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曰：用兵之法，有散地①，有轻地②，有争地③，有交地，有衢地，有重地，有圮地，有围地，有死地。诸侯自战其地，为散地。入人之地而不深者，为轻地。我得则利，彼得亦利者，为争地。我可以往，彼可以来者，为交地。诸侯之地三属④，先至而得天下之众者⑤，为衢地。入人之地深，背城邑多者，为重地⑥。行山林、险阻、沮泽，凡难行之道者，为圮地。所由入者隘，所从归者迂⑦，彼寡可以击吾之众者，为围地。疾战则存，不疾战则亡者，为死地⑧。是故散地则无战⑨，轻地则无止⑩，争地则无攻⑪，交地则无绝⑫，衢地则合交⑬，重地则掠⑭，圮地则行⑮，围地则谋⑯，死地则战⑰。
【注】
①散地：指士卒近家，战不利则心易散，故言散地。曹操注：“士卒恋土，道近易散。”杜牧曰：“士卒近家，进无必死之心，退有归投之处。”
②轻地：指军队进入敌境未深，可以轻易撤回。梅尧臣注：“入敌未远，道近轻返。”
③争地：指谁先占领就对谁有利的军事要地。曹操曰：“可以少胜众，弱击强。”杜牧曰：“必争之地，乃险要也。”
④三属：三国交界的地方。曹操注：“我与敌相当，而旁有他国也。”
⑤先至而得天下之众者：指先到达可以得到诸侯列国的援助。曹操注：“先至得其国助。”杜牧曰：“天下，犹言诸侯也。”
⑥入人之地深，背城邑多者，为重地：谓深入敌国，所过城邑众多的地区，为重地。杜牧注：“难返还也。背，去也；背与倍同。多，道里多也。”梅尧臣注：“过城已多，津要绝塞，故曰重难之地。”二说皆是。
⑦所由入者隘，所从归者迂：进入的道路狭隘而回归的道路迂远。
⑧死地：指不速战求生则会被消灭之地。梅尧臣注：“前不得进，后不得退，旁不得走，不得不速战也。”
⑨无战：不宜作战。李筌注：“恐走散也。”张预注：“士卒怀生，不可轻战。”二注均是。
⑩无止：不宜停留。赵本学注：“入敌未深，人心未固，务速进攻，以期过险。”
⑪争地则无攻：指敌已占据争地则不可进攻。梅尧臣曰：“形胜之地，先据乎利；若敌已得其处，则不可攻。”曹操注：“不当攻，当先至为利也。”
⑫交地则无绝：指在交地，部伍相联结，不可断绝。梅尧臣曰：“道既错通，恐其邀截，当令部伍相及，不可断也。”
⑬衢地则合交：指在衢地，则当结交诸侯，陷敌于孤立。合交，曹操注：“结诸侯也。”孟氏注：“得交则安，失交则危也。”
⑭重地则掠：指在重地作战则掠夺敌资粮。梅尧臣曰：“去国既远，多背城邑，粮道必绝，则掠畜积以继食。”
⑮圮地则行：指在圮地就应迅速通行。张预曰：“难行之地，不可稽留也。”
⑯围地则谋：处围地则发谋以取胜。
⑰死地则战：在死地则力战以求生。
【译】
孙子说：按照用兵的原则，军事地理有散地、轻地、争地、交地、衢地、重地、圮地、围地、死地。诸侯在本国境内作战的地区，叫作散地。在敌国浅近纵深作战的地区，叫作轻地。我方得到有利、敌人也得到有利的地区，叫作争地。我军可以前往、敌军也可以前来的地区，叫作交地。多国相毗邻，先到就可以获得诸侯列国援助的地区，叫作衢地。深入敌国腹地，背靠敌人众多城邑的地区，叫作重地。山林险阻沼泽等难以通行的地区，叫作圮地。行军的道路狭窄，退兵的道路迂远，敌人可以用少量兵力攻击我方众多兵力的地区，叫作围地。迅速奋战就能生存，不迅速奋战就会全军覆灭的地区，叫作死地。因此，处于散地就不宜作战，处于轻地就不宜停留，遇上争地就不要勉强强攻，遇上交地就不要断绝联络，进入衢地就应该结交诸侯，深入重地就要掠取粮草，碰到圮地就必须迅速通过，陷入围地就要设谋脱险，处于死地就要力战求生。
