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油纸伞,就不免想起江南,想起丁香般的姑娘,因此油纸伞也成了江南文化的独特印记,承载了许多江南人的儿时记忆。
50岁的闻强兴是一名余杭油纸伞匠人。他从小生活在杭州乡下,油纸伞在他儿时的记忆里,总是带着一股浓浓的油味儿。
他说:“修油纸伞的老头,基本上下雨天肯定一个担子挑挑来了,修——伞——哦。我们知道的!(修一把伞)才几分钱!破掉的纸伞,拿出来被他一修,用柿子漆,一张涂一层,一张涂一层。”
闻强兴制伞的手艺,来自师徒间的言传身教。他苦心学三年才出师,而一把油纸伞从选竹到上油,纯手工要十到十五天,一把小伞却只能卖几十到两三百块钱。
匠人制作油纸伞的工具安静地摆放在桌前。
以前,闻强兴的生意还不错,可现在,却淡了许多。
刘有泉的工作室也是一样。更难的是,由于工艺的繁复,利润的微薄,很多年轻人已经不愿意再学油纸伞的制作技艺了。难度高,又苦又累工资又不高。
刘有泉老人说,这里基本上不产伞了,只是用于展示。
今天的西湖边上,仍然有卖油纸伞的,但大多数都是游客买来用于拍照。
细心绘花的余杭油纸伞老手艺人。
闻士善也有着同样的担心。他坦言,去年油纸伞年产量160万把。主要是外销到日本,他们重视。国内消费者好像不是很感兴趣。日本一个有300多家连锁店的照相馆每年都要油纸伞。因此,他们的生意比较好,但其他制伞同行都面临着生存问题。
闻士善的家和厂紧挨着,浓浓的中药味道已经完全掩盖住了原本的伞油味。
精心排着伞骨的余杭油纸伞老手艺人。
无论这里每年每天销售多少把纸伞,选竹、熬制桐油、调制色浆、伞骨夹片这几道主要工艺还是要由他,也只能由他来完成。
老手艺的精良和改良技艺的独到,这些都让他痴迷。即便身体不适,但只要谈到纸伞,他的眼里就会有光。
记者曾和闻士善师傅一起来到了天堂伞集团的生产车间。总工程师龚大舒表示天堂伞也一直在研发传统和现代工艺结合的产品。他们也在为老工艺打开销路出谋划策。
龚大舒说:“老祖宗留下来的伞,现在多了一个互联网加的销售渠道,个人的信息采集在雨伞上面,要把它的附加值提升。”
用红绿颜料,在印好的伞面图案上点缀花纹。
闻士善感叹,传统工艺只能走精品路线,如果不走精品路线,肯定死路一条。
他向记者介绍,他目前有12个工人,儿子25岁,刚从国外留学回来,对做油纸伞不感兴趣。儿子说做伞太辛苦,赚的钱好像也不多。他野心大,要赚大钱。其实做伞很辛苦。比别人一般的活儿付出太多,收入真的不多,所以这个活儿,不太有人愿意干。
闻士善最后说,他已经离不开伞,如果说不做可惜了,所以这辈子肯定是做伞了。
记者手记
这并不是我最满意的作品,但却最能体现我的心境……
前期策划讨论时,我和小组成员章成霞、张国亮三个人在美国、北京、杭州三个不同的地方倒着时差相互留言。成霞那时在早间上夜班,我和她的时间正好吻合;最给力的还是张国亮。作为唯一一个身在杭州的人,他拿出了一贯踏实稳健的作风,在正式开始采访前已经把采访嘉宾、地方官员、地方媒体、采访路线甚至是一日三餐都安排了出来。我们彼此汇报进展有时会差好几个小时,但每每有好的想法和进展时空也难掩彼此的兴奋和鼓励。
有那么几天,我总觉得很穿越:人在他乡,淋着西雅图的雨,想着杭州的油纸伞,穿越几万公里,穿越了一世千年,穿越了自己的过往今生……真到飞机落地杭州,我才发现:西湖旁,依然有“许仙和白娘子”的传说,但熙熙攘攘的7路公交车却没了“断桥”这一站。
我很好奇:不同的伞打开的声音会一样吗?油纸伞的图案不可以换换思路吗?现在的江南,真的还会有人撑一把油纸伞出门吗?有那丁香一样的姑娘吗?
