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女性服饰有重大场合穿的礼服与日常生活穿的常服之区别。
《旧唐书·舆服志》记载皇后礼服有袆衣、鞠衣、钿钗礼衣。皇太子妃礼服有榆翟、鞠衣、钿钗礼衣。内外命妇的礼服有翟衣、钿钗礼衣、礼衣、公服、半袖裙襦、花钗礼衣[21]。唐代典籍中等级规定严格的皇后、皇太子妃以及贵族命妇的礼服大多难以在唐墓壁画中找到相对应的图像。96座唐墓壁画女性图像数量最多的是侍女,贵妇图像很少。韦贵妃墓后室壁画被认为是韦贵妃像的贵妇服饰也无法对应上述礼服,可能是燕服(常服)。特别值得注意的是李寿墓石椁内壁线刻画中间一组盛装女性,穿广袖襦裙,满头花钗,其中一女还系了蔽膝。从发饰与服饰看,可能是命妇的礼服,因为除了歌舞伎与仙女,贵妇礼服也有蔽膝。这些人可能代表了墓主的妻妾。
《新唐书》载:“礼衣者,六尚、宝林、御女、采女、女官七品以上大事之服也。通用杂色,制如钿钗礼衣,唯无首饰、佩、绶。”[22]这些六尚之类的女官礼衣为杂色,无首饰与佩、绶,倒比较接近唐代太子、后妃、公主墓壁画中的大部分侍女图像。因为唐墓壁画中的多数女性无首饰与佩、绶,且服色各异。
新疆吐鲁番出土文书《唐咸亨三年新妇为阿公录在生功德疏》(下文皆简称《功德疏》)记载的唐代女性日常衣物有“肉色绫夹衫子一领、紫绸绫袄子一锦襟、绿绫夹帔子二领、绯罗帔子一领、紫绫夹裙一腰、墨绿绸绫裙一腰、紫黄罗间陌腹一腰、五色绣鞋一量、墨绿绸绫袜一量(两)锦靿”[23],涉及唐代女性主要的衣物名称。
96座唐墓壁画女性图像从头到脚服装为:头上主要有帷帽、风帽、胡帽等;外衣有襦或衫,襦衫上套半袖,中衣有袄子等,下穿长裙,用腰带系在胸部,裙下还有袴及裈;内衣有中单或汗衫、陌腹等;足上有袜、鞋、履、靴等。还有一部分女性穿男装,常见衣物有头上裹的幞头与巾子,戴的胡帽、风帽与抹额等,身上穿的圆领袍服和翻领胡袍,腰系革带,袍下有条纹小口袴,脚上穿绣鞋或乌皮靴。
唐代女性夏季穿面料轻薄的单衫配单裙、单袴,披纱罗帔子,脚穿线鞋、锦鞋、草履等鞋。春秋常穿夹襦、夹衫子、夹袄配夹半袖、夹裙,连帔子也可做成正反双面异色的夹帔子,裙下还可穿夹袴,脚穿较厚的鞋、履。冬天可在襦衫与袄、半袖、夹裙夹层中絮棉。
唐墓壁画中女性所处的环境大多是树木葱茏、花朵盛开,接近春夏季的景色。即使无背景的唐墓壁画中的女性服饰也多偏单薄,可能为春夏之服,没有冬季絮棉厚重服饰的臃肿感。如新城长公主墓壁画绘影作木构下的侍女,无树木花草可指示季节,但是侍女服饰多单薄,上衣接近单衫的效果,多见轻薄半透明红色纱帔子,服饰接近春夏装。唯有李邕墓室西壁屏障壁画有一个女子耳上有貂鼠类尾巴护耳装饰,可能为秋冬装。
唐墓壁画女性服饰各类衣物的款式变化与流行时段如下:
1.首服
首服主要有冠、帷帽、胡帽、风帽等。
(1)冠
2013年,隋炀帝墓旁的萧后墓出土了比较完整的皇后冠饰。因为萧后是初唐时才去世的,所以此冠可以反映唐代皇后冠饰的基本面貌。原件保存很差,经过修复与研究,两年半后做出的仿制品十分精美。冠饰为铜鎏金,有两博鬓,还有十字交叉的两道梁和环带状的三道箍构成主体,其上有十三棵花树,每棵树有十二朵花,每朵花都有花托和琉璃白玉花蕊(图2-11)。
图2-11 隋炀帝萧后冠饰(左右为复制品前后面,中间是原件)
