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特王国史：三十年衰退

精彩看点

埃维希的家世渊源——托莱多大主教朱利安——迫害犹太教教徒——埃基克登基——犹太教教徒的密谋——维蒂卡的统治

万巴是西哥特王国历史上最后一位伟人。他在位时取得的功勋也是西哥特人历史上最后的辉煌。万巴炽热的激情曾短暂地为王国注入一股全新的生命力，但西哥特王国整体上的衰退之势已是任何人都无法阻挡的。西哥特王国从前遵从的自由律制已然变成了由一手遮天的教士们掌控于手心的专制统治；原本是自由之身的穷人几乎全部沦为奴隶，也自然无心在意王国的生死存亡；贵族们沉迷于长期的和平景象，想当然地认为西哥特王国坚不可摧，一个个玩物丧志，懒散度日。当时的西哥特王国充斥着“违法乱纪的现象”，因此，到最后撒拉逊人^[1]来犯时，整个西哥特王国就如同一个空壳般一碰就碎，瞬间分崩离析。

埃维希继任王位并不符合当时西哥特法律的规定，一方面因为埃维希并非通过正规渠道的选举产生，另一方面因为法律规定国王必须具有纯正的哥特血统。埃维希的母亲事实上是一位西哥特郡主，是德纳斯温斯的堂姐妹；但埃维希的父亲是一个带有波斯血统的希腊人，叫阿尔塔帕兹。阿尔塔帕兹之前遭到放逐才离开了君士坦丁堡，后来在西班牙安家。埃维希身上似乎充满着希腊人一向受人诟病的奸诈狡猾，且热衷于阴谋诡计。埃维希没有半点儿勇气或野性，在位期间只不过是充当当时的首席顾问朱利安的傀儡。朱利安为人暴烈且肆无忌惮，时任托莱多大主教。朱利安是当时最显赫的人物之一。正是因为朱利安我们才得以了解当初万巴大战保罗的始末。他那些以万巴与保罗之战为话题的著作或许可以称作7世纪最精彩绝伦的文学作品。书中在描述敌人倒下时流露出的狂放的快意显得作者更像是一个士兵而非一个牧师，这非常符合我们所了解的朱利安的个性。虽然朱利安在自己的书中极力称赞万巴的英雄气概和宗教虔诚，但现实中，朱利安常与万巴争吵，而且人们普遍认为朱利安正是最后密谋迫使万巴退位的罪魁祸首。朱利安本人虽有着犹太血统，却是最残酷的犹太教镇压者，而且不论对待教会还是百姓都是一样的暴虐。

为了阻止一切可能会令万巴复位的行动，埃维希和朱利安召开了由主教和贵族参与的集会，重新颁布一遍法律，规定任何穿过僧侣服的人都没有资格担任王国内的高级官位。用来表达新颁布律法的措辞可谓一针见血：“有一些人，弥留之际曾穿上僧侣服想要忏悔罪行，后来身体痊愈后，竟然厚颜无耻地称自己当初发过的誓言并不算数。因为他说当时自己正处在意识不清的状态。这就像成人借口说受洗礼时自己还是个婴儿，洗礼并没有经过自己的同意，并因此宣称自己当初所受的洗礼无效一样。这样的人将永堕十八层地狱。就如同洗礼的例子一样，关于僧侣服禁忌的誓言也具有永恒的约束力。我们宣布任何想要违背僧侣服禁忌誓言的人都会受到最严厉的惩罚，甚至将无法维持作为人的基本尊严。”如果牧师们直截了当地宣布万巴再也无缘王位，倒显得更加干脆些。

埃维希继位后的立法过程主要就是毁灭万巴从前奠定的一切的过程，这加速了整个西哥特王国腐化衰亡的趋势。埃维希放松了对逃避兵役者的处罚，同时规定牧师无须上前线保家卫国，另外还恢复了在万巴统治期间参与叛变的人们的地位和财产，而且将所有本该在埃维希在位第一年年末缴清的税款全部清零。从前在万巴统治时得以稍缓了一口气的可怜的犹太教教徒们在埃维希的统治下受到了更加残酷的迫害，因为埃维希身边有一个对自己的犹太同胞深恶痛绝的朱利安不断地煽风点火。

