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 淼
自2013年1月至2016年12月,在国家科技支撑计划项目“中国丝绸文物分析与设计素材再造关键技术研究与应用”(2013BAH58F00)项目实施期间,浙江理工大学材料与纺织学院、丝绸学院的师生团队参与了该项目的课题“丝绸文物信息提取与设计素材再造方法研究”(2013BAH58F01)的研究工作。根据课题任务与分工要求,我们与中国丝绸博物馆、东华大学等机构的研究人员共同承担了对明清时期暗花类丝绸织物纹样的采集和研究工作。此后,在海外文物的后续研究工作得到了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项目“17世纪中国输出俄国的丝绸艺术研究”(16YJCZH085)的资金支持,在浙江省及周边的文物调查中得到浙江省哲学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浙江省浙江历史文化研究中心研究课题“基于考古实物的浙江明代丝绸艺术研究”(16JDGH016)的支持。
课题组对明清时期暗花类丝绸文物资料进行了收集,侧重还未经系统研究或未公开发布的实物资料,范围包括国内出土文物、国内传世品、海外收藏的明清暗花织物及相关品种的丝织品,采集了400余件丝绸面料的实物信息,对采集对象、年代、出土或收藏地点、基本骨架、纹样元素、组织结构等方面做了详细的记录,选取其中300余件做成分析表格。在300余份表格中又精选出200余幅纹样绘成矢量图,并做了骨架提取、纹样单元提取、元素分解等一系列工作。课题组通过这一工作,以期对明清时期暗花类丝绸织物的丝织纹样风格、题材、构成等方面做个总结。
国内暗花类丝绸文物的信息采集涉及浙江嘉兴王店李家坟明墓、浙江桐乡濮院杨家桥明墓、江西星子明墓、江苏无锡七房桥明墓、江苏泰州胡玉墓、江苏泰州徐蕃夫妇墓、江苏泰州刘湘夫妇墓、江苏泰州森森庄明墓、江苏常州王洛家族墓、浙江缙云飞凤山明墓、安徽全椒清墓、孔府旧藏、清宫旧藏等墓葬出土或传世的明清暗花类及相关品种丝绸。课题组走访了收藏以上丝绸文物的多家博物馆和其他收藏机构,得到了中国丝绸博物馆、嘉兴博物馆、桐乡市博物馆、曲阜市文物局孔府文物档案馆、盐池县博物馆、泰州市博物馆等文物收藏机构的大力支持。
海外暗花类明清丝绸文物信息的采集涉及瑞典、俄罗斯、美国等国家的博物馆藏品,课题组也赴海外进行了访问研究,得到了瑞典军事博物馆、俄罗斯国家历史博物馆、俄罗斯克里姆林宫博物馆、俄罗斯艾尔米塔什博物馆、美国费城艺术博物馆等博物馆和机构的大力支持,并对其所藏明清暗花丝绸及相关品种特别是传世的丝织品进行了信息采集和研究。
课题组将采集到的纹样和织物信息做了阶段性整理和分析,如于2015年10月16日至10月17日在东华大学召开的“从江南到海北:明代丝绸生产技术与艺术国际小型研讨会”上做了交流报告,同与会的来自德国、俄罗斯、韩国以及北京故宫博物院、南京云锦研究所、东华大学、江南大学、浙江理工大学等单位的专家学者进行了交流和学习。经过四年的信息采集和研究工作,课题组对明清时期的暗花类丝绸织物的品种和纹样有了较为深入的了解,现对明清时期暗花类丝绸织物的研究情况总结如下。
一、纹样信息采集范围与对象
(一)瑞典藏俄国17世纪军旗所用中国丝织品
瑞典军事博物馆藏有大量用中国丝绸制作的俄国军旗,这些军旗是瑞典军队在18世纪初与俄国作战的数次战役中缴获的。2014年6月至8月,课题组2名研究人员赴斯德哥尔摩对瑞典军事博物馆藏俄国军旗用丝织品进行了信息采集,共完成了300多面俄国军旗的档案收集和面料分析工作,回国后对不同品种的丝织品和150多种不同纹样做了研究。这些军旗所涉及的丝绸面料共分为三类:第一类为平纹素织物,第二类为平纹地上经浮长显花织物,这两类数量皆不多;第三类为单层提花缎织物,这类占大多数。在单层提花缎织物中,有经纬同色的暗花缎,还有经纬异色的缎织物,织物纹样精美异常。课题组完成了对以上丝织品的种类、纹样分析以及丝织品基础资料卡的编辑整理和纹样复原工作。
(二)俄罗斯藏17、18世纪部分中国暗花丝织品
17世纪末至18世纪上半叶,俄国在建立起自己的丝绸生产作坊前,使用的大量丝绸起初来自波斯,后来主要来自中国。[1]如今在俄罗斯艾尔米塔什博物馆、俄罗斯国家历史博物馆、俄罗斯克里姆林宫博物馆等机构收藏有不少明清时期的中国丝绸,其中有部分暗花织物。2015年10月,课题组2名研究人员赴俄罗斯艾尔米塔什博物馆、俄罗斯国家历史博物馆、俄罗斯克里姆林宫博物馆对俄藏中国明清暗花丝绸进行了调研,与俄罗斯研究人员进行了交流,并在回国后结合图像与文献资料对俄罗斯收藏的部分暗花织物进行了纹样复原和信息提取。
(三)美国费城艺术博物馆藏明清经书裱封用暗花丝绸
