊。可是当地人仍念念不忘昔日王朝的风光。在伪菲利普被镇压几年之后,又有另一个人冒充珀尔修斯的儿子亚历山大,在纳斯图斯地区(卡拉苏河流域)举起了造反的大旗,很快就聚集了一千六百人。财务官卢修斯·特拉梅利乌斯毫不费力就压制了这次反叛,将这些亡命之徒驱逐到了达尔达尼亚地区(罗马纪元612年即前142年)。二百年前,马其顿人在希腊和亚洲成就了如此辉煌的事业,如今,这是他们在民族自豪感的驱使下进行的最后一次运动。自此以后,关于马其顿人就乏善可陈了,只是,他们记录这不光彩岁月的日期就从王国转变成行省的那一天开始。
自此以后,马其顿北部和东部边界的边防,换句话说,希腊文明对于野蛮人的防御,也由罗马人来掌管了。罗马人对于这里的防务既没有使用充足的兵力,也没有花费太多的精力,相反,他们为了军事目的而修筑了一条埃及大道,这条大道从波利比奥斯时代就从两个西部主要港口阿波洛尼亚和都拉斯,横穿赛萨洛尼卡腹地,之后还延伸至布鲁斯地区(马里特撒)[12]。这个新行省此后成了一个天然的军事基地,一方面可以对付达尔马西亚人的混乱,另一方面还可以远征位于希腊亚平宁半岛北部的伊利里亚人、凯尔特人和色雷斯部落,我们将在下文讲到他们的历史关系。(www.xing528.com)
希腊人与马其顿人相比,有更多的理由庆贺自己得到了罗马的恩惠。罗马的亲希腊派可能会认为与珀尔修斯战争的灾难后果在逐渐消失,当地的情形正在好转。以前优势党中最激烈的煽动分子,体面的罗马人决不允许其进入家门,比如埃托利亚人里希斯库斯、皮奥夏人马西普斯、阿伽纳尼亚人科里梅塔斯以及臭名昭著的伊庇鲁斯人卡罗普斯,现在也都一个一个进入了坟墓。另一代人成长起来,旧的回忆、旧的恩仇都泯灭殆尽。罗马元老院认为是时候相互原谅,遗忘过去了,于是他们于罗马纪元604年即前150年释放了亚加亚爱国志士的幸存者,他们已被关押在意大利已有17年,同时亚加亚公会也从没停止过要求释放他们,但是他们错了。不管罗马人如何愿意安抚希腊人,但他们就是无法与希腊人的爱国精神达成一致,这一点最为明显的莫过于希腊人对于阿塔利王朝的态度。作为罗马人的朋友,欧迈尼斯二世在希腊遭到了切齿痛恨[13],但是他和罗马人的关系刚刚有些降温,立刻就在希腊受到欢迎,希腊人希望帕伽姆斯人能解救他们免受外国奴役,就像以前的马其顿人一样。现在,希腊各小国之间社会混乱不断加剧,罗马人也只有听之任之了。这个国家的衰落并非由战争或者瘟疫引起的,而是由于国内的上等阶层生活腐化,对妻子不负责任,同时犯人和流浪者也主要集聚在希腊,等待征兵。整个社会债台高筑、经济能力很差、缺乏信用。一些城市,尤其是雅典和底比斯,在经济危机时就直接进行抢劫掠夺邻近的一些地区。同时,社区内部的纠纷也绝未平静,比如情愿加入亚加亚同盟和不情愿加入的成员之间就存在深刻的矛盾。即使罗马人愿意相信自己的想象,愿意相信眼下暂时的平静,他们也会很快发现,希腊的年轻一代并不比老一代更正直、更明智。事实也正是如此,希腊人很快就找到机会向罗马人挑衅。
为了掩盖一桩罪恶的交易,亚加亚同盟当时的主席迪亚厄斯罗马纪元605年即前149年在公会发表声明:拉奇代蒙人作为亚加亚联盟的一个成员,联盟授予他们的权利——比如免受亚加亚刑事裁判权和单独派使者到罗马等——并没有得到罗马人的保证。这是无耻的谎言,但公会还是愿意相信自己希望为真的事情,同时亚加亚人还表示要用武力来证明此言为真,实力较弱的斯巴达人不得不暂时屈服,或者更准确说,亚加亚人要求交出的一些人士前往罗马元老院诉说他们的遭遇。元老院照例回答说要派遣使者前去调查,可是来到亚加亚和斯巴达的使者并没有传达元老院的意思,而是宣布说元老院已经做出有利于他们的判决。这样,亚加亚人更加觉得,既然他们是罗马人的同盟,则自己应与罗马人处于同等地位,又因为罗马人攻打伪菲利普时,亚加亚人曾施以援手,所以便自觉在政治上的重要性提高,因此于罗马纪元606年即前148年派达摩克利图斯率军进攻拉科尼亚,罗马大使途经亚细亚,在梅特路斯的劝说下,警告他们要维持和平,等候元老院委员到来,却毫无用处。接着爆发了一场战役,近一千名斯巴达人死于其中,如果不是因为达摩克利图斯既无政治能力又无军事才干,斯巴达城必被攻陷。达摩克利图斯被免之后,他的继任人戴安乌斯正是挑起这场战争的主角儿,所以此时就狂热地继续战争。同时他还向那令人畏惧的马其顿司令官表示亚加亚对其同盟的绝对忠诚。
不久,盼望已久的罗马委员终于出现,由奥利里乌斯·俄瑞斯忒斯带领。战争暂时停止,亚加亚公会列队于科林斯,听取委员的指示,但这指示出乎意料,且令人深感不快。斯巴达并入亚加亚,本来就是强迫的,有悖常理,所以罗马人决定将它取消,并且将在一切事务上对亚加亚人采取强硬措施。几年前(罗马纪元591年即前163年),亚加亚人曾被迫放弃与埃托利亚城市普劳伦的同盟,现在又被命令放弃自第二次马其顿战争以来所获得的一切领土——这包括伯罗奔尼撒半岛的科林斯、奥克美纳斯、阿格斯、斯巴达和欧伊特附近的赫拉克勒亚,他们的同盟缩小到汉尼拔战争结束时的规模。亚加亚人闻听此言,不待罗马使者说完,立刻奔到集市,向大家宣布罗马人的指示。无论官员还是百姓立刻异口同声表示,要立即抓捕目前还在科林斯的拉奇代蒙人,因为这些斯巴达人给他们带来了横祸。这场抓捕混乱之极,拥有拉哥尼亚的姓名或者穿双拉哥尼亚的鞋子都成为他们关押别人的理由,事实上,亚加亚人甚至闯入罗马使者的住所,把躲在那里避难的拉奇代蒙人抓走,还对罗马使者恶言相向,好在没有动手。
罗马使者愤而回国,向元老院哭诉其遭遇,并且难免言过其实,但是一向对希腊人采取温和手段的元老院,起初的方法仅限于劝告。他们言辞极其温和,对自己所受到的侮辱甚至没有提到赔偿,赛克斯图斯·尤利乌斯·凯撒只是在爱吉姆的公会里重申了罗马人的命令(罗马纪元607年即前147年春)。亚加亚的领袖们推举克利图劳斯为他们的统帅(从罗马纪元607年5月—608年5月即前147—146年),这些人都精通国家大事、熟悉政治策略,可他们得出的结论却是,罗马在迦太基和维里亚都地位不稳,于是就继续欺骗和冒犯罗马人。他们请求凯撒在泰耶阿组织一场各方代表会议,对上面的问题进行调停。凯撒照做了,但是,凯撒和拉奇代蒙的大使在那里白白等待亚加亚人很久,最后却只有克利图劳斯一个人到场,对他们宣布说,只有亚加亚大会才有权处理这个问题,此事只能在公会中得到解决,也就是说,只有六个月后才能得到解决。于是凯撒返回了罗马。
