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机上。
卞 机 哎,走着!
(唱)心猿意马不能收,
魂灵却被美人勾。
想起她腰似风前柳,
想起她性情最温柔。
想起她金莲短又瘦,
这场相思何日丢?
〔春英上。
春 英 哎呀!
(唱)自从那日花田游,
小姐全然不识羞。
为那生茶饭不进口,
为那生敲损玉簪头。
为那生恹恹冰肌瘦,
为那生也不巧梳头。
口儿不停使丫头,
再向花田唤那生。
小奴春英。领了姑娘之命,来探那生。哎呀,还在那里,待我唤他一声。卞相公可在此么?
卞 机 春英姐,你到来了。我这里有礼。〔揖〕
春 英 还礼了,先生驾安。〔拜〕
卞 机 托天无恙,小娘子又来要字画?
春 英 谁来要画,随奴去到桥东,我有话对你说。
卞 机 如此小姐前行!
(唱)小生恭候数日久,
娘子不来因何由?
来至桥东,小娘子请讲。
春 英 唤先生啊!
(唱)未曾开言难出口,
提起自觉满脸羞。
事已到此,不得不说,那日同我观花之人,你可认得否?
卞 机 认她不得,正要动问。
春 英 那是桃花村刘太公之女,名唤玉琼。那日我家小姐一见先生十分敬重,回家告知父母。员外夫人大喜不尽,愿招先生为婿,即具名帖来请。不料刘永错请周通,混闹一场,含怒而去呵!
(唱)一霎时将喜变成忧,
纷纷乱嚷语言稠。
画虎不成反类狗,
险把佳人白白丢。
卞 机 小娘子,如今姻缘还有望么?小生好去求亲。
春 英 如今员外同刘永往济南去了,夫人挂口不提亲事,大约无望了。
卞 机 我卞机好苦命也!
春 英 呆子莫要啼哭,若是无望,我来何干?
卞 机 小娘子若肯成全此事,小生不忘大恩,小生这里有礼。
春 英 不消,你明天在桃园巷口相等,奴领你去见小姐,再作商议。
哎,先生啊!
(唱)再莫忧愁眉儿皱,
莫要絮叨用礼求。
明天那里早等候,
引你去上凤凰楼。〔下。
卞 机 哎,好呀!
(唱)事已到此难丢手,
说什么礼来什么羞?
暂且学个张君瑞,
做个西厢月下求。〔下。
〔刘玉琼上。
刘玉琼 (唱)闷恹恹不把菱花照,
睡沉沉不把胭脂调。
却怎么生出这烦恼?
灵魂飘飘上九霄。
奴乃刘玉琼,春英去望那生,这般时候还不见到来。
〔春英上。
春 英 走着!
(唱)背地里想思着令人可笑,
没来由替别人苦耽心劳。
一个儿真佳人花容月貌,
一个儿真书生学博才高。
他二人害相思担烦受恼,
两下里都指望凤配鸾交。
哎呀,见小姐坐在一旁,我且站在这里,他有来言我有去语。
刘玉琼 春英回来了?
春 英 回来了。
刘玉琼 你回来可见那生么?
春 英 莫要说起,小姐你把那生害得好苦。
刘玉琼 我与他井水不犯河水,怎么奴害了他?
春 英 我今天去望那生,将小姐望他深情、员外许亲之事,说了一遍,是他大喜,后将刘永错请周通之事说了一遍,他就啼哭起来。
刘玉琼 他啼哭必非薄幸之人。
春 英 那生啼哭数声,昏倒在地,当时死了。
刘玉琼 哎,哎,哎,哎。奴好苦也!
(唱)忍不住泪珠儿腮边垂吊,
心儿里煎急急如同火烧。
他为奴无白地将命丧了,
我何曾与卞郎留情分毫!
可怜他离乡人无亲奠吊,
多因是善留诗祸之裉苗。
奴待要放哭声怕娘来到,
只落得低下头嗟叹一遭。
春 英 哎呀!
(唱)只见她双流泪险些哭倒,
娥眉皱粉面红哭声不高。
倒叫我背过身微微冷笑,
方信得果然是水淹蓝桥。
这也是俊佳人情多意好,
看举动必不是卖假装娇。
我今日正好把主意去讨,
到明天奴好去引凤吹箫。
小姐怎么把卞相公也不提了?
刘玉琼 人已死了,叫奴还提什么?
春 英 小姐,卞相公昏倒在地慢慢复生。
刘玉琼 春英怎么说他又活来了?
春 英 活来了。
刘玉琼 他却有情与奴,奴只得留义与他。
春 英 既是这样,我明天将他引到桃花深处装扮个女子,领进宅来;即是夫人见面,也难辨真假。
刘玉琼 此计甚妙,夜已深了,你我眠了罢。
(唱)引情人装女娘此计甚妙,
怕只怕有泄漏法犯律条。〔同下。
〔卞机上。
卞 机 (唱)昨夜间直坐到更深夜静,
捶着胸托着腮伴着孤灯。
大睁眼睡不着心魂不定,
披着衣含着泪坐到天明。
头不梳脸不洗衣衫不整,
急来在桃花巷等候多情。
〔春英上。
春 英 走着!
(唱)在妆台奴领了小姐言命,(www.xing528.com)
大着胆出宅来捕影捉风。
多因是闺阁女心花摇动,
小春英才敢来作怪成精。
凭着奴不烂舌性巧心灵,
我只得顺着他任意胡行。
哎呀,先生果然在此等侯。
卞 机 小娘子也不失信呵!
