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阅读约翰·勒卡雷[1]的间谍小说《锅匠·裁缝·士兵·间谍》时,视线停在了一个地方,记得是斯迈里与吉列姆的对话,其中一个人说道:
“艺术家就是能够集相反的两种性格于一身的人。”
另一个人问这是谁说的。第一个人回答说是斯科特·菲茨杰拉德[2]在小说里说的。我读这种小说都是一目十行,去翻手头上菲茨杰拉德小说的意大利文译本也没能找到这句话的出处,只是那句话还留在脑海里。我在写洛伦佐·德·美第奇时,脑海里又浮现出了这句话。
离1479年12月底越来越近,洛伦佐乘坐的加莱船驶进了那不勒斯港。这里的冬季蓝天晴朗,气候温暖,人们紧张的内心不由得舒缓下来。30岁的洛伦佐也会这样吗?洛伦佐眺望着右方远处薄烟缭绕的维苏威火山进入了港口。他看清了在码头上等着他的人。在这一瞬间,他便确信这次“冒险”会有一个良好的开端。站在码头上等着船靠岸的不是表情冷酷的士兵和官员,而是久违的笑容可掬的二王子弗雷德里克。
年纪尚轻的二王子与洛伦佐是旧知,对年长的洛伦佐怀有类似景仰的尊敬之意。大王子阿方索只是一介粗鲁的武将,而二王子景仰洛伦佐,对学问和艺术兴趣浓厚,趣味优雅。那不勒斯国王费兰特一世命他负责接待来那不勒斯的洛伦佐。此外,那不勒斯宫廷里还有几位高官与洛伦佐是旧知且志趣相投。
老练狡猾的费兰特一世不会轻易地让洛伦佐满意,或许国王自己也很困惑,决定不了洛伦佐的死活。国王与洛伦佐谈判的内容别人无从知晓,除了他们两人之外,别人只好去想象了。第一个月就这样过去了。第二个月也过去了。洛伦佐继续留在那不勒斯,他并没有因为只能与国王谈判而焦虑不安。洛伦佐还用位于佛罗伦萨近郊的两座别墅作为抵押去筹款,用筹集到的巨款收买民意。
他买下了100名在加莱船上做划桨手的奴隶,给他们自由;他还为贫穷的姑娘们出嫁妆钱。他没有忘记捐助医院,还会在节日里赞助大量的葡萄酒。这是他为建立宽厚的君主形象而采取的策略,获得大量赠品而兴高采烈的不仅仅是女人。
此外,洛伦佐还有一位非常好的合作者,她就是嫁给那不勒斯大王子阿方索的米兰公爵的姑妈伊波丽塔。这位夫人比洛伦佐大几岁,有着极高的教养,可以很好地陪伴有着当时一流教养的洛伦佐。她那可以俯瞰那不勒斯湾的别墅很快便成了以洛伦佐为主角的沙龙。对那不勒斯宫廷里的人来说,在这里受到招待可是相当有面子的事。
但是,与国王的交涉迟迟没有结果。国王邀请洛伦佐参加狩猎和晚餐会,却不愿意说出最后的想法。洛伦佐眼看就要在那不勒斯住满三个月了,尽管他在人前举止悠然,但一个人的时候无法掩饰阴沉的表情。
艺术家的善忍出人意料,为了实现自己的意图,他可以发挥出常人不可想象的忍耐力,绝不会束手待毙。他会一边等待,一边穷究是什么让敌人逡巡,一旦找到原因,便会立即出手一决胜负。洛伦佐与国王费兰特一世是互明事理的对手。洛伦佐发现,国王的犹豫在于即使要毁弃与教皇的同盟,也不能采取那不勒斯单方面毁约的形式,不然今后会在那不勒斯王国与教廷的关系方面留下隐患。
洛伦佐提出了方案。他公开声称已经不能再等,便离开了那不勒斯港。他的船刚驶到加埃塔海面,国王使者乘坐的船就追了上来,传达了国王请洛伦佐回那不勒斯重启会谈之意。但洛伦佐拒绝了,说眼下虽然正在休战,但敌军已经逼近祖国佛罗伦萨,情况已经不允许继续进行这种没有结果的谈判了。然后洛伦佐让船继续北上,实际上船行速度却很慢。在此期间,回到那不勒斯的使者得到国王的指示后又折返回来,驾着快艇追赶洛伦佐,并瞅准了洛伦佐在里窝那港下船的时候追上了他,传达了国王让那不勒斯军队撤出战斗的决定。
这事肯定是洛伦佐向国王建议的。因为没有留下任何史料可以证实这件事,我在这里用了“肯定”这样的推断词语。不过历史事实确实是这样发展的。我如此推理的依据是洛伦佐往返那不勒斯航海所用的时间,人们无法解释来去天数的差距怎么会有如此之大。
总之,洛伦佐给了那不勒斯国王面子。当然,给对手面子而自己也得实惠是外交的基本做法。
洛伦佐于1480年的3月13日回到里窝那,两天后回到了佛罗伦萨。
佛罗伦萨市民像欢迎凯旋将军一样迎接洛伦佐。虽然不像古罗马将军那样驾着4匹马拉的战车归来,但他被市民抬在肩上胜利而归。市民们这样的盛情绝不亚于古罗马人欢迎他们的凯旋将军。洛伦佐身边聚集了太多欢呼的市民,连朋友们都无法靠近他。
正如马基雅维利后来所写的那样,佛罗伦萨的市井平民们找到了一位不惜牺牲自己而为国家和人民赢得和平的理想领袖。洛伦佐胜利了!