唐墓壁画中女性冠饰很少,景云元年(710)节愍太子墓第三过洞东西两壁画两位女性头戴黑色贴金箔的莲花冠(图2-12-1,图2-12-2),天宝元年(742)李宪墓甬道东西两壁画有三个女性头戴莲花冠(图2-12-3)。《新唐书·音乐志》曰:“《龙池乐》,玄宗所作也。……舞十有二人,人冠饰以芙蓉。”[24]说明唐代有舞女戴莲花冠,唐时莲花冠多是道士、女冠服饰,如唐顾况《曲龙山歌》描写一位道士“曲龙丈人冠藕花”[25]。唐代施肩吾《赠女道士郑玉华二首》中“玄发新簪碧藕花”[26]的诗句说明女道士戴绿色莲花冠。中晚唐莲花冠也成为宫女的装扮,如唐代和凝的《宫词》云:“芙蓉冠子水精簪,闲对君王理玉琴。”[27]笔者推测唐墓壁画中戴莲花冠的女性最有可能是女冠。
图2-12 唐墓壁画中戴莲花冠的女性(线图)
另外,唐代石椁线刻画中有女性戴步摇冠图像。神龙二年(706)懿德太子墓石椁门上线刻画一对守门的女官戴着步摇冠,两边各有一支口衔珠串的鸾凤步摇(图2-13-1)。韦十七妹墓石椁门上线刻画的一对女性戴的步摇冠式样略有不同,其中一人的步摇冠中间有一只口衔珠串的鸾凤装饰(图2-13-2,图2-13-3)。
图2-13 唐墓石椁线刻画戴步摇冠的女性(线图)
值得注意的是开元二十六年(738)武惠妃敬陵石椁内壁线刻画第一幅中持笏女性头上戴着较大的鸾凤头饰,鸟嘴中还有一串步摇(图2-14-1)。神龙二年(706)章怀太子墓石椁线刻画几个女性发髻也有类似的头饰(图2-14-2,图2-14-3)。开元九年(721)薛儆墓石椁线刻画也有一个持扇女性头戴鸾凤头饰(图2-14-4)。故宫博物院藏一个唐代女俑头上戴很大的鸟头饰(图2-14-5)。不知这类头饰是冠还是凤钗?唐代《杜阳杂编》提到宝历二年(826)外国贡舞女二人所戴轻金之冠可以提供线索:“轻金冠以金丝结之为鸾鹤状,仍饰以五彩细珠,玲珑相续,可高一尺,秤之无二三分。”[28]文中轻金冠的造型与武惠妃敬陵、章怀太子墓、薛儆墓石椁线刻画中女性的头饰颇为类似。《旧唐书·音乐二》载:“《天授乐》,武太后天授年所造也。舞四人。画衣五采,凤冠”[29],又:“《鸟歌万岁乐》……舞三人。绯大袖,并画瞿鹆,冠作鸟像”[30]。这凤冠与鸟冠和上文所述的石椁线刻画中的步摇冠与鸾凤头饰比较接近。从文物图像与文献记载对比的情况看,这类较大的鸾凤头饰可能属于冠。
图2-14 凤冠与鸟冠(线图)
(2)帷帽与风帽
咸亨二年(671)燕妃墓壁画中有一个手捧宽檐帽的侍女,宽檐帽边缘的垂帘很长,大约可以遮住全身(图2-15-1),有学者认为这就是幂篱[31]。还有学者认为幂篱是可以裹住头脸身体的宽大的巾[32]。马缟在《中华古今注》认为幂篱:“类今之方巾,全身障蔽,缯帛为之”[33]。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收藏的一扇出自吐鲁番阿斯塔那唐墓的纸本屏风《树下人物图》,画面上一男装人物正准备摘下黑色半包头的巾,这也许是风帽或面衣,若再宽大些可能就接近幂篱。《旧唐书·舆服志》载:“武德、贞观之时,宫人骑马者,依齐、隋旧制,多著幂蓠。虽发自戎夷,而全身障蔽,不欲途路窥之。王公之家,亦同此制。永徽之后,皆用帷帽,拖裙到颈,渐为浅露。寻下敕禁断,实虽暂息,旋又仍旧……则天之后,帷帽大行,幂蓠之制。开元初,从驾宫人骑马者,皆著胡帽,靓妆露面,无复障蔽。士庶之家,又相仿效,帷帽之制,绝不行用”[34]。幂篱的形制尚不明,但文中指出帷帽的拖裙有从长变短的变化过程,新疆阿斯塔那唐墓出土的骑马女俑戴的黑帽,垂帘仅能半遮面部(图2-15-2),与记载的帷帽基本相合。燕妃墓壁画仕女的帽与之大致相同,这种宽檐帽与明代《三才图会》中的帷帽图像[35]相似,据此推断应是帷帽。
图2-15 唐墓壁画中的帷帽与戴帷帽的女俑
(3)女胡帽
