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孝宗登基前后,宋金关系与局势发生了急剧变化。绍兴三十一年完颜亮亲率大军南下侵宋,不料在长江采石被虞允文督兵击败,完颜亮逃至扬州,被部下射杀,金人退回北方。次年高宗禅位于孝宗。隆兴元年(1163)孝宗命张浚为枢密使,出师伐金,却败于符离。在军事失利的情况下,宋廷于隆兴二年(1164)与金签订和议。但孝宗并未失恢复之志,在位念念不忘进取中原。不过终孝宗之世,包括光宗、宁宗朝,南宋一直未能实现恢复之业。客观地看,主要还是因宋金实力的均衡,《宋史》即论,孝宗“值金世宗之立,金国平治,无衅可乘”[21]。
自孝宗初年宋金和议后,双方全面恢复各种交聘活动。兹据《金史·交聘表》,将有姓名记载的南宋中兴时期使节与重要交聘活动进行统计[22],列为下表:
续表
据上表可见,南宋中兴时期约半个世纪,宋朝使北之士数量众多,仅表中有姓名记载的就达两百人次以上,这是一个非常庞大的群体,其中很多是为人所知的历史人物。在此期绝大部分时间里,宋金之间是稳定的和平相处状态,双方使节往来更加络绎不绝。而无论是从交聘活动次数还是使节数量来看,常规的礼仪使都是最多的。此期又分别发生了两次大规模的宋朝北伐与宋金和议,即孝宗初期张浚北伐与“隆兴和议”、宁宗前期韩侂胄北伐与“嘉定和议”,还有宋金之间在政治上的长期博弈,因此,南宋泛使的数量也很多,他们与宋金外交、和战等军政问题密切相关的交聘活动,在历史和文学史上都有重要影响。
与南宋初期相比,南宋中兴时期宋金交聘双方都发生了一些新的变化。就金朝来看,与宋朝使节切身相关的变化主要有二。一是不再扣留宋使,二是对宋使待遇更加宽厚。如孝宗淳熙十一年金世宗诏“上京地远天寒,行人跋涉艰苦”,宋朝来岁不须遣使贺正旦及生辰。[23]这种情况在宋金交聘史上是极少见的。又如宁宗嘉泰四年宋试吏部尚书张孝曾等至金贺正旦,回至庆都县,张孝曾卒,金章宗诏赙赠绢、布,差馆伴使张云护送还南宋。[24]宋朝使节路途亡故而金朝为其护丧以归,此前也无先例。这些情况与南宋中兴时期宋金关系缓和及双方军事、政治实力趋于均衡的客观变化是相关的,对改变南宋士人畏惧金人的现象具有一定意义。就南宋来看,如留正所说“隆兴之初士气激昂”[25],中兴之君孝宗励精图治,锐意恢复,逐渐开创新的政治文化局面,也再造了中兴时代文人士大夫的精神面貌。[26]在宋金关系走向中,南宋开始占据更多主动地位。而在宋金交聘活动中,南宋中兴时期使北士人往往能够全身归来,总体来看士林精神风貌也变得更加振作和激昂。具体而言,主要表现在如下三个方面:(www.xing528.com)
其一,在南宋中兴时期的宋金交聘中,孝宗君臣一改高宗时的忍辱姿态,为更定“受书礼”展开不懈斗争。孝宗北伐失败后宋金签订“隆兴和议”,与“绍兴和议”相比,主要有两个变化:一是宋金关系由君臣改为叔侄,宋朝地位提高;二是宋给金的“岁贡”改称“岁币”,由原来银绢各二十五万两匹减少为各二十万两匹。南宋外交取得重要成果,但仍居屈从地位,也未改变高宗以来屈辱的“受书礼”,即宋朝皇帝要起立接受金朝国书。[27]因此,孝宗君臣围绕受书礼在两条战线上展开了斗争。一是在宋廷与金使的斗争。[28]二是使北士人在金廷的斗争。如乾道六年范成大使金,向金世宗进国书,求寝陵,继而不顾礼仪规定,递上私信,求免宋朝皇帝起立接受国书,他慷慨陈词,几遭杀身之祸,但不为所屈,全节而归。[29]同年宋翰林学士赵雄又使金,“止奉迁陵寝及正受书仪”,赵雄“既见金主,争辨数四,其臣屡喝起,雄辞益力”,结果仍未改变受书礼,但其气节为人赞叹,金人谓之“龙斗”。[30]此后,南宋使北士人依然前仆后继。如乾道八年(1172)姚宪等“使金贺上尊号,附请受书之事”[31]。淳熙元年张子颜等使金求更定受书礼。[32]虽然孝宗与中兴使北士人要求更定受书礼始终都未成功,但其斗争精神值得肯定。[33]