所谓古之善用兵者，能使敌人前后不相及①，众寡不相恃②，贵贱③不相救，上下不相收④，卒离而不集⑤，兵合而不齐。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敢问：敌众整而将来，待之若何？曰：先夺其所爱⑥，则听⑦矣。兵之情主速⑧，乘人之不及，由不虞之道⑨，攻其所不戒也。
【注】
①不相及：不相连续。
②众寡不相恃：大部队与小部队不能协同依恃。恃，依靠。
③贵贱：指官与兵。
④不相收：不相统属，不能收聚。
⑤卒离而不集：士卒分散难以集中。离，分、散。《吕览·大乐》：“离则复合。”高诱注：“离，散也。”
⑥夺其所爱：剥夺敌人所爱惜依恃的有利条件。
⑦听：指使敌被动，从我意愿。《广雅·释诂》云：“听，从也。”
⑧兵之情主速：用兵的道理以神速为上。张预注：“用兵之理，惟尚神速。”
⑨由不虞之道：通过敌人料想不到的道路。
【译】
从前善于指挥作战的人，能使敌人前后部队不能相互策应，主力和小部队无法相互依靠，官兵之间不能相互救援，上下级之间不能互相联络，士兵分散不能集中，合兵布阵也不整齐。对我有利就打，对我无利就停止行动。试问：敌人兵员众多且又阵势严整向我发起进攻，那该用什么办法对付它呢？回答是：先夺取敌人最关心爱护的，这样就听从我们的摆布了。用兵贵在神速，要乘敌人措手不及的时机，走敌人意料不到的道路，攻击敌人没有戒备的地方。
凡为客之道①：深入则专②，主人不克③。掠于饶野④，三军足食。谨养而勿劳⑤，并气积力⑥，运兵计谋，为不可测⑦。投之无所往，死且不北⑧，死焉不得，士人尽力⑨。兵士甚陷则不惧⑩，无所往则固⑪，深入则拘，不得已则斗⑫。是故其兵不修而戒⑬，不求而得⑭，不约而亲⑮，不令而信。禁祥去疑⑯，至死无所之⑰。吾士无余财，非恶货也⑱；无余命，非恶寿也⑲。令发之日，士卒坐者涕沾襟，偃卧者涕交颐⑳。投之无所往者，诸、刿
之勇也。
【注】
①为客之道：指深入敌境作战部队的用兵规律。客，进入敌国作战的部队。
②深入则专：专，《广雅·释言》：“齐也。”全句谓深入敌境，则军心一致。
③主人不克：在本土作战的军队，无法战胜客军。梅尧臣曰：“为客者，入人之地深，则士卒专精，主人不能克我。”
④掠于饶野：掠夺野外的粮草。饶野，《玉篇》说：“饶，丰也，厚也。”王皙注：“饶野多稼穑。”
⑤谨养而勿劳：认真养练休整，勿使疲劳。
⑥并气积力：鼓舞士气，积蓄力量。并，合并，此为鼓舞、鼓励之意。
⑦为不可测：使敌人无法作出正确的判断。
⑧投之无所往，死且不北：将士卒置于无路可走的境地，虽死也不会败退。梅尧臣注：“置在必战之地，知死而不退走。”
⑨死焉不得，士人尽力：全句言置于死地的士卒，必人人拼死尽力。
⑩兵士甚陷则不惧：兵士深陷于危难之中，那么反而无所畏惧。张预曰：“陷在危亡之地，人持必死之志，岂复畏敌也。”
⑪无所往则固：无路可走，则军心稳固。往，杜牧注：“走也。”固，李筌注：“坚也。”
