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衬衫变花衬衣，女教师的故事

我喜欢教师这个职业，与年轻的学生们在一起，感觉自己也变得年轻，更有活力了。我是一个完美主义者，来到长寿中学，更要求学生严格遵守纪律，集中精力读书学习。因此，在年级中我班一直以班风正、学风浓见长。不过即便如此，有些意想不到的事依然偶有发生。

那是一节生物课，全班学生聚精会神，我在课堂激情投入地讲解。可突然我发现坐在第五排的王学勇有点异样，他低着头，手握钢笔在一张大白纸上涂鸦，不像做笔记，倒更像在画画。我心中不悦，朝他的方向大声说道：“注意听课，请看黑板！”不知是他心不在焉没有听到，还是故意与我作对，仍然头也不抬，自行其是。我满腔怒气地走近他的座位，这下看清了：该生确在画画，是人物漫画。

我顿时火冒三丈，去夺他手中的钢笔，谁知他奋力反抗，坚决不从。在我任课的班级中，还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与老师对着干的学生。我就不信管不了你，更何况我是你的班主任。我试着再去拿他的笔时，他竟然站起身来，把钢笔用力一甩，墨水溅了我一身——我的白衬衫立刻变成了花衬衣。

教室里上演的这一场闹剧，让同学们都惊呆了，大家关注着弱小的女教师如何向人高马大的校体训队学生“开战”。此时，愤怒的我并未丧失理智，用严厉的眼神盯着他说：“这是一个高中生的行为吗？你会后悔的！”片刻，他终于败下阵来，并自觉理亏，把手中的钢笔乖乖地交给了我。

我想，如果连违纪学生都镇不住，我还配做高中班主任、带好一个班吗？班主任既要让学生喜欢，也要让他们心存惧怕。这是当班主任必须练就的魄力，也是对一些调皮学生的震慑：好好表现吧，惹恼了班主任，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下课后，我把王学勇叫到办公室，不客气地说：“上生物课时画漫画，你当是美术课？班主任的课你都不在乎，可想而知其他课的学习情况。如果我对你不负责，可以视而不见，但那是害你呀。”他难过地低下了头。

我接着说：“老师是为你好，为你的前途着想。你是个农村孩子，能在这里读高中多不容易，难道你想将来一事无成吗？”

他红着眼圈，羞愧地向我认错道歉，并诚恳地要把我被墨水溅脏的衣服洗干净。我回应道：“那倒不必，老师不会与你计较。不过你确实应该好好地反省一下，通过这件事情转变自己的学习态度，不辜负父母和老师的希望。”

一般来说，学校体训队的学生学习基础本来就不太好，加上平时训练时间多，相对就有些自由散漫。王学勇受过这次教育后，也改了许多，但有时也会故态复萌。有一天晚自习，我到教室去看学生上自习的情况，发现班上只有他的座位是空的，也没有请假，那他到哪里去了？我到处寻找，操场上没有人，就到体训队住的男生寝室找，他居然和体训队的一帮人在一起打扑克。

这时我的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把他喊出来说：“这就是你给我保证的今后的表现吗？上次给老师的承诺，就这么不值钱？人们常说一诺千金，你的‘一诺’值多少？看到你之前的变化，老师还很高兴，不料你贪玩的老毛病又犯了！”他低着头，以训练累了为理由搪塞，我不禁怒道：“这么宝贵的时间让你白白地浪费，你对得起辛辛苦苦把你养大成人的父母吗？对得起苦口婆心教育你的老师吗？你要读书就认真读，不想读的话明天就回农村的家里去，好好劳动帮助父母减轻负担。”一阵狂风暴雨般的批评，说得这个学生无地自容，痛哭流涕地承认自己不对，今后一定改正。这时我和颜悦色地说：“老师再相信你一次。学习是一项艰苦的劳动，贵在坚持，不能半途而废，否则就会一事无成。”

这次批评可能真正触及了他的心灵，他真的变了。用他的话说：“为了不让老师操心，为了对得起老师的多次教育，我一定痛改前非。”最后他没有辜负我的希望，学习积极性大有提高，晚自习也能静下来在教室看书做作业。后来，他考上了体育院校。