其二,南宋中兴士人利用使北机会,积极侦探形势,以图恢复中原。如乾道八年韩元吉使金。[34]有《书〈朔行日记〉后》称“异时使者率畏风埃,避嫌疑,紧闭车内,一语不敢接,岂古之所谓觇国者哉?故自渡淮,几所以觇敌者,日夜不敢忘。虽驻车乞浆,下马盥手,遇小儿妇女,率以言挑之,又使亲故之从行者,反复私焉,往往遂得其情,然后知中原之人,怨敌者故在,而每恨吾人之不能举也。归因为圣主言……愿思所以图之……上深以为然”[35]。韩元吉使金期间细心侦探金国形势,力主孝宗伺机而图。又如许及之,绍熙四年使金。[36]行至河南商丘,他访知当地“实有戍兵三千人”,便记录下来,并做《宿南京》诗说“虚说营屯五万兵,凄凉无复旧南京。中天王气终当复,千古封疆只宋城”[37],盼望有机会收复宋城。相比此前“使者率畏风埃,避嫌疑”,中兴使北士人不惧艰险的精神与恢复志向可谓难能可贵。
其三,南宋中兴士人使北之际,还能与金人进行各种文化较量。如淳熙七年张诏使金,金人持所绘身着北地之服的徽宗、钦宗画像至馆,欲行羞辱,张诏“尝识列圣御容,心知其试己也,即向之再拜”,称其“龙凤之姿,天日之表,疑北朝祖宗”,机智还击了金人,“孝宗闻而大喜之”[38]。淳熙十四年宋高宗卒,金遣使吊祭,次年宋遣京镗等使金报谢,“北人循例赐宴”,京镗因高宗丧礼,“辞乐,北人不从,相持凡十日”,其间金人曾露刃相向,但京镗义正词严,金“竟撤乐”。京镗力折金人,孝宗极为赞赏,说“镗此节可嘉。寻常人多言节义,须遇事乃见”[39]。周必大也称赞“京镗奇节”[40]。杨万里记述了京镗“以必死抗之”的使金事迹,称“天下忠臣义士闻其风而说之”[41]。再如开禧元年李壁使金,金馆伴使论“东坡作文,多用佛书中语”,李壁当即讽刺说“曾记赤壁词云:‘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北使默然无语。[42]
如上所述,南宋中兴时期一些使北士人心怀国家民族的大义和恢复中原的情怀,慷慨成行,展示出新的士风。同时,他们也将使北经历及其复杂多样的见识与感情形诸诗文,一时涌现出不少重要使北诗人。代表人物有洪迈、王之望、洪适、楼钥、范成大、韩元吉、姜特立、京镗、许及之、虞俦、李壁等。洪迈绍兴三十二年四月使北贺金世宗登位[43],七月归宋,时孝宗已即位,因此,他可以说是中兴时期首位较著名的使北文人。其文集散佚,今《全宋诗》录其使北诗一首。王之望隆兴元年(1163)使北。是年南宋北伐失利,遣王之望等为通问使,与金议和。[44]今其《汉滨集》存使北诗一首。洪适隆兴二年使北。宋金和议后,洪适“首为贺生辰使”[45]。今其《盘洲文集》存使北诗三十四首。楼钥乾道五年为仲舅吏部尚书汪大猷所辟使北贺正旦。[46]有《北行日录》。今其《攻媿集》存使北诗九首。范成大乾道六年使北,祈请寝陵,并请更定受书礼,气节显著。有《揽辔录》。今其《石湖诗集》存使北绝句七十二首。韩元吉乾道八年使北贺金主生辰。有《朔行日记》,已佚。今其《南涧甲乙稿》存使北诗七首。姜特立淳熙十四年使北告高宗哀。[47]今其《梅山续稿》存使北诗五首。京镗淳熙十五年使北,因高宗丧礼冒死抵制金人宴乐,孝宗称其“为国家增气”[48]。今《全宋诗》录其使北诗二首。许及之绍熙四年使北贺金主生辰。[49]今其《涉斋集》存使北诗五十七首,《全宋诗》补录三首,共计六十首。虞俦庆元六年使北。是年光宗卒,金遣使吊祭,宋遣虞俦等报谢。[50]他有《使北回上殿札子》建议朝廷重视两淮农耕,以备边需。[51]今其《尊白堂集》存使北诗六首。李壁开禧元年使北贺金主生辰。其《雁湖集》已佚,今《全宋诗》录其使北诗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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