美国费城艺术博物馆藏有500多片明清时期的经书裱封用丝绸。2014年9月至2015年1月,课题组2名研究人员赴美国费城艺术博物馆对其馆藏明清经书裱封用丝绸进行了组织结构及纹样的研究。这些丝绸有单层提花的暗花织物、色织物,也有重组织的花名与织金织物、妆花与妆金织物,也有部分刺绣制品。回国后课题组研究人员挑选其中的代表性丝绸进行了图案骨架提取、纹样单元提取、元素分解、色彩配置、组织分析等工作,这其中包括不少暗花类丝绸织物。
(四)浙江嘉兴王店李家坟明墓出土丝绸
2006年12月,嘉兴博物馆会同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对嘉兴王店李家坟明墓进行了清理。李家坟明墓出土的丝绸数量较多,质地种类有绸、纱、缎、绢等。[2] 其中许多衣料与丝织品为暗花绸与暗花缎,如曲水地团凤织金双鹤胸背大袖衫的袍料曲水地团凤纹暗花绸、菱格卍字锦地开光蟠螭纹绸和禽鸟折枝纹缎袜等。2013至2015年,中国丝绸博物馆承担了李家坟明墓出土丝绸的保护和修复工作。本课题组研究人员对该批丝绸中的暗花织物进行了纹样复原、纹样单元提取和组织分析等工作。
(五)浙江桐乡濮院杨家桥明墓出土丝绸
2002年11月,桐乡市博物馆对桐乡濮院杨家桥明代墓葬进行了抢救性发掘清理。博物馆工作人员在清理时发现,墓主里外共穿了9层衣服,衣服的质地有缎、绸、绵、帛等。[3]2014年课题组研究人员对这批丝绸进行了织物组织分析、纹样采集等工作。经课题组研究,该墓出土的丝织品中有暗花缎、花缎、缎花绫以及平纹地的暗花绮等品种。课题组研究人员对该墓出土的部分暗花织物的纹样进行了纹样复原、纹样单元提取等研究工作。
(六)江苏泰州地区出土的明清暗花丝绸
江苏泰州从20世纪70年代至今,陆续发现了十几座明墓,其中7座墓葬中相继出土了300余件明代服饰。[4]泰州地区出土的明代服饰面料采用的丝绸品种非常丰富,有纱、缎、罗、绢、花罗、素绸、花绫等,这其中包含有大量的暗花织物。课题组研究人员赴泰州市博物馆对其馆藏的泰州地区出土的暗花织物进行了调研,重点对有较多暗花丝织物出土的胡玉墓、徐蕃夫妇墓、刘湘夫妇墓、森森庄明墓等几座墓葬的出土丝绸进行了信息和图像采集,得到了泰州市博物馆的大力支持。
此外,课题组还对江西星子明墓、江苏无锡七房桥明墓、江苏常州王洛家族墓、浙江缙云飞凤山明墓、安徽全椒清墓、孔府旧藏等所出的部分暗花类丝绸织物进行了纹样采集和研究。除实物采集外,课题组结合国内外其他博物馆、机构所藏文物的图像与文献资料进行了对比分析,并进行了年代判断和纹样的复原工作。
二、暗花类丝绸织物及其分类
暗花类丝绸是指经纬同色的单层提花丝织物。根据其地部组织的不同,可以分为平纹地暗花织物、斜纹地暗花织物、缎纹地暗花织物、绞经类暗花织物以及起绒类暗花织物。因绒类织物将另做专述,故本书仅对前四类明清暗花织物及与其紧密相关的丝绸品种叙述如下。
(一)平纹地暗花织物
平纹地暗花织物是指以平纹组织为地部组织的经纬同色的单层提花织物。平纹地暗花织物出现较早,《说文》中有“绮,文缯也”,又《六书故》曰“织素为文曰绮”,这里的“文缯”就是有花纹的平素类织物,在汉代被称为“绮”,可与战国秦汉的出土实物相比较。到了魏晋南北朝时期,平纹地暗花织物数量与种类与日俱增,但此时被称为“绫”。尤其在唐宋时,一般的平纹地暗花织物均被称为“绫”,为了避免与斜纹组织为地的织物相混淆,我们亦可称之为“平纹绫”。唐代并丝织法、交梭工艺的出现,使得平纹地暗花织物织造起来效率更高。宋代出土的平纹地暗花织物多是以交梭工艺织成的。平纹地暗花织物在明清两代仍十分多见,清宫旧藏中就有各式平纹地暗花织物,亦称为“平纹绸”。
在课题组所采集的明清时期的平纹地暗花织物中,有平纹地上经浮长显花的,如瑞典军事博物馆藏俄国17世纪军旗上所用的中国散点花卉纹绮;有平纹地上隔经浮长起花的,如浙江桐乡濮院杨家桥明墓出土的朵花纹绮单裙所用面料(图1、图2);有平纹地上隔纬浮长显花的,如浙江湖州康山明墓出土的一件菱格卍字纹绮绶带;有以平纹为地、3/1经斜纹显花的,如安徽全椒清墓所出缠枝花卉纹绮袍的面料(图3、图4)以及同墓所出的几何花卉纹绮枕的面料。这种以平纹为地、3/1斜纹显花的织物,与早期的绮组织相同。到清代还出现了平纹地上以八枚缎纹显花的织物,这是目前所知古代缎纹中能与平纹配合互为花地的唯一一种缎纹组织。[5]此外,清代平纹地上纬浮长显花的单层织物,有经纬异色的,如故宫藏清光绪年间杭州织造局所织的葡灰地万代福寿绸,以粉经黄纬织成。平纹地暗花织物在明清丝绸织物总量中所占比例并不高,但其作为最古老的丝绸品种之一仍旧在生产,特别在江南地区的明代墓葬中均有少量出土。清代浙江著名丝绸品种“花线春”也是平纹地暗花织物。
图1 朵花纹绮
图2 朵花纹绮组织显微照
图3 缠枝花卉纹绮
图4 缠枝花卉纹绮组织显微照
(二)斜纹地暗花织物