一天，英语老师对我讲，班上李佳和黎娟两个女生听课精力不集中，看起来总是在窃窃私语甚至互相抓扯，不知道她们在做什么。

她们能做什么呢？这两个同桌的同学，黎娟性格开朗活泼，爱与同学交往，而李佳则相反，喜欢独来独往。她俩的成绩都不错，我安排她俩一起坐的初衷，是动静结合，既能控制纪律，又便于进行学习上的讨论和竞争，共同提高。事实上她们很长时间都相安无事，并无不和现象，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那天放学后，我把她俩留了下来。教室里就我们三人，我小声地问：“听说今天的英语课你俩听课不够专心，是怎么回事？难道产生了小矛盾？”我没提英语老师告的状，怕她们对老师善意的提醒产生误解。两个人都低着头，不说话。我心平气和地说：“你们俩一直都是老师喜欢的学生，表现好、学习也好，今天有点反常，给我一个解释。谁先说？”

教室里安静得出奇，她俩仍然低头不语，还时不时抬头瞪对方一眼。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没有作出回应。我的想法是：响鼓不用重槌，让她们自己找出问题的原因，多等一会儿也无妨。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要是平时，我早就劈头盖脸一顿批评了，今天我一直克制着。我说：“遇到问题不积极面对是不可取的，沉默和回避更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你们都是好学生，应该勇于承担责任，尽快找到产生矛盾的原因，今后大家还是好朋友、好同学。最后再给你们半分钟时间考虑。”

说完后，我就看着手表，秒针在“嘀嗒嘀嗒”地走着。这时李佳眼含泪花一脸委屈地说：“前天，黎娟要我借物理笔记本给她看，我毫不犹豫地就借给她了。可今天我想借她的数学笔记本，她就是不借。我都借给你，你为什么不借我，来而不往非礼也，我越想越生气。开始我俩你一言我一语地争，但怕影响课堂纪律一直小声争论。后来，我俩就在课桌下面抓扯起来了。”

黎娟说：“她先用手指甲抓我的手。”

我说：“你们把双手伸出来我看看？”

两个人慢慢把手伸出来，一看她们的双手，真有点惨不忍睹：两个学生的手背上布满了指甲抓出的血印。我简直难以想象，两个在我眼里秀气文静的女生，竟有如此野蛮的一面。

我轻声对黎娟说：“同学之间应该互相帮助，李佳把笔记本给你看，是互助的一种表现。常言道‘投桃报李’，你也应该问李佳，需不需要看你的笔记本，如果需要就借给她。你不借就显得很不友好。只想别人借东西给你，你却不愿意借给人家，那叫自私。李佳同学想不通是可以理解的。”

随即，我又拍着李佳的肩膀说：“黎娟不借笔记本给你，肯定有不对之处。但转念一想，可能她的笔记本里有她的小秘密，不方便给你看，你体谅一下未尝不可？先动手抓同学就是你的错了。”

听了老师的劝解，黎娟含着眼泪说：“我的数学笔记本里偶尔写有思想随笔，确实不能给他人看。我没有向李佳说明情况，是我的不对，更不该动手打架。”

两个学生在老师的帮助下，都做了自我批评，并相互道歉、握手言和。我高兴地拉着她俩的手说：“希望同桌的你们以后互谅互助，取长补短，共同进步。”

这件事情反映出学生学习竞争中的不和谐。当天晚自习前的例行讲话，我便以此事为契机，及时对学生进行引导，以使他们懂得既要热心帮助别人，又要学会体谅宽容他人。

学校明文规定学生不准吸烟，我也在班会上多次明令禁止。但个别学生有时却学着大人的模样，躲在厕所、花园、寝室等处偷着吸烟，自认为很时髦。这一不正之风必须刹住。

一天晚自习过后，我例行检查男生寝室，一进屋就闻到一股呛人的烟味，我厉声问道：“刚才谁在吸烟？”寝室里几人异口同声地回答：“彭老师，我们都没有。”怪了，哪来这么大的烟味？是我嗅觉有问题，还是他们在撒谎？正在这时，我突然看见床上的被盖中有股白烟冒出，立时大叫一声：“不好，着火了！”一个学生眼疾手快，迅即上前把火扑灭。大家目瞪口呆，你看着我，我看着你。(www.xing528.com)

这时，灭火的学生陈爽不好意思地说：“彭老师，对不起，刚才是我在吸烟。当时你突然闯进来，我来不及灭掉烟头，慌乱中顺手把它塞入被盖里，差点酿成火灾。”他接着辩解说：“彭老师，你在班上讲中学生不准吸烟，其实大家都知道吸烟有害健康，但我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今日晚自习考试弄得头昏脑涨，回到寝室想抽支烟提提神，准备一会儿好看书。”

他做了错事，还振振有词，让我哭笑不得。接下来，我当然是又给他们讲已不知讲过多少遍的道理——香烟的烟雾中有几十种有毒物质，中学生正在长身体，受它的危害会更严重，一定要严加禁止。