在克利图劳斯的提议下,亚加亚人的下一次大会正式对斯巴达人宣战。即使现在梅特路斯仍然试图友好解决此次争端,派使者来到科林斯,但是市民议会的吵闹声(主要是这个富裕的商业和制造业城市百姓的声音),很快就把罗马使者的声音给淹没了,他们不得不离开这个地方。克利图劳斯宣布说,希望罗马人成为他们的朋友而不是他们的敌人,这得到了广大群众的热烈欢迎。公会成员想要干预,百姓却群起保护他们爱戴的这个人,当时人们讽刺说“富人背叛祖国”,“他们需要军事独裁”,并且还暗示说,有很多民族和国王都预备反对罗马等。此后的两个决议都表明了此次活动的动机:一个是所有俱乐部都应永久存在;另一个是一切债务诉讼都应搁置,直至恢复和平。
亚加亚人就这样发动了战争,他们甚至还拥有了底比斯人、皮奥夏人和哈尔基斯人的同盟。罗马纪元608年即前146年初,亚加亚人进军色萨利,迫使欧伊特附近的赫拉克勒亚屈服,因为该地区早前遵元老院之命,脱离了亚加亚同盟。元老院派遣执政官卢修斯·穆米乌斯前往希腊,尚未到达,于是梅特路斯就负责率领马其顿的军团来保护赫拉克勒亚。亚加亚-底比斯军队一听说罗马人到达的消息,立刻不再言作战之事,只想着如何才能退回安全的伯罗奔尼撒半岛。军队急忙撤退,甚至塞莫皮莱的据点也放弃了,但是梅特路斯加紧追击,在斯加费亚附近的罗克里斯赶上并大败希腊军队。希腊人死伤无数,还有一部分被俘。此次战役以后,克利图劳斯从此销声匿迹。希腊残军七零八落,到处奔走,始终没有地方愿意收容。帕特莱部全军覆没于福基斯,阿卡迪亚军战败于契罗尼亚。希腊北部地区根本没有军队的踪影,只有一小撮亚加亚部队和底比斯的市民成群结队逃到了伯罗奔尼撒半岛。梅特路斯用最温和的手段诱使希腊人放弃自己无谓的抵抗,比如,他下令所有底比斯人(除了一小部分外)都恢复自由,但是他的措施用意虽好,却遭到了拼死抵抗,这并非由于人民愿意抵抗,而是由于官员们忧虑自身的安全。
克利图劳斯死后,戴安乌斯重任军队统帅,他把所有能使用武器的男子都召集到峡谷地带,并命令一万二千名奴隶及希腊本地人编入军队。富人交租交税,爱好和平的人士如不愿贿赂统治者以免除兵役的,都遭到血腥迫害,人数骤减。战争由此继续下去,战况也一如从前。由四千名壮年男子组成的亚加亚先锋军在阿尔卡美尼斯的率领下驻扎在梅加拉,他们一见到罗马军队的身影,立刻四散逃窜。梅特路斯正要命令军队进攻峡谷地带的主力,这时,执政官卢修斯·穆米乌斯带领几名随从抵达罗马指挥部,接任统帅。同时,由于罗马哨兵的疏忽,亚加亚军队取得一次胜利,因此信心大增,竟在琉科波特主动向兵力两倍于己的罗马军队挑战。罗马人毫不犹豫,立刻应战。开始,亚加亚骑兵在约为自己六倍的罗马骑兵面前溃不成军,接着,顽强抵抗的希腊步兵也在敌人的侧翼攻击下乱成一团,战争就此结束。戴安乌斯逃回家中,杀死其妻,自己也服毒而死。所有城市都不战而降,就连传说中坚不可摧的科林斯——穆米乌斯害怕埋伏,犹豫三天不敢进城——最后也没有丝毫抵抗就被占领。
希腊事务的管理权现在都交由元老院的十名委员和执政官穆米乌斯,穆米乌斯在这个被征服的国家声名尚可,但是毫无疑问,由于自己在这里的赫赫战功,他自称“阿卡科斯”,并毕恭毕敬地为胜利者赫拉克勒斯建立了一座神庙,至少这一点做得并不聪明。由于他并不习惯贵族的奢侈腐化,基本上是一个“新人”,相对较为清贫,所以还算是一个正直、宽容的执政者。据说,除了戴安乌斯外,亚加亚没死一人;除了皮西亚斯外,皮奥夏也没死一人,这当然只是一种夸大其词的说法。在卡尔基斯也有残暴的事情发生,但总体来讲,他在处罚犯罪时还是宽大为怀。穆米乌斯拒绝了推倒菲洛皮门(亚加亚爱国党领袖)雕像的建议,此外在当地征收的罚款也并非交给罗马国库,而是用于修建毁于战火的希腊城市,并且此后也大都得到豁免。家有父母妻子的叛变者,财产变卖后并未充公,而是交由家属使用。只有科林斯、特斯皮伊及其他城市的艺术品被运走,一部分树立在首都,一部分就放在意大利的乡村[14],还有一些送给了峡谷地带的德尔菲神庙和奥林匹克神庙。在这个国家的组织结构上,他也同样采取了温和的措施。当然,在引入行省制度时这一点就不言而喻,那些特殊同盟,尤其是亚加亚同盟都将被解散,各民社都自行其是,同时还有一条命令阻止他们的相互交往,也就是说,没有人可以同时拥有两个民社的土地。不仅如此,各民社的民主法律都被废除,各民社都由富人组成的议会进行管理,这些政策都在弗拉明努斯实施过[15]。此外,各民社都须向罗马缴纳固定的土地税,他们都处于马其顿省长的管辖之内,他是最高的军队统领,对当地的司法和行政实行监督,比如,他可以对更加重要的刑事诉讼进行判决。即便如此,希腊各民社仍然拥有一定的“自由”,他们拥有正式的主权(虽然罗马主权对其进行了一定限制),他们拥有土地所有权和一定程度的行政及司法权[16]。几年之后,旧的同盟又开始时断时续地存在,就连限制土地所有权的命令也废除了。
底比斯、卡尔基斯和科林斯等民社受到的待遇则相对严厉,其中前两个民社的居民都卸下了武器,拆除了城墙,变成了开放的村庄,这本是无可非议的,但是昔日繁华的科林斯——希腊第一个商业城市就这样无缘无故被拆毁,确实是罗马编年史上的一个黑点。元老院有令,科林斯公民全部被抓,没有杀掉的一概卖为奴隶,城市本身也被拆掉城墙和城堡——如果罗马人不打算永远驻守此地,这个办法在所难免——被夷为平地,而且罗马人还依照惯例诅咒此地永远不得重建。该地区的大部分领土归罗马所有,其中一部分土地被送给西锡安,条件是后者应代替科林斯支付海峡地带民族节日的费用。