斜纹地暗花织物是指以斜纹为地部组织的经纬同色的单层提花织物,古代称为“暗花绫”或“暗花绸”。白居易在《缭绫》中写道:“缭绫缭绫何所似,不似罗绡与纨绮,应似天台山上月明前,四十五尺瀑布泉。中有文章又奇绝,地铺白烟花簇雪。织者何人衣者谁?越溪寒女汉宫姬。去年中使宣口敕,天上取样人间织。织为云外秋雁行,染作江南春水色。广裁衫袖长制裙,金斗熨波刀剪纹,异彩奇文相隐映,转侧看花花不定……”这里的“缭绫”指的应是一种经纬同色的斜纹地单层暗花织物,此诗写实地描述了缭绫的生产过程、工艺特点。“去年中使宣口敕,天上取样人间织”一句表明了宫中来样到民间织造再上贡宫中的生产模式以及织造这种精细品种的生产周期。“异彩奇文相隐映,转侧看花花不定”两句则精准地表达了暗花织物花纹隐约变化的视觉特点。从出土实物来看,宋辽金元时斜纹地暗花织物一直是服装的常用面料。在古代的斜纹地织物中,花部组织主要采用斜纹组织,平纹组织作花极少,缎纹组织作花可能唐代已有,元代发展,明代增多,此外还有浮长显花的织物,至明清时期变化更多。
古代斜纹地上斜纹显花的暗花织物有经纬同单位异方向组织、经纬同方向异单位组织以及经纬异单位异方向组织三类。[6]课题组所采集的明清时期的斜纹地斜纹显花的暗花织物,多为经纬同方向异单位组织的暗花织物,如嘉兴王店李家坟明墓出土的曲水地团凤织金双鹤胸背大袖衫所用袍料(图5、图6)和同墓所出的四季蜂蝶绸对襟上衣残片等多片面料,均为2/1S斜纹地上以1/5S斜纹起花。清代江南地区广泛生产和应用的“宁绸”就是同方向异单位的斜纹暗花绫。此外,清代有同单位同方向组织的绫出现,如北京故宫博物院所藏的三多墩兰纹绫[7],为4/1和1/4同向斜纹互为花地的实例。
图5 曲水团凤纹绸
图6 曲水团凤纹绸组织显微照
以斜纹组织为地、缎纹组织显花的织物可称为“缎花绫”。最早的实物是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盐湖古墓2号墓出土的烟色牡丹纹暗花绸,王炳华先生断代为唐代。这种在唐代即出现的组织结构,在元代多有使用,到了明代也得到很好的传承。起初我们采集到的经纬异色的缎花绫组织实物,如一块出土于浙江桐乡濮院杨家桥明墓的福寿巾的上下两道黑色回纹和八宝纹条形装饰,由缎花绫组织织成,在2/1经面Z斜纹地上以纬面六枚变则缎纹显花。近期,我们在浙江湖州康山明墓出土丝织品中又发现多件服装上使用了三枚斜纹地上六枚变则缎纹显花的经纬同色的缎花绫,可见这类织物在明代应用之广。
此外,还有在斜纹地上用浮长显花的浮花绫。浮长与斜纹地的配合最初出现在唐代。浮花绫有经纬同色的,也有经纬异色的。课题组所采集到的江苏泰州徐蕃夫妇墓出土的明代奔马纹花绫巾的中段部分就是在斜纹地上以纬浮长提出菱格卍字纹的。
(三)缎纹地暗花织物
缎纹地暗花织物是指以缎纹为地部组织的经纬同色的单层提花织物。用来指缎纹组织的“缎”的记载最早见于唐代,到宋代常见的是“纻丝”一词。明清缎纹地暗花织物皆为以正反缎纹组织互为花地的经纬同色的单层提花织物—暗花缎。[8]暗花缎首先出现于宋元之际,能见到的最早的暗花缎实物是江苏无锡钱裕墓出土的五枚暗花缎。有时,经面缎作地、纬面缎作花被称为“暗花缎”,而纬面缎作地、经面缎作花的被称为“亮花缎”。包铭新先生认为,明清史料中所记的彭缎、贡缎、库缎、头号、摹本、花累等名目均指暗花缎。
课题组所采集到的明清缎纹地织物以正反五枚缎组织为主,如瑞典军事博物馆藏俄国军旗用牡丹莲花纹暗花缎、俄罗斯国家历史博物馆藏花卉杂宝纹暗花缎、浙江桐乡濮院杨家桥明墓出土的四合如意云纹缎袍所用的袍料(图7、图8)、江苏无锡七房桥钱樟夫妇墓出土的四季花鸟纹织金妆花缎襕裙所用的裙料等大量实物,这也是明代暗花缎的组织特点。在这里要提到一件差点“以假乱真”的织物—浙江桐乡濮院杨家桥明墓出土的缠枝莲纹花缎棉被的面料。从表观来看,这件棉被所用的缠枝莲花纹缎与暗花缎的表面效果简直一模一样,而分析其组织后发现它是一件双层织物,其经线由固结经与地经按照1∶2的比例排列,地纬与纹纬为1∶1排列,地组织为五枚二飞经面缎,纹组织为1/4S斜纹。
图7 四合如意云纹缎
图8 四合如意云纹缎组织显微照
课题组所采集到的以缎组织为地的单层提花缎织物,除了经纬同色的暗花缎织物外,还有一大部分的经纬异色的缎织物,形成花地异色的设计效果。从组织结构来看,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以缎组织为地、斜纹组织显花的经纬异色织物,如浙江嘉兴王店李家坟明墓出土的松竹梅双色缎巾面料,是在五枚二飞纬面缎地上以斜纹显花;另一类数量很多,为以正反缎组织互为花地的经纬异色的织物,如瑞典军事博物馆藏俄国17世纪军旗上的牡丹菊花纹闪缎等大量实物。这两类经纬异色的单层提花缎织物,当经纬色彩对比较为强烈时可称为闪缎,这在明清时期极为流行,北京艺术博物馆藏明代大藏经经书裱封用丝绸中就有大量例证。明代的缎织物组织基本为五枚缎纹,而清代开始流行正反八枚缎组织的闪缎,如北京故宫博物院藏清代折枝牡丹纹闪缎。与五枚缎相比,八枚缎经浮长更长,因而光泽更好。
