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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子蔑历之谜解析及其尝祭之意

时间:2023-08-03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其中“戊午,荆子蔑历,敞白牡一”铭文的解读是揭示荆子身份的关键。所以荆子鼎中“荆子蔑历”即周王嘉奖荆子之意,其下“敞白牡一”当与赏赐物品有关。这样看来,金文“蔑历”后可不需要赏赐动词,直接加上赏赐物品,若此,荆子鼎中相关铭文便可顺畅通读,“敞”应作“尝”解,意为“尝祭”。

荆子蔑历之谜解析及其尝祭之意

丁 妮

湖北随州叶家山2号墓出土一件荆子鼎[1],学界对其多有讨论,尤其是对荆子身份看法不一,兹不赘述[2]。学者们多从字形角度来讨论荆子,笔者以为,对相关金文的释读则有利于探明荆子身份。其铭文如下[3]

丁巳,王大祓。戊午,荆子蔑历,敞白牡一。己未,王赏多邦伯,荆子丽,赏卣、贝二朋,用作文母乙尊彝。

该器物记载了荆子参加王大祓,并担任丽者而先后两次受到奖赏的事情。其中“戊午,荆子蔑历,敞白牡一”铭文的解读是揭示荆子身份的关键

首先是对“蔑历”的理解,金文中目前所见“蔑历”已达55例[4],行用于商末至西周,在彝铭中意为“嘉奖、勉励、休美”等意[5],其使用的语境、格式等各方面在学界均有全面的讨论[6]。总的看来,“蔑历”的用法主要集中于如下两种[7]:一为某蔑某历,是上级对下属的蔑历;二为某蔑历,是作器者的自我蔑历。

有学者从语法角度对其用法进行了概况:“凡用作外动词时都是主动语气,主语是施事;用作内动词时都是被动语气,主语是受事。”[8]如段簋中“王段历”、保卣中的“蔑历于保”便是主动语气;任鼎“孟聮父蔑历,赐脡牲”、师遽鼎中“师遽蔑历,”是被动语气。

所以荆子鼎中“荆子蔑历”即周王嘉奖荆子之意,其下“敞白牡一”当与赏赐物品有关。

学者们对于“敞”字的解释多有探讨,至今尚无定论[9]。之所以对该句铭文有争议,是因为在铭文中,“蔑历”之后往往接续表示赏赐含义的动词,如“赏”“赐”等。而在荆子鼎中,上句“荆子蔑历”与“白牡一”之间缺乏明确的动词,与荆子鼎相似句例亦见于鲜簋(《集成》10166),铭文如下[10]

唯王卅又四祀,唯五月既望戊午,王在京,禘于昭王,鲜蔑历,祼王,祼玉三品,贝廿朋,对王休,用作子孙其永宝。

一直以来,因为“蔑历”同下文之间也缺乏明确的动词,“祼王”之句难以理解。学界对鲜簋铭文主要有两种不同的断句:

其一,以张亚初先生[11]和黄盛璋先生为代表。黄盛璋先生将“”释作“璋”,把“祼王璋”与“祼玉三品”理解为王所赏赐的祼器[12],断句如下:

鲜蔑历,祼王,祼玉三品,贝廿朋

其二,以李学勤和陈剑先生为代表。李学勤先生认为“”从章声,读为赏赐的“赏”,认为该句意思是:鲜受到王褒奖,饮了鬯酒,王赏赐他三种祼礼用的玉器和二十串贝[13]。陈剑先生释“”作“赣”,意为“赏赐”。认为该句意思是王举行祼祭之后,把祼祭用的玉、贝赏赐给鲜。断句如下[14]

鲜蔑历,祼,王(赏)祼玉三品、贝廿朋

笔者以为,赐予用词“赏”始见于商末金文,借“商”表“赏”,后在“商”基础上孳乳出“”,或书作“[15],因此金文中“赏”字多作“商”“”“”等字[16],金文中也未见其他“赏”作“”之例。

此外,刘雨先生曾指出,铭文中有璋(大簋盖《集成》4298-4299,西周晚期),有大的意思,“璋”即“大璋”。“璋”有时合写作“”,如庚嬴簋、鲜簋等。铭文中也有直称“大璋”,如五年琱生簋“余惠君氏大璋”,从金文记载看,“大璋”“璋”显然在规格上高于一般的璋[17]。那么,“王”与“大璋”“璋”等都是指高规格的璋。

