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廷琛列传》最终没能被收入《清史稿》,应当与《清史稿》修纂时前后人员变动较大、稿件的移交处理等有直接关系。清史馆于1914年3月9日遵时任大总统的袁世凯之命成立,“延聘清朝遗臣赵尔巽(1844—1927)为馆长,聘请通儒百余人,分任编纂”,“为了方便取得资料,并承继清代纂修国史的成果,馆址就设置在东华门内前清国史馆旧址,于九月一日正式开馆修史,至民国十六年底《清史稿》正式付印出版”[19]。据张尔田(孟劬,又名采田)《清史馆员录》、朱师辙《清史述闻》的记载可知,“清史馆成立十五年,聘请总纂、纂修、协修前后都百余人,而实际到馆者仅及其半”。其撰人经历有三次变迁,在这三次变迁中,“以第一期为最复杂,第二期稍有头绪,第三期最为整齐,而所撰功课皆可实考”[20]。那么,陈能怡在这三期人事变迁中的具体情况又如何呢?经检索可知,在第一期中,陈能怡为协修,“任列传,又有‘货殖’杨斯盛、叶成衷传,清史无‘货殖’,二传归入‘孝义’”[21]。而在第二期、第三期撰职人员中,再未见到陈能怡之名。二、三期中,嘉庆、道光朝的列传均由担任总纂的夏孙桐(闰枝)负责,在第二期人员变更中,纂修王大钧(伯荃)“佐夏闰老任嘉、道列传”[22]。而在第三期中,担任总纂的夏孙桐之职责为:
总阅列传,自嘉、道以后咸、同、光、宣皆归之,后光、宣无暇顾及,由校刻之人以原稿付印,汇传则“循吏”“艺术”二传皆其所撰,“忠义”初亦拟有条例,后交章式之整理,第一期中多撰嘉、道等列传及汇传,第二期中专任修正嘉、道两朝列传,又撰“艺术传”。[23]
引文中所言章式之,即章钰,第三期担任纂修,“忠义传”归其整理,第一、二期编辑“艺文志”。
以上文献或可说明,陈能怡在第一期所承担的工作及其文稿,皆在第二期、第三期转由夏孙桐负责处理,而因特殊情况,曾又由王大钧、章钰协助撰著或整理,而且,在第三期时,嘉、道两朝的列传,又有朱师辙助修。[24]按照这一顺序推理,陈能怡应该是在第一期后即退出了《清史稿》工程,所撰列传也仅有其在第一期中担任协修时完成的三篇(吴廷琛、杨斯盛、叶成忠)。因而,在《清史稿》将“始终其事”“用力最多”的“成书之人”“单行特书于前”的十四位分职人员名单中,再未见有陈能怡之名。[25]
《清史稿》于1927年年底正式付印出版,1928年7月,故宫博物院奉国民政府令就近接管清史馆,这是故宫与清史馆结缘之始,也是现存“国立故宫博物院”史馆档的来由。[26]自然也是《吴廷琛列传》稿现存台北故宫博物院史馆档的来由。清史馆从开始运作,到被故宫博物院接管的这段历史,正是近代中国极其混乱的时代,清史馆的修纂工作也便是在这政局动荡、经费奇缺、人心惶惶中艰难地持续进行了十三年。就其大概,冯明珠有过清晰描述。“民国十六年八月,北伐军已接近北京,局势更为混乱,馆长赵尔巽见初稿大至完备,自己年高八十四,生命垂危,极思将《清史》付印,遂于八月二日撰就《发刊词》……‘于万不获已之时,乃有发刊《清史稿》之举’。书名下一‘稿’字,旨意明确,所有未臻完善之处,以待将来……九月三日赵尔巽病逝,遗书向张作霖推荐柯劭忞(1850—1933)代馆长职,袁金铠(?—1947)办理刊印《清史稿》事务。袁金铠到馆后,又荐金梁(1878—1926)入馆,实质执行编印工作。”[27]但金梁到馆后,作《校刻记》,自称总阅,更动了原编清史馆人员职名录,修改了《艺文志序》,增加了康有为、张勋合传及张彪附传等。如此的《清史稿》成形后,于1928年年初,先发行了五十册,至端午前,陆续完成一千一百部的发行量。因北伐军即将入京,时局紧张,金梁便私运了四百部至东北,此即后来所称之“关外本”。同年六月九日,国民革命军和平开入北京,南京国民政府接收故宫博物院,并令故宫就近接管清史馆。