无独有偶，又有学生向我反映，有几个同学没做课间操，蹲在教室外的花园里吞云吐雾。闻听此言，我当即走到教室外的花园“调查取证”，真的带回了几枚烟头。

上午的课一上完，我来到教室，怒气冲冲地说：“今天没有去做课间操的学生留下！”有四个男生很自觉地不走：他们知道抵赖行不通，课间操出勤情况体育委员每天都有记载。

我问：“你们今天为什么不去做课间操？”几个学生不说话，相互对视着。我说：“不要耽误时间，一会儿食堂要关门了。”一个人说：“今天我有些不舒服，就没有去做操。”又一个人说：“第二节数学课上得很累，不想动。”另两人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没什么原因，就是不想去做操。”

“看来你们是想隐瞒实情了。”我说，“我来帮你们还原真相，就是利用这个时间来吸烟。对不对？”四个学生矢口否认。我气不打一处来：“做了错事还不承认，是要我拿出证据来吗？”他们惊愕地看着我。我不慌不忙，从身后拿出一个小纸包。

打开纸包，里面是两个烟头。四人还不相信这就是他们丢弃的，埋头仔细看着烟头上的商标。从他们的表情完全可以看出，这正是他们课间操时吸过的香烟。这下无话可说了，“做贼心虚”的四人马上“下矮桩”：“彭老师，是我们不对。其实我们都是第一次，他们说抽烟有兴奋大脑的作用，我们就想试一下，看吸了以后第三、第四节课是否精神更好。于是就点燃两支烟，躲在花园里轮流着吸。”

也许学生讲的是实话，因为大家当时都认为烟的确有提神的作用。我心平气和地说：“有益的东西可以学，而且应该学。但吸烟是一种坏习惯，于己于人都有害，对中学生更是绝不允许。学生要有学生的样子，那就是衣衫整洁，待人礼貌，勤学好问，习惯良好。你们看着办吧。”四人不住地点头称是，愿意改正。不过他们也有好奇之处：“彭老师你到操场去了，如何得知我们在吸烟？”我说：“这个就不要问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个道理相信你们都懂。”

高三时，家住农村的方敏同学家里发生了一件更不得了的事。

他父亲是大队党支部书记，大队里有一人因意外事故死亡，亡者家属不分青红皂白，把尸体抬到他家，提出苛刻条件要挟其父，扬言处理不好就要他家断子绝孙。那阵势确实吓人，他的家人纷纷躲避，并来校通知他最近不要回家，以免发生意外。知道这事后，方敏心慌意乱，既想到个人的安危，又担心父母的处境，成天处在恐惧之中，无法安心学习。

方敏的亲属把这个情况及时告诉了我，从来者的语气中，我立刻意识到这个问题非同小可。且不说这对他的人身安全是个威胁，就算什么事也不出，年纪轻轻的学生成天提心吊胆，不仅没有心思搞学习，也会严重影响身心健康。

于是，我马上找到方敏，开导他说：“老师知道你家里发生的事，相信当地政府和你父亲一定能处理好。你不要害怕，也不要担心家里，你一个学生也帮不上什么忙。若有突发状况老师会正确应对的，你就放心地好好学习吧。你目前的任务就是以最好的状态迎接高考，这才是你对父母最大的安慰。”为防万一，我嘱咐他这段时间千万不要出校门，并派四个男同学轮流陪伴在他左右，及时加以帮助，遇有情况马上告诉老师。

这个为家中之事而担惊受怕的农村孩子，终于安下心来进行高三阶段的复习。为不辜负老师的一番苦心和同学们的热心相助，他把学习抓得比出事前更紧，后来也考上了大学。若干年后，方敏同学事业有成，且助人为乐、热心公益。当然，这是后话。

我这个班百分之八十的学生都来自农村，他们普遍家庭贫困。每月七八块钱的生活费都拿不出来的学生并非个例；有的学生甚至在严寒的冬天只穿一条薄薄的裤子，上身穿两三件单衣。我看在眼里，怜在心上。虽然我的经济也不富裕，但仍然买了几套棉毛衫裤送给衣着单薄的学生。

也正是这样的艰难环境，使他们渴求改变，懂得读书学习是走出困境的最好出路，考大学、奔前程成为学生美好的愿望和追求。他们刻苦学习、顽强拼搏的精神，常常成为我后来教育学生的素材和榜样。一些农村孩子奋发向上的身影至今仍历历在目。

阳树棕。这个个子不高，却志怀高远的学生，学习的主动性最强。他每天到教室最早，放学却又走得最晚，时间在他那里得到了充分的利用。上课专心致志是他的一大特点，他那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紧紧地盯着老师和黑板，不会漏掉老师讲过的每一个细节。阳树棕在学习上精益求精，高标准要求自己，课后很少休闲玩耍。尽管我经常提醒他注意休息、锻炼身体，但见到他时总是在勤勤恳恳地读书。