⑫不得已则斗：曹操注：“人穷则死战也。”
⑬不修而戒：士卒们不待休整而自戒备。修，修明法令。戒，警戒。曹操注：“不求索其意，自得力也。”
⑭不求而得：不待征求而情意已得。梅尧臣注：“不索而情自得。”张预注：“不求索而得情意。”
⑮不约而亲：不待约束而自亲和。梅尧臣注：“不约而众自亲。”
⑯禁祥去疑：禁止迷信和谣言之事，避免士卒疑惑。梅尧臣注：“妖祥之事不作，疑惑之言不入。”
⑰至死无所之：士卒们至死也不会逃跑。
⑱吾士无余财，非恶货也：兵卒们毁弃财物，抛弃必需品以外的钱财，并非不爱惜财物，实乃性命不保，何惜财物。梅尧臣曰：“不得已竭财货。”
⑲无余命，非恶寿也：士卒们不顾性命去拼死搏斗，并非不愿长寿，而是身陷死地，不得不舍命以求生。
⑳偃卧者涕交颐：士卒们仰卧在地，泪流满面。汉简本《孙子兵法》中，偃为僵。
诸、刿：均为人名，指专诸、曹刿。
【译】
在敌国境内进行作战的一般规律是：越深入敌国腹地，我军军心就越坚固，敌人就越不易战胜我们。在敌国丰饶地区掠取粮草，部队给养就有了保障。要注意休整部队，不要使其过于疲劳，保持士气，养精蓄锐，部署兵力，巧设计谋，使敌人无法判断我军的意图。将部队置于无路可走的绝境，士卒就会宁死不退。士卒既能宁死不退，那么他们怎么会不殊死作战呢！士卒深陷危险的境地，就不再存在恐惧，一旦无路可走，军心就会牢固，深入敌境军队就不会离散，遇到迫不得已的情况，军队就会殊死奋战。因此，无须整饬就能注意戒备，不用强求就能完成任务，无须约束就能亲密团结，不待申令就会遵守纪律。禁止占卜迷信，消除士卒的疑虑，他们至死也不会逃避。我军士卒没有多余的钱财，并不是不爱钱财；士卒置生死于度外，也不是不想长寿。当作战命令颁布之时，坐着的士卒泪沾衣襟，躺着的士卒泪流满面。但把士卒置于无路可走的绝境，他们就都会像专诸、曹刿一样的勇敢。
故善用兵者，譬如率然①；率然者，常山②之蛇也。击其首则尾至，击其尾则首至，击其中则首尾俱至。敢问：兵可使如率然乎？曰：可。夫吴人与越人相恶也，当其同舟而济，遇风其相救也，如左右手。是故方马埋轮③，未足恃也；齐勇若一，政之道也④；刚柔皆得，地之理也⑤。故善用兵者，携手若使一人⑥，不得已也。
【注】
①率然：古代传说中的一种蛇。《神异经·西荒经》：“西方山中有蛇，头尾差大，有色五彩。人物触之者，中头则尾至，中尾则头至，中腰则头尾并至，名曰率然。”
②常山：即恒山。西汉时因避汉文帝刘恒的“恒”字而改为常山。
③方马埋轮：缚马埋轮，以示坚守的决心。曹操注：“方，缚马也；埋轮，示不动也，此言专难不如权巧。故曰：虽方马埋轮，不足恃也。”
④齐勇若一，政之道也：三军齐勇如一人，靠的是军政之道严明，即治军有方。齐，齐心协力。梅尧臣曰：“使人齐勇如一心而无怯者，得军政之道也。”
⑤刚柔皆得，地之理也：强者和弱者都能充分发挥战斗力，是巧妙地借助地形使然。王皙曰：“刚柔，犹强弱也。言三军之士，强弱皆得其用者，地利使之然也。”(www.xing528.com)
⑥携手若使一人：张预注：“三军虽众，如提一人之手而使之，言齐一也。”
【译】
善于指挥作战的人，能使部队自我策应如同“率然”一样。“率然”是常山地方一种蛇，打它的头部，尾巴就来救应；打它的尾，头就来救应；打它的腰，头尾都来救应。试问：可以使军队像“率然”一样吧？回答是：可以。吴国人和越国人是互相仇视的，但当他们同船渡河而遇上大风时，他们相互救援，就如同人的左右手一样。
