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美金融发展史：第二合众国银行的兴衰

1812年6月到1814年圣诞节前，美国与英国发生战争，史称1812年战争。国会对英宣战时，美国政府在战争融资上毫无准备，战争筹款面临重重困难。美国的流动资本主要集中于北部的大城市，而那里的反战情绪浓厚。国会拒绝给第一合众国银行更新牌照，使投资于这家银行的外国资本有700万美元在1811年离开美国，否则能使政府筹资困难缓解许多。1814年8月英军攻入美国首都华盛顿特区，烧毁了国会山、白宫和大量公共建筑，恐慌引起了蔓延全国大部分地区的铸币挤兑。州银行既不兑付铸币又不按平价互相接受银行券，整个国家几乎失去了交换媒介。暂停兑付铸币也使联邦政府深受其害，它被迫按面值接受用不断贬值的州银行券和财政票据交纳的税收收入，却不能用这些票券还债，而且联邦政府还不能用此州的银行券支付彼州。这种恶劣的情况使不少政府高官和国会议员痛感需要再建一个国家银行，在后来（1825～1829）出任美国副总统的约翰·卡尔洪（John C. Calhoun）等人士的极力推动下，联邦政府对州银行作了一些妥协（如：不强制州银行立即恢复铸币兑付，财政部缓慢地从州银行提出公共资金，新的合众国银行要帮助陷入困境的州银行等），1816年3～4月众议院和参议院先后通过了建立第二合众国银行的国家银行法案，由麦迪逊总统（James Madison）签署生效。

第二合众国银行的牌照期限为20年，办理存款、贷款、贴现和银行券发行，总部设在费城，并有权在各大城镇开设分行。银行的资本金为3500万美元，其中政府出资700万美元，可任命银行25位董事中的5位。国会颁发的牌照规定它不得发行面额5美元以下的银行券，对合众国和各州发放贷款不得超过规定的金额。该银行是国库公共资金的托管银行，被准予无息保管公共存款，其银行券可用于向合众国的支付，但是要免费处理联邦政府的金融业务，还要每4年向联邦财政支付150万美元。第二合众国银行主要以白银和黄金作储备，如果客户用其票券兑付不了铸币，银行要支付12%的罚金。第二合众国银行要接受政府的检查，财政部长可以每周调阅银行的财务报表。银行的股东可每3年一次得到银行的会计明细，外国股东没有投票权，任何股东不得有超过30票的投票权。

第二合众国银行在费城的总部于1817年1月开业，至当年末就开设了18家分行，到1830年分行总数达到25个。银行的首任总裁是政府提名任命的前海军部长威廉·琼斯（William Jones），他在职期间任人唯亲，安排了许多无知的亲朋好友在银行中担任高级管理人员，使银行经营出现了许多问题，包括分行经营混乱、过度放贷，而且铸币不足经常难以满足兑付要求。1818年恐慌发生后，第二合众国银行为恢复银行系统的信心，减少信贷并控制铸币进口，造成全国的货币供给减少，使美国的经济状况进一步恶化。由于它在经济强劲时扩张信贷扩大货币供给，而在经济低迷需要扩张时却进行收缩，遭到众多批评指责。琼斯于1819年1月辞职后，董事会又发现了一些高管人员投机本行股票等舞弊行为。同年11月国会众议院通过决议对第二合众国银行进行调查，揭露了这家银行的管理失职、投机以及违反牌照要求等问题。

第二合众国银行初期运行中的亮点是推动州银行恢复了1812年战争期间停止的铸币兑付。1817年1月1日第二合众国银行邀请纽约、费城、巴尔第摩和里士满的银行业代表在费城举行会议，在答应了这些州银行提出的延迟提走政府资金、向州银行提供贷款以及紧急情况下互相支持等要求后，与州银行达成了恢复铸币兑付银行票券的协议，这有助于防止州银行券的贬值。第二合众国银行也收购州银行的纸币并要求州银行定期用铸币赎回，这对于抑制州银行为增加收益而发行多于其资本金可支持的票券具有良好的效应。

尼古拉斯·比德尔（Nicholas Biddle）于1823年1月成为第二合众国银行的总裁，在他的领导下第二合众国银行进入一个稳定发展的良好时期。比德尔认为第二合众国银行应该既是一家全国性银行又是中央银行：作为一家全国性银行要继续代理国库、持有政府存款并支付国债利息；作为一家中央银行，应通过发行自己的钞票与接受来自大众的其他银行的钞票恢复钞票的流通。比德尔出任总裁后不久，就作出了增加第二合众国银行货币供给的决策，以通过扩大其钞票的流通使合众国银行成为唯一的发行银行并最终形成全国性通货。他要求纽约分行停止发行州银行券而只使用自己的银行券，减少州银行在纽约分行的信用余额，迫使这些银行至少每周用铸币结算其债务，并将此做法运用到其他分行。这种做法使州银行一直处于有力的约束下：只要州银行发行了过多的钞票，就被迫与第二合众国银行结算，而且经常要减少放贷。比德尔的政策改变了合众国银行与州银行的关系，它们共同为成长的经济提供信贷，州银行满足当地需要，合众国银行则面向全国提供商品劳务交换的手段。

