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紫砂器：欧洲的茶文化

在紫砂器崛起的明代中期，正是波澜壮阔的大航海时代，富饶多产的中国是世界的中心，欧洲各国争相成立东印度公司远赴中国逐利。来自中国的丝绸、漆器、陶瓷与茶叶在欧洲引发巨大反响，整个欧洲弥漫着浓浓的“中国热”。在传教士、使节、商人与知识分子的美化、传播下，整个欧洲都向往着中国这个遥远又神秘的国度，只要是来自中国的事物，都带有一股难以抵挡的魅力。总之，中国热历时一个多世纪，由此所带动的炫耀性消费时尚无疑是当时一切“中国品味”的事物席卷欧洲的真正原因。

在17世纪初，也就是明代晚期，紫砂作为和景德镇瓷器齐名的工艺品，引起了商业嗅觉敏锐的欧洲商贩的注意。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紫砂器总是和茶叶相关的，所以欧洲各国的东印度公司在往欧洲贩运茶叶的时候，也将紫砂壶带到了欧洲，以中国热作为推动力，让紫砂壶走进了欧洲市场。根据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历史资料显示，该公司在1602～1682年的80年之间，就运送了1600万件中国瓷器到欧洲，而这其中有一小部分就是紫砂壶。大部分带到欧洲的紫砂壶都是私人贸易的货品，它们往往会被妥善地保管在上流社会家庭的显著位置。在拍摄于1935年的德国伐波利特城堡的照片中，可以在显眼的位置看到十余件紫砂壶的身影。

紫砂是何时进入欧洲贵族的收藏室的？从各博物馆的可信纪录看来，最早是在明万历晚期。奥地利维也纳艺术史博物馆1607～1611年的收藏清单标明，哈布斯堡君王收藏有一件失盖的海棠式紫砂壶，和一件贴饰梅花纹的茶杯。丹麦哥本哈根国家博物馆收藏着紫砂双流壶，其建册入档日期不晚于清顺治十三年（1656年）。总体看来，清康熙至乾隆前期应该是紫砂输入欧洲的最盛期。

宜兴紫砂输入欧洲的渠道，从传世器的工艺、风格、形制来看有三种途径。其一是东印度公司的正式采购。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档案记载，1679年有7箱朱泥茶壶从中国的漳州运送到雅加达。次年又有从澳门转运来的320件花纹朱泥茶壶到达欧洲。瑞典东方博物馆记载，瑞典东印度公司于1750年进口900个棕色陶壶，1768年又进口1275个茶壶，之后便没有任何茶壶出现在进口清单中。就器物风格来说，这类专供外销欧洲市场的茶壶，器身的纹饰较为繁复，凸显中国情趣，用以迎合欧洲品味。和外销瓷器一样，其中也有一些有明显是依照欧洲提供的设计稿所制作的。

紫砂壶进入欧洲的第二个途径是船长和船员们的私人经营，小批量被运送到欧洲。据英国东印度公司的档案记录显示，1734年公司规定，私人贸易的瓷器总值不得超过2500镑。其实这条类似员工福利的渠道也必然有灰色地带的超量走私。当时，大量来自四面八方的贩洋商货都集中在广州口岸，方便船员们采办选购。

*陶瓷花纹制作(www.xing528.com)

紫砂壶进入欧洲的第三个途径是中国与欧洲皇室之间相互馈赠的礼品，或是来华使节所采购的高档纪念品。在存世宜兴贴花紫砂中，有些工艺特别精美，数量甚为稀少的作品，它们有的器身涂饰金漆，有的镶饰华丽繁复的金银装饰，这些都是进入欧洲后由皇室、贵族聘请专业工匠所添加的，展现了中西不同的审美趣味。

中国陶瓷进入到欧洲之后，引起了他们的大规模模仿。在16世纪晚期，欧洲曾经极少量地仿制中国瓷器，如著名的美第奇瓷器，但是17世纪中期起，荷兰人对包括紫砂器在内的外销陶瓷的积极仿制，正式开启了西方诸国仿制中国瓷器的风潮，此举也对近代欧洲陶瓷的发展产生了重要影响。当时的荷兰人被誉为“海上马车夫”，由于输入了大量的东方外销货品，因此荷兰也为当时欧洲装饰艺术领域的中国风格提供了最早的样式，除了瓷器，来自宜兴的贴花紫砂器也是被模仿的主要对象。

基于对东方瓷器的迷恋，欧洲人研制瓷器长达百年，在强者奥古斯都的主导下，德国领先欧洲各国，成功破解了制造瓷器的秘密，在此之前欧洲只能制作敷有瓷釉的陶器（软瓷）。1707年左右，炼金师波格研发出了一种类似紫砂壶的红陶，被称之为波格炻器。1708年，波格终于生产出欧洲第一批“真正的瓷器”——硬瓷。掌握了生产“白色黄金”的技术，为奥古斯都带来庞大的财富，更改写了欧洲瓷器发展史。

除了荷兰，英国、德国、法国、捷克皆有仿制紫砂壶的记录。英国的陶工在17世纪下半叶开始研制瓷器，在技术上继承于荷兰人。在仿制宜兴紫砂壶的陶工之中，最著名的也是从荷兰移民到英国的约翰·菲利普（JohnPhilip）。他开模铸浆，再修胚装饰，在纹饰风格上发生了变化，脱离了中国陶瓷的形制和纹饰，逐渐显露出细腻而且写实的欧式风格，也就此确立了英国红陶壶的风格。

有人说，几乎欧洲所有重要的博物馆里都会收藏着宜兴紫砂壶，并不是因为器物的精美典雅，而是因为它启发了欧洲瓷器的发明。“宜兴炻器”作为少数可以影响欧洲的中国瓷类，虽然它存在的影响并不长久，但却在关键时期开启了一个欧洲瓷器的新时代。瓷土的奥秘在它的启迪之下被破解，宜兴紫砂壶不但在欧洲文化史中占据了重要的地位，更是欧洲瓷器史中辉煌的一页。