(唱)屈着身陪笑脸以礼相奉,
问娘子昨夜晚身体安宁?
春 英 (唱)他那里多殷切将奴奉敬,
又伶俐又聪明更加至诚。
这也是我春英三生有幸,
与先生相对面说西道东。
先生,小姐命我前来请你。
卞 机 正要去会小姐。
春 英 既要前去,扮成女子方可去得。
卞 机 岂有此理?圣人云:巧言令色鲜矣仁。我是堂堂男子,装成妇人,是何体统?
春 英 此事不过暂且行权。先生,奴说此事,你若不从奴便告辞。
卞 机 〔手扯春英衣衫〕且住,纵然小生愿扮女人也没女衣。
春 英 相公既然情愿,奴家尽都带来,随奴且到桃园深处梳装。
卞 机 是。〔同下,扮女人又上〕哎呀!
(唱)谁知道香闺中有了妙用,
把男子装成了妇人貌容。
七尺躯三尺发由她抚弄,
但愿得今夜晚姻婚事成。
春 英 哎,先生!
(唱)非是我妇人家杨花水性,
婚姻事既到此不得不行。
管叫你今夜晚颠鸾倒凤,
管叫你两口儿百年和衷。〔同下。
〔刘永上。
刘 永 走着!
(唱)恨周通卖勇力豺狼成性,
济南府买盗案名入册中。
劝世人贫与富莫要争胜,
岂不闻当今世钱略神通。
我小子刘永,随员外上济南打点,只因黄泥岗劫了生辰纲盗案未销,我家员外用了三百两银子,将周通填在大盗之中,不久公文下来,就要捉拿。员外命我回家探望事件如何。来至已是,桃花巷口。呀,怎么春英引一女子?不免等她到来,好问家中事情便了。
〔春英引卞机上。
卞 机 哎呀!
(唱)行一步只听得环佩叮当,
梳乌云戴宝髻两鬓蓬松。
进天台倒叫我主意不定,
又发愁又可笑好没正经。
春 英 哎,先生呀!
(唱)幸喜你模样儿生的如奴,
身材儿又端正遍体轻盈。
把奴家比红娘随你跟定,
我小姐赛得过崔氏莺莺。
刘 永 这是春英姐么?
春 英 刘永哥哥你回来了!怎么不见员外?
刘 永 员外命我回来打探家中事情。
春 英 家中也没事情,主母常忧员外,你快去见主母。
刘 永 你身后是淮?
春 英 这是卞娘子,同我观花,
刘 永 如此我先回去看夫人。〔下。
春 英 刘永去了,先生请行。
卞 机 哎,小娘子呵!
(唱)你的胆这样大还敢答应,
方算得女丈夫闺中英雄。
用几句好言语将他瞒哄,
不枉你乳名儿叫作春英。
春 英 哎,先生!
(唱)何劳你这般样将奴奉承,
凡事儿尽有个天造分明。
非是奴小春英能答会应,
还是你今夜晚婚姻该成。〔同下。
〔刘玉琼上。
刘玉琼 (唱)自新春谁晓得春来凑巧,
好叫奴低下头自己穷究。
倘若是母亲知出怪弄丑,
倒叫奴将这事怎样应酬?
〔春英引卞机上。
卞 机 哎呀!
(唱)战兢兢不住地走前退后,
春 英 哎,先生!
(唱)挂竹帘吊红纱便是绣楼。
卞 机 (唱)见佳人坐灯下花容月貌,
春 英 (唱)可笑你到此地心急火燎。
卞 机 (唱)也不瞅也不睬怎生能够?
春 英 哎,先生!
(唱)你叫那良方计你且停留。
小姐,小奴回来了!
刘玉琼 你回来了,身后何人?
春 英 就是小姐意中之人,先生过来,先与小姐见礼。
卞 机 小姐,小生拜揖。〔揖〕
刘玉琼 相公万福。
春 英 〔看〕哎,可笑也!
(唱)他二人红着脸都不开口,
两下里偷眼儿相看不丢。
心儿里恨不得一时成亲,
外面儿强忸怩假装害羞。
将他们这机关被我看透,
奴只得行方便且下绣楼。〔下。
卞 机 小生贫穷之辈,无物纳彩,喜得小姐见重,真乃三生有幸。
刘玉琼 奴家蒲柳之姿,重君七步之才;愿托终身,望相公赐一物件,以为日后表记。
卞 机 小生也无罕稀之物,只有香帕一方,小姐请收。
刘玉琼 奴家也有绫帕一条,上有诗句,又有奴家乳名,望君笑纳。
卞 机 幸喜小姐见重,小生到来,天台望小,不可虚此良宵。
刘玉琼 今相会者,怜君之才也;不苟合者,守奴之节也。望君异日央谋求亲。奴父见允,那时名正言顺,庶不贻人耻笑;倘今晚苟合,是女道有损,男道有亏;不惟奴为邪淫之妇,相公亦为不贵重男子,岂不臭名扬于天下乎?
卞 机 小姐以义相教,小生惭愧多矣!
〔春英上。
春 英 走着,小姐不好了,夫人来了!
刘玉琼 春英这该怎处?
春 英 快快将他藏在床下。〔卞机藏床下。
〔刘妻上。
刘 妻 (引)人喊马又嘶,
说与女儿知。
儿呀,不好了,贼人抢村,快快下楼躲避。
刘玉琼 哎,苦呀!
刘 妻 莫要啼哭,随着娘来。
刘玉琼 孩儿晓得。
〔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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