希腊大地上最后一个珍贵的装饰品,“希腊的眼睛”,一个曾经如此富饶的城市,就这样消失了。但是,如果文明回顾一下整个灾难的过程,公正的历史学家不得不承认——该时期的希腊人自己也坦白承认——此次战争并非罗马人之错,相反,希腊人背信弃义,国势衰微却冒失鲁莽,罗马人不得不进行干涉。废除联盟虚伪的主权以及与此相关的有害梦想乃是此地的幸事。马其顿的罗马元帅掌管此地,虽然并不如人愿,但与昔日希腊联盟和罗马委员的混乱与暴政相比,已经好得多了。伯罗奔尼撒半岛也不再是雇佣兵的庇护所。有人断言,此地受到罗马人的直接统治后,会在一定程度上恢复其平静与繁荣,这点倒是可信。第米斯托克利曾说过“灭亡拯救了灭亡”,当时的希腊人就用这句话来说明希腊丧失独立的结果,其实不无道理。即使现在,罗马人对于希腊人仍然过分纵容,这一点与罗马人当时对待斯巴达人和腓尼基人的作法对比,就会更加明显。残暴对待野蛮民族似乎未尝不可,但这一时期的罗马人,也像后来的皇帝图拉真一样,认为“剥夺雅典和斯巴达人残存的一点自由,未免太过严厉,太过野蛮”。
对待亚加亚人的宽容态度和对待科林斯的残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罗马人对于科林斯的残忍,就是为毁掉努曼迪亚和迦太基城做辩解的人士也不以为然,即便按照罗马国际法,罗马使臣在科林斯街头遭到恶语相待也不是他们遭到如此惩罚的理由。这种残忍并非由于某个人的命令,更不是穆米乌斯的命令,而是罗马元老院深思熟虑的结果。如果我们认为这是商人党造成的结果,这结论一点不错,因为商人党很早就开始干预贵族的政策,除掉科林斯就等于消灭了一个商业对手。如果罗马的大商人在希腊事务上有发言权,我们不难理解为什么单独科林斯城遭到这样悲惨的待遇,为什么罗马人不仅毁掉了这个城市,而且还禁止在这块适合商业发展的土地上进行任何重建工作。自此以后,众多罗马商人云集希腊,伯罗奔尼撒半岛的阿哥斯就成了罗马商人的集聚地。然而对于罗马的批发商来说,提洛岛却具有更加重要的意义。即使早在罗马纪元586年即前168年,提洛岛就是一个著名的自由港了,它吸引了罗德斯大部分的商业,现在也同样继承了科林斯的遗产。该岛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西方到东方货物的集散地[17]。第三个大洲距离遥远,罗马人的统治不如在非洲和马其顿-希腊各国那样顺利,因为这些地区与意大利之间只隔着一条狭窄的水域。
在小亚细亚,塞琉古王朝被驱逐之后,波尔加蒙王国就成了第一强国,阿塔利王朝不受亚历山大王朝传统的诱惑,而是明智地保持冷静,不去强求不可能的事情,努力维护国内的平静。他们既不愿扩张自己的领土,也决不在罗马的强权下屈服。他们只是在罗马人的允许之下,尽力促进帝国的繁荣与和平。可惜他们还是没能逃脱罗马人的嫉妒和怀疑。该国既拥有欧洲海岸普罗旁缇斯,西邻小亚细亚海岸,在内陆地区又远达卡帕多西亚和西亚边界,并且与叙利亚国王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其中一个国王安条克·伊皮法尼(罗马纪元590年即前164年)曾在阿塔利王朝的帮助下登位——波尔加蒙国王欧迈尼斯二世势力日渐强大,马其顿和叙利亚王国的不断衰落,使其国家更为显赫,甚至引起了其创办人的忧虑。前面我们曾经讲过,在第三次马其顿战争后,罗马元老院曾试图用不正当的外交手段来削弱这个盟国。在当时的情况下,波尔加蒙统治者对于国内自由或半自由的商业城市的相互关系,以及边境上那些野蛮邻国的关系,早觉得焦头烂额,现在其主国对本国表示不满,更是增添了事情的复杂性。由于罗马纪元565年即前189年的和平条约并没有清楚显示,潘菲利亚和皮西迪亚边界的陶鲁斯高地到底属于叙利亚还是波尔加蒙王国[18],而那些英勇的塞尔吉人,好像名义上承认叙利亚对他们的统治,所以在那几乎无路可通的皮西迪亚山区,对国王欧迈尼斯二世和阿塔罗斯二世进行了旷日持久的激烈反抗。亚洲凯尔特人,在罗马人的授意下曾有一段时间臣服于波尔加蒙王国,现在也开始反抗欧迈尼斯,并与阿塔利王朝的世敌浦路西亚斯国王比提尼亚联合,突然于罗马纪元587年即前167年对欧迈尼斯发起战争。欧迈尼斯国王没有时间去雇佣军队,他的智勇又不足以阻止凯尔特人大败亚洲军队,阻止他们蹂躏他的国土。对于欧迈尼斯的请求,罗马人屈尊进行调停,方式却相当奇特,我们上文曾经讲过。不过,这位国王一旦有了时间,又有国库里充足的库存,他很快召集了一支部队,不久便收复失地,将敌人逐出边境。尽管加拉提亚仍未收复,而他在当地维持自己立足之地的努力也因为罗马的影响惨遭失败[19],虽然邻国和罗马人对他施以明枪暗箭,然而,他死时留下的王国仍然势力未减。欧迈尼斯死时儿子尚未成年,本都王法那西斯试图夺取监护权,欧迈尼斯之弟阿塔利二世费拉德尔费亚在罗马人的帮助下驱逐了法那西斯,然后代替其侄摄政,就像安替柯·多森一样,终身为其监护人。此人非常聪明能干、能屈能伸,是个真正的阿塔利人,他竟能设法让元老院相信他们此前所怀有的疑心毫无根据。虽然国内的反罗马派指责他把土地出卖给罗马人,并且奴颜婢膝承受罗马人的侮辱和勒索,但是他有了罗马人的保护,竟然能够插手叙利亚、卡帕多西亚和比提尼亚的王位之争。即便在与比提尼亚的战争中,也是罗马人的干预挽救了他的性命。比提尼亚国王普鲁西亚斯二世外号为“猎手”,野蛮人和文明人的缺点他都兼而有之。阿塔利二世与比提尼亚的战争极为凶险,但罗马人直到最后关头——他被围困城中时才开始施以援手,而且普鲁西亚斯对于罗马人的第一次警告根本不予理睬,甚至还对此加以嘲笑。不过,当他监护下的阿塔利三世·费罗梅托继位之后,国王所实行的和平宽大政策就为亚洲苏丹式的暴政所代替。比如,他父亲的朋友经常对其进行忠告,很不方便,为了除掉这些人,他便把他们召集到宫中,命令卫兵将他们一一杀死,此后又除掉其妻子家人。除此之外,他还写些有关园艺的文章,种植有毒植物,制备蜡炬模型,最终猝然死亡。
