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城商人银行：欧美金融发展史及其影响

英国早期的私人银行出自金匠银行家或是私营银行券发行银行，霍尔银行（C. Hoare & Co.）是其代表。1672年，金匠理查德·霍尔（Richard Hoare）买下了师傅的生意并将他的金匠工作与银行业务融合到一起，很快就成为最有影响的银行家之一，并在1702年得到王室册封。18世纪中期之时，伦敦的私人银行不超过30家，1803～1804年有70家私人银行在伦敦经营。经过“七年战争”英国赢得对印度和美洲贸易的海上霸权之后，伦敦城的商人银行开始崛起。

18世纪末到19世纪30年代，巴林兄弟银行（Baring Brothers & Co.）是伦敦城最大的商人银行，也是世界上最有实力的金融机构。巴林家族来自德国，原来是德国北部的羊毛商人，在英国创业的是1717年来到英格兰的乔恩·巴林（Johann Baring）。他在艾克塞特做布匹生意，与一个富有人家结亲后业务快速扩张。他的两个儿子约翰（John）和弗朗西斯（Francis）于1763年在伦敦成立了巴林兄弟公司（John and Francis Baring & Co.）做进出口生意，1770年这个公司开始成为一个活跃的信贷机构。巴林兄弟银行迅速获得了巨大的财富和声誉，到1793年战争开始之时，就已经成为伦敦最有实力的商号之一。

1794年，巴林银行第一次承担外国债券承销，负责在伦敦募集一笔300万英镑的奥地利贷款。由于缺少经验，巴林银行在寻找认购者时遇到了很大困难，与它有长期紧密联系并在当时是国际贷款发行市场领袖的阿姆斯特丹霍普银行大力提供帮助，使这次发行得以顺利完成。法国军队攻占并统治荷兰期间，霍普银行搬到了伦敦，进一步加强了长期以来与巴林兄弟银行的合作。1802年，两家银行联合发行了1300万弗罗林的葡萄牙贷款；第二年，他们联合为美国从法国购买路易斯安那安排融资，发行了1125万美元年利率为6%的美国国债。之后，巴林银行又成为美国第一合众国银行在伦敦的代理银行。巴林银行和霍普银行的金融实力、声望和国际业务经验在法国战败后的战争赔款资金筹集中发挥得淋漓尽致。拿破仑企图征服欧洲的战争失败后，法国要向反拿破仑同盟国支付7亿法郎的赔款和15万大军在法国北部驻扎占领的费用。经过长期的战争法国国库已被掏空，政府信用被耗尽，在法国国内难以筹集到借款，税收也不能再增加，而法国政府又必须尽快支付赔款，因此必须使用外国贷款。由于战争结束后经济的繁荣以及欧洲大陆解除封锁，英国有充裕的流动资本。当时已俨然成为国际金融领袖的巴林银行和霍普银行同意负责此事，联手操办法国政府贷款的发行。这些贷款并非全部在伦敦市场募集，巴林和霍普将其中多数贷款卖给其他银行，由它们在欧洲各金融中心募集。1817年2月法国提取了第一笔贷款，金额为2亿法郎；7月提取了第二笔贷款，金额为1.15亿法郎；1818年5月提取了第三笔，金额为2.65亿法郎。整个操作非常成功，以致当时的法国首相黎希留（Richelieu）称：“欧洲有6强：英格兰、法国、普鲁士、奥地利、俄国和巴林兄弟”。这次法国政府贷款的成功发行也确立了伦敦城在国际贷款中的领袖地位。

拿破仑战争期间，许多外国商人和银行家由于战争破坏的驱赶与英国商业机会的吸引来到伦敦城。这些到来者中，有一些在伦敦城的历史上留下了印记。汉堡的商人施罗德（Schroder）把家族中的一些年轻成员送到了伦敦，其中弗里德利希（Johann Friedrich）于1797年抵达伦敦，1800年就成立了J.F.施罗德公司（J.F.Schroder & Co.），两年后他18岁的弟弟海因里希（Johann Heinrich）也来到伦敦。他们的商号专做蔗糖出口生意，然后又参与到汇票承兑业务。汉堡在1803年被法国军队占领而走向衰落之后，他们就致力于发展与俄国的业务。合伙公司解散后，弟弟成立了自己的商号J.H.施罗德公司（J.Henry Schroder & Co.），很快就成为伦敦城领先的商人银行之一。伦敦城其他的知名商人银行也主要是由德国的商人和银行家设立，其中最重要的是伦敦罗斯柴尔德银行。

