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存最早的以梁凌案为题材的文艺作品,是广东莞邑(东莞)人欧苏《霭楼逸志》卷五所载《云开雪恨》,全篇为文言文,大约1500字。《霭楼逸志》前有欧苏自序云:“愚性好博古,并好知今。自髫龀时闻说一事,刻腑不忘。欲撰说已久……是编专是近世事迹,然多是乡邑人物,未及远取者……实以世所遗佚之事,徒传于口,未经笔载者,一一采之,不令遗漏。”[13]并云此书两月余即完成。此序作于乾隆五十九年(1794),距梁凌案结案的雍正九年,已经61年。如果此事在此之前确实“未经笔载”,那么,这应该是以梁凌案为题材的最早的文艺作品了。发生在60多年前的大事,民间口耳相传,没有文字记载,某些情节的失实是难免的,但大体还是能够得民间传闻之实的。
其实,以这案件为题材的文艺作品,在这个案件定案之后就开始形成了。李育中在《广东小说家杂话》之《最初写梁天来的小说家》中说:“现在先表一本清初小说《梁天来》,这在广东是够流行的,原名《警富新书》,共四十回。现存嘉庆十四年刊本,有绣像,算是较早的本子了。其实此书在雍正乾隆年间已经流行。”[14]说“清初小说《梁天来》”,没有任何载籍依据。说此故事“原名《警富新书》”,“此书在雍正乾隆年间已经流行”,也都没有根据。不过,以梁凌案为题材的文艺作品,“在雍正乾隆年间已经流行”,则是事实。依据就是凌扬藻的《答黄香石先生书》。该文云:“故当大狱甫成,即用币交通向之借狱事吓诈先大父汉亭公财物而不得遂者数人,相与造为谤书,恣行诬蔑。既又思流布之速,耸动之易者,莫如杂剧传奇,乃复撰为鄙亵之木鱼歌,使穷方委巷妇人孺子习观而饫听之,一闻曾大父之名,无不切齿詈骂,几以为元恶大憝,古盗跖之不如者。虽贤人君子心知其非辜,而俗已纽于先入之见,谁暇为我左袒而户说以眇论乎?嗟夫!若天来者,其狡黠险毒亘古今无与比,可谓极矣!”[15]在夹注中,凌扬藻明确指出:“谤书”“名《一捧雪警富奇书》。邑锺铁桥先生撰曾大父墓表,谓‘举其人其事所俱无者,谬妄驾说,以耸世观听’,即指此。”[16]那么,这些小说、戏曲乃至说唱之类的作者,就是梁天来及那几个曾经利用这案件敲诈凌鲲钱财而没有得逞的人,而写作《一捧雪警富奇书》小说的时间是“狱甫成”的时候,也就是雍正九年。其他此类内容的戏剧、说唱等,要完成于稍后。
我们注意到,凌扬藻所说以此案件为题材的小说是“《一捧雪警富奇书》”,而没有提到“《警富新书》”。我们现在无法确定《答黄香石书》的写作时间。根据上文所说,《警富新书》完成于嘉庆十四年冬,如果《答黄香石书》写在此时之前,那么凌扬藻自然不可能知道有《警富新书》存在,他知道的是“《一捧雪警富奇书》”。如果是这样,那么以梁凌案为题材的文艺作品中,最早的亦即原创的作品,是小说《一捧雪警富奇书》,产生于梁凌案件定案后不久。其他作品,包括戏曲、说唱,也包括小说《警富新书》,应该都是《一捧雪警富奇书》的改编本。