然而,这时发生了一件出乎意料的事情。那不勒斯国王费兰特一世的大王子、卡拉布里亚公爵阿方索违反父王之命,不肯从佛罗伦萨近郊撤走自己率领进攻佛罗伦萨的那不勒斯军队。他禀报国王已撤军,实际上却留在了托斯卡纳的土地上。他可能不愿意轻易放弃已进入很深的佛罗伦萨的领地,这已是既成的事实了。洛伦佐的脸色再次严肃起来。
不过,洛伦佐终究运势强盛。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件用马基雅维利的话来说是“天佑洛伦佐”的事件。
这一年(1480年)7月,载着7000名士兵的土耳其舰队首次靠近了意大利南部。自1453年君士坦丁堡陷落以来,苏丹穆罕默德二世以所向无敌的气势大举扩张势力。现在,他决心进攻意大利南部,他的理由是自己灭亡了拜占庭帝国,拜占庭帝国旧有领土的主权就应该归自己所有。意大利南部的确曾是拜占庭帝国的领土,但那可是400年前的事了。
土耳其军队在形似长筒靴的意大利半岛的脚踵奥特朗托近郊海岸登陆。8月11日,海港城市奥特朗托陷落,居民2.3万人中一半被杀,其余的被卖为奴。
这对意大利南部的那不勒斯王国来说是一个重大事件。一直顾左右而言他、盘踞在佛罗伦萨近郊的卡拉布里亚公爵坐不住了。8月底,他率领全部那不勒斯军队紧急南下,要夺回奥特朗托。当时传言,土耳其军队谋划年内把奥特朗托建成前线基地,等待来年苏丹随大军前来,一举征服意大利。洛伦佐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那不勒斯军队撤走后,他派雇佣军巩固了佛罗伦萨共和国的防卫。
因土耳其入侵而警醒的不仅仅是那不勒斯王国,罗马教皇西克斯图斯四世也无法继续进攻佛罗伦萨了。教皇听说苏丹穆罕默德二世放言,土耳其兵要在罗马圣彼得广场喷泉池饮马,他睡不着了。洛伦佐没有放过这个好机会,立即向教皇请求,希望教皇国与佛罗伦萨共和国和解。
这时洛伦佐并没有忘记给对手“面子”。他打出了大义名分,当此伊斯兰土耳其入侵之际,基督教各国必须团结起来共同御敌,而首倡者非罗马教皇莫属。这样一来,教皇也就顺势响应了。
1480年12月3日,由佛罗伦萨共和国领袖人物组成的代表团抵达罗马,洛伦佐不在其中。教皇在圣彼得大教堂迎接代表团。代表团成员在教皇面前跪下,在形式上为佛罗伦萨对教皇的失礼行为谢罪。教皇虽然难掩怒气,但还是用权杖轻轻敲打代表团所有人的肩膀,正式解除了对佛罗伦萨共和国停止教权的处分,并送上了祝福。虽然没有解除对洛伦佐个人开除教籍的处分,但洛伦佐和佛罗伦萨市民都认为这件事可放在以后处理。作为和解的代偿,代表团承诺佛罗伦萨共和国将提供15艘武装加莱船用于对土耳其作战。代表团旋即回国,向洛伦佐报告一切均按计划办妥。
如果土耳其军队真如穆罕默德二世所决心的那样进攻意大利,洛伦佐和佛罗伦萨共和国将会在为解决了与那不勒斯国王和教皇的问题而高兴之后立即面临重大危机。然而,这一次又是“天佑洛伦佐”,不满50岁的穆罕默德二世于第二年即1481年5月突然亡故。
欧洲最早得到这个情报的是威尼斯。威尼斯政府已于5月底通过驻罗马大使通报了教皇。同一时间,在意大利南部奋勇作战的土耳其军队也如退潮一般地撤走了。意大利南方的老百姓不明就里,异教徒没有打败仗,为什么要撤走呢?那不勒斯国王舒了一口气,罗马教皇也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而洛伦佐捡了便宜,提供15艘武装加莱船的义务不了了之。
一到6月,教皇西克斯图斯四世便向全体基督教徒发出命令,为了庆祝“基督之敌”的死亡,连续三天在教堂祈祷,感谢上帝。教堂里挤满了前来祈祷、感谢上帝的人们,欢庆的钟声数日不绝于耳。
佛罗伦萨也一样,应该说这里比其他任何地方都更加欢快地向上帝献上了自己的感谢。人们做完弥撒走出教堂,在广场上围成圈跳起舞来。