记者采访富阳油纸伞工艺大师。
50多个小时马不停蹄的采访,8个小时的后期制作,尝试着采访中尽量让嘉宾放松。后来发现不是他放松了,而是我自己打消了“话筒感”。
故事从?开始
“油纸伞如何发出声音?”
“下雨了,真的还会有人打油纸伞吗?”(www.xing528.com)
“手艺人他们会想再坚持下去吗?”
头上顶着“声音纪录片”的大问号,肚子里揣了一堆的小问号,我来到了杭州。
很多时候,可能就是那么一瞬间就开了窍。
当天晚上运河边的油纸伞展示馆里,落地窗的外面四周黑漆漆的,主人说打开灯,伞要放在灯下看。我很庆幸,我看到的第一把油纸伞——刚摘下的枫叶夹在淡黄色的伞纸中间——晶莹剔透,仿佛有了灵性。同行的三人,张国亮、吴海波、我,大家仰着头,不经意间,被深深吸引。
油纸伞不仅有声音,还有呼吸,一开一合,一呼一吸,也仿佛真的有丁香一样的姑娘,带着我们去寻找心里的答案。
珍惜生活中的“不经意”
采访进行到第二天,我们已经习惯了大家向我们问问题:你们想采访什么?我们三个人早已有了统一的回答:“丁香一样的姑娘。”不知道油纸伞的,就真的不知道油纸伞;知道油纸伞的,没有几个不知道戴望舒的《雨巷》。我们三个人都差不多在80年代出生,都没有打油纸伞的经历。想知道下雨天所有人只打油纸伞的年代啥样,可不得找到丁香一样的姑娘!连续找了两个作坊,我们一直一无所获。就在继续向人求助时,那个好心要帮我们找丁香的大叔出现了!微胖、本地人、做伞几十年,不经意间说着小时候的记忆,就模仿起修伞人的号子来。只是三个字:修——伞——嘞!大叔笑呵呵像唱歌一样的号子,瞬间让人想起自己乡音里那熟悉的叫卖声;我激动地甚至有点感动:原来丁香就是面前的这位“大叔”!我终于找到你啦!
寻找到丁香,我心里踏实了很多,那是原汁原味的油纸伞味道,我用文字描述不了。但寻找丁香的过程意外地给了我启发,生活中太多时候习惯了“主观想象”,其实真相常常“打脸”。没有人是为了接受采访在生活,也没有人是根据记者想听到的话在过日子。尽最大可能地尊重嘉宾,真实记录才是真的本事。很多“不经意”才是生活的真实。
适时清场 从话筒感中解脱
闻士善向记者介绍竹材选料规格。
张国亮前期的沟通和核实让采访进行得顺利又高效。三天时间里,我们已经和油纸伞手艺人闻士善师傅接触了两次。一次在他的家和工厂,一次在天堂伞集团的会议室。作为一名手艺人,闻师傅算是口才好的;但想要问出他的心里话,我没有把握。天堂伞集团里进行的一上午的传统和现代的碰撞和对接后,感觉大家都有点累了,我突然觉得我需要一个空间:一个安静、没有镜头、没有干扰的空间,对话闻士善。于是就在大家拍完合影觉得采访已经结束的时候,我说出了请求:麻烦大家暂时回避,我和闻师傅说两句话。可能这个时候我的心里已经放下了“任务”和“刻意”,渐渐地和他谈起他的孩子,说我的采访感受,他也就忽略了我们之间的“行业差”“年龄差”,十几分钟的时间,我感觉终于克服了自己的“话筒感”,和闻师傅的这段对话呈现在了作品的结尾,权胜老师在后期制作时,不经意间说:“这么短的作品有这样的对话很难得,有一个瞬间甚至有点感动!”权胜老师的话更加印证了我的想法:记者自己把话筒感放下,嘉宾才有可能真的在你的面前放松!