阿塔利二世死亡,阿塔利王朝随之消失。在此关头,根据罗马属国的宪法,末主有权利用遗嘱规定王国的继承权问题。他竟然在遗嘱中将王国留给了罗马人,很难断定他这么做究竟是由于痛恨臣民们对阿塔利末代君主的折磨,还是想进一步确认罗马对王国的实际统治。总之,遗嘱已经立下[20],罗马人也接受了这份馈赠。阿塔利王朝的土地和财宝就像一个新鲜的苹果一样,成了罗马各政治党派争夺的焦点。在亚细亚,这份遗嘱还引起了一场战争。由于亚洲人痛恨外族人对他们的统治,欧迈尼斯的私生子亚利斯托尼库斯就利用这种心理,在士麦那和福西亚之间的一个小海港城市路加亚揭竿而起,要求继承王位。福西亚和其他一些城市都追随了他,但是艾菲希亚人在库麦附近的海上把他击败,因为他们发现,只有遵从罗马人的命令才能给自己带来好处。亚利斯托尼库斯不得不逃往内地。大家都认为这场运动就此结束了,可是他突然又以“太阳城公民”[21]首领的名义出现在大家面前,换句话说,他率领着一群刚获自由的奴隶,占领了吕底亚的提亚提拉城和阿波罗尼斯城,甚至一部分阿塔利王朝的城市,并召集了一群色雷斯自由人加入他的队伍。战争进行得非常激烈。亚细亚没有罗马军队,而当地的自由城市以及比提尼亚、帕负拉哥尼亚、卡帕多西亚、本都、亚美尼亚等属国的军队都无法抵抗伪王的军队。他依靠强大的兵力一直攻入克罗峰、萨默斯和敏杜斯,罗马纪元623年即前131年底,罗马军队抵达亚细亚时,他几乎统治了他父亲的整个王国。
罗马军队的统帅,执政官兼大祭司长普布利乌斯·李锡尼乌斯·克拉苏穆奇亚努斯,是当时罗马最富有也是最文雅的一个人,同时他还是一个杰出的演说家和律师。统帅意欲把伪王围困在路加亚,可是正在准备期间,他因为过于轻敌,竟然被对手打得措手不及,本人也被一支色雷斯部队围困起来,这让他吃了一惊。他可不愿意让敌人得逞,自己一个堂堂的罗马统帅怎能成为他们的俘虏,于是他故意激怒了那些并不知道他身份的野蛮人,结果那些人把他处以死刑(罗马纪元624年即前130年初)。当人们认出他就是执政官时,他已成了一具尸体。卡帕多西亚国王阿里阿拉斯好像也是和他同时死去的。这次胜利不久,伪王就为克拉苏的继任人马库斯·波非那所败,他的军队四散逃窜,本人也被围困在斯特拉托尼西亚,成为战俘,不久在罗马被处决。
波非那猝死之后,征服最后一个进行抵抗的城市、对此地进行彻底管理的任务就落在了曼尼乌斯·阿基利乌斯的身上(罗马纪元625年即前129年)。其实行的政策跟在迦太基地区的政策一样。阿塔利王国的东部地区被划给了属国国王,这样,罗马人就不用防御其边界,军队也不必常驻亚细亚了。泰尔米苏斯划归利西亚同盟[22],色雷斯在欧洲的部分归于马其顿行省;其他地区就组成了一个新的罗马行省,和迦太基一样,这个行省就以它所处的大陆命名(其中自有其深意)。当地昔日向波尔加蒙王国缴纳的税负全免,他们推行的政策也和希腊以及马其顿一样温和,由此,小亚细亚最大的一个国家变成了罗马的一个行省。
西亚众多的其他小国和城市,比如比提尼亚、帕负拉哥尼亚、加里克王国、利西亚、帕姆菲利亚同盟等,还有自由城市基齐库斯和罗德等,他们的关系还一如从前。哈里斯河以外,在卡帕多西亚,阿里阿拉特五世费罗帕特在阿塔利王朝的支持下,与在叙利亚支持下的哥哥赫罗福尼斯争夺王位,并取得成功。此后,该国一直采取与波尔加蒙相似的政策,不仅绝对忠诚于罗马,而且还倾向于接受希腊文化。就是他把希腊文化引入了当时几近野蛮的卡帕多西亚,当然还有希腊文化的奢侈浪费,比如对酒神巴克斯的崇拜以及所谓“流浪艺人”的腐化生活。忠诚的阿里阿拉特五世费罗帕特参与了罗马与波尔加蒙伪王的战争,并因此死亡,为表达对这种忠心的赞赏,罗马人不仅驱逐了想要篡位的本都王,辅佐其幼子阿里阿拉特六世上台,而且把阿塔利王国东南部的利考尼亚及其东部原属西里西亚的地区划归卡帕多西亚。
在小亚细亚东北部遥远的地区,被称为“海上卡帕多西亚”或者简称“海国”的本都国范围渐渐扩大,势力也逐渐增强。马格尼西亚战役后不久,国王法那西斯一世就把其主权扩张到了哈里斯河以外、比提尼亚的边界第乌斯,尤其是占领了富饶的锡诺普地区,并将其由一个自由的希腊城市变成了本都国王的居所。毫无疑问,他的这种侵略危害了邻国的利益,于是,在国王欧迈尼斯二世的带领下,几国联合对其发起了进攻(罗马纪元571—575年即前183—前179年)。在罗马人的调停下,他同意从加拉提亚和帕负拉哥尼亚撤军,但是这一系列事件都表明,法那西斯以及他的继任人米特拉达特斯五世尤尔哥特斯在第三次布匿战争以及与亚利斯托尼库斯的战争中,都是罗马的忠实同盟,不仅拥有哈里斯河之外的地区,而且实际上还保有对帕负拉哥尼亚和伽拉太王国的保护权。阿塔利王国解体后,罗马人之所以愿意把大弗里吉亚划归米特拉达特斯,表面上因为其在与亚利斯托尼库斯战争中的英勇行为,实际上则是因为向罗马将军缴纳了大量财物。这一点只有在上面假设的前提下,才能得以解释。另一方面,本都在高加索和幼发拉底河方向延伸到何种程度,我们不能准确断定,但它确实占有了亚美尼亚西部地区的恩迪尔斯和迪维利奇,这些地方也被称为小亚美尼亚。大亚美尼亚和索非尼地区则成立了独立的王国。
在亚平宁半岛的小亚细亚地区,罗马大体上就这样行使自己的统治权,虽然这些国家在很多事务上都不愿按照罗马的愿望,甚至与它的愿望相反,然而在土地分配上,基本还是由罗马来统治,不过在陶鲁斯和幼发拉底河上游,直到尼罗河谷地大体上还都享有自治权。所以在罗马纪元565年即前189年,管理东方事务所应遵循的基本原则,也就是说哈里斯河应成为罗马属国的东方边界,这一点,元老院并没有遵守,不过从其性质上看,也根本无法遵守。政治上的地平线和自然界的地平线一样只是一个幻觉,如果叙利亚所拥有的战舰和战象数目完全符合和平条约规定;如果叙利亚军队在罗马元老院的要求下,只取得一半胜利就从埃及撤军,那这些事情都表明他们明确承认罗马的霸权和自己的属国地位。同样,叙利亚和埃及的王位之争也要得到罗马的命令才能解决。