有三座唐墓壁画残存戴胡帽的女性图像:景龙二年(708)韦浩墓后甬道西壁壁画残存一个戴胡帽侍女头像,胡帽白色圆顶,帽身分左、中、右三片,右片上有四角有圈的菱形装饰,帽边沿有白毛皮镶边(图2-16-1)。开元十六年(728)薛莫墓东壁壁画残存一个戴胡帽侍女头像,胡帽黑色圆顶,帽身分前后两片,边缘有白毛皮镶边,还加了一道窄红色边为饰(图2-16-2)。西安市西北郊白家口四号墓墓室西壁壁画残存一个戴胡帽的女性头像,胡帽款式类似薛莫墓东壁壁画侍女的胡帽,但颜色不同(图2-16-3)。
另外,开元六年(718)韦顼墓石椁线刻画中有两个戴胡帽的侍女,持罐侍女的胡帽为圆顶高帽,上有小花花纹,两侧有可折上去的护耳,护耳上还有宝相花装饰,可能为锦制(图2-16-4)。持鸟侍女的胡帽为圆顶高帽,上有四瓣花纹样,边沿有一圈毛皮(图2-16-5)。
总之,唐墓壁画上述戴胡帽女性图像流行的时间段为708年至728年,即中宗至玄宗开元年间。同《旧唐书·舆服志》“开元初,从驾宫人骑马者,皆著胡帽”[36]的记载不同,开始流行的时间更早一些。
图2-16 唐墓壁画与石椁线刻画中戴胡帽的女性
2.身服
唐墓壁画女性身服主要包括襦、衫、半袖、帔子、裙、袴等。
(1)襦与衫
襦,指短衣。襦的衣长不过膝,通常至腰胯部。衫是唐代文献中最常见的女上衣,如上文《功德疏》中的肉色绫夹衫子。唐代襦衫有窄袖和广袖,还有些袖口宽于窄袖,而窄于广袖,尺寸并不固定,本文称之为中宽袖。早期唐墓壁画女襦衫多为窄袖,如日本正仓院所藏的一件圆领窄袖衫(图2-17)。少数为广袖。开元十五年(727)李邕墓壁画女性襦衫出现中宽袖,之后襦衫多见中宽袖,少数为广袖。
图2-17 正仓院藏圆领窄袖衫
有锦褾袖的窄袖襦衫出现在贞观二十一年(647)李思摩墓、永徽二年(651)段简璧墓、龙朔三年(663)新城长公主墓壁画中(图2-18),时间均在太宗时期与高宗初期。另外,开元九年(721)薛儆墓石椁外壁线刻画有一个裙装侍女窄袖襦衫也有锦襟袖。锦褾袖多出现在太宗与高宗时期,锦很贵重,贵族也多以锦为衣缘袖边,与太宗和高宗以俭治国有关[37]。
图2-18 唐墓壁画女性的锦褾袖窄袖襦衫
唐墓壁画中穿广袖襦衫的女性较少,但从初唐到晚唐都有,大多为贵族女性的礼服或歌舞伎的演出服,如韦贵妃墓壁画八名女乐舞和一个贵妇穿红色大袖襦(图2-19-1),燕妃墓壁画中对舞的两名舞女(图2-19-2)与十二扇屏障画中的魏晋南北朝服饰女性均穿广袖襦衫。李宪墓壁画中一位头戴莲花冠的女性也穿大袖襦衫,但从装束看她可能是女冠(图2-19-3)。赵逸公墓壁画中也有一位穿大袖襦衫的贵妇(2-19-4)。
开元十五年(727)李邕墓壁画女性图像不仅造型体态变胖,服饰也发生很大变化,开元九年(721)的契苾夫人墓壁画、薛儆墓石椁线刻画侍女的襦衫还是窄袖,六年后李邕墓壁画女性襦衫变为中宽袖。这是一个标志,说明唐墓壁画女性图像服饰日渐宽松。
图2-19 唐墓壁画中的大袖襦衫
(2)半袖
唐代女性半袖、短袖和半臂、背子可归于一类。《新唐书·舆服志》曰:“半袖裙襦者,东宫女史常供奉之服也”[38],另外,唐代韩偓在“窄衣短袖蛮锦红”[39]的诗句中提到“短袖”。半袖款式多为对襟式,领型有交领、方领、圆领等,还有类似圆领,镶细边,对襟相接处上翘起尖的,如燕妃墓壁画女性图像半袖多见最后一种领型(图2-20-1)。半袖常见袖长度不过肘。还有一种近似无袖,类似日本正仓院所藏约为8世纪前期制成名为“吴女背子”的衣物——对襟无袖(图2-20-2)。半袖有的短至腰,如吐鲁番阿斯塔那206号墓出土舞女俑穿的圆领连珠纹锦半袖(图2-20-3),还有些较长,在短半袖下摆再加一段异色横襕,应该称这种为半臂。男子穿的半臂多是此种款式,男装侍女穿在袍内的半臂也应该是这种款式。日本正仓院藏的一件交领米黄色加褐色横襕的半臂,右襟有墨书:“东大寺大歌半臂天平胜宝四年四月九日”[40](图2-20-4),可证这是天宝十一载(752)的半臂款式。