佛罗伦萨人知道,洛伦佐直接与那不勒斯国王谈判并获得成功,靠的是他个人的力量。他们也知道,土耳其军的入侵和后来的苏丹之死并不是洛伦佐使然,更多靠的是他的好运。但是,他们并没有因此认为洛伦佐·德·美第奇的功绩可以打折扣。由于“基督之敌”在这个时间亡故,市民对洛伦佐的评价更趋完美。
人总是同情运气不好的人,喜欢好运连连的人。
这并非出于大树底下好乘凉之类的简单想法。每个人天天都在与各种“上帝赐予的考验”做斗争度日。在他们看来,看着那些不用天天挣扎的“上帝眷顾的人”,自己也会觉得能够得到拯救。
据说如果两位将军才能一样,拿破仑会重用运势强的那位。要想做事,再优秀的人单靠才能也是不够的,运气会起很大的作用。只有马基雅维利能够理解这一点。人们喜欢运气好的人,这是人类共有的倾向,也是人类心理的自然流露。洛伦佐作为理想的领袖已经在佛罗伦萨人的心里扎下了根。
洛伦佐·德·美第奇不想沿袭祖父科西莫坚持了一辈子的一介市民式的生活方式,他没有必要这样做。他已经成为一个无可置疑的君主,即使延续共和政体,也没有一个对手能够得到比他更多的来自市民的支持。这一点充分表现在洛伦佐的行动中,他对自身的安全有着绝对的自信。洛伦佐带着他身边的学者和艺术家吃遍了佛罗伦萨城里的酒馆,而这位美第奇家族的掌门人却一直拒绝带卫兵。
不过,他同祖父一样,知道佛罗伦萨人的性情多变,需要有所准备。洛伦佐设立了类似于威尼斯元老院[3]的“七十人委员会”。政府的工作都交给这个委员会的成员,或由这个委员会选出来的人去做。“七十人委员会”的任期为5年,这在任期通常为1年的佛罗伦萨成为一个特例。而且,这个委员会的所有成员背地里几乎都听洛伦佐的。一位未必喜欢美第奇的同时代人这样写道:
“他确实是专制君主,但他是一位快乐的专制君主。”
在对外关系上,洛伦佐也成了不可或缺的领袖。因为威尼斯共和国、那不勒斯王国,还有当时的米兰公国都承认,洛伦佐独特的势力均衡政策是当时可以期望的最好政策,虽然这个政策导致了洛伦佐与教皇西克斯图斯四世之间的冲突。
意大利需要和平,意大利不能窝里斗,这样会给正在逐步完成国内统一的法兰西、西班牙等国以侵略的口实。到洛伦佐去世为止的10年间,意大利发生过3次局部战争性质的争斗,每次都在洛伦佐的调停下得以平息。
意大利境内的列强中只有教廷一家不赞成洛伦佐的政策。一直敌视洛伦佐的教皇西克斯图斯四世于1484年去世。
接替他任教皇的是英诺森八世[4]。洛伦佐想把这位教皇拉到自己一边,从而改善佛罗伦萨与罗马的关系。他把自己的一个女儿玛达莱娜嫁给了新教皇的儿子弗兰切斯科·西博。
在一起步就碰到好运气的人中,会有既无才能又无野心的人,也会有无才能却有野心的人,还会有既有才能又有野心的人。
以历代教皇的侄子和儿子为例,西克斯图斯四世的侄子吉罗拉莫·里亚里奥属于第二类人,后来与马基雅维利关系密切的亚历山大六世的儿子切萨雷·波吉亚应该是第三类人,而弗朗切斯科·西博则属于第一类人,岳父洛伦佐的最大目的是通过势力均衡来维持和平,他不会去做给女婿安排领地这样的事。对洛伦佐而言,幸运的是教皇英诺森八世也并无这种野心。弗朗切斯科·西博在岳父赠送的佛罗伦萨城中的宫殿里安稳度日,得以寿终正寝。
顺便说一下,“帕齐阴谋”的罪魁祸首之一吉罗拉莫·里亚里奥于1488年被暗杀,暗杀者是他自己的部下,洛伦佐秘密煽动他们起来造反。洛伦佐一直等到吉罗拉莫的后台教皇西克斯图斯四世死后才动手,正可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在《文艺复兴时期的女人们》第三部“卡特丽娜·斯福尔扎”中对这一事件有详细的描述。但15年前写那本书的时候,我对洛伦佐对外政策的理解还不够深刻。)
虽然国内外的一切都称心如意,但洛伦佐也有伤心事,那就是美第奇财阀的经济和自己健康状况的恶化。
美第奇家族经济实力衰退,曾经的经济大国意大利的经济也走到了转捩点,这两者发生在同一时期。但人们无法根据这点为洛伦佐辩解。洛伦佐缺乏经营能力,这一点并不能瞒过市井商人的眼睛。但洛伦佐果真完全缺乏这方面的能力吗?或许这是他关注其他很多事情而不能专注于打理个人财富的结果。这种说法是在为他做过度的辩解吗?