罗斯柴尔德家族（Rothchilds）起源于德国美茵河畔的法兰克福犹太人聚居区，他们的房子在尚没有住房标号的岁月里以红盾为标记。罗斯柴尔德家族的三儿子纳桑（Nathan Mayer Rothchild）受他父亲的派遣于1798年从法兰克福来到曼彻斯特，向德国和其他欧洲大陆国家出口棉花。1806年他与伦敦大富商的女儿成婚后就转向银行业务，成立了伦敦罗斯柴尔德银行，并在之后的几年里很快建立起一定的声望，并积累了一定的财富。拿破仑战争期间，纳桑在伦敦权贵的支持下得到了英国政府的委托，向海外转移英国政府资金，包括惠灵顿公爵反法大军的军费以及英国给盟国的补贴，利润来自资金转移的佣金和外汇套利交易。由于家族在其他主要金融中心如法兰克福和巴黎也都设有机构，大兄弟阿姆希尔（Amschel）在法兰克福、二兄弟所罗门（Salomon）在维也纳、四兄弟卡尔（Carl）在那不勒斯、五兄弟詹姆斯（James）在巴黎，而且几乎在整个欧洲都有代理。伦敦的纳桑与四个兄弟们的生意做得非常成功，也赚了大钱。1815年时伦敦罗斯柴尔德银行已几乎与当时欧洲最大的银行巴林兄弟银行并驾齐驱。1818年伦敦罗斯柴尔德银行发行普鲁士贷款使家族的声望得到极大提升。由于战争的破坏，公共资金的状态不佳，普鲁士政府不得不到外国资本市场筹集所需资金。这笔贷款由纳桑管理下的罗斯柴尔德家族发行，这是他们雄霸欧洲政府贷款发行市场的第一步。这笔普鲁士贷款用英镑而不是普鲁士货币塔勒（thalers）发行，利息在伦敦而不是在柏林支付，并仿照英国公债的模式建立起偿还基金，形成外国贷款的英国化。此外，这笔贷款在法兰克福、柏林、汉堡、阿姆斯特丹和维也纳同步发行，是创造真正的政府债券国际市场的关键一步。由罗斯柴尔德家族引入的这一创新很快成为广泛使用的政府借债国际发行模式，推动了伦敦国际资本市场的快速发展。

1818年的亚琛会议（Aachen Congress）将法国尚未支付的赔款从7亿法郎减少到2.65亿法郎，其中的1.65亿用巴林银行和霍普银行开出的汇票支付，其余的1亿用发行新债券所筹集的资金支付。巴林银行和霍普银行以面额的74%接受这笔新贷款再以75.5%的折扣卖出。购买债券的人不仅有英国的投资者，还有其他欧洲国家的政治家，如奥地利首相梅特涅（von Metternich）。但是这些债券的价格很快就大幅度下跌，1818年12月下跌到面额的60%。这时批评的矛头也指向了发行银行巴林和霍普，他们不仅在债券业务中没有遭受损失而且还有利润。由于这次事件，以后欧洲大陆的列强多将其金融交易委托给新崛起的罗斯柴尔德家族。