图2-20 半袖与半臂
太宗与高宗时期唐墓壁画流行的女子半袖,短袖略长,袖口多比较窄,多数为对襟圆领,袖口还常加锦褾,下摆常扎进裙中(图2-21-1)。中宗复位后,神龙二年(706)永泰公主墓、懿德太子墓壁画女半袖款式变化很大,袖长变短,袖口比较宽,向外张开,对襟直领,下摆短至腰腹间而且没有扎进裙中。如懿德太子墓室西壁壁画一位持拂尘正面侍女的半袖(图2-21-2)就是典型。法门寺地宫出土的蹙金绣红对襟夹半袖款式接近上述款式。另外,值得注意的是这种款式的半袖集中出现在神龙二年(706)永泰公主墓、懿德太子墓壁画与石椁线刻画中,还有神龙二年(706)章怀太子墓石椁线刻画中。除此之外,长安三年(703)张礼臣墓出土的六扇屏风画中一名女性也穿这种半袖,而且半袖上还密布花纹。此外,开元六年(718)韦顼墓石椁线刻画中的一名女性仍穿此种半袖。章怀太子墓石椁内壁线刻画中一位饰凤钗簪步摇的女性穿的半袖刻画了细密的花纹,这表示太宗至高宗时期半袖多见袖加锦襟,8世纪初,部分半袖已经全为锦制,说明这种半袖可能流行时间在8世纪初,而且女款锦半袖已经流行。
玄宗开元十一年(723)左右,唐墓壁画女性半袖流行的款式为交领,袖口张开较大,如李邕墓墓室屏障壁画中女性的半袖(图2-21-3)。
穿在襦衫外叫半袖,穿在襦衫内的,仿照男子穿法的衣物叫作半臂更合适。纪年唐墓壁画中,较早可见半臂穿在里面的是房陵大长公主墓前室西壁壁画男装侍女,右肩部明显可见半臂撑起的痕迹(图2-21-4)。
图2-21 半袖与穿在袍内的半臂
(3)帔子
帔子即帔帛,又称领巾等。《功德疏》提及:“绿绫夹帔子二领、绯罗帔子一领”[41]说明帔子的面料可用轻薄柔软的绫、罗,且帔子还有单与夹。吐鲁番阿斯塔那唐墓出土一个舞女俑披着黄色菱纹罗单帔子,参考图2-20-3。唐墓壁画中有透明帔子,如新城长公主墓(图2-22-1)、李爽壁画中侍女就披着半透明的红、灰等色纱帔子。唐墓壁画如懿德太子墓、李贤墓等壁画中能找到正反二色不同的帔子,可能是夹帔子(图2-22-2)。唐墓壁画大多数帔子不表现其上的花纹,只有少数帔子有花纹。景云元年(710)节愍太子墓第二过洞东壁第一位女性的淡黄色帔子布满四点组成的黑色花朵(图2-22-3)。开元二十八年(740)韩休墓室东壁《乐舞图》壁画中舞女的白帔子有由六片叶组成复叶的黑色花纹(图2-22-4)。太和三年(829)赵逸公墓壁画贵妇的帔子为白底红花纹。山西金胜村焦化厂墓东壁持拂尘侍女的帔子布满“W”形黑色花纹。这些花纹均为散点状分布,色彩为黑色(图2-22-5)。
图2-22 唐墓壁画女性的帔子
(4)裙
唐代的女裙包括裙腰、裙带、裙身三部分,多为喇叭状高腰裙。唐代女裙裙腰常用锦绣与珠宝装饰,法门寺地宫出土的蹙金绣云纹红罗裙实物,裙腰为绣金缕云纹,如和凝有“瑟瑟罗裙金缕腰”[42]的诗句。李倕墓出土复原的裙腰十分华丽,上有珍珠串组成菱格网状,网中有四瓣金花钿,下面还装饰了九个小铜铃。唐墓壁画中可见类似的裙腰,如执失奉节墓壁画红衣舞女与段简璧墓壁画侍女的裙腰,均有菱格网状花纹[43](图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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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23 李倕墓出土裙腰与段简璧侍女裙腰的网状饰物
唐墓壁画中常见三种裙:间裙、单色裙与短裙。
