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老子》八十一章是由劉向校書時設定的,那麽探究這個本子之所以如此設計和裁劃的依據,就應當在劉向本人的著作或與其相關的文獻中去尋找證據;否則,我們仍是在兜圈子,使用所謂“數”的觀念來抽象性地回答這一問題,而有失於真正的考據。 了解决這一久懸不下的難題,筆者認 應當從與劉向相關的文獻入手,即從劉向的兒子劉歆的《三統曆》及《譜》入手去作深入的考證和資料探尋。
先看《太初曆》。劉歆的《三統曆》是以《太初曆》 基礎建立起來的。《漢書·律曆志上》載武帝建用《太初曆》曰:
乃選治曆鄧平及長樂司馬可、酒泉候宜君、侍郎尊及與民間治曆者,凡二十餘人,方士唐都、巴郡落下閎與焉。都分天部,而閎運算轉曆。其法以律起曆,曰:“律容一龠,積八十一寸,則一日之分也。與長相終。律長九寸,百七十一分而終復。三復而得甲子。夫律陰陽九六,爻象所從出也。故黄鐘紀元氣之謂律。律,法也,莫不取法焉。”與鄧平所治同……乃詔遷用鄧平所造八十一分律曆,罷廢尤疏遠者十七家。
《太初曆》是鄧平等人以“以律起曆”之法建構起來的。隨着當時天文學的進步,人們對一天、一月、一年的時長有了更 精確的測定。鄧平等人將一天的時長(“一日之分”)轉化 律長來積算,顔師古注引孟康曰:“黄鐘律長九寸,圍九分,以圍乘長,得積八十一寸也。”[31]在此,律曆有機地結合起來了,一日相當於黄鐘律圍長之積八十一分,一月 二十九又八十一分之四十三日,一年 三百六十五日又一千五百三十九分之三百八十五日,故《太初曆》又名 《八十一分律曆》。而“八十一分”本身出自黄鐘律長九寸圍九分之積,因此《太初曆》的曆法就很自然地强化了數字“八十一”與數字“九”的關係。這個非常重要的天文學成果,後來被劉歆的《三統曆》所吸收。《漢書·律曆志上》曰:“太極中央元氣,故 黄鐘,其實一龠,以其長自乘,故八十一 日法,所以生權衡、度量,禮樂之所繇出也。”《律曆志下》亦曰:“日法八十一。元始黄鐘初九自乘,一龠之數,得日法。”毫無疑問,劉歆的《三統曆》是以《太初曆》 基礎的。
不僅如此,劉歆的《三統曆》深化了《太初曆》的宇宙觀,相關内容即反映在《漢書·律曆志》中。班《志》大量抄録(或轉述)了劉歆的《三統曆》及《譜》的内容。據《漢書·律曆志》和其他文獻,渾天説在西漢後期不但在形上層面上得到了進一步的發展,而且吸納了蓋天説的天、地、人的三元宇宙論架構。同時,劉歆將數字一、三、九、二十七、八十一等在宇宙生成論上關聯起來,完成了對西漢各家“數”的哲學觀念的繼承和統合。《漢書·律曆志上》曰:(www.xing528.com)
天之中數五,地之中數六,而二者 合。六 虚,五 聲,周流於六虚。虚者,爻律夫陰陽,登降運行,列 十二,而律吕和矣。太極元氣,函三 一。極,中也。元,始也。行於十二辰,始動於子。參之於丑,得三。又參之於寅,得九。又參之於卯,得二十七。又參之於辰,得八十一。又參之於巳,得二百四十三。又參之於午,得七百二十九。又參之於未,得二千一百八十七。又參之於申,得六千五百六十一。又參之於酉,得萬九千六百八十三。又參之於戌,得五萬九千四十九。又參之於亥,得十七萬七千一百四十七。此陰陽合德,氣鐘於子,化生萬物者也。
在上述引文中,宇宙生化的本根在於“太極元氣”,而“太極元氣”包含“函三 一”的生化法則。“三”指“三統”,即天施、地化、人事之紀三者(《漢書·律曆志上》)。“太極元氣”先天即包涵着“三統”之端。由此施化,體現在數量關係上就是一生三、三生九、九生二十七、二十七生八十一,如此等等。由“元氣”出發,陰陽概念就很自然地被包含在這一宇宙生化論的模式中。
需要指出,這種以“三” 倍數法則的數量生化關係,在漢代文獻和思想中淵源有自,而存在三條綫索。第一條綫索起源於比較純粹的儒家禮學觀念。最初儒者將天子、三公、九卿、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天子、三夫人、九嬪、二十七世婦、八十一御妻)關聯起來,這見之於《禮記·王制》《昏義》等篇。《淮南子·泰族》也吸取了此種説法,後來董仲舒將這些數字看作法天的結果,將它們間的生化關係概括 “三起而成,四轉而終”(《春秋繁露·官制象天》)。第二條綫索起源於“三才”的觀念及當時的術數、天道思想,這見之於《大戴禮記·易本命》和《淮南子·墬形》兩篇,而《孔子家語·執轡》抄襲了這兩篇的説法。《易本命》和《墬形》二篇都有所謂“天一地二人三,三三而九,九九八十一”的説法;而在對“九”與其他基本數相乘之積的解説中,《墬形》篇又説一主日,二主月,三主斗,四主時,五主音,六主律,七主星,八主風,當時人們所理解的天道就這樣被納入其中。天地人三才即是漢代三統説的來源,且《易本命》《墬形》兩篇顯然已將它们在觀念上構成了一個綜合的整體,即以“三” 生化的倍數單位。這兩篇的相關思想不但影響了劉歆《三統曆》的曆算,而且也影響了嚴遵本《老子》篇章及揚雄《太玄》首畫、首數的設計和構造。第三條綫索見之於《淮南子·天文》篇,解釋的原理來自道家鼻祖——老子。《天文》篇根據《老子》“三生萬物”之説,進一步提出了“物以三成”“物以三生”的生化法則,由此具體解釋了禮數、律吕之數及度量衡數的生成。值得指出的是,劉歆的三統説及《白虎通·封公侯》的相關論述即是在綜合這三條綫索,特别是在綜合前兩條綫索的基礎上形成的。《白虎通·封公侯》説“王者受命 天、地、人之職,故分職以置三公”,又説“天道莫不成於三:天有三光,日月星;地有三形,高下平;人有三尊,君父師”,以作 三公、九卿、二十七大夫和八十一元士分化的理論根據。[32]
回過頭來看劉向本《老子》“八十一”章數的設定,可以斷定它既是九九相積,也是“以三相成”的結果,不過跟八十一分律曆(黄鐘一龠之數)的確定最 直接和關鍵,而從宇宙觀來説,它是渾天説的一種反映。據此可知,陳景元、謝守灝、董思靖和韓禄伯以陽九之極數,及戴聞達以“三”數之四次方 劉向本(或河上公本)“八十一”章數的設定依據,這兩種看法都是不够全面而俱有偏蔽的。應當將這二者綜合起來考慮,纔有可能得出劉向當初 何將《老子》的總章數設定和裁劃 八十一章的原因和依據。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