(四)绞经类暗花织物
绞经类暗花织物是指以绞经组织与平纹或与其他普通组织互为花地的经纬同色的单层提花织物。因其绞经组织的不同,可分为暗花纱和暗花罗。在汉唐比较常见的四经绞花罗,是在四经绞素罗的基础上,花部组织为无固定绞组的二经绞织物,如果经纬同色则可称为暗花罗。宋初,暗花纱出现,暗花纱就是绞纱组织与平纹或与其他普通组织互为花地的提花丝织物,在明清时期极为流行。
课题组采集到的明清绞经类暗花织物大部分为暗花纱,少量为暗花罗。暗花纱(图9)可分为亮地纱、实地纱与芝地纱。在绞纱地上以平纹组织显花,称为“亮地纱”,因为绞纱地透空大,显得亮,如浙江缙云飞凤山明墓出土的四合如意云纹亮地纱女裙和缠枝花卉纹亮地纱女衫的面料(图10)、孔府旧藏的蓝色暗花纱单袍所用博古纹暗花纱和墨绿地妆花纱蟒衣领缘部分的莲花杂宝纹纱等面料,明清时期也称之为“直地纱”或“直径纱”。而实地纱是用平纹作地,以绞纱组织起花的,如浙江嘉兴王店李家坟明墓出土的云纹实地纱残片(图11)、孔府旧藏一件明代晚期的深蓝色缠枝牡丹暗花纱袍的内衬用勾连云纹纱面料以及孔府传世的湖色蟒杂宝暗花纱褶的主体面料等,都是在1/1平纹地上以二经绞起花。芝地纱则是以显芝麻形小花纹的实地纱为地、平纹为花[9]的纱织物,如北京故宫博物院藏清代石青色缠枝莲芝地纱。课题组采集到的暗花罗中有江苏泰州刘湘夫妇墓出土的一件明代花罗袄,面料地部为四经绞罗组织的四合如意云纹暗花罗(图12)。江苏泰州徐蕃夫妇墓出土的明代织麒麟团领袍的后领处内衬也为杂宝四合云纹暗花罗。
图9 暗花纱组织显微照
图10 亮地纱
图11 实地纱
图12 暗花罗
三、暗花类丝绸纹样的题材及其构成形式
(一)纹样的题材
明清暗花类丝绸的丝织纹样所涉及的题材有植物纹样、动物纹样、自然景观纹样、人文纹样及几何纹样等几大类。植物纹样包含花卉、果实类等。花卉类有莲花、牡丹、菊花、梅花、桃花、宝相花、瑞花等;果实类有石榴、桃子、葡萄、佛手、南瓜等;其他植物如灵芝、松树、竹子等。动物纹样既有神兽如龙、凤、螭等,又有鹤、蝴蝶、蜜蜂、松鼠等自然动物。自然景观纹样主要为云纹和水纹。此外,还有杂宝与八吉祥纹样、文字纹样与博古纹等人文纹样以及几何纹样等。
1.植物纹样
(1)花卉纹样
花卉纹样是明清暗花织物纹样的主要题材。这里既有自然界存在的花卉,也有人们虚构出来的花卉。前者主要包括莲花、牡丹、菊花、梅花、芙蓉、海棠、桃花等(图13—图18),后者主要为宝相花、瑞花、大洋花等(图19—图21)。这些花卉纹样既单独作为主题纹样,也相互组合共同构成装饰题材。此外,花卉纹样还作为其他纹样的辅助纹样出现。
花卉纹样有着各种组合搭配方式。作为主要纹样出现的花卉,主要有莲花、牡丹、宝相花、菊花和梅花等。莲花,寓意纯洁、吉祥,以单独的缠枝莲,或缠枝莲与杂宝组合,或两种不同造型的折枝莲花散点排列等几种方式出现。牡丹,寓意华贵,以单独的缠枝牡丹或折枝牡丹,或缠枝牡丹、折枝牡丹作为主花再辅以其他装饰等形式出现。宝相花,寓意富贵、圆满,除作为单一的主题纹样出现外,缠枝宝相花还与八宝纹样组合成吉祥图案。菊花,寓意长寿,单独作为装饰母题的菊花纹样不多,多以两种造型的菊花为主花,缠枝排列。但在与其他花卉植物搭配组合的纹样中,菊花是较为常见的元素,如以松菊组合表现延年益寿。梅花,寓意五福、吉祥等,单独作为主题纹样时以折枝连续或折枝散点的形式出现。此外,折枝梅花作为辅花的案例也较多。
两种花卉组合作为主纹出现的,主要有莲花与牡丹的组合、莲花与梅花的组合、牡丹与宝相花的组合、牡丹与菊花的组合,均有吉祥之寓意。两种花卉组合的情况,花卉造型分为折枝散点排列与缠枝式两种:折枝散点排列时,有些花卉空隙处穿插有杂宝等辅助纹样;缠枝式一般作满地布局,枝繁叶茂。
多种花卉组合作为主纹出现的,一般是由不同季节开放的花卉搭配而成,主要有四季花、四季花与蜂蝶、四季花卉植物与杂宝纹样的组合等。多种花卉组合的纹样,有完美之意,既有折枝散点布局也有缠枝式。这种四季花卉与植物组合的“一年景”纹样,是从宋代起流行的装饰纹样。“靖康初,京师织帛及妇人首饰衣服,皆备四时。如节物则春幡、灯毬、竞渡、艾虎、云月之类,花则桃、杏、荷花、菊花、梅花皆并为一景,谓之一年景。”[10] 一年景到明清更是得到了广泛的应用,在暗花类丝绸织物上比比皆是。
在造型风格上,明清暗花类丝绸上的花卉纹样,主要有自然风格和装饰风格两种。一般来说,花头造型为正视的花,造型使用较为图案化的装饰风格,如正视桃花、正视梅花、正视莲花。正视花造型均以花心为圆心,花瓣向四周发散生长,呈轮状对称,造型规则图案化。花头设计为侧视花的,造型风格上分为自然风格和装饰风格两种:自然风格造型的花卉与枝条受宋代生色花风气的影响,造型写实,摇曳多姿;装饰风格的侧式花头,则是受元代平面化侧视造型花卉的影响,在明清暗花织物的缠枝花卉纹中使用较多,如缠枝莲花、缠枝宝相花等。特别的是,明清暗花织物中还有一种情况是自然写实花卉与装饰图案化花卉并用的情况,如并蒂花枝上花开两朵,一为自然风格花朵,一为装饰风格花朵,可谓兼收并蓄。除了两种传统的装饰风格外,受欧洲装饰风格的影响,清代还出现了大洋花一类的具有欧洲审美意趣的花卉纹样。