间裙在唐代典籍中又称为“花间裙”,如《旧唐书·本纪第五》载,永隆二年(681)高宗下诏曰:“其异色绫锦,并花间裙衣等,靡费既广,并害女工。天后,我之匹敌,常著七破间裙,岂不知更有靡丽服饰,务遵节俭也。”[44]武则天穿七破间裙以示节俭,可以想象当时女子实际穿的间裙远超七破。
一般认为,间裙七破表示以七条彩色长帛条相拼缝,但是如此缝制的间裙前后只能各显示出三或四道色条,很不符合高宗时期的唐墓壁画所见的间裙色条数目。因为从隋代以来间裙的色条数目逐渐增多。隋开皇四年(584)徐敏行墓壁画侍女露出的一面显示为三道色条,由此可推算出间裙色总条数约为六至七道(图2-24-1)。贞观五年(631)李寿墓壁画女乐间裙露出一面为五道色条,可推算出间裙色总条数约为十道(图2-24-2)。贞观二十一年(647)李思摩墓壁画正面持琵琶女乐的间裙露出一面为八道色条,可推算出间裙色条数为十六道左右(图2-24-3)。永徽二年(651)段简璧墓壁画侍女间裙露出一面为十三至十四条,可推算出间裙总色条数为二十八道左右(图2-24-4)。咸亨二年(671)燕妃墓壁画侍女间裙露出一面为十八至二十七条,可推算出间裙色条总数已经超过三十六道至五十四道(图2-24-5)。永隆二年(681)武则天的七破间裙就算节俭也不至于恢复到隋间裙的色条数,所以不能简单理解“七破”就是七条彩色长帛条相拼缝,有可能是指把当时的一幅布帛裁七次成八片。唐人诗句“六幅罗裙窣地”[45]和“裙拖六幅湘江水”[46]说唐代女裙宽大需要用六幅布。六幅布每幅裁七破,间裙色条总数四十八道,还不超过燕妃墓壁画宫女间裙五十四道。如果武则天间裙用四幅布,每幅七破八片,为三十二道色条。这可算是节俭了,而且也符合上述间裙条数变化的规律。
唐墓壁画中女性间裙外穿的有:李寿墓、戴胄墓、杨温墓、长乐公主墓、李思摩墓、段简璧墓、执失奉节墓、新城长公主墓、李震墓、韦贵妃墓、李爽墓、李勣墓、燕妃墓、阿史那忠墓、安元寿墓、节愍太子墓。时间段为贞观五年(631)至景云元年(710)。从贞观五年(631)李寿墓壁画至光宅元年(684)安元寿墓壁画,多数唐墓壁画可见女性外穿间裙,甚至段简璧墓壁画裙装女性皆穿间裙,只有房陵大长公主墓、李凤墓壁画女性未见间裙。这段时间是间裙的流行期。联系上文,因为永隆二年(681)突厥侵犯,河南、河北遭水灾一年,所以高宗发关于间裙奢靡的诏令倡导节俭[47]。光宅元年(684)后间裙不流行的原因可能也与此有关。从685年至710年,11座唐墓中有10座墓壁画女性图像未见间裙外穿。其中与节愍太子墓同一年的万泉县主墓壁画也未见间裙。因此,虽然唐墓壁画中,间裙最晚出现在景云元年(710)节愍太子墓壁画,但是光宅元年(684)安元寿墓壁画出现间裙之后长达24年都未见间裙外穿,说明从约685年开始间裙不流行了,节愍太子墓壁画女性穿间裙可能是一种复古的表现,也可能是节愍太子墓画工手中的粉本时间偏早,是684年以前穿间裙女性较多时绘成的底本。710年之后唐墓壁画中少见间裙外穿,仅发现乾符六年(879)西安曲江崔氏墓壁画一例。
图2-24 间裙的色条数
值得注意的是,间裙还有一种穿法,即套穿在单色裙下。龙朔三年(663)新城长公主墓第四过洞西壁壁画一个侍女双手提起黑单色长裙,露出下面的条纹间裙(图2-25-1,图2-25-2)。神龙二年(706)懿德太子墓、永泰公主墓壁画部分侍女单色裙的腰部开衩和裙裾处露出间裙的条纹(图2-25-3),直到开元九年(721)薛儆墓石椁线刻画侍女裙裾处还露出间裙的条纹(图2-25-4)。
图2-25 单色裙下套穿间裙
或许可以这样理解:663年左右间裙流行外穿,但也可以穿在单色裙内。706年至721年左右,间裙穿在单色裙内更为流行。