“声音”作品不止于“广播”
为了打造“声音纪录片”,我们的制作团队堪称浩大、作品打磨堪称精致;一个不到10分钟的作品,油纸伞经历的就有高岩、魏漫伦两大才女操刀指导;小组成员章成霞、张国亮、吴海波四人连续作战;还有苏杨、姚科两位大腕出声解说和朗诵;后期制作权胜大师鼎力支持。
这一连串的名字写下来都觉得过瘾,正如您看到的这本书,我们想做的应该远不止广播,我们想做的是“声音”,未来若有“声音”作品从非广播渠道走入融媒体时代的受众,才是我们尝试的开始。
未曾提到的人
生活在杭州的四川泸州国家级物质文化遗产第七代传承人余万伦。
作品中自始至终未曾提到一个人,也是这篇文章开头提到的建议我们开灯看伞的人:余万伦。他是我到达杭州采访的第一个人,也是最后一个和我挥手告别的手艺人。32岁,和老婆孩子生活在杭州的四川泸州国家级物质文化遗产第七代传承人:朴实、谦和、爱抽烟。那晚看过他做的伞,从此我心目中的油纸伞就是这个样子了。临走时,我对他说:如果可以,请坚持!世界会属于你!
李 谦
雨的感想
今年夏秋之间北京的雨下的不大多,虽然在田地里并不旱干,城市中也不怎么苦雨,这是很好的事。北京一年间的雨量本来颇少,可是下得很有点特别,他把全年份的三分之二抢在六七八月中间落了,而七月的雨又几乎要占这三个月份总数的一半。照这个情形说来,夏秋的苦雨是很难免的。在民国十三年和二十六年,院子里的雨水上了阶沿,进到西书房里去,证实了我的苦雨斋的名称,这都是在七月中下旬,那种雨势与雨声想起来也还是很讨嫌,因此对于北京的雨我没有什么好感,像今年的雨量不多,虽是小事,但在我看来自然是很可感谢的了。
不过讲到雨,也不是可以一口抹杀,以为一定是可嫌恶的。这须得分别言之,与其说时令,还不如说要看地方而定。在有些地方,雨并不可嫌恶,即使不必说是可喜。囫囵的说一句南方,恐怕不能得要领,我想不如具体的说明,在到处有河流,满街是石板路的地方,雨是不觉得讨厌的,那里即使会涨大水,成水灾,也总不至于使人有苦雨之感。我的故乡在浙东的绍兴,便是这样的一个好例。在城里,每条路差不多有一条小河平行着,其结果是街道上桥很多,交通利用大小船只,民间饮食洗濯依赖河水,大家才有自用井,蓄雨水为饮料。河岸大抵高四五尺,下雨虽多尽可容纳,只有上游水发,而闸门淤塞,下流不通,成为水灾,但也是田野乡村多受其害,城里河水是不至于上岸的。因此住在城里的人遇见长雨,也总不必担心水会灌进屋子里来,因为雨水都流入河里,河固然不会得满,而水能一直流去,不至停住在院子或街上,则又全是石板路的关系。我们不曾听说有下水沟渠的名称,但是石板路的构造仿佛是包含有下水计划在内的,大概石板底下都用石条架着,无论多少雨水全由石缝流下,一总到河里去。人家里边的通路以及院子即所谓明堂也无不是石板,室内才用大方砖砌地,俗名曰地平。在老家里有一个长方的院子,承受南北两面楼房的雨水,即使下到四十八小时以上,也不见他停留一寸半寸的水,现在想起来觉得很是特别,秋季长雨的时候,睡在一间小楼上或是书房内,整夜的听雨声不绝,固然是一种喧嚣,却也可以说是一种肃寂,或者感觉好玩也无不可,总之不会得使人忧虑的。吾家镰溪先生有一首夜雨书窗的诗云:
秋风扫暑尽,半夜雨淋漓。
绕屋是芭蕉,一枕万响围。
恰似钓鱼船,篷底睡觉时。