图13 莲花纹
图14 牡丹纹
图15 菊花纹
图16 梅花纹
图17 芙蓉纹
图18 绣球花纹
图19 宝相花纹
图20 瑞花纹
图21 大洋花纹
(2)果实类纹样
在明清暗花类丝绸织物中,与花卉题材相比,果实类纹样的暗花织物稍少,描绘的对象主要有石榴、桃子、葡萄、佛手等(图22—图25)。
汉代张骞出使西域,得“安石榴”—安息国(今伊朗高原北部)的石榴,石榴由此传入中国。随后石榴因高产和多籽在中国成了丰收多子的象征,“榴开百子”在各类装饰领域均有应用。明清暗花类丝织物上的石榴纹样,常常是石榴与桃子纹样组合出现、四周穿插小花的设计,或石榴与桃子作为主要纹样、空隙穿插杂宝的设计,也有石榴、桃子与某几种花卉同时作为装饰母题的设计。
葡萄纹有单独的葡萄枝叶与果实纹样,也有葡萄与花卉组合,还有葡萄与松鼠纹样的组合。葡萄的形象从汉代开始在织物上出现,如新疆扎滚鲁克出土的汉晋锁绣葡萄纹。此后,葡萄纹在装饰领域一直有所应用,如新疆吐鲁番阿斯塔那出土的北凉禽兽葡萄纹丝绣残片以及美国波士顿美术馆收藏的北齐画像砖上的葡萄纹。这种西域风格的纹样从唐代开始被广泛应用,如初唐的连珠对鹿纹锦、海兽葡萄纹铜镜上的纹样等,取其果实累累、丰收之意。明清时期,暗花类丝绸上的葡萄纹样,有的以牡丹搭配葡萄纹样出现,葡萄藤蔓上还常攀有松鼠,松鼠紧盯葡萄作欲偷食状,寓意多子多福。
佛手,因“佛”与“福”音似,故古人以佛手象征多福。佛手纹样在明清暗花丝织物中,多作为花卉纹样的辅助纹样使用,有以折枝造型与石榴折枝搭配出现的,有作为多种果实之一组合成主纹样的,也有放置在果盘等器物纹样上的设计形式。
图22 石榴纹
图23 桃子纹
图24 葡萄纹
图25 佛手纹
此外,还有由多种果实组合构成主要纹样的,如将大小基本相等的佛手、南瓜、莲蓬、荔枝、桃子、石榴、枇杷等果实类纹样安排在同一画面中散点排列,形成硕果累累的丰收景象。暗花类丝绸上的果实纹样在描绘时较为写实,自然风格尽显,在构图上则多以折枝形式的散点排列为主。
(3)其他植物纹样
除了花卉与果实,其他植物如灵芝、松树、竹子等也是明清暗花类丝绸上常用的主题纹样(图26—图28)。
灵芝,古代称为仙草,被认为是吉祥、长寿的象征。灵芝纹样的表现到了明代已程式化,外轮廓呈倒三角形,造型左右对称,两边各有一个涡卷,状似如意,这明显是受明代如意云造型的影响。在明清暗花类丝绸纹样中,灵芝纹样有单独以缠枝形式出现的设计,但大多则是与竹叶、梅花等其他植物纹样搭配出现。
松树是长寿的象征,也代表人的品格和气节。明清暗花类丝绸纹样中,松树的纹样均不描绘枝干,仅以三四个球形松针一组的形态出现,且常常与竹、梅组成“岁寒三友”纹饰。
竹子经寒冬而枝叶不凋,为“岁寒三友”之一;竹子成长快且筋节多,又喻子孙众多。在明清暗花类丝绸上的竹子纹样不描绘枝干,仅突出竹叶的造型,常常以三四片竹叶组合的形式出现,或点缀在枝条上,或装饰在花头旁。
灵芝、松树、竹子纹样还常常与其他花卉及果实纹样搭配出现在画面中,如松、竹、梅的组合,灵芝、竹、梅的组合,牡丹、菊花、松、竹、梅的组合,灵芝、竹、菊花的组合等。这样搭配时,各元素常采用折枝式造型,纹样布局上使用散点排列。
图26 灵芝纹
图27 松竹梅纹
图28 长安竹纹
2.动物纹样
明清暗花类丝绸织物上的动物纹样种类也很丰富,有龙、凤、螭、仙鹤、蝴蝶、蜜蜂、松鼠等等。其中有古代传说中的神兽,也有自然界存在的动物。同植物纹样一样,动物纹样也不仅仅是追求单纯的装饰美,而更是借物寓意,或代表阶级地位,或表达美好祈愿。(www.xing528.com)
(1)神兽纹样
神兽纹样主要有龙、凤和螭纹。龙(图29)作为人们幻想出来的动物,发展到明代已经定型。明清暗花类丝绸纹样中,龙的形态有团龙、升降龙等。龙纹还常与各种造型的云纹搭配出现。凤纹(图30)则主要以团凤和飞凤的姿态出现。飞凤常与花卉组合出现,如凤穿牡丹和凤穿缠枝牡丹、莲花或菊花等。也有团凤、团龙与花卉安排在同一构图中的设计。螭纹常与勾连卍字纹、菱格纹、曲水等几何纹样组成图案。螭的造型多呈盘曲蜿蜒或匍匐状。有单个螭纹使用的,也有喜相逢式的双螭纹。其中有的螭纹比较图案化,螭面如虎,身体蜷曲成团状。[11]不少纹样是以卍字曲水或卍字菱格为地纹,以锦地开光的形式将双螭纹或单螭纹装饰于菱花形开光内(图31)。
图29 团龙纹
图30 凤纹
图31 螭纹
(2)自然动物纹样
明清暗花类丝绸织物上的自然动物纹样主要为禽鸟、昆虫和小兽纹样。