8世纪初,唐墓壁画女性图像流行单色裙内穿另一条单色裙或间裙,单色裙腰开三角形衩口,露出里面的异色裙或间裙细条纹。神龙二年(706)懿德太子墓、永泰公主墓壁画部分侍女裙腰可见衩中露出条纹。永泰公主墓前室东壁一侍女裙在腰衩下端的蝴蝶结,好像是裙子衩的系带打结而成(图2-26-1)。懿德太子墓壁画中侍女的裙摆下也出现一截间裙的条纹(图2-26-2)。景云二年(711)章怀太子墓前室南壁壁画中持簪侍女的绿裙腰有衩,里面是红裙,高头履边还露出一点红裙裾(图2-26-3)。开元九年(721)薛儆墓石椁线刻画持花侧面侍女裙腰也有三角形衩,衩下缘有个蝴蝶结(图2-26-4)。这种开衩的单色裙直到五代还有,如王处直墓壁画一个贵妇的红裙腰侧衩口处露出里面的花裙。
图2-26 开衩的单色裙
单色裙的色彩多样,其中红裙又称石榴裙,很受欢迎,武则天诗中就有“不信比来长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48]的句子。单色裙上可装饰花纹,绣花则为绣裙,手绘花纹变为画裙。笔者在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博物馆见到吐鲁番阿斯塔那古墓出土的一黄一蓝两条花裙子实物很短,仅长50厘米左右,可能是冥衣。唐墓壁画中从初唐至晚唐都常见女性穿单色裙,表现长裙上的花纹的例子不多。光宅元年(684)李徽墓室东壁壁画女性穿红衫,绿花黄裙,这是唐墓壁画较早表现裙上花纹的例子[49]。西安长安区西兆村M16壁画中一位站立侍女与一位坐着的女乐黄色长裙上都有红色花朵纹样(图2-27-1,图2-27-2)。山西太原金胜村焦化厂唐墓室东壁侍女黄裙上有六个圆点围着中央圆点的图案,西壁侍女裙上有类似飞鸟的花纹(图2-27-3,图2-27-4)。太原金胜村六号唐墓壁画东西两壁各有一个侍女白裙上有红色不规则点状花纹。另外,开元二十六年(738)武惠妃墓石椁线刻画中多位女性长裙上刻有各种花纹。
图2-27 唐墓壁画女性裙上的花纹
唐墓壁画女性服饰还有一种套在长裙上的小短裙,较早在北齐崔芬墓墓室西壁壁画就可见两位夫人长裙上穿着彩条短裙。《中华古今注》曰:“始皇元年,宫人令服五色花罗裙,至今礼席有短裙焉。衬裙,隋大业中,炀帝制五色夹缬花罗裙,以赐宫人及百僚母妻,又制单丝罗以为花笼裙,常侍宴供奉,宫人所服。”[50]文中的“短裙”倒很接近唐墓壁画中的短裙,不知名称是“衬裙”还是“花笼裙”,或衬裙是另一种裙?还有人把这种短裙称为腰裙。因不知名称,本文暂称之为短裙。太宗至高宗时期短裙流行,李寿墓、李爽墓、新城长公主墓(图2-28-1)、韦贵妃墓(图2-28-2)、燕妃墓壁画均可见侍女的长裙上穿华美的短裙。特别值得注意的是李爽墓壁画侍女的短裙有半透明纱状的质感(图2-28-3)。武周时期短裙逐渐减少。中宗复位后,神龙二年(706)懿德太子墓前室南壁壁画可见一名侍女穿短裙(图2-28-4),玄宗时期只有开元九年(721)薛儆墓石椁线刻画可见几位女性穿短裙(图2-28-5)。
图2-28 短裙
(5)袴与裈
唐代女裙内还需穿袴或裈,袴也可以配袍外穿,裈可能就是内裤。
唐人小说《游仙窟》中描写十娘睡前脱衣次序:“施绫帔,解罗裙,脱红衫,去绿袜”[51],最后“插手红裈”,已经是最后一件——内裤了,可以说明唐代女裙下穿裈的情况。