所以，想用缚住马缰、深埋车轮这种显示死战决心的办法来稳定部队，是靠不住的。要使部队能够齐心协力奋勇作战如同一人，关键在于部队管理教育有方。要使强弱不同的士卒都能发挥作用，在于恰当地利用地形。所以善于用兵的人，能使全军上下携手团结如同一人，这是因为客观形势迫使部队不得不这样。
将军①之事：静以幽，正以治②。能愚士卒之耳目，使之无知③；易其事，革其谋，使人无识④；易其居，迂其途，使民不得虑⑤。帅与之期，如登高而去其梯⑥；帅与之深入诸侯之地，而发其机⑦，焚舟破釜；若驱群羊，驱而往，驱而来，莫知所之。聚三军之众，投之于险，此谓将军之事也。九地之变，屈伸之利⑧，人情之理，不可不察。
【注】
①将军：主持军事。将，率领。
②静以幽，正以治：沉静而深幽、公正而有条理。曹操注：“谓清静幽深平正。”
③能愚士卒之耳目，使之无知：指蒙蔽士卒的耳目，不让他们知晓军情。曹操注：“愚，误也。民可以乐成，不可以虑始。”李筌注：“为谋未熟，不欲令士卒知之。”
④易其事，革其谋，使人无识：指变更部署，改变计谋，使人无法识破。张预注：“前所行之事，旧所发之谋，皆变易之，使人不可知也。”
⑤易其居，迂其途，使民不得虑：指变换驻防，迂回行军，使人们不得图谋。梅尧臣注：“更其所安之居，迂其所趋之途，无使人能虑也。”
⑥帅与之期，如登高而去其梯：主帅与军队约战，犹言赋予作战任务，断绝其退路，使之勇往直前。赵本学注：“期，约战之所也。”
⑦帅与之深入诸侯之地，而发其机：将帅率兵深入重地后抓住战机，发动攻势。机，弩机之扳机。
⑧九地之变，屈伸之利：九地作战原则的灵活运用，研判或屈或伸的利害关系。张预注：“九地之法，不可拘泥，须识变通，可屈则屈，可伸则伸，审所利而已。”
【译】
主持军事行动，要做到考虑谋略沉着冷静而幽深莫测，管理部队公正严明而有条不紊。要能蒙蔽士卒的视听，使他们对于军事行动毫无所知；变更作战部署，改变原定计划，使人无法识破真相；不时变换驻地，故意迂回前进，使人无从推测意图。将帅向军队赋予作战任务，要像使其登高而抽去梯子一样；将帅率领士卒深入诸侯国土，要像弩机发出的箭一样一往无前；对待士卒要能如驱赶羊群一样，赶过去又赶过来，使他们不知道要到哪里去。集结全军，把他们置于险境，这就是统率军队的要点。九种地形的应变处置，攻防进退的利害得失，全军上下的心理状态，这些都是作为将帅不能不认真研究和周密考察的。
凡为客之道：深则专，浅则散①。去国越境而师者，绝地也②；四达者，衢地也；入深者，重地也；入浅者，轻地也；背固前隘③者，围地也；无所往者，死地也。是故散地，吾将一其志④；轻地，吾将使之属⑤；争地，吾将趋其后⑥；交地，吾将谨其守；衢地，吾将固其结⑦；重地，吾将继其食⑧；圮地，吾将进其涂；围地，吾将塞其阙⑨；死地，吾将示之以不活⑩。故兵之情：围则御，不得已则斗，过则从⑪。
【注】
①深则专，浅则散：在敌国境内作战，深入则士卒一致，浅进则士卒涣散。
②去国越境而师者，绝地也：赵本学注本云：“去国，去己之国；越境，越人之境。绝，绝望之意。此篇无绝地之文，此特因上文‘诸侯自战其地，为散地’之句，而反言申之也。”另一说，梅尧臣注：“进不及轻，退不及散，在二地之间也。”