这诗里所写的不是浙东的事,但是情景大抵近似,总之说是南方的夜雨是可以的吧。在这里便很有一种情趣,觉得在书室听雨如睡钧鱼船中,倒是很好玩似的。下雨无论久暂,道路不会泥泞,院落不会积水,用不着什么忧虑,所有的唯一的忧虑只是怕漏。大雨急雨从瓦缝中倒灌而入,长雨则瓦都湿透了,可以浸润缘入,若屋顶破损,更不必说,所以雨中搬动面盆水桶,罗列满地,承接屋漏,是常见的事。民间故事说不怕老虎只怕漏,生出偷儿和老虎猴子的纠纷来,日本也有虎狼古屋漏的传说,可见此怕漏的心理分布得很是广远也。
下雨与交通不便本是很相关的,但在上边所说的地方也并不一定如此。一般交通既然多用船只,下雨时照样的可以行驶,不过篷窗不能推开,坐船的人看不到山水村庄的景色,或者未免气闷,但是闭窗坐听急雨打篷,如周镛溪所说,也未始不是有趣味的事。再是舟子,他无论遇见如何的雨和雪,总只是一蓑一笠,站在后艄摇他的橹,这不要说什么诗味画趣,却是看去总毫不难看,只觉得辛劳质朴,没有车夫的那种拖泥带水之感。还有一层,雨中水行同平常一样的平稳,不会像陆行的多危险,因为河水固然一时不能骤增,即使增涨了,如俗语所云,水涨船高,别无什么害处,其唯一可能的影响乃是桥门低了,大船难以通行,若是一人两桨的小船,还是往来自如。水行的危险盖在于遇风,春夏间往往于晴明的午后陡起风暴,中小船只在河港阔大处,又值舟子缺少经验,易于失事,若是雨则一点都不要紧也。坐船以外的交通方法还有步行。雨中步行,在一般人想来总很是困难的吧,至少也不大愉快。在铺着石板路的地方,这情形略有不同。因为是石板路的缘故,既不积水,亦不泥泞,行路困难已经几乎没有,余下的事只须防湿便好,这有雨具就可济事了。从前的人出门必带钉鞋雨伞,即是为此,只要有了雨具,又有脚力,在雨中要走多少里都可随意,反正地面都是石板,城坊无须说了,就是乡村间其通行大道至少有一块石板宽的路可走,除非走入小路岔道,并没有泥泞难行的地方。本来防湿的方法最好是不怕湿,赤脚穿草鞋,无往不便利平安,可是上策总难实行,常人还只好穿上钉鞋,撑了雨伞,然后安心地走到雨中去。我有过好多回这样的在大雨中间行走,到大街里去买吃食的东西,往返就要花两小时的工夫,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困难。最讨厌的还是夏天的阵雨,出去时大雨如注,石板上一片流水,很高的钉鞋齿踏在上边,有如低板桥一般,倒也颇有意思,可是不久云收雨散,石板上的水经太阳一晒,随即干涸,我们走回来时把钉鞋踹在石板路上嘎啷嘎啷的响,自己也觉得怪寒伧的,街头的野孩子见了又要起哄,说是旱地乌龟来了。这是夏日雨后出门的人常有的经验,或者可以说是关于钉鞋雨伞的一件顶不愉快的事情吧。
以上是我对于雨的感想,因了今年北京夏天不下大雨而引起来的。但是我所说的地方的情形也还是民国初年的事,现今一定很有变更,至少路上石板未必保存得住,大抵已改成蹩脚的马路了吧。那么雨中步行的事便有点不行了,假如河中还可以行船,屋下水沟没有闭塞,在篷底窗下可以平安的听雨,那就已经是很可喜幸的了。
民国甲申,八月处暑节。
(1944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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