洛伦佐只要不过早看重回本,他就是个投资高手。有效使用巨款,这本身就是一种卓越的才能。但是,这也只限于有财源才能做得不给别人添麻烦。但洛伦佐的财源已经见底仍不改一贯做法。动用亲戚的财产不要紧,但很快他就把手伸到了佛罗伦萨共和国的公款上。因此在洛伦佐死后,美第奇家族背上了高达7500弗罗林的巨额债务。1494年,洛伦佐死后两年美第奇银行就破产了。
然而,洛伦佐活着的时候,佛罗伦萨市民没有人愿意高声责难他晚年这种公私不分的行为,他们知道洛伦佐过去为了国家消耗了很多私财。所有这些私财反馈回来,使佛罗伦萨受益。佛罗伦萨因此成为稍有知识的欧洲人最为憧憬的都市。
但是,资金不足无论如何都会影响对学问和艺术的“赞助”。洛伦佐订购的艺术品与祖父科西莫相比少得惊人。在他那个时代创作的艺术品,如名作《春》等,大多数都为其他佛罗伦萨人所订购收藏。建筑几乎都是在祖父科西莫那一代建造的。洛伦佐在米开朗基罗年轻的时候曾经把他领到自己家里培养,但洛伦佐后来亲自写信把莱昂纳多·达·芬奇推荐给了米兰公爵,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曾努力设法留住这位天才。于是,佛罗伦萨的艺术家开始活跃在罗马和其他国家。
话虽如此,这并没有使洛伦佐时代的佛罗伦萨丧失理解学问和艺术之心。“输出”文明文化在当时的威尼斯也很受重视。佛罗伦萨是文明文化的中心,这样的美誉不知道让它在政治上、军事上得到了多少好处。而提香和贝利尼[5]的肖像画,在威尼斯与土耳其、西班牙等大国维持关系方面也起到了巨大的作用。
但是,后世的美术史家认为使佛罗伦萨成名的是科西莫·德·美第奇,而不是洛伦佐。他们往往喜欢把上述乍看衰退的现象作为自己的根据。从表面看可能的确是这样。但无论这些艺术家在外国工作得多么出色,培养他们的毕竟是佛罗伦萨。洛伦佐将自己收藏的全部古代雕塑集中在庭院里,他建起图书馆,对外开放古代书籍。这些地方都是他用私产运营维持的,人们可以自由进出。这些设施培养了艺术家。洛伦佐自己付不出钱,却号召其他有实力的家族订购艺术品。当有人咨询他的意见时,他都会提出具体的创作建议。
这并非因为洛伦佐有权,而是因为他有着说服别人的感觉。佛罗伦萨即使在15世纪末,也充满着刺激艺术家创作欲望并助其实现的围氛,而核心人物就是洛伦佐·德·美第奇。如果说洛伦佐有什么可以责备之处,那就是他自己是一位“艺术家”。艺术家自身的个性或情趣太过分明,他们很难成为理想的赞助人。
不过这位“艺术家”在诗歌创作方面可谓货真价实。他在散文方面也是名家,他的作品读上去就像被写得古香古色的19世纪的美文。谈论意大利文学史就不能不谈到洛伦佐·德·美第奇。他的全集今天仍在刊行,诗歌、散文、评论合起来有3卷之多。洛伦佐的文章富有特色,不论韵文还是散文都平易明快,显示了作者明晰的思维。
在现代意大利并没有意大利古文的现代文译文。经常有读者感佩,说我阅读500年前的史料一定很难。每每这时,我的心情就会变得复杂起来,因为实际上困难的只是中世纪风格的拉丁语和与现代意大利语殊异的威尼斯方言。如果你说关于佛罗伦萨的资料难读,那会被意大利小学生笑话。
现代意大利语的标准语是以托斯卡纳地区的方言为主体形成的,而托斯卡纳则以佛罗伦萨和锡耶纳为中心。由于但丁、薄伽丘、洛伦佐和马基雅维利等人的努力,托斯卡纳方言在他们的时代业已完备,只是传承到今天而已。文章中自然会有许多老旧的说法,但加个“注解”便能解决问题。所以,意大利文中的古文并不像外国读者想象的那样困难。
即使是但丁700年前写的《神曲》,也不必翻译成现代文。学校要求小学四年级学生背诵“地狱”篇的开头部分,要求小学五年级学生背诵洛伦佐·德·美第奇的著名诗篇。
洛伦佐有一首诗在当时颇受欢迎。佛罗伦萨有一家电影院把这首诗镌刻在银幕上方的墙面上,刻的当然是原文。我问了当时(1985年)正在上小学五年级的儿子,他回答说:“《神曲》有意思,洛伦佐的诗没意思。”《神曲》像是一种“科幻”作品,感觉像《外星人》[6]和《星球大战》[7]一样,小学生看起来一定很开心。
孩子认为洛伦佐的诗没有意思当然在情理之中,10岁的孩子如何能懂这首诗?这首诗写成的时候马基雅维利20岁左右,就算他能明白意思,也一定不会受到感动。只有刚刚面对死亡的人才能写出这样的作品。晚年的洛伦佐为痛风所苦,这种病一直困扰着美第奇家族的男性成员。
这首诗题为“酒神之歌”,是为狂欢节写的乐歌。全诗有8段,我在这里只介绍最有名的第一段,这段诗500年后被镌刻在电影院里。
Quant’è bella giovinezza,
che si fugge tuttavia,
Chi voul essere lieto, sia:
di doman non c’è certezza.