禽鸟纹样主要有仙鹤及其他的飞鸟(图32、图33)。仙鹤纹主要为飞鹤造型,其中云鹤纹的组合最为常见,云、鹤还与团寿纹组合出现,此外还有飞鹤在缠枝莲花间飞舞的纹样。其他的飞鸟主要与花卉类纹样组合出现,如鸟衔花枝纹、四季花鸟纹、禽鸟折枝纹等。
昆虫纹样主要有蝴蝶、蜜蜂、蜻蜓等纹样(图34、图35)。就目前所见的实物资料来看,蝴蝶纹样进入织物装饰领域始于唐代,如敦煌藏经洞出土的唐代银绘幡带上的蝴蝶纹及唐代飞蝶牡丹纹蜡染上的蝴蝶纹。宋代受花鸟画流行的影响,花中飞蝶翩翩的丝织纹样也渐渐增多。而蜜蜂、蜻蜓的纹样直至明代织物中才见广泛使用,如浙江地区近年出土的几座明代墓葬中的暗花丝织物上多有所见。蝴蝶纹样有单独作为装饰纹样的案例,但绝大部分蝴蝶、蜜蜂、蜻蜓纹样均点缀在花卉纹样之间的空隙处,或与花卉纹样组合构成花蝶纹团窠,或与折枝花共同组成纹样,如四季花蜂蝶纹、蜜蜂四季花卉纹等。
小兽纹样,主要为松鼠纹样。十二生肖对应地支,有“子鼠”之说,松鼠代“鼠”,故有多子之意。前文已述,松鼠纹样与葡萄纹样组合出现,松鼠在葡萄藤间跳跃,生动活泼,表达多子的祈愿。
图32 仙鹤纹
图33 飞鸟纹
图33 蝴蝶纹
图35 蜜蜂纹
3.自然景观纹样
明清暗花类丝绸织物中的自然景观纹样主要有云纹和水纹。古人将自然界的云朵、流水进行形态上的变形与归纳,形成了几种固定形式的装饰模式。
(1)云纹
织物上的云纹(图36)兴于汉,从汉代的云气纹、唐代的朵云纹,发展到明代有了典型的程式化特征,四个涡卷形相合而成的云头为四合如意云,四周有弯曲的云脚,上下有云尾。云纹为明代丝绸纹样的一个重要装饰题材。云纹的造型主要为连云、朵云、勾连云和叠云等。连云的使用有两种形式:一是单独的连云作为装饰纹样,主要是四合如意云造型;二是四合如意连云纹间饰八宝纹样。朵云的使用有三种形式:一是单一的朵云作为主题,一般也是四合如意云,散点排列;二是朵云散点排列,空隙点缀杂宝纹样;三是朵云作为龙、凤、仙鹤等纹样的辅纹出现。而勾连云纹、叠云纹均以较为纤细的线条描绘出云纹,一般单独作为装饰母题。
(2)水纹
水纹在明清暗花类丝绸织物的纹样中,造型多作流水样,主要作为花卉纹样的辅助纹样,构成主题纹样的背景。流水与落花构成固定的纹样—落花流水纹(图37)。在明清时期的落花流水纹样题材中,主要有两种形式的流水纹:一种水纹图案化,水波的形状和排列呈片片鱼鳞状,水纹上是散点排列的朵花或折枝花;另一种表现为波浪状线条,水波曲折荡漾,波纹之上漂荡着朵花。无论何种形式,都表现了“水流落花红”“桃花终日逐水流”的意境。
图36 云纹
图37 落花流水纹
4.人文纹样
在中国古代丝绸艺术中,人们还常常将珍贵的物件、富有吉祥寓意的文字等包含人文思想的纹样织入经纬。在明清暗花类丝绸织物中常见的人文类装饰纹样有以下几种。
(1)杂宝与八吉祥纹样
杂宝是指各种带有一定含义的宝物,来源于民间传说和宗教习惯。杂宝纹样出现在织物上始于宋辽时代,明清暗花类丝绸织物中的杂宝纹(图38),有磬、戟磬、单环、双环、葫芦、如意、芭蕉扇、羽扇、书册、宝剑、犀角、蕉叶、花篮、笙、铜钱、方胜、龟背等。杂宝纹通常作为主题纹样的辅助纹样使用,选用两件到八件不等。最多见的是杂宝纹作为折枝花的辅纹,其次是作为云纹的辅纹,还有的直接点缀在果实类纹样表面用作装饰。
八吉祥是藏传佛教的吉祥图案,包括法螺、法轮、宝伞、华盖、莲花、宝瓶、金鱼、盘长。八吉祥纹样在明清暗花类丝绸织物中的出现频率较杂宝纹低,多饰有绶带,主要也是作为花卉纹的辅纹出现,或取其中两件点缀在缠枝宝相花的枝条间。
(2)文字纹样
明清暗花类丝绸织物的纹样中,文字纹样主要有卍字、寿字、福字和喜字等(图39、图40)。
卍字是梵文,意思是吉祥之所集。它随佛教于东汉末年传入中原,唐宋以来,除了佛教使用外,还成了具有祥瑞意义的元素。明清时期也传承了这一传统。卍字纹在暗花织物中有大量出现,主要作为其他纹样的辅助纹样:一是形成卍字曲水的几何式纹样;二是填在菱形格纹内;三是作为杂宝、如意云、花卉等纹样的底纹;四是点缀在花卉的花瓣、果实纹样的表面以作为装饰。
寿字在明清时期的暗花类丝绸织物中,有独立作为母题的设计,有搭配蝙蝠等纹样的,也有与其他纹样共同构成主题图案的。寿字在造型方式上有两种:一种是适合于圆形团窠内,与云鹤纹构成云鹤团寿纹的组合,或与蝙蝠纹构成福寿纹的搭配;另一种是直接使用寿字的原型,以隶书或楷书的寿字,搭配桃子等纹样出现,直抒胸臆。
福字代表福气、福运,在织物上使用更为直观化。福字纹样在明清时期的传世和出土的暗花类丝绸文物中均有发现,一般以书法形式的福字直接出现。福字也常常搭配桃子、石榴等纹样,表达福寿多子等美好意愿。
喜字,在明清暗花类丝绸织物的纹样中有单喜字和双喜字的形式,单喜字往往穿插于折枝花或缠枝花间,双喜字常作团花状,如与莲花纹样共同组成团窠纹,寓意夫妻和美。
卍字、寿字、福字也可同时出现,如美国费城艺术博物馆藏一件明代经书裱封用卍寿福字纹暗花缎,其主体图案为寿桃纹样,桃上点缀有一卍字,取万寿之意,寿桃空隙装饰有隶书的福字与寿字,表达了人们希望福寿双全的美好愿望。