1827～1828年美国又发生了一次经济危机，制成品进口大幅度增加而出口急剧下降，美国成为欧洲的债务国，几乎没钱满足对外支付。比德尔通知东部的分行停止向参与铸币出口的商人和经纪人提供贷款，在纽约市场出售政府证券以减少证券持有者手中的铸币，使其购买进口物品的钱币减少。他用出售证券所得补充合众国银行的铸币，但效果不明显。他又要求各分行保持现有的贷款水平，有兑付铸币要求时就找欠债的州银行用其钞票要求兑付。这一招很快生效，州银行开始大幅度减少贷款。危机被制止住没有蔓延开，仅有几个商人破产，进口大幅度下降，铸币仍然留在美国。到1828年第二合众国银行已经成为实际的中央银行，它调节货币供给，约束州银行的信贷扩张，所发行的银行券在美国各地都无折扣地被接受。

第二合众国银行在普通银行业务经营方面也比较成功。任职不久，比德尔就向各分行委派秘密顾问，负责向他通报分行经营的所有事务。这个系统运行完美，比德尔能够随时了解各分行的最新进展。在比德尔领导下，第二合众国银行在经营地域上不向无利润的西部和南部扩张，而是重点向挣钱的大城市发展，形成以纽约为中心的经营网络，到1829年已经有了25个分行，并在欧洲有一个办理处向持有美国证券的外国股东支付红利。当时第二合众国银行每年创利超过300万美元，从事着美国银行业务的20%，1832年资产额达到8000万美元。(www.xing528.com)

第二合众国银行在一定程度上既是管制者又是竞争者的双重角色引起了许多州对它的敌意，各州设法保护自己的银行机构不为合众国银行所主导。当时有14个州通过了不同程度限制合众国银行在本州经营活动的法律，6个州要对其辖内的合众国银行分行征税。俄亥厄州要对合众国银行在该州的每个分行征收5万美元的税，第二银行拒绝支付，州审计官就闯进该银行的分行从金库强行拿走10万美元。经过一系列法律诉讼，最高法院否决了俄亥厄州的法律，州审计官进了监狱，拿走的钱也还回了银行。田纳西州要对合众国银行的分行征收5万美元的税以把它挡在本州之外，最高法院宣布此法律违宪，但直到1827年合众国银行才能够在该州的纳什维尔建立分行。在这些案例中，1819年的“麦卡洛克诉马里兰州案”（M’Culloch v. Maryland）甚至成为美国宪政史上的著名案例。这个案子起因于马里兰州的一项法令规定对所有不是由其立法当局发牌照的银行征税，包括对第二合众国银行巴尔第摩分行。法令主要是对银行票券征税，一张5美元银行券要印在一张印花票上，花费20美分；比率随票券面额逐步提高，1000美元的银行券要有20美元的印花票；也可以一次付15000美元的税以覆盖其在马里兰发行的全部银行券。此举目的在于使合众国银行难以在马里兰州立足。麦卡洛克代表分行拒不缴纳，并向联邦最高法院提出诉讼，最高法院判决马里兰州对联邦银行征税的法令违宪。

1828年美国总统选举中，代表南部种植园主、西部农场主和北部反对金融集团人士利益的民主党（Democrats，前身为托马斯·杰弗逊领导组织的民主共和党（Democratic Republicans））领袖安德鲁·杰克逊获胜，开始了针对第二合众国银行的斗争。杰克逊是美国第一位平民出身的总统，1812年战争中率领州民兵赢得新奥尔良战役的胜利，成为民族英雄。他消除政治和经济特权的主张与政策被称为“杰克逊民主”。

安德鲁·杰克逊从理念上反对纸币，相信“硬货币”（hard money），这种看法深受他所阅读的南海泡沫历史的影响，他也反对商人阶级并排斥汉密尔顿关于国债的观点。杰克逊总统对第二合众国银行特别地不满，主要有几个方面的原因：担心第二合众国银行的成功会排挤州银行；不满这家银行的大量股票被东部的金融家和外国人特别是英国人持有（该银行1/3的股票由外国人持有而且与英国的巴林银行关系紧密）；担心银行的外国股东没有投票权可能使少数人掌握银行的控制权形成对国家银行的垄断；认为银行正在合众国的权威下垄断着对外的和国内的汇兑，并强调这种垄断力量极大地提高了该银行股票的价值而使其股东牟利。

杰克逊总统与第二合众国银行的斗争经历了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1828年当选总统到1832年1月比德尔要求国会重发牌照。这个时期双方还算友好，政府与第二合众国银行之间保持着正常的业务关系，虽然期间比德尔试图说服杰克逊赞同给银行重发牌照，但众多的总统支持者即“杰克逊主义者”（Jacksonians）广泛持反对态度。第二阶段从1832年1月到1834年，国会通过了为第二合众国银行重发牌照的议案，但杰克逊行使总统否决权，否决了国会的议案，并将政府资金从第二合众国银行转移到政府挑选的州银行，俗称为“宠物银行”（pet banks）。之后，失去国会牌照的第二合众国银行于1836年3月从宾西法尼亚州获得州银行牌照，更名为宾西法尼亚合众国银行（United States Bank of Pennsylvania），作为一家没有任何特殊权力的州银行惨淡经营，在遭受1839年危机的冲击后于1841年倒闭清算。

第二合众国银行的消失标志着美国中央银行发展进程的中断，这使美国现代中央银行的建立延迟到1913年。在将存款从第二合众国银行转移到一些州银行后，财政部就失去了国库代理而只得自己进行银行业务。1846年国会通过法案成立独立的国库系统，在此系统下由全国各地的海关和造币厂构成的国库分支或子国库系统（subtreasuries system）存放政府资金，该系统在1913年联邦储备体系成立前一直是美国货币银行体系的主要调节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