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语体进行选择就像在马路上选择车道一样。不同的车型和行人,各行其道,这样才有秩序,才会较少发生交通事故。说话时根据不同交往领域选择相应的语体或语文体式,就是要确定语言运用的“车道”,以便按照“车道”规制施言。语体选择有两种情况:一种是被动适应;一种是主动选择。
(一)被动适应
日常交往领域中的家长里短、见面打招呼、问候、问答、请求、拒绝、谈心、讨价还价等都是面对面进行的,所以口头语体是交往双方的第一选择。基于交往的现实需求,以上所说这些交往活动或交往行为采用书卷语体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这种情况下,由于长时期的语言生活经历和经验,促使交往主体不假思索地被动地选择或者说是被动地适应口头语体。
就教师教学活动中的语体选择来说也是如此。教学的过程实际上就是师生交往的过程,属于社会交往领域。教师就要根据教学实际把口头语体和书卷语体结合起来。教学语言既具备口头语体的系列性语言运用特征,也具有书卷语体的系列性语言运用特征,从这个意义上说是口头语体和书卷语体的混合体。
之所以这样界定,是由教学语言的基本构成要素决定的。教学语言首先属于口语语体,具有口头语体的基本属性。教学过程中,教师和学生大多时候是面对面进行交流的,并最大限度地鼓励学生积极参与到教学过程中。教师传递情感信息和语义内容主要是靠语音媒介、PPT和板书。教学语言受到了时间和空间的限制,临场性和时效性很强。此时此地所说的话,彼时彼地就听不到。在实施教学言语行为时,教学语言就表现出语音多变、词语丰富通俗、句式简短灵活、辞格生动活泼等话语特征。与此同时,在教学语言中还常常夹杂比较多的态势语,由此来增加教学语言的艺术魅力。教学语言的主体源自于教师的教材、教案、课件等书面语言材料,而且教材、教案等书卷语体的语言运用特征在很大程度上必然会映射在教学语言上。教学语言虽然具有浓重的口头语言特性,但又不同于一般口语语体,还具有书卷语体的一些主要属性。教学语言在相当程度上不可避免地具备书卷语体的下位语体——科学语体的语言运用特征,渗透了书卷语体的一些核心成分。科学语体在语言运用上使用较多的专业术语、公式符号、定律规则和规范的书面词语,较少使用描绘性、表情性词语,严谨周密的长句较多,较少使用修辞格式。从这个意义上说,教学言语活动的开展实际上是要平衡好书卷语体与口头语体之间的合理转化。
基于教学言语交际行为的特殊性,教师在语言表达时必然要对书卷语体的语言表达惯性作适当的调整。在满足科学性、规范性等书卷语体基本要求的前提下,适度地使书卷语体语言向口头语体语言过渡,学会在两种语体之间进行游刃有余的转换,满足教师讲说的方便和学生听解的便利,以有效实施课堂教学。因此,有人说教学语言是经过转化的书面语和经过优化的口头语的混合体,是教师精心创造的富有生命力的言语精品。教学语言具有一定的包容度,允许其他语体成分的渗透。教师教学中师生交往把口头语体和书卷语体结合起来,就意味着是把口头语言的使用和书面语言的使用糅为一体。这种选择某种意义上说是基于课堂教学言语交际活动现实作出的必然选择,是教师被动适应语体的结果。比如《特级教师谈教学》中举例说,鲁迅《药》中描写夏母上坟时的一句话:“忽见华大妈坐在地上看他,便有些踌躇,惨白的脸,现出羞愧的颜色……”一位教师讲解道:
为什么这儿要用“羞愧”这个词呢?儿子为革命牺牲,“羞”在哪里,“愧”在何处?不好理解啊!但紧扣主题思想琢磨,就懂得了它的深刻含义和独到用法。该词原指因做错事有所觉悟而感到羞耻惭愧,夏母不因儿子为革命现身感到光荣,反而觉得羞耻惭愧,这说明连革命者的母亲都不理解革命,除出于母性本能怜爱儿子外,对儿子牺牲的意义全无所知。运用这个词就入木三分地针砭了当时的民主主义革命脱离群众、不宣传发动群众的严重弱点。
