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曰：凡用兵之法，将受命于君，合军聚众，圮地无舍①，衢地合交②，绝地无留③，围地则谋，死地则战。途有所不由④，军有所不击，城有所不攻⑤，地有所不争，君命有所不受⑥。
【注】
①圮地无舍：在水泛滥之地不可驻扎。
②衢地合交：在四通八达的地区作战要注意结成巩固的联盟。衢地，谓四通八达之地。《孙子兵法·九地》：“诸侯之地三属，先至而得天下之众者，为衢地。”
③绝地无留：在道路不通，又无粮食水草的地方切勿停留。绝地，李筌注：“地无泉井、畜牧、采樵之地为绝地。”
④途有所不由：按正常情况该走的道路不走，而另选迂回的、困难较多的但不被敌人注意的道路行进，以期出敌不意。孙子佚文《四变》：“徐（途）之所不由者，曰：浅入则前事不信，深入则后利不接。动则不利，立则囚。如此者，弗由也。”
⑤军有所不击，城有所不攻：有的敌军不宜攻击，有的城池不应攻拔。张预注：“纵之而无所损，克之而无所利，则不须击也；拔之而不能守，委之而不为患，则不须攻也。”
⑥君命有所不受：有的君主命令可以不予接受。曹操注：“苟便于事，不拘于君命。”贾林注：“决必胜之机，不可推于君命，苟利社稷，专之可也。”
【译】
孙子说：用兵的原则，主将接受国君的命令，召集人马组建军队，聚集军需。在难以通行之地不要驻扎，在四通八达的交通要道要与四邻结交，在难以生存的地区不要停留并要赶快通过，在四周有险阻容易被包围的地区要精于谋划，误入死地则须坚决作战。有的道路不要走，有些敌军不要攻，有些城池不要占，有些地域不要争，君主的某些命令根据具体情况也可以不接受。
故将通于九变之地利①者，知用兵矣；将不通九变之利，虽知地形，不能得地之利矣。治兵不知九变之术，虽知五利②，不能得人之用矣。
【注】
①将通于九变之地利：将帅若能通晓各种机变的利用，就懂得如何作战。地，衍文。
②五利：指“途有所不由，军有所不击，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争，君命有所不受”的五种好处。
【译】
所以将帅精通“九变”的具体运用，就是真懂得用兵了；将帅不精通“九变”的具体运用，就算熟悉地形，也不能得到地利。将帅指挥作战如果不懂“九变”的方法，即使知道“五利”，也不能充分发挥部队的战斗力。
是故智者之虑①，必杂于利害②。杂于利，而务可信③也；杂于害，而患可解也④。是故屈诸侯者以害⑤，役诸侯者以业⑥，趋诸侯者以利⑦。故用兵之法，无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⑧也；无恃其不攻，恃吾有所不可攻也⑨。
【注】
①智者之虑：聪明的将帅思虑的问题。虑，思考、思索。
②杂于利害：应充分兼顾到利与害两个方面。曹操注：“在利思害，在害思利，当难行权。”张预注：“智者虑事，虽处利地，必思所以害；虽处害地，必思所以利，此亦通便之谓也。”
③信：伸也，伸张、发展。杨炳安《孙子会笺》：“言唯其考虑利之一面，方能以此激励三军将士完成战斗任务也。”(www.xing528.com)
④杂于害，而患可解也：考虑到不利的因素，则祸患即可消除。
⑤屈诸侯者以害：以危害之事使诸侯屈服。屈，屈服、屈从。诸侯，此处指敌国。
⑥役诸侯者以业：以危险之事烦劳敌国使之穷于应付。役，使、驱使。《荀子·正名》：“夫是之谓以己为物役矣。”业，曹操注：“事也。”杜佑注：“能以事劳役诸侯之人，令不得安仗。”义近。
⑦趋诸侯者以利：以小利引诱调动敌人，使之奔走无暇。趋，奔走。张预注：“动之以小利，使之必趋。”
⑧恃吾有以待：不要侥幸于敌之不来，而需倚仗己有充分之准备。恃，倚仗、依赖、寄予希望。曹操注：“安不忘危，常设备也。”张预注：“言须思患而预防之。”
⑨无恃其不攻，恃吾有所不可攻也：未可侥幸于敌人不进攻，而需要依赖自己具备使敌人无从进攻的条件。
【译】
智慧明达的将帅考虑问题，必然把利与害一起权衡。在考虑不利条件时，同时考虑有利条件，大事就能顺利进行；在看到有利因素时同时考虑到不利因素，祸患就可以排除。因此，用最令人头痛的事使敌国屈服，用复杂的事使敌国穷于应付，以利益为钓饵引诱敌国疲于奔命。所以用兵的原则是：不抱敌人不会来的侥幸心理，而要依靠我方的充分准备，严阵以待；不抱敌人不会攻击的侥幸心理，而要依靠我方坚不可摧的防御，不会被战胜。
故将有五危：必死，可杀也①；必生，可虏也②；忿速，可侮也③；廉洁，可辱也④；爱民，可烦也⑤。凡此五者，将之过也，用兵之灾也。覆军杀将⑥，必以五危，不可不察也⑦。
【注】
①必死，可杀也：一味地硬拼，则会被杀。必，坚持、固执之意。曹操注：“勇而无虑，必欲死斗，不可曲挠，可以奇伏中之。”
②必生，可虏也：贪生怕死，可能就会被俘虏。曹操注：“见利畏怯不进也。”
③忿速，可侮也：将帅急躁易怒，则易中敌人轻侮之计。忿，愤怒、生气。曹操注：“疾急之人，可愤怒侮而致之。”
④廉洁，可辱也：将帅过于洁身清廉，则可能受辱。曹操注：“廉洁之人，可污辱致之也。”
⑤爱民，可烦也：将帅爱护居民，如不审度利害，则被动烦劳。烦，烦劳、相烦。张预注：“民虽可爱，当审利害。若无微不救，无远不援，则出其所必趋，使烦而困也。”
⑥覆军杀将：言军队覆灭，将帅被杀。
⑦必以五危，不可不察也：五危，即上言“必死”等五危。不可不察，言不可不弄清这个道理。
【译】
所以，将领有五种致命的弱点：坚持死拼硬打，可能招致杀身之祸；临阵畏缩，贪生怕死，则可能被俘；性情暴躁易怒，可能受敌轻侮而失去理智；过分洁身自好，珍惜声名，可能会被羞辱引发冲动；由于爱护民众，受不了敌方的扰民行动而不能采取相应的对敌行动。所有这五种情况，都是将领最容易有的过失，是用兵的灾难。军队覆灭，将领被杀，必定是因为这五种危害，因此一定要认识到这五种危害的严重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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