我勉强把这段翻译如下:
青春那么辉煌,
却是倏忽即逝。
欢乐必须及时,
明日不再复至。[8]
由我来译这首诗,译文相当拙劣。但如果类似的诗放在情节丰富的《神曲》中,我便能按原文的节奏译出。相比之下,我会觉得翻译马基雅维利的文章比较轻松,容易译成比较贴切的日文或者英文的现代文。洛伦佐的诗太过抒情,使人感到困难,只好放弃翻译。我想在这里披露一个我早已有之的想象。
有一位日本文人,不知道是上田敏[9]还是别的谁,去威尼斯旅行时听到了这首诗,回到日本后告诉了大家。吉井勇[10]从中得到了灵感,写出了《凤尾船[11]之歌》。我猜想,这首诗是经过威尼斯传到日本的,所以才在日本被冠以这样的标题。我这样推测的根据是,洛伦佐的这首诗不仅在佛罗伦萨,在威尼斯也风靡一时,尤其在威尼斯,这首诗作为狂欢节上必不可少的曲目,一直流传到久远的后世。
生命苦短,恋爱吧,姑娘,
趁朱唇尚未褪色,
趁热血尚未冷却,
明天便不再有这般好时光。[12](www.xing528.com)
歌曲与诗的大意基本是一样的。我想,洛伦佐如果知道了这首诗的日文译文,一定会很佩服。不过,人在同样的情景下可能会产生同样的想法,因而这首歌也许完全是吉井勇的创作。我看了黑泽明[13]导演的电影《人之欲》才知道这首歌风行于大正[14]时代。
洛伦佐的这首诗一共有8节,第一节的最后两行一定要在其他7节的末尾反复吟诵,形成叠句。我想,这样的结构使这首诗既可用舒缓的叙事诗调吟诵,也可用带有戏谑的语气轻快地吟诵。但是吉井勇所作的歌词就一定得用中山晋平[15]的旋律歌唱。
最后一两年,洛伦佐·德·美第奇由于痛风旧病而苦不堪言,写信也成了苦差事。他死于1492年,去世时刚满43岁。
马基雅维利那年23岁。我们可以认为,他28年后的文章是他在23岁这年作为“现场证人”的证言。
马基雅维利在《佛罗伦萨史》中为洛伦佐·德·美第奇做了这样的结论。尽管文章稍长,我还是想介绍一下这部分的全文:
……1492年洛伦佐·德·美第奇去世前,佛罗伦萨人一直生活在最大的幸福之中,因为洛伦佐用他自己的思想和权威成功地把意大利的内战消弭于未萌。
他为如何创造伟大的自己和自己伟大的国家倾注了全部的注意力。他让大公子皮耶罗迎娶了罗马豪族奥尔西尼家族的阿方西娜,又努力让二公子乔凡尼赢得了枢机主教的地位,乔凡尼晋升枢机主教时还不满14岁,应该说这是一个成功的特例。这一成功打开了家族通向日后荣誉之巅的大路(乔凡尼于1513年被选为教皇,即利奥十世)。只有三公子朱利亚诺在父亲去世时年纪尚幼,没有沐浴到父亲的恩泽。
他的大女儿嫁给了雅各布·萨尔维亚蒂,二女儿嫁给了弗朗切斯科·西博,三女儿嫁给了皮耶罗·里多尔菲(萨尔维亚蒂和里多尔菲都是佛罗伦萨的豪族),四女儿嫁给了美第奇家族的人,她去世时年纪尚轻。
说到洛伦佐的私人事务方面,人们不得不说他在商业上实在不走运,其原因在于他把实际工作完全交给了各地的分行行长,而他们个个挥霍无度。他们是私企经营者,但端着国营事业运营者的架子。美第奇家族在西欧各地的巨额动产大多被他们损失掉了。(中略)
他很关心把佛罗伦萨建设成一座更加美丽宏大的城市。当时城区里还有未建住宅的空地,他便下令在那里铺路盖房。于是,这座城市变得更加美丽、宏大。
为了让佛罗伦萨共和国人民享受和平,洛伦佐没有忘记设法应对敌人的侵略。他在亚平宁山脉建起了菲伦佐拉要塞,巩固了对博洛尼亚的边境防卫。他重建了波焦皇帝山,把它建成了对锡耶纳的防御要塞。为了对付热那亚,他买下了彼得拉桑塔和萨尔扎纳两个镇,加强了边境防卫。
洛伦佐也不忘使用经济援助的手段来确保与友好国家的关系。他对佩鲁贾的僭主巴利奥尼、卡斯泰洛城的僭主维泰利,尤其是对法恩扎的曼弗雷德给予了特别的关照,使这些小国都成为保卫佛罗伦萨共和国的坚固“堡垒”。
就这样,洛伦佐成功地为佛罗伦萨带来了和平。他还热衷于把佛罗伦萨建成一个节日之都,经常举办长枪比武大赛,一年到头都有地方上演戏剧,从现代剧到古代凯旋剧应有尽有。佛罗伦萨城在所有意义上都成了一个富裕的城市,下层阶级和上层阶级共同生活在一种没有争斗的和谐社会中。
不管是什么形式,只要是美好优秀的东西,洛伦佐都会无比热爱。