图38 花卉杂宝纹
图39 寿字纹
图40 喜字纹
(3)博古纹
宋徽宗命王黼等编绘宣和殿所藏之古器,成《宣和博古图》。后人将此图所绘的瓷、铜、玉、石等各种古器物的画,叫作“博古”。后来,“博古”的含义引申为凡鼎、尊、彝、瓷瓶、玉件、书画、盆景等被用作装饰题材时,均称博古。明清暗花类丝绸织物上的博古纹(图41)是以古代器物的形象出现的,主要包括瓷器、铜器、玉器等器物及其中所插的古书、古画或点缀的花卉果实之类。据说织物上的博古纹源自明代,清康熙年间甚为流行。在课题组采集的暗花类丝绸织物中有一件明代晚期的博古纹纱。博古纹在明清暗花丝绸上主要以三种形式出现:一是多种博古器物散点排列作为纹样构成画面,如孔府旧藏一件明晚期的蓝色暗花纱单袍所用的面料,用各式瓶、盘、鼎插配莲花、梅花、牡丹、绣球、桃花、灵芝、桃子等各种植物纹样构成七八组不同的博古纹,散点排列于画面上;二是几种博古纹与花卉、云纹等以相同大小散点排列共同作为主纹出现;三是几种博古纹作为主要花卉纹的辅花出现,在折枝花的排列空隙间点缀使用。博古纹寓意清洁高雅,符合文人意趣。
(4)婴戏纹
婴戏纹(图42)作为传统装饰题材,表达了人们对子孙满堂的期望,广泛用于装饰织物、陶瓷、玉器等。童子婴戏纹样使用的一个高峰期是明代,其在明清暗花类丝绸织物中也有应用,童子攀花、童子擎莲、童子戏耍、童子骑羊等各种题材均有。美国费城艺术博物馆所藏的一件明代童子攀花纹经皮,纹样是二二错排的童子攀花,孩童憨态可掬,花卉为莲花和牡丹,有子孙兴旺的吉祥含义。定陵也出土有童子攀花等纹样的丝织物。
图41 博古纹
图42 婴戏纹
5.几何纹样
明清暗花类丝绸织物中的几何纹样主要有菱格纹、方格纹、回纹和勾连卍字纹等(图43—图45)。
菱格纹主要有两种形式:一是作为内填纹样的骨架,如菱格螭虎纹、菱格卍字纹;二是作为地纹的几何纹,上有开光,如菱格卍字锦地开光蟠螭纹。
方格纹多为棋盘格式,相邻方格通过经纬面不同光泽进行对比,有的织物上仅以棋盘格为饰,有的则在方格内填以卍字或朵花。
回纹得名于其形状像汉字中的“回”字,也称为“回字纹”。在明清暗花类丝绸织物纹样中,回纹有几种不同的表现方式:一种回纹呈规矩的方形,大方形内套有小方形;一种为回纹变形的造型,以正反相连的形式出现;还有一笔环连式回纹,即以横竖短线折绕构成的方形回环状纹样。
勾连卍字纹又可称为“卍字曲水纹”。在明清暗花类丝绸织物中,勾连卍字纹主要有三种装饰形式:一是作为单独装饰母题,形成四方连续纹样;二是作为地纹出现,上面装饰其他纹样,多作锦地开光式,如曲水地团凤纹、卍字曲水锦地开光双螭纹;三是作为果实纹样的表面肌理出现,如在一件花卉果实折枝纹暗花缎上,桃折枝纹样的桃身装饰有曲水纹。
图43 菱格纹
图44 回纹
图45 曲水纹
暗花类丝绸织物的丝织纹样反映出明清时期装饰艺术的关键词“吉祥寓意”,可谓“图必有意,意必吉祥”。
(二)纹样的构成
纹样的组织形式通常分为三种:单独纹样、二方连续和四方连续。因暗花类丝绸制品的使用性质,明清暗花类丝绸纹样中,单独纹样的案例较少,出现在数量不多的头巾或汗巾上,二方连续也仅出现在几件裙襕处,大部分纹样为四方连续。故在此我们重点对所研究织物中的四方连续纹样的构成做一总结。
1.几何式排列
明清暗花织物中的几何式排列构图,主要为利用几何纹样构成几何形骨架的组织形式,如菱格排列是以菱格为基础构成的连续图案。菱格排列有两种形式:一是由斜线相互交错排列而产生菱格效果,如菱格卍字纹;另一种是由其他连续纹样构成菱形骨架,菱格内再填纹样,如嘉兴王店李家坟明墓出土的菱格双螭纹绸,此菱格双螭纹以回字纹构成菱形骨架,菱格内填双螭纹。
此外,还有方格的排列形式。如不同色调的两种小方格,间隔交错排列构成连续的方格纹样,亦可称为棋盘格纹样。还有些织物是在这样的方格纹样中再填以朵花或卍字纹样。
2.散点式排列
散点式排列是指主题纹样之间留有一定空隙,并按一定规律进行四方连续的排列。[12]根据图案单元循环内散点的排列位置不同,分为规则散点和不规则散点两种排列形式。就明清暗花类丝绸织物来说,根据主纹的构成特点,可分为团纹类散点、折枝纹散点和其他题材散点三种排列形式。
(1)团纹类散点排列
团纹类散点排列是以团纹单位纹样作规则散点排列的构图形式,亦可称为团窠散点。团纹类散点因题材的不同有不同的构成形式。一种是将纹样的边缘线条变形成符合圆形的弧形,如瑞典藏俄国军旗用丝织品中的一件团龙、团凤纹暗花缎;一种是用其他纹样围成圆形的边框,内填主题纹样,如以杂宝纹围成圆形的边框,窠内填折枝花卉纹样,还有以莲花花枝围合成团窠,内饰双喜纹等。
(2)折枝纹散点排列