综言之,张亚初先生和黄盛璋先生断句更为合理,鲜簋铭文记载了鲜受到王的赞扬,被赐予祼祭所用的王、祼玉等。这样看来,金文“蔑历”后可不需要赏赐动词,直接加上赏赐物品,若此,荆子鼎中相关铭文便可顺畅通读,“敞”应作“尝”解,意为“尝祭”。该句可作如下理解:荆子受到周王的赞扬,被赐予一头白牡以便荆子用于尝祭,或荆子被赐予一头周王尝祭所用的白牡。

尝祭多见于典籍,以为四时祭之一[18],如:

礼记·祭统》:“凡祭有四时:春祭曰礿,夏祭曰禘,秋祭曰尝,冬祭曰烝。”

《诗·小雅·天保》:“禴祠烝尝,于公先王。”毛亨传云:“春祭曰祠,夏祭曰禴,秋祭曰尝,冬祭曰烝。”

左传》桓公十四年:“秋八月壬申,御禀灾。乙亥,尝。”

金文中亦有尝祭记载,如西周晚期的姬鼎(《集成》2681)、六年召伯虎簋(《集成》4293)等。

刘雨先生曾研究证明,尝为享祀先王之祭,但其认为尝祭不见于殷代铭刻资料、西周早中期金文,是周人在西周晚期新设的祭祖礼仪[19]。现在看来,西周早期便已有尝祭。

文献记载,尝祭中所使用的牺牲有所区别:

《礼记·檀弓》:“夏后氏尚黑,大事敛用昏,戎事乘骊,牲用玄;殷人尚白,大事敛用日中,戎事乘翰,牲用白;周人尚赤,大事敛用日出,戎事乘騵,牲用骍。”概括而言便是如《礼记·明堂位》所云:“夏后氏牲尚黑,殷白牡,周骍刚。”

《诗·鲁颂·閟宫》:“白牡骍刚,牺尊将将。”毛传:“白牡,周公牲也。”

《礼记·郊特牲》:“诸侯之宫县,而祭以白牡,击玉磬,朱干设锡,冕而舞《大武》,乘大路,诸侯之僭礼也。”郑玄注:“白牡、大路,殷天子礼也。”

公羊传》文公十三年:“鲁祭周公,何以为牲?周公用白牡。”

可见,白牡为祭祀周公或殷人祭祀先祖所用,所以白牡若为周王尝祭之物则不合礼制。

此外,周公有八子:伯禽、君陈、凡伯、蒋伯龄、邢朋叔、茅侯、胙伯、祭伯。其子分别被封为周国、鲁国、凡国、蒋国、邢国、茅国、胙国、祭国等国国君,荆子与周公之子并不对应,故白牡在此也非荆子尝祭周公之物。

曾有学者根据文献以及卜辞等考古资料认为,商代确有“殷人尚白”的观念[20]。而商代祭祀牺牲所涉及的颜色数量,也是以白色居于首位[21]。因此,荆子用白牡祭祀当与其殷人身份有关。

荆子与殷商关系密切亦体现在其器物造型及纹饰上,荆子鼎“分档、兽面纹的特征延续着殷墟时期以来同类鼎特点,细足、歧出的兽角装饰又显现出新的特色”[22]

M2墓主人为曾侯谏夫人[23],荆子鼎出土于叶家山M2,铭文中又云荆子为“文母乙”作器,故有学者就此认为荆子为曾侯谏之子,上文已提及。M2中另有三件分档鼎:(www.xing528.com)

M2:3:曾侯谏作宝彝。

M2:5:曾侯谏作宝彝。

M2:4:父乙。

虽然四件分档鼎器形相似,但是铭文不一,荆子鼎并不能体现曾国生产的背景,或为与曾侯谏分档鼎组成相同的一套而设,叶家山墓葬中多有类似铜器拼凑的现象[24]

因此荆子鼎、M2:4与曾侯器物M2:3、M2:5并无直接关系,更不是同一批次所铸作的器物,荆子鼎并非曾器,荆子更不可能是曾侯谏之子。荆子鼎可能是邻近之国贶赠之物,因其器形相似,故置于M2中与曾侯谏鼎拼凑为一套。

铭文中提及“王赏多邦伯,荆子丽”,荆子参与了“多邦伯”的赏赐,当位于其列,属于“多邦伯”,因此,西周初年的荆子应为降于周朝并接受分封的殷商贵族,其封地离曾国不远,荆或为封地之名。