凌扬藻毕竟是梁凌案件结案后二十九年才出生的,关于该案件的事情,大多是根据前辈的传述,再说,他是案件一号负面角色的直系后代,对信息的取舍,可能会有偏颇,我们作为孤证来下断语,理由似乎不够充分。锺狮《锡庵公墓表》,则可以用来部分印证凌扬藻所云:“(凌天球)晚为祖宗茔域事,遂被告诬。业吹索无所得逞,乃复凭恃猾吏,锻炼罗织,陷以他罪。既又撰布伪书,极情诬蔑,举其人其事所俱无者,谬妄驾说,以耸世观听,而君之心,几不白于天下矣。嗟乎!士君子砥行立名,不韪一世,一二宵小者流,恶正丑直,萋斐贝锦,莫可如何。迄今曾几何时,依草附木,咸归澌灭,而君之隐德,久而愈彰。于此见事后论定,而公道犹在人间也。”[17]“既又撰布伪书”,这和凌扬藻“大狱甫成……相与造为谤书”[18]的说法是一致的。不管这些“伪书”具体作在哪一年,这墓表是作于凌天球卒后十四年,亦即乾隆十年(1745),可见在此之前,就有人“撰布伪书,极情诬蔑”了。很明显,这些“伪书”,就是以梁凌案为题材而伪造对凌家不利的情节、对凌家实施“诬蔑”的作品。此类作品的作者是谁?就字里行间看,当然是凌家的对立面梁家,甚至就是梁天来了。至于这些“伪书”的名字,其中有没有如凌扬藻说的《一捧雪警富奇书》,这墓表中没有提到,我们也没法印证了。(www.xing528.com)
这样说来,欧苏《霭楼逸志》卷五的《云开雪恨》,就未必如欧苏自己在序言中所说“徒传于口,未经笔载者”了,而《警富新书》也绝非原创。原创的“伪书”或“谤书”《一捧雪警富奇书》,我们无法看到,但是,《警富新书》制作拙劣,又大量成篇引述法律文书之类,我们隐约可以看到原创的影子,因为这些特点,也和梁天来等案件当事人的身份相符合。如果真的如凌扬藻所说原创或者原创之一是《一捧雪警富奇书》,那么《警富新书》是从此书改编而成,痕迹是明显的,书名也体现了这一点,否则,“新”字的着落就很勉强。
从时间方面来看,事实也许会更加清楚一些。凌扬藻生于乾隆二十五年(1760),卒于道光二十五年(1845),亦即梁凌案结案之后二十九年,他才出生。锺狮在乾隆十年写《锡庵公墓表》的时候,他还没有出生。按照常理推测,他成年后,如果锺狮还在世,他肯定会去拜访锺狮,向他了解当年其曾祖父凌天球的案情,可是,不管他们自己的著作还是其他人的著作中,都没有他们之间交往的记载,那么,锺狮应该在凌扬藻成年之前就去世了。欧苏写《霭楼逸志》的时候,凌扬藻已经三十五岁,而安和《警富新书》成书的时候,凌扬藻已经虚龄五十岁了。因此,他与欧苏、安和是同时代人,只是年辈可能比欧苏小一些,而年龄与安和孰大孰小,还很难说。凌扬藻在《答黄香石书》中说的“使穷方委巷妇人孺子习观而饫听之”的那些以梁凌案为题材的“伪书”和“谤书”,应该是他很早的时候就知道的,而不是指嘉庆十四年才出版的《警富新书》及根据其改编的其他文艺作品,甚至不能包括《警富新书》在内。凌扬藻写《答黄香石书》的时候,《警富新书》很可能还没有出现,也没有那么大的能量。梁凌案的故事如此普及,凌贵兴如此被人痛恨,凌扬藻说的这些现象,不论是功劳还是罪过,都不能记在《警富新书》的账上,甚至和它无关,因为它也仅仅是后来出现的改编本中的一种而已。
总之,《云开雪恨》也好,《警富新书》也好,都不是以梁凌案为题材的作品中最早的作品,也都不是原创的作品。相同题材的文艺作品,在梁凌案结案后,就开始流传了,这些作品的作者,应该是梁天来及其他和凌家有矛盾的人。这原创作品,据凌扬藻《答黄香石书》,是小说《一捧雪警富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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