有一次，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的铃声响过，同学们陆续走向食堂吃晚饭。这时我从办公室出来回家，顺道到教室看看。我隔窗望去，只见空空的教室里有一人趴在桌上。他怎么不去吃饭？我急忙走进教室，来到他的跟前，一看正是这位姓阳的学生。他并没有发现我的到来，甚至我推了推他也没有反应。我摸摸他的额头有些发烫，是生病了，于是立即把他叫醒，送他到医务室诊治。可晚自习的时候，我例行查看，又见他安然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埋头疾书。

学校每个教室后面另有一块黑板，是班级宣传教育的阵地之一。作为班学习委员的阳树棕，配合班上的宣传委员把板报办得有声有色。从内容的选择到版面的设计，从画刊头到书写稿件，他都是主力，让精彩的黑板报成为我班的一大特色。

杨胜。这个学生与阳树棕相比，是班上农村学生中学得相对轻松的一个，在整个高中阶段，他的成绩总是名列前茅。他思维活跃，平时生活也很有规律，该学的时候努力学，该休息时也一样玩，为什么他的成绩还那样优秀呢？这不光是因为他人聪明、悟性好，还与他的学习方法密切相关。课堂上他除了聚精会神地听讲外，很大一个优点是善于边听边思考，这是一种主动高效的学习方法。后来的他，考大学、战井喷、勇创业、献爱心，本书后面我另有介绍。

袁建国。这个学生母亲早逝，由父亲一人抚养几个孩子。为了供他读书，减轻家庭的负担，他的姐姐和弟弟都是读完小学就辍学务农。全家就指望他日后能改变家庭命运。他知道自己重任在肩，责无旁贷，必须用知识改变命运。他有一股钉子精神，挤时间来学习，不论是到教室，还是到食堂、寝室，他总是一路小跑，平时的课余时间也抓得很紧。这样他的学习时间一天比别人“多”一两个小时，一学期下来就是一个很大的数字。有一次他对我说：“彭老师，课堂上你每次提问都抽我嘛，我想多得到锻炼机会。”我回答：“有这样的积极性当然好哇！不过班上有几十个学生，喊你太多也不好，大家都需要锻炼嘛！”

他是班上最困难的学生。当时班上有较多的农村学生申请助学金，而每学期班上的助学金数量有限，被资助的应是最困难者。当我在班上问：“你们同学之间最了解，全班谁最困难？”大家异口同声提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加上我也做工作，有的学生主动撤回助学金申请，使有限的补助用在相对更困难的学生身上。由于他家里太困难，懂事的他甚至克扣自己的助学金，省下一部分给家用。为此，我请食堂张师傅帮忙，当这个学生来打饭时特意免费给他添些汤菜下饭——他一般都是最后到食堂。这位学习特别刻苦的学生，后来考上了重点大学。

彭国礼。他在班上也是一个很努力的学生。记得有一个星期一，他脸色苍白，额上冒着虚汗，仍然坚持上课。之前我知道他病了，但严重与否却不清楚，现在看来病得不轻。课后我问起他的身体情况，他说：“我家三兄弟，我排行老大，都在读书，全靠父母辛苦干农活养育。为减轻父母的负担，每次周末回家我都会尽力多做一些家务。上周六回去帮家里洗了一大盆衣服。在池塘清洗衣服时，为图方便，我干脆光着脚站在水中，结果导致重感冒，并诱发中耳炎。不过，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耽误学习，即使生病也得坚持听课。因为我一定要考上大学，实现自己的富家之梦，让父母不再劳累……”

天哪！寒冬腊月站在冰冷的池塘里洗衣服，怎么不感冒？多么懂事的好孩子！这个家里的老大确实也带好了头，考上了大学。

张惊涛。他高一、高二在班上成绩中等偏下，可他从不气馁，一直为自己的大学梦而坚持努力拼搏。到高三下期时，由量变而质变，他的成绩突飞猛进，最后高考上了重点线，成绩位列全班第十一名。

班上刻苦努力的农村学生还有很多，如周俊全、周泽万、章渝、唐峰、周斌、程建中、汤小兵等同学。他们家境贫穷，但均人穷志不短，表现出色。班上为数不多的城镇学生，在农村同学的带动下，学习劲头也随之高涨，如王燕、高燕、黎红、叶巍峨、杨玲、周爽、林刚等都是其中的突出者。全班同学都在暗暗较劲，掀起了你追我赶的学习热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