在叙利亚,自从安条克·伊皮法尼斯死后(罗马纪元590年即前164年),当时在罗马做人质的塞琉古四世之子艾皮法尼斯(后改名为索特),开始与先王安条克·伊皮法尼斯的幼子安条克·尤帕托争夺王位。在埃及,自从罗马纪元584年即前170年以来,一直由两兄弟共同执政,其中长兄托勒密·费罗米特(罗马纪元573—608年即前181—前146年)被弟弟托勒密二世(或叫胖托勒密)逐出本国(罗马纪元590年即前164年),因此亲自跑到罗马,希望能重新夺回王位。罗马元老院完全依靠外交手段解决了这两件事情,并以罗马的利益为准则。在叙利亚,德米特里厄斯更有资格继承王位,却被搁置一边,安条克·尤帕特继承王位。这个幼年国王的监护权则落到了罗马元老盖乌斯·奥克塔维乌斯的手中,不负罗马人的愿望,他的统治完全是为了罗马人的利益。他根据罗马纪元565年即前189年的协议,裁掉了海军和战象,以一种循序渐进的方式削弱了这个国家的军事力量。在埃及,不但费罗米特成功复位,而且昔兰尼地区也被分割出去,成了尤尔哥特斯的属地,这部分是为了结束两兄弟之间的争端,部分也是为了削弱罗马依旧强大的力量。此后不久,一个犹太人写道:“有用的人,罗马人便立之为王;没用的人,便逐出国门,远离家乡和亲人。”不过这也是罗马元老院最后一次在东方事务上拥有如此的能力和精力,之前这种能力和精力在与菲利普、安条克和波修斯等人的合作中也表现出来过。
虽然政府内部的腐败在对外事的影响中反应比较滞后,不过最终还是会产生很大的影响。如果政府不稳定,整天处于风雨飘摇之中,那他们对权力的把握就会松弛,几乎掌握不稳。叙利亚的摄政王被谋杀于劳迪西亚,而那个被迫放弃王位的迪米特里斯也逃出了罗马,假借元老院的名义,废掉幼小的国王,获得了祖国的统治权(罗马纪元592年即前162年)。不久,埃及和昔兰尼之间由于争夺塞浦路斯岛而爆发了一场战争。元老院先把塞浦路斯判归兄长,后判归弟弟,而现在塞浦路斯仍归埃及所有,这与罗马人最近的决定恰恰相反。与此同时,罗马政府虽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且国内外一派和平,却总遭到东方国家一些无能国王的嘲讽。这些人冒用他的名义,滥杀其监护人和使臣。七十年前,伊利里亚人胆敢以同样的方式攻击罗马使者,当时的元老院就在市场为受难者立了纪念碑,并立刻召集海陆部队进攻杀人者。同样,这时的元老院也按照惯例,要求为盖乌斯·奥克塔维乌斯树立纪念碑,但他们没有率领军队进攻叙利亚,而是确认了迪米特里斯的王位。罗马政府确实太强大了,毋庸为自己的荣誉而战。同样,埃及人不顾罗马的命令,仍然占有塞浦路斯,而且在费罗米特死后(罗马纪元608年即前146年),尤尔哥特斯继任其位,把分裂的国家重新合二为一,元老院也听之任之,并不反对。
这些事件之后,罗马对这些国家的影响逐渐动摇,他们的活动不再需要罗马的帮助,但是我们还是不能忽略近东甚至远东的历史。埃及四面隔绝,现状不容易改变,同时,在罗马统治暂时停止的一段时间里,亚洲的幼发拉底河东部和西部地区的民族和国家都经历了根本的改变。在伊朗大沙漠以外,亚历山大统治后不久,印度地区就出现了钱德拉古朴塔领导的帕里姆波斯拉王国,上奥克斯地区出现了强大的大夏国,两国均受到当地元素与希腊文化最东分支的综合影响。
两国的西部便是亚细亚王国。这个国家在安条克国王的统治下,国势已经衰微,但其国土仍从达达尼尔海峡一直延伸到麦甸和波斯行省,包括整个幼发拉底河和底格里斯河流域,国王也仍然插手沙漠之外的帕提亚和巴克特里亚地区,就是在他的领导之下一个偌大的国家才开始四分五裂。他不仅在与马格尼西亚的战争中丢掉了西亚细亚,而且两个卡帕多西亚省和两个亚美尼亚省——东北部的亚美尼亚本部和西南部的索非尼地区也都得到解放,由叙利亚的公国变成了独立的王国。在这些国家中,由阿塔柯西领导的大亚美尼亚很快就强大起来。他的继任人安条克·艾皮法尼斯(罗马纪元579—590年即前175—前164年)采取了愚蠢的统一政策,让帝国遭受到更大的灾难。尽管他的王国的确是由众多的小国而不是一个单一的民族组成,并且公民国籍和宗教的不同也确实为政府的管理带来了很多障碍,但是在他的整个统治区都引进希腊-罗马的生活方式和宗教习惯,并将所有的民族在政治上和宗教上都整齐划一,这确实不太明智。更重要的是,这个讽刺版的“约瑟夫二世”本人并不适合从事这么庞大的事业,他进行改革的方式非常糟糕,不仅大规模地拆掉寺庙,而且对异教徒进行了疯狂的压迫。
这种政策造成的一个结果就是,居住在埃及边界的犹太人,本是一个非常驯顺、非常谦卑的民族,而且非常活跃、非常勤劳,现在为这种大规模的迫害所逼,开始公开反抗(罗马纪元587年即前167年)。此事闹到了罗马元老院。当时的元老院正对迪米特里斯·索特深怀怨愤(他们这么做有正当的理由),同时还担心阿塔利王国和塞琉古王朝联合起来,此外,在叙利亚和埃及之间建立一个强大的国家,无论如何对于罗马都是有利的,所以罗马轻而易举就承认了发起叛乱的国家的独立和自治(罗马纪元593年即前161年)。除了无须动用财力的事情外,罗马人没有为犹太人做任何事。尽管罗马和犹太人签订的条约规定,当犹太人遭受攻击时,罗马人必须出手相助,而且罗马人禁止叙利亚和埃及国王从犹地亚行军,但是,抵抗叙利亚国王的事情还得犹太人自己去做。英雄的马加比家族领导人民进行了英勇而谨慎的斗争,同时叙利亚王国内部也纷争四起,与强大罗马的同盟比起来这些起到了更大的作用。在叙利亚国王德里夫与德米特里斯·尼卡特的战争中,罗马人正式同意了犹太人的自治权,并豁免了他们的赋税(罗马纪元612年即前142年)。不久之后,马加比家族的掌门人马蒂提亚之子西蒙还被国家以及叙利亚国王正式任命为大祭司和以色列王子。[23]