折枝纹散点排列是将折枝花作为装饰主题作散点排列的构图形式。折枝纹散点在明清暗花类丝绸织物图案中主要有两种形式。一种折枝纹样的尺寸较大,排列较为稀疏,散点明确。通常有两种不同的折枝,二二错排,相同花枝隔行或隔列对齐排列。有的在这种排列的基础上,空隙处点缀有小型折枝或杂宝纹样作为辅花。另一种折枝纹样的尺寸相对第一种较小,排列比较密集,多为散点分布,骨架不明确。这种纹样一般由折枝花和杂宝纹样构成,各元素大小基本相同,无主辅之分。
(3)其他题材散点排列
除团纹和折枝纹散点外,还有其他题材的纹样也采用散点式的组织形式。如四合如意朵云纹,画面由云纹一个纹样构成,以纵向横向散点错排;还有百龙纹,是将体型较小的单一龙纹横向错开密集排列;又如纹样元素呈柿蒂窠、如意窠等外形,进行规则排列的散点纹样。
3.连缀式排列
连缀式排列的特点是以蜿蜒的线条为骨架绵延连续布满整个画面。根据题材的不同,明清暗花类丝绸织物纹样的连缀式排列构图主要有缠枝花式和波状连缀两种形式。
(1)缠枝花式
缠枝花式以花卉的主枝干线条作为构图的基本骨架,主枝干绕过饱满的花头。相邻花头二二错排。在明清暗花类丝绸织物纹样中,缠枝花式排列非常多,主题最常见的是莲花、牡丹、宝相花、菊花以及上述任意两种花卉组合的题材。这种缠枝主枝干上一般装饰有许多花叶,花头大而饱满,排列紧凑。除了花卉,采用缠枝花式构图的题材还有松竹梅、灵芝等植物类纹样。
(2)波状连缀
波状连缀是以波状线条构成图案的骨架,波状线条横向、纵向或斜向连续。在明清暗花类丝绸织物纹样中,以波状连缀组织纹样的题材有连云纹、水纹、梅花纹等。连云纹通过四合如意云的云尾,上下相连达到纹样的延续,形成清晰的斜向波状连缀。水纹是模仿水波纹路形成连续不断的波状线条,其上缀有落花纹样。还有一例,母题是写实的梅花折枝,利用蜿蜒的梅花枝干作波状连缀,形成具有明显斜向的连续纹样。
4.重叠式排列
重叠式排列是由两种不同形式的结构重叠而成的四方连续组织形式。一般为两种结构,一种作地纹,一种作主纹。在明清暗花类丝绸织物中,重叠式排列图案的地纹全部为几何纹样,主纹的题材较为多样。根据地纹与主纹的配合方式,一般可分为锦上添花式和锦地开光式两种形式。锦上添花式是指在地纹上添加其他纹样的多层次的构图方式。锦地开光式是指地纹满饰密集的几何纹,其上以散点的形式分布主纹,主纹以各种形状的开光形式出现。在本课题研究的这批明清暗花织物中,锦地开光式较多见,锦地的地纹常常是菱格卍字纹或勾连卍字纹,其上的主纹有螭虎龙纹等,为菱花形开光。
窥一斑而知全豹,暗花类丝绸织物作为明清丝织品中的重要品类,在品种技术上、图案题材上、纹样造型上和组织构成上均反映出鲜明的时代特征。纵观明清暗花类丝绸织物的纹样设计,集前朝之大成,又有新的发展。纹样主题围绕吉祥寓意展开,这种借物达意的方式,充分体现了中国人内敛含蓄的传统。纹样造型上根据不同的题材,采用或自然或装饰的风格,两种装饰风格兼容并蓄。清代大洋花纹样的出现,也说明了中国丝绸纹样与欧洲装饰纹样间的相互影响。明清暗花类丝绸纹样主题的选用,在织物品种的使用界限上不太明显。平纹地暗花丝绸上一般为几何形态构成的散点小花纹。斜纹地、缎纹地和绞经类暗花丝绸的丝织纹样较为丰富,各种题材均有使用。在构图上,平纹地、斜纹地及缎纹地暗花丝绸纹样的布局方式多样,以混地布局为主、满地布局为辅,也有清地布局的。而绞经类暗花丝绸的纹样设计较为疏朗,多为清地布局。课题组通过近年来对大量明清暗花类丝绸的实物信息采集和纹样复原,直观地再现了明清两代暗花类丝绸织物组织工艺和图案艺术的状况。
【注释】
[1]孟什科娃.俄罗斯的中国丝绸.丝国之路—5000年中国丝绸精品展.圣彼得堡:斯拉维亚出版社,2007:49-51.
[2]吴海红.嘉兴王店李家坟明墓清理报告.东南文化,2009(2):53-62.
[3]周伟民.桐乡濮院杨家桥明墓发掘简报//浙江省博物馆.东方博物(第二十五辑).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07:49-57.
[4]解立新.江苏泰州出土明代服饰综述.艺术设计研究,2015(1):40-48.
[5]赵丰.中国丝绸艺术史.北京:文物出版社,2005:45.
[6]阙碧芬.明代提花丝织物研究(1368—1644).上海:东华大学,2005:123.
[7]赵丰.中国丝绸艺术史.北京:文物出版社,2005:48.
[8]苏淼,王淑娟,鲁佳亮,等.明清暗花丝织物的类型及纹样题材.丝绸,2017,54(6):81-90.
[9]包铭新.纱类丝织物的起源和发展.丝绸,1987(11):42-44.
[10]陆游.老学庵笔记.北京:中华书局,1979:27.
[11]杨玲.北京艺术博物馆藏明代大藏经丝绸裱封研究.北京:学苑出版社,2013:35.
[12]赵丰.唐代丝绸与丝绸之路.西安:三秦出版社,1992: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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