③背固前隘：梅尧臣曰：背后险固，前路狭隘。“背负险固，前当厄塞。”张预曰：“前狭后险，进退受制于人也。”
④一其志：指统一士卒意志。李筌注：“一卒之心。”
⑤使之属：使军队部属相连接。
⑥趋其后：指后续部队迅速跟进。曹操注：“利地在前，当速进其后也。”杜佑注：“利地在前，当进其后；争地先据者胜，不得者负。”
⑦固其结：巩固与诸侯的结盟。杜牧注：“结交诸侯，使之牢固。”
⑧继其食：补充军粮，保障供给。贾林注：“使粮相继而不绝也。”
⑨塞其阙：堵塞缺口。孟氏注：“意欲突围，示以守固。”
⑩示之以不活：表示死战的决心。
⑪过则从：陷于险境十分深重则无不听从。孟氏曰：“甚陷则无所不从。”
【译】
在敌国境内作战的规律是：深入敌境则军心稳固，浅入敌境则军心容易涣散。进入敌境进行作战的称为绝地；四通八达的地区叫作衢地；进入敌境纵深的地区叫作重地；进入敌境浅的地区叫作轻地；背有险阻前有隘路的地区叫作围地；无路可走的地区就是死地。因此，在散地，要统一军队意志；在轻地，要使营阵紧密相连；在争地，要迅速出兵抄到敌人的后面；在交地，就要谨慎防守；在衢地，就要巩固与列国的结盟；入重地，就要保障军粮供应；在圮地，就必须迅速通过；陷入围地，就要堵塞缺口；到了死地，就要显示死战的决心。所以，士卒的心理状态是：陷入包围就会竭力抵抗，形势逼迫就会拼死战斗，身处绝境就会听从指挥。
是故不知诸侯之谋者，不能预交①；不知山林、险阻、沮泽之形者，不能行军；不用乡导者，不能得地利。四五者②，不知一，非霸王之兵③也。夫霸王之兵，伐大国，则其众不得聚④；威加于敌，则其交不得合⑤。是故不争天下之交⑥，不养天下之权，信己之私⑦，威加于敌，故其城可拔，其国可隳⑧。施无法之赏，悬无政之令⑨，犯三军之众⑩，若使一人。犯之以事，勿告以言⑪；犯之以利，勿告以害⑫。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⑬。夫众陷于害，然后能为胜败⑭。故为兵之事，在于顺佯敌之意⑮，并敌一向⑯，千里杀将，此谓巧能成事者也。
【注】
①不知诸侯之谋者，不能预交：不了解诸侯的谋略，不能同他交往。
②四五者：指九地。曹操注：“谓九地之利害。”清夏振翼《武经体注大全会解》云：“四五，指‘九地’言。‘九地’中五为客兵，四为主兵，故不合言之而分言之。”
③霸王之兵：指能够称霸诸侯的军队。曹操注：“霸者，不结成天下诸侯之权也。绝天下之交，夺天下之权，故己威得伸而自私。”
④其众不得聚：指敌人的军队来不及动员集中。聚，集中、动员。
⑤威加于敌，则其交不得合：兵威指向敌国，他国惧我之威，不敢与该敌国结交。
⑥不争天下之交：不争着与天下诸侯交结。
⑦信己之私：伸展自己对民众的恩爱。信，同“伸”。私，偏爱。
⑧其国可隳：可毁坏其国都。《吕览·顺说》：“隳人之城郭”，高诱注：“隳，坏也。”
⑨施无法之赏，悬无政之令：无法，超出惯例、破格。悬，挂、颁布。黄巩《集注》：“无法之赏，谓破格也；无政之令，谓临享应变。”
⑩犯三军之众：使用三军队伍。犯，干，这里指驱使，任用。
⑪勿告以言：不要告诉士兵意图。王皙注：“情泄则谋乖。”