洛伦佐对文人也给予了毫不吝惜的支持。安吉洛·波利齐亚诺、克里斯托法诺·兰迪诺[16]、希腊人德米特里·查孔迪拉斯[17]等人所取得的成就就是明证,尤其是皮科·德拉·米兰多拉[18]值得特书一笔。这位米兰多拉有着超人的才华,他了解欧洲的所有城市,却舍弃了它们,为洛伦佐的伟大所倾倒,移居到了佛罗伦萨。
15世纪末的佛罗伦萨
无论是建筑、音乐,还是诗歌,洛伦佐都能把玩到令人惊叹的程度。他不仅创作诗歌,而且还点评了许多诗文。
为了让佛罗伦萨的年轻人能够接触到更高的学问,洛伦佐在比萨重建了大学,请来了一批他能请到的最高层次的学者。洛伦佐还请奥斯定会[19]的马里亚诺·达·基纳扎诺来布道,做佛罗伦萨人宗教信仰的导师,并为他修建了修道院。(这似乎是一个策略,用以对抗渐获好评的多明我会[20]修士萨伏那罗拉。)
大概没有人比洛伦佐更受到命运的青睐和上帝的眷顾了。他的所有工作都有完美的结果,而他的敌人全都以不幸而告终,不仅是帕齐,其他的敌人也概莫能外。
洛伦佐的生活方式因有谨慎和好运点缀而精彩纷呈。自从登上历史舞台的那一天起,他就受到了意大利人以及远方人们的钦佩和尊敬。这一事实众所周知。匈牙利国王对他所做的事都会表示钦佩和尊重。在“帕齐阴谋”中,杀害朱利亚诺的凶手班迪尼逃到土耳其首都,土耳其苏丹穆罕默德二世尚未接到请求就把他送回了佛罗伦萨。每次洛伦佐冷静谨慎地解决问题之后,都会在意大利名声大振,因为他能英明、迅速、大胆地解决难题。
当然,他身上也并非没有缺陷。他终其一生沉湎于女色,也喜欢戏弄男性。此外,他喜欢像孩子一样反复无常,这些行为都与他的地位不相称。他经常被人发现混在孩子堆里玩耍。
他既有快乐、好交际的一面,又有严谨思考的一面,就好像在他身体里住着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使人觉得洛伦佐把不能相互结合的东西结合了起来。
在人生的最后几年里,洛伦佐受着病痛的折磨,胃病也无可救药。他于1492年4月8日去世,享年43岁。
洛伦佐的去世给佛罗伦萨乃至整个意大利带来了巨大的悲伤,没有什么事可以与之相比。他的死就像暗示了巨大不幸的开始,连老天爷都显现出若干明确的征兆。圣母百花大教堂穹顶上的尖塔遭到雷劈,掉落损毁,这件事使得人人惶恐不安。
佛罗伦萨的所有人、意大利的所有君主都为洛伦佐之死沉浸在悲痛之中。他们感到悲痛的理由在洛伦佐死后很快便显露无遗。
意大利失去了唯一一位有权威的建言者。活着的人中已经没有人能够震慑住米兰公国的摄政卢多维科·斯福尔扎的野心。这位斯福尔扎在洛伦佐死后不久便开始播种他那邪恶的种子。这些种子滋生的灾祸已经无人能够消弭,它们不断蔓延,成为毁灭意大利的根源。
马基雅维利用赞美的语言描述了洛伦佐·德·美第奇被称为“豪华者”的真正原因,纯粹的史家不能望其项背。有了这样的评价,我觉得很难找出比洛伦佐更理想的君主了。马基雅维利在写下这段文字的7年前还写作了《君主论》。他在《君主论》中花些笔墨多写写洛伦佐,不也理所当然吗?然而,实际并非如此。
在《君主论》中,马基雅维利没有一处提到洛伦佐。这本书论述的是君主政体,尽管佛罗伦萨事实上是君主政体,但名义上仍是共和政体,这样的“君主”也许成不了论述对象。那么,《论李维》[21]又如何呢?在日本,这部论述共和政体著作的书名被译成了“政略论”,并已约定俗成。洛伦佐的活跃场景在《佛罗伦萨史》中得到高度赞赏,在《论李维》中着墨多点也并不为怪。但实际又不是这样。
在《论李维》中,洛伦佐只有在下列5处出现过:
第一处在叙述洛伦佐死后不久教堂尖塔遭到雷击落下时。
第二处在叙述“帕齐阴谋”时。
第三处也是在叙述“帕齐阴谋”时。
第四处还是在与帕齐有关的地方。
第五也是最后一处,洛伦佐才首次作为像是共和国领袖的角色亮相,书中这样写道:
洛伦佐·德·美第奇也对这样的观点抱有同感,他说:“君主怎么做,民众也会怎么做,人们的眼睛总是关注着君主其人。”
这就是书中提到洛伦佐的所有地方。洛伦佐在《佛罗伦萨史》中受到那样的赞美,但为什么在《君主论》和《论李维》这两本论述君主政体或共和政体同时还是领袖论的书中会受到这样的冷遇呢?