埃维希

埃维希宣布埃基克为自己的继承人

为了防止万巴家族的人发动叛变，埃维希指定万巴的侄子埃基克为王位继任者，同时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埃基克，还要求埃基克发誓有朝一日继承王位后必将保护自己的岳母，同时还要保证王室所有家庭的财产安然无恙。687年，一场巨大的天灾令土地荒废，百姓民不聊生。因为良心有愧，埃维希认为一定是自己当初的罪孽招来了上帝的惩罚。埃维希随后一病不起，不久后便退隐至一处修道院。687年11月，埃维希驾崩。

埃基克

埃基克受完涂油礼登基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召集主教们和贵族们集会，商议关于今后王国治理的问题。所有集会人员到齐后，埃基克出现于殿内，跪在地上，恳求主教们能代替自己主持集会。之后埃基克便离开了，临走前给了集会主持者一份文书。文书上写着一个关于良知的问题，埃基克希望在场的主教们能够给出答复。

埃基克召集主教们和贵族们集会

文书上的具体内容如下：“当初我与先王埃维希的女儿结婚时，先王埃维希强迫我发誓将永远保护先王埃维希的遗孀及子嗣们的财产不受侵害。但当我接受涂油礼登基的时候也曾发誓将对所有的臣民一视同仁。我肯定无法同时遵守两个誓言，因为先王埃维希所遗留的绝大部分财产都是强取豪夺而来。为了保持王位的安稳，先王埃维希打压了很多贵族，使他们沦为奴隶并夺取了他们的财产。在世的贵族们和贵族子嗣们现在要求拿回原本属于自己的财产。我行加冕礼时立的誓言要求我为贵族们主持正义，但我从前向先王埃维希发下的誓言阻止我公正行事。我请求诸位尊敬的主教告知我究竟该怎样做。”

主教们没费多少工夫便有了定论。主教们认为对于整个王国立下的誓言必定比任何私人之间的承诺更加重要。同时，主教们巧妙地解释说正是因为埃维希指定埃基克为继任者，埃基克才有机会作为国王当着整个王国的面立下第二个誓言，也就是说正是埃维希亲自解放了埃基克不必再遵循与第二个誓言前后矛盾的第一个誓言。如此一来，埃基克成功地粉碎了埃维希当初老谋深算为自己的家族谋取利益的算计。(www.xing528.com)

此次集会还有一项重要的议程：集会的主持者朱利安所著的一部神学作品的正统性一直以来饱受民众的诟病。朱利安并不是一个能虚心接受批评的人，因此朱利安煽动主教们准备了一套说辞为自己的作品争辩。说辞中甚至还暗示上帝本人都曾无意间读过朱利安的这本书。众人的努力达到了目的：新任教皇收回了对朱利安作品的责备。

在此次取得了丰硕成果的集会结束两年后，操控西班牙教会的不可一世的独裁者朱利安逝世。新上任的大主教是一个贵族出身的西哥特人，叫西斯伯特。西斯伯特上任大主教之前曾大张旗鼓地展示自己犹如苦行僧般的虔诚。然而，当成为大主教的目的达到后，西斯伯特立刻抛下了伪装的面具，堂而皇之地过上了骄奢淫逸的生活。不过最令当时的民众震惊万分的是西斯伯特居然试图身着“圣袍”。据说，圣袍是当初圣母玛利亚赠予圣希尔迪芬斯之物。而且西斯伯特还试图登上当初人们目睹圣母玛利亚曾站过之后就再也没有受到任何人类的双脚玷污的讲道台。

西斯伯特迫切地希望自己也能够像朱利安一样获得通天的权力，但埃基克是一个比埃维希强势许多的国王。西斯伯特发现自己压根不是埃基克的对手。于是，西斯伯特联合众多西哥特高层贵族策划了一个阴谋，企图谋杀埃基克及王室成员，同时将一些忠于埃基克的人也一网打尽。后来，西斯伯特的阴谋败露，但西哥特王国并没有判处西斯伯特死刑，西斯伯特仅仅受到了流放、逐出教会及没收所有财产的处罚。因为在当时的西班牙，神职人员犯罪通常只会受到轻于普通人的惩罚。