与此同时,在东部各省还出现了比以色列暴乱更加重要的事件,这些事件的起因与以色列暴乱的起因可能一样,因为安条克·艾皮法尼斯把那些地区的波斯神庙全部拆毁,就像拆掉耶路撒冷的寺庙一样,而且阿胡拉·马兹达和米特拉的信徒所得到的待遇并不比耶和华的信徒好多少。上述事件在此地引起的结果和在犹地亚一样,不过范围更广、规模更大,都是本地的习俗和本地宗教反对希腊风俗和希腊神灵。促进这场运动的是帕提亚人,而帕提亚帝国也产生于这场运动。安息人也称作帕提亚人,起初是波斯帝国无数民族中的一个,定居在呼罗珊到里海东南部地区,五百年后受到赛西亚人即图雷尼人的统治,是独立国家安息的一个高贵的种族,不过这个民族直到一百年后才开始出现在历史舞台上。安息王朝第六代国王米特拉达梯一世是帕提亚强盛帝国的创立者,大夏帝国也臣服于它。其实大夏帝国本比它强大,但因为与从图兰来的赛西亚游牧部落为敌,并与印度各国发生战争,同时也可能因为内部混乱,竟至成为帕提亚帝国的属国。此外,米特拉达梯一世在沙漠西部各国还取得了同样的胜利。叙利亚当时正值混乱时期,部分由于安条克·艾皮法尼斯的希腊化措施失败,另一部分原因是其死亡后引发的继位纷争,其内部各省纷纷要求脱离安条克的统治。比如科马根,叙利亚最靠北的省份,其总督托勒玛乌斯宣布独立;幼发拉底河对岸,北美索不达米亚或奥斯若恩的艾德撒王子以及重要省份米提亚的总督提马克斯也同样宣布独立。实际上,后者的独立还得到了罗马元老院的确认,并获得了亚美尼亚的支持,其范围竟然远达底格里斯河上的塞琉古。这个亚洲帝国的永恒特征就是混乱。在那些独立或半独立的省份里,总督不停进行叛乱,都城的人民也同样不守规矩,难以驯服,就跟罗马或亚历山大城一样。
其邻国国王——比如埃及、亚美尼亚、卡帕多西亚、波尔加蒙也都不断干涉叙利亚的事务,并在继位问题上挑起争端。所以在这些国家,内战不断发生,主权通常被几个伪王争得四分五裂,这些都是经常性的灾难。其主国罗马,不是进行挑拨,就是一个冷眼旁观的旁观者。除此之外,帕提亚帝国还依仗其财力优势、在语言和宗教上的优势以及军事和政治优势向东进攻其他的国家。不过对于这个死而复生的居鲁士帝国来说,这并不是值得大写特写的部分。尽管希腊文化对于这个国家的影响很大,但是帕提亚王国和塞琉古王国相比,本国的风俗与宗教足以与希腊文化抗衡,古老的伊朗语、僧侣阶级、对米特拉的崇拜、东方封地制度、沙漠骑兵还有弓箭都是从这里出现并与希腊文化对抗的。在这些东西面前,帝王的位置颇为可怜。塞琉古家族绝不像拉吉兹家族那样衰落,他们的成员中绝不乏勇敢能干之人,可是叛乱、篡夺王位者、爱好挑拨者实在太多,即便他们能降服一两个,无奈他们的政权缺乏坚固的基础,甚至无法暂时控制这种混乱的局面。所以这种局面无法避免。在叙利亚东部各省,总督们毫无防护,有的甚至起兵叛乱,它们逐渐都并入了帕提亚王国;波斯、巴比伦、米提亚则永久脱离了叙利亚帝国。帕提亚王国的新版图横跨沙漠,从奥克斯和兴都库什到底格里斯河和阿拉伯沙漠,就像波斯帝国和亚洲的其他大国一样,再次成为一个内陆政权,同时,在一边开始了和图兰人的永久争执,另一边和西方人的战争也连绵不绝,这一点也和波斯帝国一样。叙利亚王国除了沿海地区外,只占有美索不达米亚的大部分地区,永远失去了其大国地位,主要由于其内部纷争不断而不是因为其版图缩小。如果说叙利亚没有完全被帕提亚征服(这种危险时刻存在),那绝不是因为塞琉古末代君主的顽强抵抗,也绝不是因为罗马的影响,相反,正是因为叙利亚国内过于纷乱,尤其是图雷尼人入侵其东部各省所致。
亚洲腹地民族关系的变革是这块古老土地历史的转折点。自西渐东的民族运动风潮在亚历山大大帝时期是最后的高潮,此后就进入低谷。帕提亚国建立后,仍保留在巴克特里亚和印度的希腊文化渐渐灭亡,在西伊朗也是如此。这些风俗数百年来在伊朗已经废弃,但从未彻底清除。亚历山大政策的第一个重要结果罗马元老院没有重视,因此引起了倒退运动,甚至延伸到了格拉纳达的阿尔罕布拉宫和君士坦丁堡的清真寺。只要从拉格和波斯波利斯地区到地中海沿岸地区的国家仍臣服于安条克国王,罗马的势力就只能延伸到大沙漠边缘,帕提亚国永远无法成为罗马在地中海的属国,不仅因为其势力强大,而且因为它的中心在亚洲腹地,离海边很远。自亚历山大时期起,全世界就对西方人表示臣服,东方和西方的关系,就如以后美国和澳大利亚与欧洲的关系一样。自从米特拉达梯一世以后,东方人又重新开始了政治运动,世界上又有了两个主人。
接下来我们看一下这个时期的海上关系,不过除了那时没有一个海上强国之外,其余没什么可说的。迦太基灭亡了;根据条约,叙利亚的战舰也全部废除;埃及的海军曾经如此强大,可是在软弱的国王统治下也彻底衰落;其余一些小国,尤其是一些商业城市,毫无疑问都有自己的武装运输舰队,但是这些兵力根本就不足以驱逐海盗——这在地中海地区可是一件极难的事情。所以剿灭海盗的任务逐渐落到了罗马的身上,罗马成了地中海剿灭海盗的主要力量。一百多年前,罗马政府为此事做出英勇决定,为了取得其东方霸权,派遣海上警察积极进行剿匪工作,但到了这个时期,海上警察的工作几近废弛。这明显说明,罗马的贵族政府正以可怕的速度走向衰落。罗马甚至不再有自己的海军,只有在必要时,征用意大利、小亚细亚及其他地区沿海城市的海军。不用说,结果就是,这些地区的海盗逐渐联合起来,成立了统一的组织。在罗马势力到达的地区,比如在亚得里亚海和第勒尼海,对于剿匪也做了一部分工作,但那根本不够。本时期远征达尔马西亚和利古里亚沿海地区,主要也是为了剿灭意大利这两个地区的海盗。罗马纪元631年即前123年,罗马人占领巴利阿里群岛也是出于同样原因[24]。在毛里塔尼亚和希腊地区,沿海居民和水手们就只能自己想方设法对付海盗船了,因为罗马对于这些遥远地区的政策就是尽量不要麻烦自己。毋庸置疑,这里沿海地区混乱不堪且财力不济的国家自然就成了海盗船的聚居地,而亚洲尤其不缺乏这样的海盗船。
在这方面一个糟糕的代表当属克里特。克里特地理位置优越,由于东西方各国的软弱或纵容,它成了希腊土地上唯一一个独立的国家。不用说,罗马使者也在这里来来往往,可是他们无所作为,比在叙利亚和埃及的成就更小。可是,好像命运让克里特人保持独立只是为了让大家看看希腊人独立会有什么下场一样,那里的情形相当可怕。克里特法律那种多利安式的严苛逐渐演变成了一种无法无天的民主,就像塔伦特姆城的情况一样,而当地居民那种英勇豪侠的精神也变成了对争吵和抢劫的疯狂热爱。一个令人尊敬的希腊人自己就说,在克里特,凡是有利可图的事情,就没有什么可丢人的。即便信徒保罗也非常赞同克里特诗人的话:“克里特人一概都是骗子、懒骨头、肮脏的畜生。”