为什么《君主论》不以洛伦佐·德·美第奇为论述对象呢?
我们不会认为马基雅维利会对洛伦佐晚年贪污少量公款一事神经过敏。马基雅维利没有要求君主有道德,他只是说,如果君主的德行对操纵民众有效,就应该去做。此外,马基雅维利是自由的,他不必囿于形形色色的政治学家和历史学家的偏见,这些人因为洛伦佐所处环境的优越和他很高的起点而对他后来业绩的评价打折扣。马基雅维利认为,洛伦佐有比别人优越的环境是他的好运之一。马基雅维利知道太多的人,这些人有很好的运气却没有能力用好。
从这一点看,马基雅维利不把洛伦佐作为《君主论》的论述对象似乎完全没有理由。洛伦佐非但没有被作为主角,甚至不在书中出现的数十个人物之列。《君主论》的主角是切萨雷·波吉亚,这个人教养低下,无法与洛伦佐相比,他只想着如何实现自己的野心。但是,力量和运气爱着这个人。这是为什么呢?
马基雅维利为什么要写《君主论》这部凝结了他思想精华的书?解开这一疑问的钥匙就藏在这里。人们只要了解了这一点,就等于读懂了马基雅维利。
同为佛罗伦萨人,洛伦佐和马基雅维利这两个人极其相似,想起来便会令人发笑。
马基雅维利不是不知道他这是在评论一国的领袖。不过我真的想说,马基雅维利在叙述洛伦佐“无德”之处时,还是隐去了许多。
被女人迷住的是马基雅维利。他不光戏弄男性,还经常说一些和写一些不能让孩子们看的事情。至于爱胡闹,我这个局外人也觉得马基雅维利有时候会过分,甚至第二天他自己就会后悔,无颜去见朋友。马基雅维利是一个快乐的人,同时也是一个爱思索的人。马基雅维利的身体里也住着完全相反的两个人。
毕竟洛伦佐和马基雅维利都是纯粹的佛罗伦萨人,都拥有基本相反的两种性格、同时又能够发挥力量的艺术家。佛罗伦萨能够成为文艺复兴的发祥地并不是一件偶然的事。尽管属于同一个文明圈,威尼斯人却不具有佛罗伦萨人特有的这种闪光点。
虽然马基雅维利没有把洛伦佐·德·美第奇作为《君主论》的主角,但他与洛伦佐大概会有很多共同感觉。到了洛伦佐那个年纪以后,马基雅维大概也会因与他心有灵犀而能脱口吟诵出那首诗:
生命苦短,恋爱吧,姑娘!