694年，因为另一个阴谋的败露，整个西哥特王国统治阶层陷入了有史以来最惶恐不安的状态。此次阴谋牵扯了西哥特王国内几乎所有的犹太教教徒。犹太教教徒揭竿而起一点儿都不令人感到意外。虽然埃基克继位后也曾缓解对犹太教教徒的镇压迫害，但犹太教教徒仍然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雪上加霜的是，西班牙的犹太教教徒们听闻当时生活在非洲与自己出身相同且信仰相同的同胞们在撒拉逊人的统治下受到了良好的保护且备享尊荣，这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西班牙的犹太教教徒们与远在非洲的同胞一道密谋引撒拉逊人进攻西班牙，无非也只是想过上好日子，谁又能出言责备呢？

西班牙的犹太教教徒无论从人数来讲还是从积累的财富来讲都足以强大到成为西哥特王国的一支劲敌。除了少数公开承认自己是犹太教教徒的人，成千上万的犹太家庭都声称自己是基督教教徒，暗地里却依然信奉着祖传的犹太教，并对压迫犹太教教徒的西哥特人恨之入骨。犹太教教徒反叛的密谋败露后，埃基克和西哥特王国的主教们决定连根铲除犹太教：颁布法令规定将所有成年犹太教教徒卖与基督教教徒为奴，并且卖得离家乡越远越好；将所有年满六岁的犹太孩子从父母身边带走，接受基督教的教育，并于适婚年龄与基督教教徒结婚；身为犹太教教徒主人们的基督教教徒严禁私自赋予犹太教教徒人身自由，除非犹太教教徒接受基督教洗礼。

如今看来，当时西哥特王国对待犹太教教徒野蛮且邪恶的做法无疑愚蠢至极，也不可能根除犹太教。西哥特统治者的所作所为使当时王国内哪怕最温顺的犹太教教徒都满腔愤懑，誓与西哥特王国不共戴天。虽然我们对于西哥特人与撒拉逊人之间的战争史知之甚少，不过仍有足够证据表明犹太教教徒的帮助是撒拉逊人夺得最终胜利的重要元素。

此次集会结束三年后，埃基克提拔自己的儿子维蒂卡共同治理西哥特王国。701年，埃基克驾崩，维蒂卡成为西哥特王国唯一的统治者。

维蒂卡

虽然维蒂卡在位时间长达九年，然而，历史上留下的关于维蒂卡的信息非常少。后世作家乐于将维蒂卡描述成一个邪恶的大魔头形象，不过有关维蒂卡的记载中大都彰显着维蒂卡的权威及荣誉。维蒂卡赦免了当初所有遭受父亲埃基克流放或贬职的人，并恢复和归还他们的头衔和财产。埃基克在位时曾强迫许多家财万贯的人承认亏欠国库钱财并签署书面证明文件。维蒂卡继位后公然烧毁了所有的此类文件。有迹象表明维蒂卡曾试图整顿当时教会的腐败问题。一位身为教士的作家抱怨称时任托莱多大主教的希德理德“狂热信奉宗教，但缺乏基本知识”，一味地听从维蒂卡的指令，不断地侵扰迫害高层神职人员。维蒂卡当时很有可能亲自鼓励牧师结婚——尽管相关史料仅能追踪到9世纪，而且维蒂卡对于犹太教教徒也表现出了一定程度的恩惠——至少维蒂卡没有试图执行父亲埃基克流传下来的荒谬而残酷的宗教迫害法令。维蒂卡的所作所为使他深受百姓的爱戴，但同时令牧师们又恨又怕。牧师们对维蒂卡憎恶无比。因此，也不难解释为什么后来维蒂卡会背负着犯下各式各样可怕罪孽的罪名。西哥特王国在维蒂卡的继任者上任后的第一年突然覆灭也因此被解释为上帝对西哥特王国的报复——正是因为维蒂卡肆无忌惮的恶行引起上帝降怒于悲惨的西哥特王国，人们这才普遍认为维蒂卡是西哥特王国的大罪人。

710年2月，维蒂卡驾崩，留下两个未成年的儿子。维蒂卡生前似乎指定了自己的一个儿子作为王位继承人，但贵族与教士组成的集会并没有理会维蒂卡的遗愿，另行选举了当时担任西哥特军队总指挥的西哥特贵族罗德里克继任王位。

【注释】

[1]撒拉逊人广义上指中古时代所有的阿拉伯人，也可以说撒拉逊人就是阿拉伯人。绝大部分撒拉逊人信奉伊斯兰教，极少数人信仰基督教。——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