19世纪20～60年代是罗斯柴尔德家族银行最兴旺的时期。1836年纳桑去世前，伦敦罗斯柴尔德银行是整个家族银行运行网络的中枢，之后巴黎罗斯柴尔德银行与伦敦罗斯柴尔德银行共同指挥协调整个家族银行网络的运行，纳桑和詹姆斯的个人财富的相对规模比当代世界首富还大。罗斯柴尔德家族的巨额财富的很大部分来自向政府放贷以及对现有政府债券的投机。19世纪许多国家的政府融资需求旺盛，英国的证券市场发达，许多人已经习惯于政府债券投资，外国的富有人士也有政府证券投资的需求。而罗斯柴尔德家族的国际银行网络创造出了一个国际性政府证券发行与交易市场（可以在网络中的一家银行购买其他银行发行的国债，本息支付在该银行进行。例如，法国投资者可以通过巴黎罗斯柴尔德银行购买在伦敦发行的国债，本息支付也由巴黎罗斯柴尔德银行在巴黎进行），能有效地满足这些需求。以这个国际性网络为支持，伦敦罗斯柴尔德长期主导外国政府债券发行业务。如表4-1所示，1815～1859年伦敦罗斯柴尔德银行所承担的外国政府贷款发行数量和金额大大高于巴林银行，获得了巨额的收入。(www.xing528.com)

表4-1　伦敦罗斯柴尔德与巴林兄弟银行的外国政府贷款发行比较（1815～1904）

资料来源：Jules Ayer, A Century of Finance, 1804～1904: the London House of Rothschild. London, 1905.

在对现有政府债券的投机方面，罗斯柴尔德家族银行也有自己的独到之处。影响政府债券价格最重要的因素是政治信心，即投资者对债券发行国持续履行义务的能力的信心，具体讲就是两个问题：战争和内部不稳定（政府更迭甚至革命）。罗斯柴尔德家族高度关注这两个方面的信息，通过三种途径赢得巨大的信息优势：一是接近政治生活的中心，即接近消息来源；二是加快获得各国家消息的速度；三是操纵消息向其他投资者传递的能力。

罗斯柴尔德家族花费大量的时间、金钱和精力维持与当时主要政治人物尽可能好的关系，既有利于及早获得内幕消息，也有利于其承担政府证券发行业务。自早期岁月，罗斯柴尔德家族就重视接近政治家，政治家也很快就认识到接近罗斯柴尔德家族对于政府和个人金融事务的重要性，并愿意提供最及时的政治消息。家族与政界的关系由伦敦罗斯柴尔德可见一斑。自1813年开始，纳桑与负责为惠灵顿大军提供资金的英国枢密院秘书长关系紧密，他的另一个早期朋友是英国外交大臣的兄弟，而且是英国参加维也纳等和平会议的代表。19世纪20年代初纳桑与当时的英国首相及其财政大臣有直接接触，并在1830～1832年改革危机期间向时任首相的惠灵顿公爵提供重要的金融建议。老罗斯柴尔德曾购买了以后成为英王乔治四世的乔治王储的债务，自此开始又培育了与萨克森-科巴克的利奥波德大公（Leopold）的关系。大公后来成为比利时国王，又是维多利亚女王的舅舅，而女王的丈夫又是比利时国王的侄子。女王的长子在即位前后都与罗斯柴尔德家族关系友好，维多利亚女王时代与罗斯柴尔德家族关系友好的政治家很多。纳桑的长子兰纳尔（Lionel）在19世纪40～50年代竞选国会议员时先后得到拉塞尔、格拉斯通、迪斯雷利等首相的支持，兰纳尔的儿子后来又得到老丘吉尔、张伯伦和贝尔福等英国政界要人的支持。除了接近政治中心获得及时消息，家族也在各关键的金融市场安排有带薪代理提供最新的政治和金融消息。同时，罗斯柴尔德家族也一直努力加快信息由代理向他们传递的速度。他们有自己的情报系统，并不断提高其先于欧洲外交服务系统获得政治消息的能力，也使用信鸽传递最新的证券价格和汇率消息。在电讯时代之前，这套信息系统具有明显的优势。

除了政府证券业务，罗斯柴尔德家族还从事其他业务，主要有：黄金的买卖经纪与精炼、承兑和贴现商业票据、商品交易、外汇经销和套利。他们也向高端客户放贷，包括他们有心培育关系的皇室和贵族；还提供一流的私人邮政服务，维多利亚女王就经常使用他们的邮政服务。他们也进行实业投资，主要是法国、奥地利和德国的罗斯柴尔德银行进行铁路投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