⑫犯之以利，勿告以害：命令他们去完成任务，只告诉有利条件，不告诉危险因素，使其信心坚定。
⑬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指置军队于危亡之地，然后可以保存。曹操注：“必殊死战，在亡地无败者。孙膑曰：‘兵恐不投之死地也。’”梅尧臣曰：“地虽曰亡，力战不亡；地虽曰死，死战不死。故亡者存之基，死者生之本也。”
⑭能为胜败：意谓军队陷入危亡之地才能取胜。
⑮顺佯敌之意：假装顺从敌人的企图。顺佯，假装顺从。
⑯并敌一向：集中优势兵力，选择恰当的进攻方向。
【译】
不了解诸侯列国的战略意图，就不要与之结交；不熟悉山林、险阻、沼泽等地形情况，就不能行军；不使用向导，就无法得到地利。这九种情况，如有一种情况不了解，都不能成为称王称霸的军队。凡是王霸的军队，进攻大国，能使敌国的军民来不及动员集中；兵威加在敌人头上，能够使敌方的盟国无法配合策应。因此，没有必要去争着同天下诸侯结交，也用不着在各国里培植自己的势力，只要施展自己的战略意图，把兵威施加在敌人头上，就可以拔取敌人的城邑，摧毁敌人的国都。施行超越惯例的奖赏，颁布不拘常规的号令，指挥全军就如同使用一个人一样。向部下布置作战任务，但不说明其中意图。只告知利益而不指出危害。将士卒置于危地，才能转危为安；使士卒陷于死地，才能起死回生。军队深陷绝境，然后才能赢得胜利。所以，指导战争的关键，在于假装顺从敌人意图，一旦有机可乘，便集中兵力攻击敌人的要害，千里奔袭，斩杀敌将，这就是所谓巧妙用兵，实现克敌制胜的目的。
是故政举之日①，夷关折符，无通其使②；厉于廊庙之上③，以诛其事④。敌人开阖⑤，必亟入之。先其所爱⑥，微与之期⑦。践墨随敌⑧，以决战事。是故始如处女，敌人开户；后如脱兔，敌不及拒⑨。
【注】
①政举之日：决定实施战略计划的时候。
②夷关折符，无通其使：废除通行凭证，断绝交通往来。夷，封锁。符，通行证。曹操注：“谋定，则闭关以绝其符信，勿通其使。”
③厉于廊庙之上：在庙堂上反复研究，以决定战争大事。厉，反复推敲。
④以诛其事：指决定这一大事。诛，治，这里指研究。
⑤开阖：喻可乘之机。曹操注：“敌有间隙，当急入之也。”
⑥先其所爱：杜牧注：“凡是敌人所爱惜，倚恃以为军者，则先夺之也。”
⑦微与之期：不要与敌人约期交战。期，约、合。
⑧践墨随敌：避免墨守成规，随敌情变化来决定作战方案。践，通“刬”。贾林注：“刬，除也。”墨，墨守成规。
⑨始如处女，敌人开户；后如脱兔，敌不及拒：开始如处女般柔弱沉静，使敌人放松警戒；后如逃兔一般迅捷，打击敌人，使之猝不及防。
【译】
因此，在决定战争方略的时候，就要封锁关口，废除通行符证，不允许敌国使者往来；要在庙堂里再三谋划，作出战略决策。敌人一旦出现间隙，就要迅速趁机而入。首先夺取敌人战略要地，但不要轻易与敌约期决战。要灵活机动，因敌情来决定自己的作战行动。因此，战争开始之前要像少女那样显得沉静柔弱，诱使敌人放松戒备；战斗展开之后，则要像脱逃的兔子一样迅捷，使敌人措手不及，无从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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