女袴即女裤,唐墓壁画中的女袴可以分为裤脚宽的大口绔和裤脚窄的小口袴。唐墓壁画裙下女袴图像不多,垂拱元年(685)薛元超墓甬道壁画有一个持扇侍女间裙较短,露出条纹小口袴(图2-29-1)。另外,榆林25窟北壁中唐弥勒经变《耕获图》壁画中扬场的女子,为便于劳作,用带在大腿部扎起长裙,裙下露出白色大口袴。传世《步辇图》中的宫女,用带在大腿部扎起长裙,裙下露出条纹小口袴。唐墓壁画中男装女性穿彩条小口袴比较多,如燕妃墓壁画多个男装侍女穿彩条小口袴(图2-29-2)。2014年笔者参观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博物馆时注意到,阿斯塔那187号唐墓出土绢画中男装女子穿了类似的彩条大口袴(图2-29-3)。可见彩条袴是一种女裤,可以穿在裙下也可搭配男装袍服。另有吐鲁番阿斯塔那唐墓出土的晕裥彩条锦残片(图2-29-4)。
图2-29 条纹裤
3.足服
足服主要指袜与鞋。
(1)女袜
唐代的女袜有锦、绢、罗、布等。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博物馆藏有阿斯塔那唐墓出土的一双三角形白袜,保存完好,一角还有系带。唐墓壁画中很难看到袜子,从一些男装女性的鞋露出脚背的部分看,女袜的颜色多为白色,也有彩色袜,如房陵大长公主墓前室西壁壁画正面男装侍女的白鞋中露出红袜。
(2)女鞋
唐代女鞋主要可以分为舄、鞋、履、靴几类。
舄是帝王、大臣、后妃等贵族祭祀时专用的双层复底鞋,复底有木制、皮制等。后妃、命妇的舄与礼服搭配。日本正仓院藏的一双红罗加金饰歧头舄实物或可作为参考。
鞋有锦鞋、绣花鞋、线鞋,甚至还有皮鞋,款式有圆头和尖头。阿斯塔那唐墓出土了一双云头锦鞋,很华丽(图2-30-1)。段简璧墓第五天井东壁龛北侧壁画一个男装侍女脚穿一双脚背有交叉鞋带的圆头锦鞋,红色底上还有连珠纹样(图2-30-2)。2014年笔者在吐鲁番博物馆见到阿斯塔那古墓出土的线鞋实物,用细麻线编成(图2-30-3)。段简璧墓第五天井西壁龛南侧壁画一个裙装侍女脚穿的就是蓝色线鞋(图2-30-4)。尖头鞋如房陵大长公主墓壁画男装侍女的鞋(图2-31-1)。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博物院还藏有阿斯塔那古墓出土的皮鞋实物,连鞋底都是皮革制成,细鞋带横过脚背,与现在的系带皮鞋款式类似(图2-31-2)。《新唐书·舆服志》载:“武德间,妇人曳履及线鞾。开元中,初有线鞋,侍儿则著履”[52]。
图2-30 锦鞋与线鞋
图2-31 小头鞋
履按材质分有丝履和麻草履;按造型可分为高头履与平头履。名称从《中华古今注》记载可知:“自古即皆有,谓之履,絇繶皆画五色。至汉有伏虎头,始以布鞔繶,上脱下加,以锦为饰。至东晋,以草木织成,即有凤头之履、聚云履、五朵履。宋有重台履。梁有笏头履、分捎履、立凤履,又有五色云霞履。”[53]
高头履类鞋头翘起,为木质翘头上糊丝织品制成,可以勾住裙裾,不至于行走时被曳地长裙绊倒。云头履,即《中华古今注》中的“聚云履”,鞋头做成卷云形。笏头履鞋头为类长方形,状如笏板,顶部一般作圆弧形。歧头履即“分捎履”,分两个头。
唐墓壁画中高头履黑色最多,韦贵妃墓甬道壁画胡跪姿舞女的高头履是红色。新疆吐鲁番阿斯塔那古墓出土的高头履实物,一双花锦制,一双蓝绢制。唐墓壁画女性高头履翘头部分常见有四种造型:
第一种接近梯形,李思摩墓与段简璧墓壁画有几个侍女穿此类履(图2-32),流行于太宗时期与高宗早期。
图2-32 李思摩墓壁画侍女的梯形头履(左)与段简璧墓壁画侍女的梯形头履(右)