趁朱唇尚未褪色,
趁热血尚未冷却,
明天便不再有这般好时光。
[1] 约翰·勒卡雷(John le Carré,本名David J.M.Cornwell,1931— ),英国著名间谍小说作家,曾服务于英国军情机关和英国外交部,并曾在伊顿公学教授法文和德文。其作品表现了冷战时期东西方之间扑朔迷离的间谍战。代表作有《柏林谍影》《德国小镇》《秘密朝圣者》等,多部作品被改编为影视作品。小说《锅匠·裁缝·士兵·间谍》出版于1974年,表现了苏联与英国的特工组织之间渗透与反渗透的斗争,曾于1979年被改编为电视剧,2011年被改编为电影。斯迈里和吉列姆是该小说中的人物。
[2] 菲茨杰拉德(Francis Scott Key Fitzgerald,1896—1940),20世纪美国最杰出的作家之一,曾就读于普林斯顿大学,当过兵。1935年《了不起的盖茨比》一书奠定了他在美国近代文学史上的地位,成为20世纪20年代“迷惘的一代”的代表作家。他的小说生动反映了20年代美国大萧条时期上层社会“荒原时代”的精神面貌。主要作品除上书外,还有《人间天堂》《夜色温柔》等。
[3] 威尼斯共和国实行贵族寡头统治,由480多名议员组成的大议会(Major Consilio)负责立法和监察。元老院(Consilio dei Pregadi,或称Senato)掌握行政大权,其成员半数由大议会选出,另外半数由上届元老院选出,经大议会批准。元老院设立于1229年,1542年时,元老院成员已超过220人。
[4] 教皇英诺森八世(Innocentius VIII,1432—1492),1484—1492年在位,本名为乔凡尼·巴蒂斯塔·西博(Giovanni Battista Cibo)。
[5] 乔凡尼·贝利尼(Giovanni Bellini, 1429—1516),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著名画家,威尼斯画派的主要奠基人之一。他创造了许多新的绘画题材,在形式和色彩方面带来了新的感受,将写实主义提升到新的境界。代表作有《在花园里苦恼》《圣母与小树》《诸神之宴》等。
[6] 《外星人》(Extra-Terrestrial),美国科幻电影,由史蒂文·斯皮尔伯格导演,1982年首映。
[7] 《星球大战》(Star Wars),美国系列科幻电影,由乔治·卢卡斯导演,首集于1977年在美国上映,曾获第50届奥斯卡金像奖的多项大奖。
[8] 此诗根据本书作者所用的日文译文转译。
[9] 上田敏(1874—1916),日本文学家、文学评论家、翻译家。1897年毕业于东京帝国大学英文科,曾担任过多所大学教授、讲师。他还创办过文学刊物,介绍西方文学思潮。著有《诗圣但丁》《最近海外文学》《文艺论集》《现代艺术》等,有多部译作刊行。
[10] 吉井勇(1886—1960),日本大正、昭和时期的唯美主义诗人、剧作家。
[11] 凤尾船,即贡多拉(gondola),古代威尼斯的主要交通工具,为威尼斯所特有。贡多拉为一种造型别致的木制黑色平底船,船体不对称,两头尖耸高翘,形似凤尾。船身长10余米,最多可乘6人及船夫1人。
[12] 根据日文翻译。
[13] 黑泽明(1910—1998),享有国际盛誉的日本电影导演,一生导演过30部电影,作品曾获得过诸多国际电影艺术的奖项。代表作有《罗生门》《人之欲》《影武者》《七武士》《乱》等。电影《人之欲》(又译《活着》)被认为是世界电影史上的经典作品之一,曾获1964年柏林国际电影节参议院特别奖。影片叙事流畅,表现丰富,表现了普通人对死亡的恐惧和对生存的渴望,触及了日本当时的社会现实以及人为什么活着这一哲理问题。
[14] 大正,日本年号,1912年至1926年。
[15] 中山晋平(1887—1952),日本作曲家,1912年毕业于东京音乐学校,写有数量众多的童谣、流行歌曲及新民谣作品,《凤尾船之歌》即由他谱曲。
[16] 克里斯托法诺·兰迪诺(Cristofano Landino,1424—1504),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人文主义者、语言学家、诗人。他站在新柏拉图主义的立场评注古典作家的著作,对当时的知识分子有较大影响。
[17] 德米特里·查孔迪拉斯(Demetrio Chalcondylas,1423—1511),希腊人文主义学者,曾在意大利教授希腊文长达40年之久。出版、翻译过许多重要的希腊古典文献,对意大利文学的发展亦有贡献。
[18] 乔凡尼·皮科·德拉·米兰多拉(Giovanni Pico della Mirandola,1463—1494),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著名人文主义哲学家、文学家。著有《论人的尊严》《900论题》等。《论人的尊严》被认为是“文艺复兴时期的宣言”。
[19] 奥斯定会(Ordo Sancti Augustini,OSA),天主教四大托钵修会之一(另三大托钵修会为加尔默罗会、方济各会和多明我会),该会修士遵从奥古斯丁所倡守则,抛弃家庭和财产,在教会内集体过清贫生活,脱离世俗事务,除修行外,还从事济贫和传教工作。
[20] 多明我会(Ordo Dominicanorum,又译道明会),由西班牙人道明·古斯曼(Domingo de Guzman,1170—1221)于1215年创立于法国南部的普卢叶(Prouille)。该教派传播经院哲学,提倡学术讨论,受教皇委托主持宗教裁判所。修士披黑色斗篷,故被称为“黑衣修士”。
[21] 《论李维》,马基雅维利的另一部著作,完成于1517年。这部著作的原名为Discorsi sopra la prima deca di Tito Livio,直译为《论提图斯·李维〈罗马史〉前十章》,中文书名有《李维史论》《论李维》等,日文书名有《政略论》《罗马史论》《李维论》等。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