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的价值：内在与工具之间的统一性

价值有两种意义。第一，当我们直接欣赏或享受一个对象的时候我们就说这个对象是有价值的。这是所谓“内在的价值”。第二，当我们能够利用某一种东西去达到另一种目的的时候我们就说这个工具是有价值的。这便是所谓“工具性的价值”。例如食物当我们直接享受它的时候便有内在的价值，可是放在食物商店里面把它作为一种商品换取货币的时候它便有“工具性的价值”。当我们自己欣赏音乐的时候音乐便有内在的价值。但是当我们以教授音乐或“卖唱”谋生者，音乐便成了一种工具。根据这个区别，我们要特别注意两件事情。（一）内在的价值是比较根本的，而工具性的价值是比较次要的，因为假使我们对于一个对象没有直接欣赏享受的经验，我们就不能拿它做一个工具。而且所谓工具也就是达到另一种内在价值的手段，所以假使没有内在的价值，根本就没有工具性的价值之可言。（二）内在的价值和工具性的价值并不是分开的，更不是两种性质不同的价值。一件东西在此种情境之下有内在的价值，但是在另一种情境之下有工具性的价值。

关于教育价值的问题我们又可以分成两个问题。第一，就是请问教育本身有什么价值；第二，就是请问在教育中哪种材料是有价值的。第一个问题是讨论教育的本质和目的的价值；第二个问题是研究教学材料的价值。

关于教育本身有什么价值的问题，我们又可以说教育有内在的价值和工具性的价值。教育有什么内在的价值呢？这又有各种的主张不同。例如在柏拉图看起来，教育的价值在乎使人们从感觉世界转向于理念世界；在亚利斯多德看起来，最有价值的教育便是完全以训练为求知而求知的理性为目的教育；在洛克看起来，教育的价值在乎供给人类一切生活经验的知识，因此而建立人类的心灵；在卢骚看起来，使儿童脱离社会的约束，回复到自然状态便是教育的价值；照杜威讲起来，教育的价值就是儿童不断发展的过程的本身。他说：“教育的最后价值正是生活过程的本身，而每一个生活价值都是内在的。”那末教育有没有工具性的价值呢？杜威以为没有，他说：“教育不是一种生活的工具。”我觉得这句话言之过甚。教育也有它的工具性。我自己在我的生活中不断的发展，这是我直接享受教育的内在价值。但是我的生活发展也足以影响别人的生活发展，这便是教育的工具性的价值。再说一个粗浅的例子，如杜威以讲学为谋生之道，这未尝不是以教育做一种工具。一个国家的领袖用教育的力量来改进人民的生活，在这一方面教育便有工具性的价值。在生活中我们自己不断的发展，这是“学”；当我们的发展影响别人的发展，这便是“教”。照前面的讨论，内在的价值和工具性的价值是不能分开的，那末我们就可以知道教和学只是一回事的两方面，两者不能分开。因为内在的价值是根本的，工具性的价值是次要的，所以在教育的过程中我们要注意到生活中直接的享受和欣赏。(www.xing528.com)

关于教学材料的价值问题，有人说有关于理智思想的科目最有价值而身体活动没有什么价值，甚至于在现在学校里面还是把文学算术当做主要科目而游戏手工视为不重要的科目。又有人主张关于感觉活动方面的科目有价值而抽象玄想的科目没有价值，例如几年前上海的各大学（甚至于科目最完备的国立大学）多半没有哲学一科，认为这是不足轻重的科目。这两种见解的哲学背景就是身心两元论。身和心被视为两种分别的实质，于是一派主张心为一身之主宰，另一派则主张心为身体之一种机能而已。这种两元论是错误的。身和心是休戚相关不能分别的。各种教材都应有其内在的价值，换句话说，任何教材都应是我们直接所能欣赏或享受的。我们应以直接的享受为出发点同时也要以此为终点。例如算术，我们先要能使所学的算术在我们生活中应用（内在价值），进一步把它做一种有工具性的研究资材（工具性的价值），更进一步我们最好能够把算术本身成功我们兴趣的对象，作一种直接的欣赏（内在的价值）。

在现在的学校教育中我们分成了许多的科目，每一科目有其特别的内在价值和工具性的价值，但是我们觉得教育最高的价值在学校方面是各种科目的统一性，在个人方面是人格的完整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