尽管罗马人一再想法调停,可是连绵不断的内战,还是把这座“百城之岛”上古老而繁华的城市一座座地变成废墟。这里的居民四处流浪,无论海滨还是内陆,随地抢劫。自从这种抢劫行为不见容于伯罗奔尼撒地区之后,克里特这座岛屿成了周围邻国招兵买马的基地,尤其是成了海盗的聚居地,比如这个时期的西弗诺斯岛就被克里特海盗洗劫一空。罗德岛失去的土地虽然一直未能夺回,其商业所受打击也无法恢复[25],但还是觉得必须与克里特开战,以剿灭海盗(约罗马纪元600年即前154年)。罗马人虽然进行了调停,但根本缺乏诚意,而且很明显也没有取得成功。
与克里特一样,西里西亚很快就变成了这些海盗的第二个聚居地。由于叙利亚政府的无能,海盗们不仅占有了领地,而且还得到了篡位者迪奥多特·特里丰的支持。特里丰由奴隶摇身一变成为叙利亚的国王(罗马纪元608—615年即前146—前139年),他不遗余力地鼓励西里西亚地区的海盗行为,希望借助于此来巩固自己的统治。海盗既可以捕捉奴隶,又是奴隶的主要出售者,与他们交易非常有利,所以,海盗行为在亚历山大城、罗德岛和提洛岛上都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容忍,政府如若没有参与其中,至少也是视而不见,无所作为。这里的海盗非常猖獗,元老院不得不在罗马纪元611年即前143年派遣西庇阿·埃米利安努斯来到亚历山大和叙利亚,以调查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但是罗马人的外交手段并不能让软弱的政府强大起来。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在这些地区组织自己的海军,可是罗马政府又缺乏这种精神与毅力,所以一切只能保持原样。海盗船只是地中海地区唯一强大的海上力量,贩卖人口是那里唯一繁荣的事业。对此,罗马政府只是一个旁观者,但是罗马商人作为奴隶市场的最佳顾客,却与海盗们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因为他们是为当地、提洛岛以及其他一些地区提供这种商品的重要批发商。
我们对于这段历史的描述主要是沿着罗马与罗马-希腊世界的外部关系这条主线进行的,从皮德纳战争到格拉古时代,从塔霍河和巴哥拉达斯到尼罗河和幼发拉底河流域。罗马人要管理罗马-希腊世界,这可是个庞大而艰巨的任务。他们对这个问题的理解并非完全有误,但他们确实没有解决这个问题。加图时代的思想认为,国家应限制在意大利范围内,意大利以外的地区以保护制度进行,但这种思想难以立足,后代的领导人物无疑都发现了这一点。他们意识到有必要以直接统治来代替这种保护制度,并且保护属国的自由,但是他们并没有坚决、快速、整齐划一地实行这些措施,而是受到小利益的诱惑或是偶然事件的驱使,为了自己的方便吞并了一些孤立的省份,而大部分属国则还保持着原来那种无可忍受的状况,甚至像叙利亚那样,彻底脱离了罗马。
同样,罗马政府也一步步衰弱,变得短见而自私。他们只是在拖延时日,每天只是逼不得已才处理事务,但对于弱者来说,他们仍然是严厉的主人。执政官普布利乌斯·克拉苏斯要求卡利亚的麦拉撒城送来一根横梁以供制造重装机之用,可是横梁与要求不符,于是该城的长官就受到了鞭打之刑,而且克拉苏斯还算得上正直善良,远不是一个坏人呢。另一方面,该严厉的时候他们执法却非常宽松,比如在对待边境的野蛮人以及海盗的问题上。当中央政府宣布放弃对于行省事务的监督权和管理权时,它不仅放弃了人民的利益,而且放弃了国家的利益,把这些利益都留给了当时的省长。发生在西班牙的事情,虽然本身并不重要,但是在这方面却很有启发性。西班牙的政府与其他省份比较起来相对软弱,在很多事务上仅仅是个旁观者,罗马地方长官根本无视国际法,背信弃义,完全不可信赖,视协约为草芥,不仅唆使刺客谋杀敌方将军,而且大肆屠杀已经投降的群众,使罗马的荣誉受到很大损害。不仅如此,他还违背罗马最高长官的意思,私自宣布开战或者缔结和平条约。在对待一些无足轻重的事件上,比如对于努曼迪亚人的反抗,他就表现出了惊人的邪恶和愚蠢,让事件演变成了那个国家的灾难和危机。对于这些事情,罗马政府根本就无意加以惩罚。
在重要职位的补缺和重要政治事件的处理问题上,元老院内部不同集团的钩心斗角在其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而且即使这时,外国王朝的金钱在罗马元老院内部也找到了自己的门路。据说叙利亚国王安条克·伊皮法尼斯的大使是第一位意欲贿赂罗马元老院并取得成功的人。向权势极大的元老赠送礼物很快就变得非常普遍,西庇阿·埃米利亚努斯在努曼迪亚城下收到叙利亚国王的赠品,把它扔进军需库,这竟然成了一件怪事。古老的原则认为,“统治的报酬就是统治,这种统治既是一种权利,一种利益,同时也是一种义务,一种负担”。可是现在这种原则已经废弃不用了,并由此兴起了一种新的国家经济,不再专门向公民课税,反而认为属国人民是本国获取利润的财产,这一方面是为了公共利益,一方面把剥削属国人民的任务交给了公民。罗马商人肆无忌惮的贪婪不但受到行省官员非法的纵容,就连他们讨厌的商业对手也遭到罗马军队的驱逐,邻国一些富饶的城市也同样遭殃,但它们并未牺牲在对权势的贪欲中,而是牺牲在更为残酷的商业投机中。早期的军事组织确实给公民和国家带来了沉重负担,但是优越的兵力也确实是国家所依赖的最后一根稻草,所以军事组织的灭亡大大削弱了国家的抵抗力。海军已经彻底灭亡,陆军也衰落到了不可置信的地步。保卫亚洲和非洲边境的任务只能落到了属国人民的身上,而属国人民无法承担的任务,比如意大利、马其顿和西班牙等边境的防御工作,也都做得非常草率。上层阶级人士大都退出军队,政府甚至无法征到足够的军官前往西班牙军队。人们对去西班牙服役越来越厌恶,而征兵时长官们又徇私严重,所以到了罗马纪元602年即前152年,政府不得不放弃了原来的做法,由军官对应服兵役的人自由忖度并征得必要数目的士兵,改为现在所有人参与抽签,这对于军队的团体精神可不是一件好事,也不利于每个分队的作战效率。长官们对于此事并不严格贯彻,而是把常人弄虚作假的做法搬到这个场合。