这位教师对语体的选择就是对语体的一种被动适应。对为什么用“羞愧”一词的解释,不仅准确地揭示了人物的性格特征,反映了当时的社会背景,而且整段话语具有较强的逻辑性。从发问到回答,从对该词语意思的解释串联到作为革命者的夏母对革命的不理解,又从作为革命者的夏母对革命的不理解推导出当时民主革命的严重弱点,可以说步步为营,环环相扣,整个讲解的过程实际上就是一个逻辑推理的过程。整个教学语言的使用既体现出了口头语体的特征,又反映出了书卷语体尤其是科学语体语言使用的特征。
(二)主动选择
交往主体为了实现某种交往目的,或者基于某种交往意图,往往会有意识地舍弃甚至是拒绝某种语体而选择别的在他看来更为合适的语体,并由此采用适合该语体的语言表达格调、方式和手段等。比如,日常人际交往中,由于爱面子不愿采用口头形式当面向交往对象道歉,而是采用信函语体形式道歉;或者利用网络平台的优势条件,通过QQ留言、发短信、发微信等网络语体形式向对方致歉。有时,为了更能够表示真诚并以示郑重,交往主体还跨越时空的障碍,特意专门和交往对象进行面对面交流,有意识采用口头语体形式,而主动放弃书面语体形式。这些都是交往主体对语体的主动选择或者说有意识选择。例如:(www.xing528.com)
文纨女士:
我没有脸再来见你,所以写这封信。从过去直到今夜的事,全是我不好。我没有借口,我无法解释。我不敢求你谅囿,我只希望你快忘记我这个软弱、没有坦白的勇气的人。因为我真心敬爱你,我愈不忍糟蹋你的友谊。这几个月你对我的恩意,我不配受,可是我将来永远作为宝贵的回忆。祝你快乐。(钱钟书《围城》)
方鸿渐与苏文纨一直在玩暧昧,但一向是在被动接受甚至是主动拒绝苏文纨的爱情,所以本能上有非常清醒的意识,并不愿意和苏文纨有更为深入的感情纠葛。不过后来情况发生了突然变化,“那天是旧历四月十五,暮春早夏的月亮原是情人的月亮,不比秋冬是诗人的月色,何况月亮团圆”,“鸿渐低头不敢看苏小姐,可是耳朵里、鼻子里,都是抵制不了的她,脑子里也浮着她这时候含笑的印象,像漩涡里的叶子在打转”,并在苏小姐“Embrasse-moi!”一壁低声的害羞和命令中,“鸿渐没法推避,回脸吻她”。亲吻之后,方鸿渐异常担心和恐惧,“只怕苏小姐会提起订婚结婚,跟自己讨论将来的计划”。正是基于这样的背景和心理状况,方鸿渐仓皇逃离苏家后,“锁上房门,撕了五六张稿子”,才写成上面的一封信。在这里,方鸿渐为什么不选择口头语体当面或者电话告诉苏文纨自己的想法,而是采用了信函语文体式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感受呢?方鸿渐给苏文纨信中的第一句话已经一语中的,那就是碍于面子,没有脸面再见苏文纨。正因为如此,所以才写这封信。可见,方鸿渐是基于情感情绪上的心理需求,而主动放弃了对口头语体的选择,反过来主动地采用了书面语体中的信函语文体式。因为信函语文体式不是面对面交流的,有许多当面不能说不好说甚至是有可能伤害到对方的话语都可以蕴含于字里行间。这样不至于使双方处于尴尬境地,无颜面对。第二天十一点钟左右苏文纨与方鸿渐的一通电话更进一步证明了方鸿渐选择信函语文体式与苏文纨沟通的正确性:
“不,苏小姐,不,我不敢见你——”不能再遮饰了,低声道:“我另有——”怎么说呢?糟透了!也许同事们全在偷听——“我另外有——有个人。”说完了如释重负。
“什么?我没听清楚。”
鸿渐摇头叹气,急得说抽去了脊骨的法文道:“苏小姐,咱们讲法文。我——我爱一个人,——爱一个女人另外,懂?原谅,我求你一千个原谅。”
“你——你这个浑蛋!”苏小姐用中文骂他,声音似乎微颤。鸿渐好像自己耳颊上给她这骂沉重地打一下耳光,自卫地挂上听筒,苏小姐的声音在意识里搅动不住。(钱钟书《围城》)
电话交往虽不是面对面的,看不到对方表情等体态语以及现场情况,但交往双方都能听到对方的声音,所以从语体上看依然属于口头语体范畴。苏文纨主动拨打电话和方鸿渐交流,主动选择了口头语体,方鸿渐则是被动地接听电话,被动地顺应了口头语体。从他们电话交流时的状况以及电话沟通之后方鸿渐、苏文纨的反应来看,都说明苏文纨的语体选择是失当的,方鸿渐的语体选择是得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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