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纪念先生百年诞辰,笔者一方面在档案馆翻拍先生的相关照片,另一方面到先生家中据实物拍摄。在先生的家中,有一张名片引起了笔者的注意。在竖排印制的名片上,总共有七个头衔,先生用圆珠笔加上了第八个——“中国作家协会第四次代表大会名誉代表”,这不但非常能说明先生一生的志趣,还很能说明先生治学的特色。同门马卫中当年据先生的日常讲谈,总结出“先生想成为诗人,以余事为学者,一不小心,却成了著名学者”,先生颇为首肯。
先生的父亲钱滮小时候就跟从兄钱恂到日本留学,一起去的还有先生的从叔钱玄同和从兄钱稻孙、钱穟孙。后来,先生的父亲因病而中途回国,在家中督责先生学习,他没有让先生学习日文,却要先生抄写祖父钱振伦的《示朴斋集外未刊骈文》《唐文节钞》《鲍参军集注》及祖母翁端恩的《簪花阁集》,作为课余时间的作业。先生每日写两三页,抄完一部又一部。钱振伦,道光十八年(1838)二甲进士,与曾国藩为同年。曾注《鲍参军集》《樊南文集补编》。乃晚清著名骈文家,著有《示朴斋骈体文》。谭献在《复堂日记》、张之洞在《书目答问》中都将他作为清人学习唐代骈文的典范而加以推许。翁端恩也擅长诗词,单士厘、徐世昌先后选其诗入《国朝闺秀正始再续集》《晚晴簃诗汇》,叶恭绰录其词入《全清词钞》。先生在抄写的过程中,“对古奥艰深难认的旧体诗由不懂到渐懂,由略知一二到广泛深刻的掌握,由动手试写到写得像个样子……坚实的基础就在这样日复一日的读写工夫中得以逐渐积累加固”[2]。先生的《梦苕庵诗存》存诗始于先生十五岁,就与这种教育分不开。先生的姑丈俞钟銮,诗文都学顾炎武,先生在少年时代受其指教不少。十七岁,先生考入无锡国专,得以结识王蘧常先生。王氏是近代名儒沈曾植的学生。而沈氏为翁同龢的门下,先生虽不及亲炙沈氏,但通过王氏得闻沈氏绪论。王氏年长先生八岁,两人脾胃相投,时常唱和,1931年,刊行《江南二仲诗》(以先生字仲联、王蘧常先生字瑗仲故)。
先生虽自己承认写诗颇与家庭熏染有关,但窃谓先生天资即自具诗人质素,他曾说:“十五、十六两岁,读书的师范校址,即是我舅祖翁同龢的锦峰别墅。面临湖甸,烟雨迷茫,背负青山,鸟鸣泉响。别墅中有延爽山房、依绿草堂诸胜迹,水石草树,廊榭池台,花朝月夕,光景如画。当时写诗学王、孟、韦、柳一路,下及明阮石巢,清厉樊榭,心情生活与山水背景相适应,诗作幽雅精致,艺术可算早熟。”[3](www.xing528.com)
“青年时代的仲联师在学诗与治学,做诗人或是当学者的选择中,更倾向于前者。因而早年的学问研究都与诗歌艺术密切相关。就其本人初衷而言,治学动机在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借鉴前人创作经验,直接服务于自己的创作实践。”[4]先生学术活动中第一部里程碑式的著作《人境庐诗草笺注》的选题动机,即为“不仅想由此探索诗家的用典奥秘,具体了解中国近代历史的发展过程,并欲借鉴黄诗,写出反映同样国难深重年头的作品来”[5],这是先生对年轻时写作王、孟、韦、柳一路诗歌的反拨。此后,先生的诗歌受到当时一些大家,如金天羽、陈诗、冒广生、夏敬观、李宣龚、黄炎培、许承尧、陈衍等人的推许。先生的诗歌像杜甫的一样,要以诗的样式反映历史的变迁。
先生希望我们既然研究古典诗歌,而且为学生开设相关课程,最好自己就能作诗。先生的忘年交陈衍曾批评钟嵘不能为诗而妄评诗,因而语多悖谬,评次失当。同在无锡国专教授的陈柱也曾批评郑玄虽精通古礼而不能做诗,故笺三百首不能无失。而先生既是诗词作手,再来研究诗歌,自然可以所向披靡,无往不利。正如冯振在《人境庐诗草笺注序》中所说:“‘往者钱牧斋以诗鸣一代,其笺注杜诗,论者谓多得少陵微旨,盖知人论世与以意逆志,非诗人注诗,莫能合而为一也。’同样‘仲联自造,掐擢肾胃,不懈而及于古,并世胜流固多称之矣。以诗人而注公度诗,吾知其必有当也’。”[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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