只要有一个执政官恪尽职守为西班牙战场征兵,保民官就会利用他的宪法权利进行制止。据记载,西庇阿要求允许其征兵进行努曼迪亚战争就遭到了元老院的拒绝。围攻迦太基城或努曼迪亚的罗马军队让人想起叙利亚军队,他们军队里的面包师、厨师、演员及其他非战斗人员竟然超过士兵的四倍。罗马军官在毁灭军队方面本来就比迦太基军官差不了多少,而无论是非洲战争还是西班牙战争、马其顿战争还是亚洲战争,开初通常都会打败仗。格涅乌斯·奥克塔维厄斯的谋杀案现在也无人提起了,而维里亚都被谋杀则成了罗马外交史上的杰作,征服努曼迪亚则是一项伟大的成就。曼奇努斯很为自己的爱国精神骄傲,叫人在罗马树起了自己赤身被绑的雕像,这个讽刺事件表明,罗马人的民族精神和男子气概消失得如何彻底。无论讲到哪一方面,我们都会发现罗马的内部能力和外部势力都在快速衰落。历经多次战争所获取的土地,在和平时期并未扩大,甚至没能守住原来的地盘。统治全世界是一件很难做到的事情,要保持下去更难。
[1]亚平宁半岛是当时西班牙的一个文化之都。
[2]西庇阿肯定想把意大利伽建成意大利的论坛,后来高卢的阿奎·赛克斯提亚也是同样。迦太基和纳尔波只有在很久以后才形成了跨洋的公民社区,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当时的西庇阿就已经朝着这个方向迈出了第一步。
[3]与维里亚都进行战争的时间不是很确切。有一点可以肯定,维里亚都出现在与维提里乌斯发生冲突之时,他死于罗马纪元615年。他统治的年限有人认为是八年,也有人认为是十年、十五年,也有人认为是二十年。不过第一种看法可能性较大,因为维里亚都的出现与科林斯的毁灭有关。对于跟维里亚都作战的罗马军官来说,有几个毫无疑问来自北省,因为尽管维里亚都活动范围主要在南方,但他并非只局限在南方,所以我们不能根据这些名字来判断他统治的年限。
[4]此处指凯尔特战争。
[5]此次指迦太基与罗马的和平条约。
[6]报勒所记载的尺寸是用米及希腊尺计算的(1希腊尺=0.309米)。
[7]迪奥多罗斯记载的高度(可能包括象厩在内)为六十英尺,现在保存下来的还有十三到十六英尺(四五米)高。
[8]近代挖掘中发现了一些马蹄形的房间,深度为十四希腊尺,宽度为十一希腊尺,入口宽度不详。这些尺寸大小是否作为象厩,还需要更为精确的研究。
[9]现在的格尔塔堡垒就在此处。
[10]这个腓尼基单词表示挖掘出来的圆形物体,这在迪奥多罗斯的记载中有说朋,而且这个词在希腊语中表示“杯子”。这只能表示迦太基城的内港,阿庇安认为科松前面一个长方形的港口是内港的一部分,不是很精确。
[11]原文是“Oios pepnutai,toi de skiai aissousin-”。
[12]这条路被认为是亚得里亚海和黑海之间的一条商道,直到现在也依然从杜拉佐开始,穿过奥奇里德湖畔的巴哥拉群山,经过蒙那斯特尔,最后抵达萨洛尼卡。
[13]他属于希腊国家党。
[14]在萨宾城、帕尔玛,甚至在西班牙的意大利伽,都发现了刻有穆米乌斯名字的三角墙,以前应该是放置礼物的,现在都成了废墟的一部分。
[15]这些都是在希腊实施的最终规定。
[16]希腊是否在罗马纪元608年即前146年成为罗马的一个行省确实值得争议。整个希腊地区仍然保持一定自由这一点毫无疑问,但是希腊是否被罗马“占有”这一点不确定。每一个希腊社区都要向罗马缴纳一定赋税,而罗马总督也统治着整个希腊,管理所有城市的行政,有时甚至掌管刑事审判权,跟元老院一样,而且,马其顿的某些行省制度在希腊也得到应用。罗马人对于希腊的占领主要局限于科林斯,可能还有尤伯亚的部分地区。不过如果我们仔细分析希腊社区与马其顿总督的关系,就会发现希腊也可以看作是马其顿的一部分,就像马西利亚是纳尔波的一部分一样。
另一方面,如果我们看看自由神奇的正式主权,就会发现从法律上看,希腊的地位并没有因为罗马纪元608年即前146年的事件而改变。在马其顿作为一个独立的罗马行省建立以后,罗马人就夺走了对希腊属国的控制权,所以希腊也可以不看作是马其顿“控制”的一部分。
[17]其中一个显著的证据就是希腊的铜器和铝制品在西塞罗时代都被称作“科林斯品”或者“达利安铝”,很朋显,这些名字不是来自于产地,而是来自于出口地,当然,我们也不能否认科林斯和德洛斯也出产同样的产品。
[18]这里指波尔加蒙王国的边界。
[19]最近又发现了几封尤蒙斯二世和阿塔利二世给帕西努斯主教(通常被称为阿提斯主教)的信件,从信件中可以清晰看出他们之间的关系。最早也就是唯一署有日期的一封信写于尤蒙斯二世继位34年,也就是罗马纪元590年即前164年,信中主动提出要给主教提供军事援助。其他信件也都表朋他与主教的联盟关系。另一方面看,阿塔利二世也向主教阿提斯承诺要提供军事援助,但后来国王又表示不事先咨询罗马的意见,他们不会采取任何措施。
[20]在遗嘱中,国王还宣布波尔佳木斯城自由,也就是可以实行“城市自治”。在遗嘱打开后,但是尚未得到罗马人的确认之前,法律规定居住在本国的士兵包括马其顿人,都享有公民权利,目的是希望所有人都能和平相处。很朋显,公民是希望在罗马人没有正式统治他们之前先做好打算,不希望罗马人利用公民之间的权利差异夺走他们的城市自治权。
[21]据我的一位朋友分析,这个奇怪的称呼可能表示这些解放了的奴隶希望建立一座“太阳城”,这可能只是他们的一种想象。这种想象就来自于叙利亚人所崇拜的太阳神。
[22]这表朋波尔加蒙王国版图大幅扩大。
[23]刻着“以色列王子”的硬币就是由他而来,还有另外一种类似的硬币上面刻有西蒙(以色列的一个王子),并非出于对他的纪念,而是为了纪念巴—科奇巴,哈德利时代一支军队的领袖。
[24]这里是指西班牙政治形式重组。
[25]这里指受到叙利亚-埃及战争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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