周王让荆子参与祭祀并委以重任,并大行赏赐,而且有其封地,荆子所受到的这些优渥待遇体现了西周初年周王怀柔殷商贵族的政治策略。

(作者单位:武汉大学历史学院

【注释】

[1]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湖北随州叶家山西周墓地发掘简报》,《文物》2011年第11期。

[2]详情请参阅黄凤春等:《湖北随州叶家山西周墓地发掘简报》,《文物》2011年第11期;陈小三:《新出荆子鼎与武王克殷的年代——兼论周武王时期的标准青铜器群》,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网站,http://www.gwz.fudan.edu.cn/old/SrcShow.asp?Src_ID=1776,2012年1月18日;李学勤等:《湖北随州叶家山西周墓地笔谈》,《文物》2011年第11期;何树环:《西周对外经略研究》,花木兰文化出版社,2010年,第27—29页;于薇:《湖北随州叶家山M2新出子鼎与西周宗盟》,《江汉考古》2012年第2期;李学勤:《斗子鼎与成王岐阳之盟》,《中国国家博物馆馆刊》2013年第9期;黄锦前:《荆子鼎与成王岐阳之盟》,《中国国家博物馆馆刊》2013年第9期;冯时:《叶家山曾国墓地札记三题》,《江汉考古》2014年第2期;程浩:《由清华简〈良臣〉论初代曾侯“南宫夭”》,《管子学刊》2016年第1期。本文认为“”字字形更近于“荆”,但文中重点并非对该字字形作进一步探讨,为方便行文,此“”字一律隶定作“荆”。

[3]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湖北随州叶家山西周墓地发掘简报》,《文物》2011年第11期。

[4]鞠焕文:《金文“蔑历”新诂》,《古籍整理研究学刊》2017年第4期。

[5]晁福林:《金文‘蔑历’与西周勉励制度》,《历史研究》2008年第1期。

[6]周法高主编,张日升、徐芷仪、林洁明编纂:《金文诂林》第五册,香港中文大学,1975年,第2338—2402页。

[7]唐兰:《“蔑历”新诂》,《文物》1979年第5期。

[8]管燮初:《西周金文语法研究》,商务印书馆,1981年,第63—64页。

[9]详情请参阅:黄凤春等:《湖北随州叶家山新出西周曾国铜器及相关问题》,《文物》2011年第11期;凡国栋:《随州叶家山新出“子鼎”铭文简释》,罗运环主编:《楚简楚文化与先秦历史文化国际学术研讨会》,湖北教育出版社,2013年;李学勤等:《湖北随州叶家山西周墓地笔谈》,《文物》2011年第11期;黄锦前:《荆子鼎与成王岐阳之盟》,《中国国家博物馆馆刊》2013年第9期;冯时:《叶家山曾国墓地札记三题》,《江汉考古》2014年第2期。

[10]中国社科院考古研究所编:《殷周金文集成》7,中华书局,1987年,第5469—5470页。“《集成》”为该书省称。

[11]张亚初:《殷周金文集成引得》,中华书局,2001年,第154页。

[12]黄盛璋:《穆世标准器——鲜盘的发现及其相关问题》,《徐中舒先生九十寿辰纪念文集》,巴蜀书社,1990年。

[13]李学勤、艾兰:《鲜簋的初步研究》,《走出疑古时代》,辽宁大学出版社,1997年。

[14]陈剑:《释西周金文中的“(赣)”字》,《北京大学古文献研究所集刊》(一),燕山出版社,1999年。

[15]龙正海:《西周赏赐铭文用词与句式研究》,西南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2年,第33—34页。

[16]吴红松:《西周金文赏赐动词初探》,《安徽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6年第5期。

[17]刘雨:《商和西周金文中国的玉》,《金文论集》,紫禁城出版社,2008年,第398—399页。

[18]学界对于四时祭多有论述,兹不赘述。

[19]刘雨:《西周金文中的祭祖礼》,《金文论集》,紫禁城出版社,2008年,第41页。

[20]朱桢:《“殷人尚白”问题试证》,《殷都学刊》1995年第3期。

[21]秦岭:《甲骨卜辞所见商代祭祀用牲研究》,华东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7年,第44页。

[22]湖北省博物馆、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随州市博物馆:《随州叶家山——西周早期曾国墓地》,文物出版社,第172页。

[23]湖北省博物馆、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随州市博物馆:《随州叶家山——西周早期曾国墓地》,文物出版社,第157页。

[24]湖北省博物馆、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随州市博物馆:《随州叶家山——西周早期曾国墓地》,文物出版社,第17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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