故宫乃邀原清史馆协修朱师辙协助清点清史馆馆藏,发现原《清史稿》被金梁修改,并运走了四百部最初刊行的书籍,便及时报告了馆长柯劭忞,经商议,由金兆蕃重撰卷首职名录,朱师辙负责将金梁变动处择要抽换重印,此即所谓之“关内本”。1929年10月,赵尔巽旧部属刘赞廷建议正式发售《清史稿》,引发国民政府内部对《清史稿》的质疑,国务会议决议行文故宫,将印好之《清史稿》与清史馆所有馆藏悉数移送南京,以便审查。因清史馆馆藏多为原清国史馆旧藏,所以故宫不愿移送,他们一面与南京中央协商,一面将原属清国史馆之档案与图书移存至南三所(故宫文献馆),后又列举《清史稿》十九条谬误,吁请政府封存,禁止发行。提出由故宫编纂“清代通鉴长编”以为重修清史之预备。几经努力,原清国史馆馆藏、清史馆馆藏的大部分档案及图书得以为故宫所存留。这其中便包含有大量的“《清史稿》未刊稿”,“这些稿本是清史馆前后百余位纂修,经历了十三四年的努力成果”,以台北故宫博物院所藏看,便“有《清史稿》的初纂本、复纂本与定本;有不同纂修人撰写的同一类史稿;有纂修前的史料长编;也有未被《清史稿》采用的稿本”[28]。《吴廷琛列传》稿当属“初纂本”,而最终未能被收入《清史稿》。
无论是关外本,还是关内本,在其所列人员分工职责中,陈能怡均为“协修”[29],而由正稿本(即关内本)职名所列总纂、纂修、协修六十八人皆为到馆之人可知,陈能怡确为到馆之人。复从“有到馆而未留稿者、有留稿而未用者尚不少”的情形看[30],陈能怡属后一种“有留稿而未用者”之类。(www.xing528.com)
关于列传部分传主筛选、传记编纂材料资取等,《吴士鉴陈纂修体例》有较清楚的说明:
列传以国史馆本传为依据,本传限于官阶,不论其人之足传与否,例得立传,其中既无勋绩又无章奏更无著述者皆从删削,将其人散列于大臣、疆臣表中,若其人足以入史传者,先以国史馆旧稿为底本,参以私家传状碑铭,其取材大都不外乎钱氏《碑传集》、缪氏《续碑传集》、李氏《耆献类徵》、钱氏《文献徵存录》诸书,钱、缪、李三书全录传状碑铭原文不加改窜,用为史料可称渊薮,《徵存录》虽属自撰,然雅赡有法,(李氏《先正事略》较逊,亦可备检核。)其不足者再求之名人专集、证以官书档案,已可十得八九矣。往时国史馆撰传每年只进呈十六篇,故应立传者积压甚多,往往前一二十年之人尚未立传,而在后者转已先成,大约以数据不齐遂尔庋置也,今撰史传,如其人确应有传而毫无依据,当牵连钩考,俾底于成。又,国史馆旧传,失之冗者有之,而失之略者尤复甚多,大臣中在庶僚之时有关系之封章尚多采摭,及为卿贰以后则往往无甚事实,良以有清定制,部臣于政事兴革皆以部为主体,而非以人为主体也……[31]
据学者研究可知,现藏清史馆列传稿本,主要分为两大类:一类是属于清朝国史馆的传包内所存清史各种列传初稿;另一类是民初清史馆所纂修的清史各种列传稿本。而台北故宫博物院现藏清史馆的列传稿本,除《清史稿》选刊的列传外,也还有颇多未经选刊的列传稿本。[32]从这一实际情况看,陈能怡所撰《吴廷琛列传》稿亦属后者,即民初清史馆所纂修之列传稿本而“未经选刊”者。所以如此认定,一是台北故宫博物院所见《吴廷琛列传》稿本仅此一种,该本版心顶格皆有“清史馆”三个红色大字,再就是陈能怡在稿本末注有“采朱珩撰吴廷琛墓志铭”数字(今按文中“朱珩”当为“朱珔”之误)。实际上,朱珔所撰吴廷琛墓志铭除见录于缪荃荪《续碑传集》外,亦见载于李桓辑《国朝耆献类徵初编》,文字上略有不同,下文将另行说明。
《清史稿》的编纂总体上看,还是组织涣散、非常粗疏混乱的。后来那些为数不少的未用之稿,各有其被淘汰的原因,当亦有如易培基所言“以好恶为去取”的缘故,也应与后期经费短缺、时间紧张未能尽可能多地收录已有文稿不无关系。两岸学者曾共谋出版的《清史稿未刊稿丛编》[33],对清史研究界而言,无疑是具有重大意义的。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