第二种履头为扇形,正中往往还装饰扇形花纹,可能是笏头履或云头履。高宗时期,唐墓壁画女性高头履头部为宽大的扇形,如韦贵妃墓前室壁画贵妇的高头履(图2-33-1),新城长公主墓墓室壁画侍女的高头履(图2-33-2),以及安元寿墓壁画侍女穿的高头履(图2-33-3,图2-33-4)。武周时期至玄宗前期,神龙二年(706)永泰公主墓、懿德太子墓壁画侍女常穿的高头履头部类似扇形或云朵形,翘起部分高而窄,或许是这一时期的流行时尚。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博物馆馆藏的阿斯塔那唐墓出土的高头锦履就是此种造型(图2-34-1,图2-34-2)。长安三年(703)张礼臣墓出土绢屏风画的一位美人也穿着类似的履(图2-34-3)。景云二年(711)章怀太子墓壁画侍女的履也是这种类型(图2-34-4)。
第三种履头为三瓣或五瓣圆弧形,可能就是云头履或《中华古今注》中的“五朵履”可见于阿史那忠墓与燕妃墓壁画中(图2-35)。
图2-33 高宗时期唐墓壁画女性的扇形头高头履
图2-34 武周至玄宗早期头部高而窄的高头履
图2-35 阿史那忠墓壁画侍女的云头履(左)与燕妃墓壁画侍女的云头履(右)
第四种履尖头翘起,鞋头正面为三角形,如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博物馆藏的一双蓝色小头履实物(图2-36-1),大约就是“小头鞋履窄衣裳,青黛点眉眉细长。外人不见见应笑,天宝末年时世妆。”[54]诗中的小头履。玄宗时期开始流行的小头履头窄而尖翘,如契苾夫人墓与李宪墓壁画女性(图2-36-2,图2-36-3)的小头履。
草履的品种很多,如《新唐书·舆服志》:“文宗即位,以四方车服僭奢,……妇人衣青碧缬、平头小花草履、彩帛缦成履,而禁高髻、险妆、去眉、开额及吴越高头草履。”[55]吐鲁番阿斯塔那古墓出土了蒲草编制的双头履实物,十分精巧。
图2-36 玄宗时期的小头履
靴类主要与男装相配,女靴除了乌皮靴,还有鲜艳的赤皮靴和花锦靴。唐墓壁画中最常见的是男装侍女穿乌皮靴。段简璧墓第五天井西壁龛南侧壁画一个男装侍女穿的黑皮靴腰还镶锦靿,十分艳丽。
总而言之,高祖至玄宗开元十一年(723)前,唐墓壁画女子多上穿窄袖襦衫,外套半袖,有的襦衫与半袖袖缘镶锦襟;下穿间裙或单色裙,在胸部系腰带,肩臂上披帔子;脚穿各种鞋履。
开元十一年(723)以来,与以肥为美的风尚相配,襦衫衣袖渐宽,中宽袖比较多,间裙罕见,各式单色裙也渐宽曳地。但是总体宽得不多,直到天宝末年还如《上阳白发人》诗所描写的那样:“小头鞋履窄衣裳”[56]。
“风流薄梳洗,时世宽妆束”[57],中唐以后,女性服饰逐渐夸张,衣裙宽大华丽,衣裙宽大的程度竟引起了朝堂关注,开成四年(839)唐文宗竟为观灯时延安公主衣裙过于宽大发怒。同年二月,淮南节度使李德裕提议规定衣裙原袖阔四尺改为一尺五寸,裙裾曳地四尺改为五寸[58]。中晚唐宽大服饰的流行由此可见一斑。唐墓壁画中除了中宽袖的襦衫和长裙继续流行外,中晚唐贵妇人也流行穿广袖礼服,内束抹胸,臂披花帔子,下穿长裙,胸部束长带,足蹬高头履,如太和三年(829)赵逸公墓甬道东壁壁画穿广袖襦衫的高髻女性。
唐墓壁画中常见男装女性图像,多数男装女子比贵妇小,常站在贵妇后面,多为地位不高的侍女,贵妇多穿女装。孙机先生认为不能因为唐代多见女穿男装就认为唐代女性地位较高,所以喜穿男装。[59]笔者深表赞同。唐墓壁画中男装女性的服饰常见三种情况:一、穿全身男装,裹幞头,穿圆领缺胯袍、袴、靴,系革带;二、男女装混穿,穿男袍衫,但露出发髻,或男式袍衫下露出女式彩条袴和绣鞋。赵逸公墓壁画中还出现女性穿交领袍衫,系帛巾。此墓壁画之前唐墓壁画男女装混穿的侍女都穿圆领缺胯袍,系革带;三、穿男式胡服。裹幞头、戴胡帽或露髻,穿双翻领袍衫、袴、靴或鞋,系革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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